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和宫原本是宫中举办宴席时候的宫殿。不过; 也正是因为举办宴席时候在这儿,所以平日里此处就打扫得干净整洁。连同里面的一个院子,亦是整理得十分清爽。
崔怀岚现下自然就是住在了这儿。
阿音吩咐人给崔怀岚换了整套的新被褥; 又让人给她拿来了好几身新衣裳替换。
崔怀岚挺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过是略帮小忙而已。太子妃哪里需要这么客气?”
阿音心里有着千百话语无法言说。此时此刻也只能道:“先生这次帮的是大忙。哪里来的‘小’字?虽然我做了这些,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比起先生; 我做的这些才真正不过是小事而已。”
崔怀岚没料到阿音对她帮忙的这事儿如此在乎。
在她看来; 能够划伤几下就能帮一个人,着实是应该去做的。只是没料到先有太子来亲自与她说起这事儿,而后有太子妃来安排她的一应用度。
崔怀岚虽心里有些疑惑,但她自打多年前在宫中教习课程就形成了一个习惯。
——再好奇也罢; 不该自己问的,一个字儿都不多管。只要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问心无愧就好。
于是崔怀岚并不细究,见阿音执意要为她安排好这些,甚至于连她的吃食都为她安排妥帖; 崔怀岚就也只是默默地受了。
只不过看着身怀六甲的太子妃,崔怀岚的心里还是过意不去,不时劝道:“太子妃还是歇一歇罢。”
“多谢先生。”阿音笑道:“先生不必忧心。我若是不适; 自然会停下来歇着。”
崔怀岚一想,也是,太子妃会不紧张自己的孩子么?
倒是她多虑了。
细想自己怀着孩子的时候,莫说是来回走动了,就连偶尔耍一耍功夫也是使得的。
这么琢磨着,她就没有再去劝。毕竟在孕期多活动活动也是好事。到时候分娩就容易许多。
这边阿音刚刚让人准备好了膳食,那边陶德海就带着人急急慌慌地来了宫里。
此事已经太阳渐渐西沉。
陶德海赶到了靖和宫后,问清了崔怀岚的住处,这便脚步匆匆地往那边行去。
自打他一进宫,阿音就收到了消息,便和崔怀岚说了声。
如今阿音刚离开、崔怀岚正准备用膳,这人就到了这儿。
崔怀岚叹了口气把手中的筷子放下,擦净嘴后起身出了屋子。
到了院子后还没站稳,眼前就有人冲了过来。
“你没事罢?嗯?”陶德海拉着崔怀岚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你怎么样了?要紧不要紧?”
“没有问题。”崔怀岚笑着和他说道:“不过在这里住几日罢了,你怎地还过来了?也不怕家里其他人知道了又要笑话你。”
崔怀岚说的家里其他人,便是崔家那些爱嚼口舌的。
陶德海听闻后倒是不太在意,说道;“怕甚?如今我还比不上那些人吗?他们原先还能说我一二。如今可是甚么都没的说了!”
陶德海官职不算太高,又当年在战场上受伤一条腿跛了。这种身份和地位,与崔家其他几个女婿都没法相比。
谁知道这些年过去,郑家败落了,宁王一党被斩首,相比起其他几个女婿来,他倒是好上一些。
崔怀岚知道他并不甚在意旁人的看法,只两个人和和美美的就好。他这样说,原也是想着逗一逗她开心罢了。
崔怀岚笑道:“是是。知道你最厉害,成了罢。”
陶德海摸摸脑袋嘿嘿笑了,“反正我待你肯定比他们待他们媳妇儿好。你放心就是。他们说不出我什么。”
他这话一出来,就听不远处有人笑道:“说得好。这话我觉得可真不错。”
夫妻俩往院门处看过去,便见阿音正往这边过来。身边的小宫女手里捧着一摞东西。乍一看过去,好似是几本书。
果然,阿音还没走到这边就高声说道:“崔先生,我找了几本书来给您。您没事的时候也好用来打发时间。”
崔怀岚高声道:“多谢太子妃。我正想着没事干的时候怎么办呢。”
她边说着边拽了陶德海一起迎过去。说着话的功夫阿音和她们相遇了。
阿音当年做学生的时候,“射”课的成绩一直不好,为此没少被教习这门课程的陶德海训斥。
当初多年的学生生活给她的心里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如今一和陶德海面对面站着,即便已经快要做母亲了,阿音依然下意识地恭敬唤了声“陶先生”。
这一声“先生”,与唤崔怀岚时候完全不一样。
阿音和崔怀岚说话时候这样称呼,语气里透着明显可见的亲近。
可对着陶德海的时候,更多的则是紧张和忐忑。
陶德海正向着太子妃行礼呢,乍一听到她和儿时一般语气的叫法,不禁怔了怔。而后哈哈大笑。
“好。好。”陶德海笑得合不拢嘴,“下官就不客气了,承了太子妃这一声喊。”
这孩子能和多年一样初心不改,说明是个很好的好孩子。既然如此,他家媳妇儿留在她这边,他也放心许多。
陶德海刚才和崔怀岚一起过来的时候,就是被崔怀岚拉着手拽过来的。如今两人并行站着,他依然没有松开,反而握了握崔怀岚的手。
原本是想着表达一下亲昵,哪知道崔怀岚却咝地一声倒抽了冷气。
听声音,挺疼的。
陶德海紧张不已,忙把交握的手拉了过来到眼前看着,想要瞧瞧自己是不是把她握疼了。
哪知道一瞧之下才发现她的指尖有个很小的伤口。
崔怀岚见他目光不对,这才想起来那一处划伤。她忙想抽回手,可是已经晚了。
陶德海目光冷冷地看着她,“怎么回事?怎么有伤了?说!谁伤了你,我和他拼命去!”
