原本洪都王府说是要让吴南义兄妹俩来接阿音她们; 但考虑过后,京中众人还是将此提议婉拒。
路途遥远; 实在没有必要让吴南义和吴欣妍他们来回折腾着。
倒不如在京城里将诸事安排妥当,一路也就顺顺当当地过去了。
为了护卫阿音、冀行箴和常书白一行; 镇国公府和俞家各派了一命功夫好的护院。二人扮作车夫; 一人驾着阿音坐的那辆车子,一人驾着装了杂物的车子。
皇上安排了两名亲信侍卫跟随。此二人都是四品官职; 阿音因着长年住在宫中倒是识得他们; 只是没说过几句话。
冀行箴和常书白各自挑选身边跟随之人。
冀行箴点明让云峰、火青、川青跟着; 径山留在景华宫守护好东宫。而常书白则是谁都没带; 孤身前往。
阿音这边本也可以自己挑选,不过她看母亲日夜担忧她的安危; 就将此事交给了母亲来处理。
谁知程氏竟是拜托了俞皇后来选人。
俞皇后思量过后,从阿音身边伺候的人里挑选了锦屏跟着。另遣了一个宫女跟随。
之所以选择锦屏,一来是因为她自小伺候阿音,很是妥帖。二来; 锦屏比玉簪要沉稳许多。此次出门路途遥远,虽然玉簪更机灵,但出门在外,机灵尚不如稳住来得更重要。
宫女名唤秀芽; 和玉芽是同年入宫。
玉芽早先救治及时捡回了一条命。因着她罔顾宫规私自取用冀行箴的药,本该严惩。但冀符做的那事儿也是因了玉芽这举动方才开始露出破绽。故而段嬷嬷严厉训诫又打了板子后,将她调离了阿音的身边,去偏僻的宫殿侍弄花草去了。
秀芽和玉芽脾性不同。玉芽心思活泛,秀芽却行事中规中矩。秀芽家中父亲是武职。虽他不过是个八品的地方小官,武艺却还过得去。小时候秀芽跟着学了点功夫,大了后又不时练一练,如今武艺倒是过得去了,这在宫女里是较为难得的。
人员安排妥当后,物品反倒是简单了。银票带足,其余的不成问题。
在准备物品之时,原先坚持孤身上路的常书白反倒是改了主意,和俞皇后说,他要带一个人同往。
大家原以为他要带的是镇国公府哪个家丁或者随从,谁知他居然把安远侯之子冯旭给叫上了。
冯旭面皮微黑,浓眉大眼,个子不算高,微胖。平日里看着乐呵呵的,凶起来也是十分难缠的主儿。
阿音认得他。
和他初识不是因为旁的,恰好也是马伤人那日的事情。在福临布庄里,冯旭本是和常书白在一道看,后来常书白来寻阿音,他就跟着来了。
好巧不巧的是,他恰好就是福临布庄的少东家。这布庄,就是安远侯府的铺子。
俞皇后知晓安远侯的这个儿子,最是个嘻嘻哈哈万事不愁的。听闻带上他,俞皇后倒也没反对。毕竟冀行箴素来居在东宫友人不多,能够多结识个同龄人也好。
更何况,安远侯为人正直,其子虽看着没个正形,品行却很不错。俞皇后信得过常书白择友的眼光。
虽然在俞皇后面前常书白说得冠冕堂皇,甚么“冯旭为人可靠”,甚么“多个同伴路上能够多份照应”,可阿音依然觉得疑惑。
只因常书白原先没提要冯旭同行,不知怎地回家一趟忽然要多加个人。虽说她也觉得冯旭人很好是个非常不错的同行伙伴,可她还是打算问个清楚明白。
这一日是出行前最后一次上课。
冀行箴被晟广帝叫去了昭宁殿问话。常书白到的早,就去了清澜小筑接阿音。
阿音和他边走边说,顺口就问起了冯旭一事。
常书白眼神闪烁了下,眼唇轻咳一声并不回答。后来见阿音放弃追问了,他反倒喊了她,半遮半掩地说了实话。
“你知晓福临布庄是冯家的罢?”见阿音点了头,他又接着说道:“其实冯家最厉害的不是布庄,而是钱庄。恒通钱庄你总听说过罢?就他家的。”
阿音想到路上要带的那些银票,忽地明白过来,“莫不是你觉得带上他后兑银子容易些?”
