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晟广帝听出了她的意图,不由抬眼多看了她两眼。
其父郑大学士当年教习晟广帝文课,乃是当今帝师。如今是首辅大臣又是太师位列三公,郑家已是荣耀至极。
很显然,郑贤妃还要再求郑家更大的荣宠。可晟广帝此时此刻却是不能再给了。更何况那郑胜章实在是不太成气候。即便郑家再风光,到了他之后也撑不起来。
“我心里有数。”晟广帝说着,避而不提此事,反而明知故问地问郑贤妃,“今日让我来可是有甚事情?”
郑贤妃担忧冀符。
前些年晟广帝有意栽培冀符,冀符无论是在处事还是人脉上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可是几年那件事开始后晟广帝忽地停了给冀符的所有优待。如今更是开始让冀行箴跟着大理寺卿学习。
大理寺卿乃是当年姜大学士在世时一手提拔的,且是姜大学士极其得意的一个学生。倘若冀行箴与大理寺卿交好,那么和对方有关的姜大学士一脉的文臣怕是都会和他或多或少有所牵扯。
当年入阁拜相的三大学士,郑、姜、程,皆桃李满天下。如今姜大学士已经故去,程家与俞家是姻亲。冀行箴倘若再和姜家一脉有牵连,那他便会日渐羽翼丰满,很多事情就更加没有转圜余地了。
这让郑贤妃愈发紧张。
不过她也不至于蠢笨到看不出皇上的不悦。
“没有甚么旁的闲事。”郑贤妃温婉地笑道:“不过是想和皇上一起用膳罢了。”
晟广帝便未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郑贤妃忙让人摆上饭菜。
用膳过后,郑贤妃拉了皇上去到书房。
“皇上可还记得当年我们学字的时候?”郑贤妃研了磨,将蘸好磨的笔放到了晟广帝的手中,“你说我的字写得不好,一笔一划教了我。如今冀符写字也有偏差,为何您就不肯教他了呢?”
提起当年红袖添香的往事,晟广帝有瞬间的恍惚。
当年他的皇祖母很喜欢乖巧可人的郑清兰,时常在郑大学士授课的时候让郑大学士把女儿带到宫里玩。是以他和清兰自幼相识感情一直不错。
若不是后来在俞家遇到正明的妹妹,惊为天人,他许是就会听从了皇祖母的建议,说服父皇想方设法娶清兰为妻……
“不是我不肯教。”晟广帝知道郑贤妃借了写字来说冀符的前程问题,便在纸上提笔画了一枝梅,“只是他年纪还小。再等几年罢。”
郑贤妃静了好一会儿才笑着应了一声,又拿了新写的诗词向皇上讨教。
大理寺卿为人阴沉行事狠辣。许多难办的官司难治的人,到了他的手里俱都服服帖帖迎刃而解。
可以说,在他的面前,几乎没有无法攻克之事。
晟广帝并未说过要冀行箴跟着大理寺卿学甚么。但是冀行箴心中隐约有些明白,故而跟着连大人学习的时候分外努力。
可是,也正因为他要跟着连大人学习,所以平日里的空闲时间愈发少了。这一回连续四日都未能私下里去见阿音。
每每想起这不够用的时间,就会让他刚刚静下的心开始愈发烦躁。
好不容易这天有了点空闲时间。
前一天晚上先生布置的课业少,少师又因故未能来给他上课。因此晚上得以早睡了会儿。
早晨冀行箴特意早起了半个时辰习武。练完剑回到景华宫正殿后,他打算快速吃过早膳,那样差不多就到了阿音将要离开清澜小筑的时辰。届时他半路去拦人,顺便和她说说话。
谁知他刚走到屋里刚刚把剑放到桌上,还没来得及让人摆早膳,径山就匆匆进到屋里来,神色紧张万分。
“殿下,云峰刚得了一些消息。殿下赶紧听听罢!”
