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欣妍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虽她相貌极其出众; 且已经是小小少女的身段和模样了,但到底年龄略小了些。若说赠送之人是因了那红豆暗含的意思而相赠,好似也有点说不过去。
“许是我弄错了。”吴欣妍轻松了口气,“应当不是那个意思。”
阿音被她这半遮半掩的语气弄得愈发好奇。更何况,吴欣妍性情爽朗活泼; 如今看她不肯将这意思明白说出; 阿音倒是有点点提心吊胆的。
“好姐姐,你就告诉我罢。”阿音上前挽了她的手臂晃啊晃,“等会儿我请你吃好吃的点心成吗?我从家里带了好些过来。”
吴欣妍本就喜欢阿音这乖巧的模样; 如今看她这样软声细语的央求着,心都软化了。当即也没再多想; 就道:“此豆名为相思。”
想想小姑娘年龄不大; 怕是还不知道相思是甚意思,她就又解释道:“是可以赠与心爱之人的礼物。”
心爱之人四个字让阿音脊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喃喃道:“不能罢。”
阿音低了低头。
她还不到十一,胸前虽然开始有点发育; 但也才刚刚开始不久,微微有些隆起。腰身很细,手臂腿脚都是细细弱弱的。
冀行箴那么高,且已经十五了,会看上她?
阿音这么一想就释然了; 笑着与吴欣妍道:“吴姐姐如何得知的?我们京城人都不晓得呢。”
是了。她不认得这种豆,想必冀行箴也不识得。
当年舅舅送她一套金镶红珊瑚首饰,她回来后第一次进宫就戴上了; 且很是得意来着。
后来冀行箴曾问过她喜欢不喜欢那些首饰,她说喜欢。
想必他以为她酷爱这样正的红色?
吴欣妍听说阿音这首饰是一位表亲送的,就也哈哈一笑,“想必京城人是不晓得的。我也是在南地见到这种红豆过方才知晓。”
两人将这话题说罢,便见程氏和吴夫人在不远处朝她们招手。
二人赶忙行了过去方才晓得大家要相聚着一同吃斋菜去。
俞家身为皇后娘家,自然要多加留意着些。更何况俞老夫人今日来了,她可是皇后娘娘的母亲。自然不能等闲对待。
“原本时间要晚一些才到用斋菜的时候,大师们怕等会儿人太多太过拥挤,所以让我们提早去。”
程氏说着,给阿音理了理衣裳,低头瞧见那红豆手链,奇道:“这是甚么?”
阿音因着刚才和吴欣妍不好提起这东西是太子送的,故而用了“一位表亲”这个称呼。如今母亲当着吴欣然的面问起,她想了想就道:“就是昨儿送我上车的表亲赠的。”
昨日阿音是从宫中离开,每次这个时候都是冀行箴送她上车。
程氏心下了然,看那红红的豆子并非甚么珍贵物什,就没放在心上。招呼了吴夫人及其子女一同往吃斋菜的院子行去。
如今天气偏冷,但寺里院中菊花开得正好。又有缀满果实的石榴树点缀院中,是以俞老夫人提议大家在院中用膳。一来有美景可赏,二来山上院中空气极好,在这儿待着心情舒畅。
二夫人孙氏笑着附和:“还是老祖宗想得好。我就瞧着这儿的空气好,原想着在院子里吃正好,就是不敢开这个口,可巧您老就发了话。”
程氏听了她的话后,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旁边大夫人杨氏说道:“好了,时间不早了,赶紧安排着罢。二弟妹若是无事的话,不妨看看咱们有多少个人,也好让大师们帮忙安排。”
孙氏又凑在老夫人跟前讲了几句这才去点人数。
程氏小声与杨氏道:“大嫂不是一早就知道有多少人了?”