常书白没料到她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桃花眼里眸光闪了闪,轻哼道:“本公子像是那种人么。”
不待阿音回答,旁边已然有人开口接道:“像。”
阿音和常书白循声看了过去,便见一旁盛开的桃花树下转过一个人来,五官清隽唇带淡笑,正是冀行箴。
阿音笑看常书白。
常书白斜睨着冀行箴道:“说什么浑话呢?莫要在妹妹面前诋毁我。”
冀行箴扫了他一眼,与阿音道:“若我没猜错的话,他不只瞧上了兑银子容易,还瞧上了住客栈容易。安远侯家的远宁客栈在许多州府都有分铺,有冯旭这个少东家在,这一路过去倒是便利许多。”
常书白咬着牙瞪了他一眼,转而对阿音笑眯眯地道:“妹妹可别听他的。哥哥我不是那么计较的人。”
“是是是。”阿音笑道:“小白你说什么我都信。”
常书白一看她的笑容就知她分明已经信了冀行箴的话,扭头对冀行箴恨声道:“你看你,一来就没好事。我和妹妹说话说得好好的,偏你来打岔。”
冀行箴悠然道:“即便我不来,她也是信我多过信你。”
常书白笑看阿音:“妹妹,哥哥对你好不好?别理他。咱们两个说话。”
“你就自欺欺人罢。”冀行箴笑出了声,“阿音何时叫过你‘哥哥’。”
常书白眉眼含笑,“叫不叫有什么要紧?”而后又道:“不叫哥哥其实也不错。”
冀行箴正要和他说,就听后面有人在喊他们。三人回头一看,却是徐立衍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今儿我起晚了。”徐立衍疾步行着,“本想早点来和你们说话,这倒好,反而起晚了。”
“无妨无妨。”常书白挑眉笑道:“好歹还有一天的时间来道别,晚个一时半刻的不打紧。不过我们不在的时候可就劳烦你了。先生们布置的课业你都帮我们记着。”
“你放心。我省得。”
“还有二皇姐那里,也需得劳烦你。”冀行箴在旁说道。
常云涵如今已经出嫁,冀若芙身边新的伴读一时半刻的也没选好。
冀行箴和阿音都很担心冀若芙,怕她一个人觉得孤单。如今他们将要离去,就托了徐立衍来帮忙照看冀若芙。
徐立衍说道:“太子殿下尽管放心,二公主那边无论有什么需要,我都会放下所有事情去她那里帮忙。”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坚定神色认真,似是在做极其重要的保证一般。
冀行箴笑道:“倒也不至于那么夸张。”
徐立衍眼帘微垂,声音很轻地道:“并非夸张。她的事情终归要认真对待。”
走到两宫门口不远处,阿音就和少年们道了别,独自往崇明宫去。行至院中,恰好遇到正在树下看花还没进到屋中的冀茹和郑惠冉。
八月十五中秋那天,郑惠冉跳了一舞。虽说舞姿十分惊艳,但她这举动却让人诟病不已。
郑惠冉原本羞恼至极,后来郑贤妃劝过后她倒也想开了。
郑贤妃与她道:“技艺出众让人过目不忘便是真本事。更何况,陛下虽然不喜家里安排你跳舞的举动,后来陛下与我私下里说其实连声赞你舞姿很美。”
郑贤妃劝她:“万事不可心急。一条路不通,不见得旁的路不通。你暂且等等。只要你有心去做,往后你的道路定然不同凡响。”
有了贤妃娘娘的保证,郑惠冉便不再垂头丧气,中秋之后反而更加昂首挺胸起来。
如今看到阿音兴高采烈前来,郑惠冉一看到她那样子就恼火,懒得搭理她,自顾自甩手进屋去了。
冀茹走上前和阿音寒暄了会儿,两人边说着话边一同往屋里行去。
这天下了学后,虽不是逢十的日子,阿音依然得以回到家里去,和家人道别。
第二日一早,整装待发。
阿音无需再绕个大圈子进宫里去,只需直接去到之前约好的地方,在城郊外的十里亭处等着少年们过来便可。
与家人挥手道别后,阿音就由兄长们送到了十里亭处。
俞林琛和俞林安今日是特意告了假来送她的。兄妹几个正说着话的功夫,就听有人在旁不住的连声喊着:“常十!”循声看过去,便见冯旭眉开眼笑地骑在马上朝这边挥着手。
冯旭一抖缰绳策马前行,来到了几人身边,翻身下马,又喊了句:“常十妹妹!”