径山做事素来守本分,知礼节懂进退,甚少不问冀行箴的意见直接用肯定的语气来让冀行箴做什么。
听闻径山要他“赶紧听听”,冀行箴心知有异,将旁的事情都暂且搁到一旁,唤了云峰来说话。
云峰一进门就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殿下,出事了!”
冀行箴眉目骤冷,“究竟是何事?”
“小的也不清楚具体细节。”云峰素来冷静,这个时候声音却在发颤,“好似是二公主那里出了些问题。”
“二皇姐?”
“是。”云峰快速压低声音道:“似是、似是和郑家的公子脱不开干系。”
云峰无法说出其中细节。但是,他从众人的反应力推断出了一些事情来,就快速压低声音与冀行箴说了。
冀行箴脸色瞬变。
“郑、胜、章。”
他咬着牙将这几字缓缓吐出,当即快步朝外行。
走到门口,他猛地停住步子。
回头望了一眼后,冀行箴立刻转身,折回去拿了桌上佩剑,这才疾步快速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大家放心,本宫不会让二皇姐出事的!媳妇儿我要求抱抱~~~/(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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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冀行箴疾步向前; 行至半路却见不远处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没料到这个时候会见到阿音,脚步滞了下终是朝她行去,和缓道:“你走这条路,可是来寻我?”
阿音也没想到会半途见到冀行箴。且看他这架势,不像是要去崇宁宫学习。
犹豫了下; 她坦然道:“我今早起来有些心神不宁; 想看看你这里有无事情,便过来了。”
听闻她愿主动来找自己,冀行箴不由地抬手轻抚了下她的脸颊。
可是时不待人。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眼看四周没有旁人; 他微微躬身在她额上落下个轻吻,“我有事需得去做。你等我。有空时我去寻你。”
语毕他正要转身离去; 衣袖却被大力拽了下。
冀行箴回头去看。
阿音快速退下腕间一物; 套在他的腕上,“这是我亲手编的。你带着罢。”说罢,又轻推了他一把,“你快些去。别耽搁了事情。”
冀行箴用力点了点头; 大步而走。
晟广帝下朝后并未立刻回昭宁殿,而是在御花园里走了一会儿,是散步亦是寻求片刻的清净祥和。
谁知行了没多久,就听说冀若芙那边出了事。
晟广帝顾不上其他,匆匆往永安宫行去。
到了正殿紧闭的大门门口; 还未进去,便听里面传来重而脆的抽打声。
他朝门口守着的段嬷嬷示意了下。段嬷嬷朝郭公公看了眼,见郭公公带了其他伺候的退到十丈以外; 她这才上前将屋门打开。
大门开而又合。
在那忽亮又忽暗的光影中,晟广帝看到屋中地上跪了个人,两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嬷嬷正一人按着他一人左右开弓扇他耳光。
这耳光用了十分的力气在里头,扇得又重又响。那人原本白净的面皮已经肿得紫胀,嘴边和脸颊都带了血。
他原本已经是穷途末路的样子了,看到晟广帝来后,显然忽然涌起一股力气,不知怎地竟是挣脱了桎梏,一扭身子站起来,跌跌撞撞朝帝王跑了过来。
“皇上!”郑胜章嘴巴肿胀说话瓮声瓮气,眼睛里带了泪,“您要给我做主啊!”