杨氏做事妥帖,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会默不作声地记在心里。今儿出行的时候,程氏见杨氏问过管事,一共安排了多少车夫,各房有几个丫鬟婆子,然后跟车的小厮又有几个。故而程氏知道,杨氏对于来人有多少个应当是了如指掌的。
杨氏倒也没避讳程氏,低声道:“总得给她点事情做罢。看把她闲得,都吵到了老夫人跟前。”
程氏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
她没料到一向稳重轻易不言人好坏的大夫人居然也开始表现出厌恶孙氏来。
说来也是。
因了大姑娘俞晗和二姑娘俞千雪的亲事,孙氏没少闹事。
如今大房的俞晗将要出嫁,她是长房长女,父亲又在兵部任职,故而老太爷和老夫人都贴补了她不少。
二房的俞千雪来年也要出嫁。可她说的夫家不如俞晗夫家显赫,且俞二老爷也并无官职在身,因此老太爷和老夫人贴补得就略少了些。
其实这多与少,也不过是差一个田庄和一个铺子罢了。
但孙氏就非要说老太爷和老夫人偏心得厉害,平日里时常挤兑杨氏。
虽说老夫人管得严,看孙氏将要闹起来就斥责她几句,可杨氏是个实诚人,没少在细处吃暗亏。
如今提到了孙氏,杨氏气闷不已,不由和程氏多抱怨了两句:“家中里里外外的大小事情,都是我们两房的人在撑着,她们何时出过半点的气力了?如今我大姐儿多得这么一点东西,她凭甚要和我来理论!”
程氏想到之前俞千雪那针对阿音的模样,心下亦是厌恶。正想和杨氏提起这事儿,便听不远处响起了争执声。
原来是四姑娘俞千兰和阿音起了冲突。起因就是老夫人将阿音的位置安排在了身边,而俞千兰没能挨着祖母。
本来她们两个是家里最小的两个姑娘,老夫人有时候安排座次时想让小辈挨在身边的时候,就让她们两个一左一右的坐着。
如今俞晗将要出嫁,老夫人怜惜大孙女儿往后怕是不能常见了,这次就让俞晗坐在了一侧,另一侧则是阿音。
俞千兰平素和阿音倒还相合,但每每遇到这种“不公正待遇”时,俞千兰便无法忍受。
倘若只这一件事的话也罢了。偏偏前几天还有另一桩事情。
如今二公主身边的伴读常云涵将要出嫁,二公主需得另择伴读。
孙氏曾寻机向皇后娘娘探听过这样的意向,想着把俞千兰送到宫里去给冀若芙当伴读。俞皇后给直截了当地拒了,说是俞千兰的脾气和冀若芙不相投,两人怕是不能和睦相处。
二房的人觉得阿音都能当三公主的伴读,没道理俞千兰做不成。想必还是阿音做了伴读在先,家里只能进宫里一个,所以俞千兰才被拒了。
因了这个,二房的人便恼了阿音,看她很是不顺眼。
俞千兰心中被救堵着气,今日这座次的事情就成了导火索,让她再也无法压抑着心里的委屈和怒气,和阿音争执起来。
俞千兰不说是因为座次不满意,不说是不能进宫所以堵着气,反倒喊着是阿音刚刚撞了她。
“五妹妹当真好没道理。”俞千兰气道:“我就在这儿站着,你从哪里行不好,偏要往我身上撞?如今倒是让我差点摔倒。你究竟安的什么心思?”
阿音如今十日回家一趟,很是珍惜与家人在一起的时光,平素和二房的人很少打交道,与俞千兰的关系说不上好,却也不算太坏。小争执少不了,没有大的吵架。
今日被这样对方发起脾气当众责难,倒是少见。
阿音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当即驳道:“刚才四姐姐在走路,我也在走路。你和旁边的二姐姐在说话,所以没看到我蹭到我手臂。怎地还说是我硬撞上去了?”
俞千雪在旁冷笑,“我就是看到你撞了我妹妹。你就是故意的。”
阿音正要继续驳斥,她旁边的吴欣妍看不过去了。
都是自家堂姐妹,现下两个年纪大的一起来欺负年纪小的,哪有这样的道理?