这称呼自打第一次见面后冯旭就在用了。
只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常书白指了阿音对他的友人们说,这是他妹妹。
因着常书白是常家九少爷,所以他那帮狐朋狗友就叫不顾阿音的反对,叫她一声“常十姑娘”。
多年下来混叫惯了,居然就成了习惯。一时半刻的改不过来不说,阿音都已经听顺耳。
见冯旭这样喊,阿音压根都对那称呼没什么反应了,直接问道:“你怎地自己就过来了?”
“常九不是说就我自己过来就成了?”冯旭愣了下,忽地咧嘴一笑,拍拍自己腰间,“不过,我旁的没带,就带了一堆我的印信过来。常九说用得着。”
阿音想到之前和常书白、冀行箴的那些对话,绷不住笑了。
俞林安在旁诧然地打量着冯旭,道:“跑路上带印信作甚?重不重?”
“重是有点重。”冯旭道:“不过常九说出门在外,这些东西用得上。我就带着了。”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候,常书白和冀行箴也陆续到来。
阿音原本打算坐自家的马车出门,后来俞皇后和冀行箴都反对,说是宫里的车子要好许多,她这才作罢。
如今冀行箴过来,他后面跟的两辆马车就也到了。
其中一辆车子大一些,里面搁置了些路上要用的杂物,锦屏和秀芽路上便是坐这里。
另一辆小一点的则是为阿音专门准备的马车。
这车子从外头看是寻常的黑漆马车,车上棱角处有斑驳磨痕,一看便是久经风雨的旧车。但是去到里头,却与外头截然不同。
崭新的黄花梨小柜子,三层新锦缎垫褥,两对如意纹绸缎靠枕,另有其他各种零散小玩意儿若干。
车内燃着熏香,掀帘入内,只觉淡淡馨香环绕身旁,让人身心不由得放松舒展。
阿音拉开小柜子的抽屉,看到其内有几本书,都是她惯常爱看的。再打开上面几层,有的放了点心和蜜饯,有的放了新茶叶和茶盏。都是她喜欢的口味和她喜欢的样式。
阿音撩开车帘笑问冀行箴:“这车子是娘娘给我准备的还是你?”
冀行箴莞尔,“自然是我。”
阿音横了他一眼,“尽多管闲事。”
冀行箴低声轻笑。
和家人道别后,阿音窝在车上躺下。
褥子很厚实,铺了足足三层,躺在上面甚至感觉不到车子的颠簸。
怀里抱个软软的靠枕,阿音昏昏欲睡。
昨儿和母亲依依惜别说了大半宿的话,早晨又一大早起来收拾准备,根本没怎么睡。先前因着兴奋和紧张倒还不觉得,如今和家人道别后乍一放松下来,倒是感受到了疲惫,登时有些挨不住,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却是被外头众人的急急喊声所惊醒。
“好端端的,怎么就忽然下起雨来了!”
