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得在这儿下车,然后悄悄回宫里去。”
冀行箴打断了她的话。见她虽茫然却是闭紧口唇未再继续追问; 他松了口气,把声音压得很低,用近乎耳语的声量和她说着,“一会儿火青会上车来换上我的衣裳。你只管与他一同去冀筗那里。到了后,你先下车。火青会想办法让人看到他的身影; 误以为是我。而后寻机换下衣裳。若是有人问起你来,你只管说你是与我一同去的冀筗那里便可。记住了么?”
阿音自然是记住了。可是冀行箴这般做的目的,她有些猜测不透。而且还很担忧。
“你不会有事罢?”阿音拉住冀行箴的衣袖问道。
冀行箴笑着捏了捏她软软的耳垂。
“我会有什么事?反倒是你。”冀行箴喟叹着搂着她入怀; “一会儿一定让青枫一直跟在你的身边。川青会暗中护着你。切记,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一定不要随意出了四皇子府。我在那附近布置了人手。只要你不离开,我就能保你无恙。”
简短几句话,听得阿音心惊肉跳。
因着担忧他的安危,她还欲再问两句,谁知他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必开口。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有事的。”冀行箴轻声说着,俯身在她唇边落下一个吻,“我一定会好好的接你回来。”
阿音的嗓子一下子就被堵住了,哽咽着说不出话。
冀行箴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这便悄悄下了马车。往旁边小道上一闪,瞬间不见了踪影。
恰在此时,火青钻入车中,低头对阿音说了声“对不住”,迅速背过身去套上了冀行箴那套衣裳。
阿音忙让车夫继续赶路。
她到的时候,大多数宾客已经到了。
皇子府内热闹至极,处处都是欢喜的人群。
阿音心里惦记着不知到了何处的冀行箴,暗暗思量着他到底有没有回到宫中。她一时间有些茫然,觉得自己和这和乐的气氛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肩膀上忽地被人拍了一下。
阿音浑身轻颤了下,猛地回过头去。这才发现冀若莲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怎么了?”冀若莲看着阿音,见她表情有瞬间的变化,赶忙急切问道;“你怎么了?”
阿音刚刚是被骤然打断思绪所以有些回不过神来,故而有些失态。此刻她已经反应过来,就扬起个笑容说道:“我怎么了,大姐还不知道么?”说着她扯了扯冀若莲的依稀,哼道:“明明是你吓了我,却还问我怎么了。可没这样的道理。不成,等会儿你得陪我几个芙蓉酥吃。”
冀若莲早知阿音喜欢吃甜食,听了这话后并未多想,只笑道:“你啊,就知道吃。平日里让人赔你也只让陪吃的。这可不是太亏了!”
阿音眉眼弯弯地说道:“能有好吃的怎么算亏。”
冀若莲就喜欢看她这样的小模样,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见她不悦皱眉了,反而哈哈大笑。
两人说笑了会儿,冀若莲问起冀行箴来。
“刚才还和我一起在车子上过来的。”阿音环顾四周,见车子不在周围了,面露无奈地道:“也不知道他现在去了哪儿。”
“来了就好。”冀若莲并不甚追究冀行箴的去处,说道:“毕竟是弟弟成亲。能来终归是好的。”
阿音笑着说是。
这时候有许多女眷往这边来,两人就止了先前的谈论,与周围的女眷一同说起话来。
不多时,有婢子来请,说是四皇子已经准备好了。
因着冀筗先前是在外院里准备着,所以阿音和冀若莲未曾过去看他。如今有人来请,方才跟着青衣小婢往他那里而去。
今日冀筗穿了一身大红色的衣裳,身板挺直器宇轩昂,瞧着十分精神。只是他眉目间隐隐闪现过丝丝不悦,让人能够察觉出他的心情不好。但他到底是在宫里长大的,小时候倒也罢了,如今已经颇会遮掩自己的情绪。故而这种不悦每每闪过之后,他自己就会扬起笑来遮掩过去。
看到阿音和冀若莲后,冀筗显然十分高兴,迎了过来道:“你们怎么来了?我当你们一个个那么忙,无法参加呢。”
冀若莲拍了拍他的肩,“说什么傻话,自然要来的。行箴也来了,只不过现在不知去了何处,还没到。”
“我刚才听说了。”冀筗显然十分高兴,“有人来禀,说是太子来了。我还想着等会儿他能不能陪我去迎亲。”