“没什么。”崔怀岚急急地想要把手缩回来,“不过是个小伤口而已。”
“小伤口没错,可这是刀伤!”
崔怀岚急了,声音拔高了些说道:“我说了,没关系!”
见她当真是有些急了,陶德海便没有再驳斥,而是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毕竟是多年的夫妻了。两人如今已经到了中年,互相之间的默契早已形成。
陶德海静默了许久,最终问道:“你是不是自愿的?”
“是。”崔怀岚十分爽快地说道:“不只这个是我自愿的。要留下来也是我自愿的。”
听闻这话,陶德海大大松了口气,笑道:“早说啊。既然如此,那就没事了。”
他笑得畅快,可是心里隐隐地还是存了一丝忧虑,一丝疑惑。
只不过他也知道,在宫里什么都不能乱说,什么都不能乱问。
好在媳妇儿是自愿的。那就好。那就好。
避开了那一处伤口,陶德海久久地握着崔怀岚的手不肯撒开。
“那个……请问……”
旁边传来了软软糯糯的声音,带着点犹豫,带着点询问。
夫妻俩朝着身边看了过去。
阿音迟疑着问道:“陶先生是不是不放心崔先生?既然如此,不若您也住下来罢。”
这话一出来,陶德海喜出望外,当即问道:“当真?”
他一个“好”字正要出口,手臂就被身边的崔怀岚给推了一把。赶忙闭口止住后面的话。
崔怀岚说道;“这样怕是太过叨扰了。不过几日功夫而已,没甚特别的。让他回去等我就是。”
她是记起了阿音每一桩每一件都给她安排妥当的辛苦样子,所以这样说。怕的就是阿音再忙碌一回。
可她这话刚刚说出来,阿音就在旁笑道:“不麻烦。陶先生能住进来可是大好事。要我说啊,说不定什么时候我逮着机会就能报了当年的‘血海深仇’!”
这话说起来也是有缘由的。
当年她拉不开弓弦,整天被陶德海罚,还镇日里被他训斥。
有次“射”课下课的时候,冀薇不停地在旁边说陶德海的各种不对。
阿音原本是觉得陶先生严格点好,但听冀薇这样一次次说着,她也是心累了,就跟身边的冀薇随口说道:“等着罢。等以后了我再报这‘血海深仇’。”
说来就是那么巧。
刚好陶德海就走到了这僻静的一角,刚好就听见了。
于是乎阿音这话就被他拿捏住,再是一顿训斥……
提起当年的往事,阿音脱口而出后颇有些讪讪然。
不过陶德海却觉得太子妃是真性情,好相处。
他是武将,最爱直来直去,最厌恶那绕来绕去的。
此时他朝着太子妃深深揖礼,“那就麻烦您了。下官想在这儿陪着怀岚。旁的不说,多陪陪她打发时间,再照顾一下她还是可以的。”
阿音忙让人扶起他来,“陶先生不必客气。我反倒是要谢谢您和崔先生。”
阿音看天色不早了,想着崔怀岚肯定还没吃多少东西,陶德海过来的时候赶得急想必也未用膳。她就吩咐了人又多添了些好菜,再多送些饭过来。
*
俞皇后最近痊愈得很快。
她发现,自从百草开始给她看诊开药以来,自己的身体就以十分迅速的速度在恢复了。
以前的时候倒是也有过这样很快地就好起来的现象。
最明显的便是阿音用“茶叶”救她的那一回。当时阿音把东西塞入她的口中,直接把她从鬼门关给拽了回来。
但是那次和现在又不同。
那次她是感觉自己活过来了。这回却是觉得自己体内的污浊之气好似也全然不见起来。身子愈发轻盈。
就仿佛……
就仿佛在心里积攒了多年的疾病正在悄然离去,放过了她,不再纠缠着她。
如此五六日过去,俞皇后只觉得自己身体状况已经被吃过那“茶叶”后还要好了。像是吃对了对症的药,将要痊愈一般。
这天俞皇后身体不错,就下床走了会儿,又到院子里散了散步。回到屋里后,坐在桌前思考了许久,她最终还是让人把阿音给叫了过来。
阿音听闻俞皇后今日吃得多了些,走路也比原先要时间长,显然身体恢复得很不错。于是一 见面就欣喜道:“母后如今可是好许多了?这可真是太好了!今儿晚上您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准备。无论什么都好。您尽管说,保证给您做过来!”