晟广帝上前一步绕开了他。
望望面色黑沉的俞皇后,再看旁边站着的另外二人,晟广帝扫视了眼地上放着的十余种刑具,见俱都是要人性命生不如死之物,不由双眉紧拧,冷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俞皇后想要说话,结果一张口便止不住上涌的血气,当即就是一阵剧咳。
晟广帝心忧地到她身边给她顺了顺背,朝站着的少年道:“立衍。你说。”
徐立衍没想到晟广帝会忽然过来。
虽然之前的事情他和俞皇后明明白白说了,可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定然对冀若芙不利。但面对帝王,他又说不得谎。
快速思量了下,徐立衍躬身道:“我先前和书白走散了想要寻他,结果走岔了路,遇到二公主……”
“多谢徐公子美意。”旁边传来一嗓音嘶哑的女声打断了他:“我知你为了我名声着想有诸多顾虑。但这事儿瞒不过去。我也不想瞒着。”
冀若芙抬眸望向自己的父亲。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单只一个掀起眼皮的动作动让她眼睛酸痛难当。她的嗓子也已经哭哑了,却还是坚持着一字字铿然回答。
“父皇。”她的声音颤得厉害,却并非因了惧怕,而是愤怒和不甘,“郑胜章,他轻薄我。”
简短不到十字,却道尽了身为女子所遇到的最难堪最难以忍受的事情。
说完这些,冀若芙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光,瘫软地坐在椅子上,掩面抽泣。
怪她。
她看到他的玉牌欣喜不已,全然忘了多加思量。
说来也巧了。
平日里她对他诸多观察,知道他官阶算不得高故而不必参加早朝,但今日因了翰林院新修的一部书籍而被父皇召请,一早就进宫上朝……
郑胜章慌张地高喊着冤枉,“陛下,草民早晨饮酒醉了,认错人当成了我家侍婢!草民不是故意的!”
他虽然未曾成亲,但家中长辈怜惜,早就给他安排了几个通房。
晟广帝三两步跨到他的跟前,揪住他的衣襟一把将他提了起来。
“喝酒?”帝王俯身轻嗅了下,声音冷若寒霜,“若真是饮酒喝醉,缘何你口中无酒味,衣襟上却满是酒气?”
郑胜章吓得抖若筛糠,“陛、陛下,草民——”
“畜生!”晟广帝一脚踹在了他的心窝上,紧接着又是接连两脚踹他肋下,高声呵斥:“朕让你进宫来读书,是想让你多学些圣人之言。谁知学来学去,竟是学成了这样一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郑胜章张口吐出一口鲜血,哭得血泪交流,“我、我冤枉,我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见冀若芙一个柔弱少女都要将实情阐述,徐立衍就也没甚要遮掩的了,当即怒极喝道:“若不是我刚好遇到,你怕是就要得逞了!”
说到此,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想着当时若是晚一点怕是事情就难以挽回,徐立衍又气又急,“莫不是只有真正伤害到了才算伤害?莫不是心存恶意未能成事便不该受惩处?!二公主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受了你这样大的欺侮,你居然还有脸说出‘冤枉’二字!”
郑胜章惊惧之下将心底的事情和盘托出,“我真没想做成什么。只想着那里离刘贵人的宫殿不远,只要让人看到我和二公主在一起便是了。”
想到自己连日来的打算,郑胜章泣不成声,“我想要求娶公主,贤妃娘娘说这事儿难办,不肯帮我。父亲也说我痴心妄想。我不过想要——”
话没说完,心口又是一阵剧痛。
他抬眼看着震怒的晟广帝,嘴唇剧烈地颤抖着。
“无法无天、自以为是、行事不端、罔顾伦常。”晟广帝怒喝道:“世上怎有你这样不识好歹的东西!”
冀若芙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俞皇后的咳声好歹止住了,抚着胸口说道:“皇上,这样的人,留不得。留下便是祸害。我儿金枝玉叶,他却胆敢觊觎。这样的人,心太大,留不得!”