吴欣妍把阿音拽到自己身后护着,指了俞千兰道:“怎么有你这么不讲理的人!凭什么诬赖我妹妹!”
俞千兰没料到突然出来个人挡在了阿音身前,不由滞了下。
俞千雪反应比她快,当即冷哼道:“你妹妹?我倒是不知道她如今不姓俞,反倒是姓吴了。”
吴欣妍仰着下巴重重嗤了声,“她若是姓吴,我早就朝你们一拳揍过去了,哪里还会在这里和你费唇舌?不过是看你们是她姐妹,所以我给你们留几分脸面而已。”
这话说得嚣张又狂妄。
俞千雪气得身子发抖。
俞千兰原来不过是堵着口气,现在这气闷已经成了气愤。眼看姐姐也吃了瘪,她当即叫道:“你算什么!凭什么在我们这儿耀武扬威!”
吴欣妍身份尊贵,且是家中教养着长大的,平素根本不需要去看人脸色。
在她看来,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凭什么做错事的人在那里叫嚣,什么都没做错的人却平白受了气?
没这样的道理!
吴欣妍哈哈一笑,“我不算什么。不过,是非曲直我总是要讲的。我就不信黑的能胜得过白的!”
阿音在她身后想要过来帮腔,被她一把拦住扣在身后。
“你凑什么热闹。”吴欣妍不悦地回头瞪阿音,“你细胳膊细腿的能干得过她?”
阿音讪讪地笑了笑。
俞千兰最喜欢家里人将她捧在手里宠着,因了这事儿没少撒娇卖嗔。
俞晗心里明白怕是这次的座位让俞千兰介意。她心疼阿音这样被白白说了一通,就道:“四妹妹不若坐我这里罢。我和你换一个位置就好。”
吴欣妍朝俞晗说道:“这位姐姐好样儿的。知道姐妹间要友爱。”又对俞千兰道:“看到没?这才是当姐姐的样子。你这样的,我瞧不上!”
俞千兰还欲再喊,程氏和杨氏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
“都是自家人,吵什么?”杨氏不悦地扫了几个姑娘一眼,指了俞千兰和俞千雪道:“你们两个,跟我去见老夫人。是非黑白自有老夫人定夺。”
俞千兰不服气,不顾俞千雪的拉扯,问道:“凭什么阿音不过去!”
“因为她根本就没做错什么。”程氏淡淡地道:“我的女儿,我还是信得过的。”
俞千雪咬了咬唇,“三婶。你不能看我娘忙着去了不在这儿就偏帮。”
“你娘在这里我也这样说。”程氏道:“去到老夫人跟前,我依然敢这样说。”
杨氏拍了拍程氏的手,低声和她说了两句,就带了二房的姐妹俩去老夫人跟前了。
俞老夫人并未让俞千雪和俞千兰说话。她喊了赵妈妈过来,细问了几句,就吩咐下去,这姐妹两个回去后各抄经书一百张。
俞千兰连道晦气。
她其实也没指望这样空口争执能得了什么结果去。
原先她和阿音就争吵过不少次,这次也不过是寻机和阿音争吵一番去去心里的闷气。却没料到中途□□来了个吴欣妍把事情闹大了,结果搞得自己挨了罚。
吴夫人刚才去更衣未在场,回来后听闻此事忙和俞老夫人道歉:“真对不住。我这女儿就是被惯坏了,不知礼数。在您这儿闹了事。我马上让她来给您道歉,我带她另择了地方用膳。”
她本是怕俞老夫人会生气,哪知道老夫人并不在意。
“不过是孩子间的几句话罢了,无需介怀。”俞老夫人平静地道:“无妨,你和老三家的一块儿坐了就是。”
吴夫人怔了怔,笑着朝老夫人福身行礼,“多谢老祖宗体谅。”
俞老夫人看她这样客气,倒是笑了,“也没甚体谅不体谅的。孩子们性格不同,对待是非黑白的态度便不同。你家女儿这样也不错。阿音性子绵软,你家姑娘性子刚直,两人倒也投契。”
因了这事儿,俞老夫人根本都没让俞千兰和俞千雪与她同桌,直接让两人去到旁边和孙氏一桌坐了。反倒是邀了吴欣妍来,让吴欣妍坐在了阿音的另一边。
吴夫人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待到落座后悄声和身边的程氏道:“你家婆母,当真是个心宽的。”
“可不是。”程氏道:“有我们老夫人在,家里就乱不了。”
吴夫人朝俞老夫人望了眼,又朝俞林琛那边看了看,笑笑没再说什么。
虽然和二房的人恼了些不愉快,但总体来说今日阿音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得了个很好的友人,还出来游玩了一趟。
下山回家将要分别的时候,吴欣妍特意问了阿音:“听闻你们家中秋的时候要去宫里参加家宴?”