阿音还没完全清醒。躺着听了会儿车壁上不住的轻微噼里啪啦声,她恍然明白过来,赶忙坐起身子,撩开车帘往外看。
外头细雨如织,雨点不住地往下落,砸在每个人的身上。
冀行箴他们已经披上了斗笠蓑衣。车夫高声扬鞭策马,大家都在往前努力赶路。
看到阿音醒了,常书白连连朝她摆手,“进去进去。莫要湿了衣裳。”
冀行箴听闻就也看了过来。
阿音怕他们赶路的同时还要分神来照顾她,赶忙缩回了车子里坐好,再不往外看。
谁也没料到上午还晴空万里,到了下午却突然天气转阴下起了雨。
原本依着计划,是要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镇子落脚。那里刚好有冯旭家开的客栈,在那里落脚刚好。
不论旁的,安远侯家的客栈最起码住着安全。
可如今突然下了雨,那就全然不同了。下雨时马儿的脚力比不上平时,加上路滑难走,更是大大拖慢了速度。故而天色渐渐暗下来后,众人的周围依然是大片大片的田野,半点都看不到那镇子。
冀行箴便提议在附近找户农家暂且落脚,“再走下去也不知何时能到。”他看了看愈发大起来的雨点,“更何况这雨不见停歇,并非赶路的好时候。不若歇上一晚,明早看看再说。”
冯旭用手抹了把脸,恼道:“这鬼天气。早不下晚不下,偏走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才下。忒的晦气。”
常书白拿马鞭敲了敲他手臂,“这话说的。什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周围不就是村子么!走。咱们去旁边看看哪户人家肯借宿一晚。”
冯旭点头应了。
冀行箴望了眼马车,轻声提醒常书白:“找户干净点的人家。”
他们都是大男人倒无所谓。但是有小姑娘在,还是干净点的好。
常书白应声后喊了冯旭一同往旁边几户农家行去。
阿音见车子久不行驶,这才撩开车帘细看。见冀行箴就在她车子旁边,问道:“我们这是准备在附近借宿么?”
因着下雨有雨声的扰乱,说话音量要比平日大一些才听得清楚。
冀行箴自小习武耳力好倒也无妨,他怕阿音听不清楚,就提高了声音答道:“正是如此。”
他看了看泥泞的道路,又道:“你别急。稍等会儿。等事情安排好了你再下来。”
常书白和冯旭两人效率倒是极高。约莫一刻钟后就折了回来,说是几里地外有一处农户,很干净,院子也大。巧的是家里的长辈带着孩子刚好去外地探亲去了,只有夫妻俩在,倒是空出了许多屋子来。
常书白择了人家,冯旭和他们谈妥了借宿的价格,这才过来喊众人过去。
冀行箴策马前行,不时地回头去看黑漆马车。看到路上泥泞处,他就高声提醒车夫一句,免得车轮陷入泥里出不来。
不过几里的地,因着越来越大的雨变得非常难走,行了足有一炷香时间方才赶到。
常书白和冯旭将马拴好后就去问农家要热水,准备吃喝还有晚上的洗漱。
冀行箴让车夫和侍卫去帮忙择菜煮饭,又让锦屏和秀芽去帮忙准备被褥,“我们人太多,乍一到来,农家肯定忙不过来无法顾全。”
锦屏还惦记着车里的阿音,想要扶了阿音下车再说。旁边秀芽拉了她一把,轻摇了下头,又朝前努了努嘴。
锦屏刚才只担忧着阿音了,被秀芽一提醒才发现冀行箴就在马车边。她这便放下了心,和秀芽一起急急地进屋帮忙。
阿音待在车中,因知自己这种时候帮不上忙,又不想给旁人添乱,所以不曾再撩了车帘往外看。
如今见车子已经停下,她方才朝车窗外望了过去。发现众人都在急急地往屋里去,没人顾着她这边,她就去到车门边准备自己下来。
谁知刚刚挪到车门处她才发现,冀行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这里。
因着下雨,少年戴了斗笠披了蓑衣。雨水顺着蓑衣往下流,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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