晟广帝怒目紧盯郑胜章,好半晌不曾表态。
郑胜章吓得屁滚尿流膝行着到了晟广帝跟前不住磕头求饶。
冀若芙紧了紧身上衣裳,这才发现自己还披着徐立衍的外衫。
徐立衍为了帮她,和郑胜章打了一架。原本一个文弱的书生,硬生生揍倒了比他大好几岁的郑胜章。
此刻天寒地冻,徐立衍只着了单薄衣衫。因之前看她衣裳被那姓郑的扯坏,所以将自己的厚棉外衫脱下给她披上。
如今在母后宫里,这儿有衣裳可以换。冀若芙就想要把外衫脱下来还给徐立衍。
哪知道她这一动却是让郑胜章留意到了。
他如今胸口疼肺腑疼,满口都是污血,脑子嗡嗡乱响,当即也无法仔细思考,越看徐立衍越不顺眼,便指了他道:“公主披着徐立衍的衣裳走了好半晌,要我说,外头如今还不知传的怎么难听,却不是因为我,而是他!一个姑娘家披了男人衣裳算什么?为何只罚我却不罚他!”
徐立衍何时见过这样不讲理的人,气急之下连话也说不出,抬手指着他气得浑身发颤。
俞皇后看不得这人龌龊的样子听不得这样龌龊的话,当即高喝道:“来人!把他拖下去!丢给连肃处置!”
连肃便是大理寺卿。莫说是郑家儿孙了,即便是冀家人,但凡德行有亏,到了他手里也根本落不到一个好去。
郑胜章全身瘫软,扒着晟广帝跟前的地面想要在他跟前再求饶。
晟广帝侧首望向俞皇后。
他本想告诉俞皇后,连肃最近与太子交往甚密,倘若把这畜生交给连肃处置,未免会让人诟病太子借此谋私。
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眼中的犹豫就被俞皇后收入眼底。
“皇上,您是舍不得么。”俞皇后想到当日自己儿子差点折在冀符手里,皇上却护了冀符一事,心里锥心地疼,“您是顾念着贤妃,顾念着郑家的情分而舍不得么?”
“胡说甚么。”晟广帝不悦,“怎么扯到了她们那里。”
俞皇后心中悲戚忍不住又掩口咳了几声。
思及上一回之事,她的语气有着掩不住的哀伤,“怎么扯不到。毕竟在陛下的心里,我儿的性命远比不上她的。”
一语惊醒了晟广帝。
晟广帝这才晓得她是在计较上一回的事情,正张口欲言,谁知外头突然传来了拍门声和争吵声。
“皇上,皇上,您大人有大量,无论胜章是做了什么,还求您网开一面!我们郑家只有他一根独苗了啊皇上!”
听着郑贤妃在外拍门,晟广帝双眉紧拧。
——这里是皇后寝宫。后宫中,以皇后为尊。缘何贤妃能够肆无忌惮地带人硬行闯入?!
他不由得迈步朝门口行了几步,却听俞皇后道:“皇上,您若还念着二丫头小时候您疼她宠她的日子,就把这无法无天的孽障丢给连肃去罢!”
晟广帝听出俞皇后话语里对他的不信任,当即恼了,回身冷声道:“在你心里,朕就这样信不得?”
一句话让俞皇后瞬间湿了双眼。
二皇子死去的时候,二皇子生辰的时候,冀符暗害行箴的时候……
凡此种种,无法一一表述。
这,让她如何信他?
晟广帝无暇细辩,大跨着步子往门口行去,想要看看门外那无视尊卑的究竟闹成了什么样子。
谁知刚刚迈开步子,他却发现外面诡异地安静了下来。不再有不住的喧闹声,不再有不住的拍打声。好似有什么忽然而至的意外让外面的一切突然就沉静至此。
晟广帝收住脚步,半眯着眼静静地看着闭合的大门。
突然,门开了一条缝。
一人从外快步而入。身姿挺拔,手持长剑,面容冷肃。
“父皇。”在身后大门闭合的刹那,冀行箴目光哀伤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姐姐,轻唤了一声眼前的帝王。而后他目光移转,死死地盯着瘫软在地脸肿得认不出本来面目的人。
晟广帝被他眼中的煞气所惊到,抬手拦了他一下,轻唤了声:“皇儿。”
冀行箴根本没有听到父皇喊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