这事儿老夫人在用完斋菜的时候顺口提了几句,当时吴欣妍也在场。
阿音便点头说是。
吴欣妍就笑着和她道别:“过些日子再见!”
之前阿音曾经邀了吴欣妍去家里玩,也和吴欣妍说了自己只能十日归家一趟。
听闻吴欣妍这样说,阿音想着应当是说到她下一次归家的时候再见面,便回了个笑容,“记得来寻我玩。我在家里等你。”
吴欣妍抿着嘴笑,并不多说甚么。
第二天一早,阿音就起身往宫里去。
俞老太爷和俞老夫人也给俞皇后准备了些带进宫的东西。只不过送进去的东西不能多,且还要让宫中侍卫检测过以确定无事。
因着多了检测这一道程序,阿音特意早早起了身,免得耽搁了时候误了上课。
今日常书白和徐立衍都早早地赶过来了。阿音将要出发的时候,两人已经在茶厅等了些时候。
阿音甚是惊讶,奇道:“你们怎地到的这样早?原以为我这次走得比往常早许多,你们定然到不了,还想着让人去和你们说声不用过来了。”
常书白指了徐立衍道:“我还没起床他就去揪我起来了。害得我比平日里少睡了好些时候。”
阿音连连说着对不住。
“何至于这样客气。”徐立衍笑道:“不过与你开玩笑罢了。其实昨日里就说好了今日早点来接你,而且还是书白提起来和我说的。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收拾妥当准备来你这里了。”
常书白没接这话,只问了阿音有哪些东西要带着,盯着人把东西装上车,又看着阿音上了马车,这才翻身上马,和徐立衍一左一右地护在车旁。
三人走的时候倒也合适。检测完车里的东西确认无碍后,差不多就到了平时回宫上学的时辰。
冀行箴因着早晨的时候去永安宫一趟见过俞皇后,所以赶不及去宫门口接阿音,就直接等在了清澜小筑。
待到阿音和两位少年说说笑笑地走过来,他唇角微扬露出了个微笑,长腿一迈举步迎了过去。
离近后,冀行箴视线下移径直望向阿音腕间。
看到细细的手腕上套着对羊脂玉镯子,他脸色微变,声音平静地问道:“我先前给你的手链呢?”
阿音不好和他说那链子上的红豆寓意不同寻常,她不好时常戴着,故而道:“我看它大小不合适就收起来了。”说着指了指自己腰间的香囊,“就在这里面。等会儿我放到妆奁盒子里收好,断然不会弄丢弄坏,你放心。”
“拿出来戴着罢。”冀行箴面色稍霁,“既是给了你,一直戴着就是。”
“可是……”阿音很犹豫很小声地道:“真的是不太合适啊。”又忍不住轻轻提醒他:“你恐怕不知道那是什么豆子罢?”
冀行箴刚才弯身正想取下她腰畔香囊,闻言指尖一顿停在了半空。
他慢慢收拢五指,慢慢站起身来,垂眸看着眼前女孩儿,微微一笑,缓缓开了口。
“倘若我说,我知道它们是什么。你又当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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