她欢欢喜喜地说着,俞皇后却表现得非常平静非常冷静。
“坐。”俞皇后指了指自己旁边的椅子。
阿音就让玉簪扶着慢慢落了座。
只不过这椅子还没坐稳,她的手腕就被俞皇后给扣住了。
“说罢。”俞皇后平静地看着她,目光十分锐利,语气十分急切地道:“这几天里,到底是崔家哪一个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沐沐沐 投的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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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听了俞皇后的问话; 阿音心里蓦地一惊。不过她刚才看了俞皇后的神色后心里已经稍微有了点心理准备,所以也还能稳住。
“崔家人?”阿音浅浅笑着,“什么崔家人?”
“你这么聪明,自然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俞皇后语气平淡地道:“说罢。到底是谁。”
阿音垂眸不语。
俞皇后眸中再现厉色,望着阿音道:“你们究竟还想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什么瞒着?”
轻笑着的声音从外面忽地响起; 透过厚厚的万字纹锦缎帘子传入屋中; “我倒是想知道,母后说的是我们有甚瞒着您的。”
说着话的功夫,一人撩了帘子进来; 正是含笑的冀行箴。
阿音刚才被俞皇后连声质问,心里颇有些忐忑。如今看到了冀行箴; 心里好歹有了些底; 赶忙起身说道:“你怎么来了?”
她这一起来,一直面色从容的冀行箴却瞬间脸色大变。
也顾不上和俞皇后那边周旋了,冀行箴三两步急急到了阿音身边,一把扶住她; 微愠道:“怎地说起来就起来?百草说过,你这个时候切忌动作太过突然。倘若有个三长两短的,那该怎么办!”
阿音刚才虽然起得有些急了,但她是按着椅子扶手起来的,所以已经稳住了身形方才如此。
见到冀行箴这般着紧; 她道:“没事。我心里有数。”
“心里有数也不能这么着不顾及自己。”冀行箴扶了她慢慢坐下,“你一定得好好的。”
阿音正要说一句“我知道”,谁知三个字里才讲了两个; 俞皇后那边就响起了一声轻叹。
阿音看向俞皇后。
俞皇后瞥了冀行箴一眼,手中拿着茶盏,茶盖不时地撇着茶末,“做事太过霸道不是什么好事。”
冀行箴抬头问道:“母后在说我?”
俞皇后轻抿了扣茶,“不然呢。”
冀行箴道:“倘若母后说的是我让阿音必须小心的事情。我承认我霸道了些,不过,我想着这是应该的。至于旁的事情,还请母后明示。”
“你明知道我说的什么。”俞皇后垂眸看着杯中浮沉的茶叶,“你不妨说说看。我是怎么好起来的。”
冀行箴想也不想就道:“百草医术高超。”
“好一个医术高超!”俞皇后猛地把茶盏放在桌上,茶水晃了晃溅出杯沿在桌上落下一滩深色水渍,“他医术高超,也只是懂得那做药的法子。没有药引,何来的痊愈!”
此时争执的声音有些大,俞皇后刻意避开了提及药引的一些细节,如此厉喝道。
冀行箴不慌不忙地道:“请恕我没有听懂母后的意思。”
俞皇后没料到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装傻,顿时气愤不已,指了他道:“你莫要给我绕圈子。我早已说过不想牵扯太多,你却——”
冀行箴摊手无奈道:“母后说不想牵扯太多。儿子记住了。如今母后可有看到什么不妥的事情和不妥的人?”
俞皇后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正是如此。”冀行箴道:“一切都和以前一样,没有什么不妥。只要寻对了人,自然能够做到。您放心。我一直记得母后的叮嘱,不会把事情办砸的。”
俞皇后恍惚间有些明白过来,先前的怒容一点点逝去,神色间取而代之的是带着些许茫然的如释重负。
“原来,她不知道。原来如此。”她喃喃说道。
刚才母子两人争执的时候阿音不好开口,此刻方道:“行箴把一切安排妥当。母后只管放心就是。”
俞皇后没料到竟然是这样的情形。
她根本想不到,在她一向看不上的崔家人里,居然有人可以不问对方的姓名身份就愿意割伤出血相救的人。
会是谁?
崔家里,有谁是这样的脾性?
俞皇后把崔家人一个个地想了一遍,忽地,一人的音容笑貌浮上心头,那个名字呼之欲出。
“难道是……”
“崔先生。”冀行箴颔首道:“崔怀岚崔先生。”
“是了。”俞皇后轻声说着,“崔家就她脾性最好。也只她,有股子侠义心肠。”
当初选择给孩子们教课的先生时,除了要学识好外,人品也是晟广帝非常注重的一点。
崔怀岚只所以能被选中教习“御”课,正是因为她骑术极佳且品性很好。
俞皇后知道了确切的答案后,心里涌起了万般思绪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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