听到冀筗提起冀行箴的时候这样高兴,阿音的心里颇有点不是滋味,笑着说道:“你可别指望他。他做事儿单凭心意,谁知他到时候是个什么心情?别一个不高兴让你误了接新娘子,那可就不好了。”
周围还有旁人在,听闻之后不由都露出微笑。
——如果别人这样说太子殿下,那可是极其不敬的。但这话出自太子妃,就可以理解为太子和太子妃感情甚笃,小两口玩笑式的互相拆台。
眼看着吉时已到,冀筗再不敢多耽搁,听从喜娘的话,与阿音她们道了别,唤上自己的一众好友,一行人骑马而上,带着喧闹的吹乐队伍,开始往靖阳侯府去了。
迎亲的队伍越来越远,喧闹声渐渐远去。
周围安静一点后,阿音的心七上八下地更是难受。索性和旁边的冀若芙聊起了天,借此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不至于只顾着担心冀行箴而显露出异常。
没多少时候,冀若芙也来了这儿。她原本也是早就到了,只不过她忙着和那些夫人们说话,所以没顾得上往这边来。
此次成亲的是冀筗,常云涵与冀筗虽然相熟,但因着是皇子的亲事,她倒是不方便亲自过来道贺了。只遣了人把贺礼送到府里。
冀若芙为了徐立衍的前程,少不得要和京中权贵之家的夫人们多熟悉熟悉。和阿音她们两个说了会儿话后,她就折转了方向,继续寻了夫人们闲聊去。
“看看若芙。”冀若莲瞧着又觉好笑,又觉心酸,“她原先傲气得很。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居然也开始做起了这样低三下四的事情。”
阿音想到冀若芙先前离去时候的一脸满足,不赞同地道:“虽然芙姐姐现在因了种种缘故而不得不和旁人打好关系,但我觉得她乐在其中,且做得不错。往后日子是两个人的,只要徐哥哥一直待她好,只要她愿意,这样继续过下去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冀若莲抬手戳了阿音的额头一下。
阿音捂着额头怒瞪她。
冀若莲噗嗤笑了,“小丫头家家的,说话做事儿倒是一套一套。你放心罢,我断然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和我妹妹去争执。”
阿音浅浅笑着,用旁的话题代替了这一个。
好似过了许久,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回来了。
阿音被这喜庆的气氛所感染,面上不由得带了笑容,看着冀筗射轿,又看着冀筗扶了新娘子下来。
邵璃今日穿着大红嫁衣,盖着红盖头,举止端庄而又沉静,瞧着倒是比平日里要稳重许多。
许是看到了她的这一面,冀筗此刻的笑容比起之前来真挚了许多,走路的时候也比离开前要步伐急促得多。
冀若莲悄声和阿音道:“你看老四。平日里跟个猴儿似的,今日瞧着倒是有点长大了的样子。”
“可不是。”阿音道:“都成亲了,总该有点样子才是。”
语毕,阿音环顾了下四周,似是不经意地说道:“今日六叔他们没来?”
“六叔?”冀若莲先前没有留意,此刻也是往旁边看了看,这才发现宁王府的人当真没有过来。
“这倒是奇了。”冀若莲喃喃说道:“之前冀茹成亲的时候,六叔他们不也过去了?怎地到了冀筗反而不来了。还有冀莼。”
冀若莲侧首与阿音道:“冀莼和邵璃素来不太和睦。如今邵璃成亲,冀莼居然连热闹都不看了,也没过来,这倒是有点奇了。”
阿音心里的担忧愈发多了几分,也只能强笑着说道:“是么?或许她觉得今日会很吵,所以不想过来罢。”
冀若莲左思右想得不出结论,就道:“或许是这样罢。”
两人正说着话的功夫,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喧哗声。顺着声音来处看过去,才发现居然是拜堂的新人那边。
想到冀筗和邵璃素来不和,阿音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侧头去看冀若莲,亦是这样担忧的表情。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敢耽搁,齐齐地朝着新人们行去。
“怎么了这是?”冀若莲一迈步而入就当先问道:“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喜娘急出了一头的汗,甩着帕子与冀若莲道:“大公主不必担忧。新娘子、新娘子就是紧张了点,所以做事有些太过出挑。还望大公主莫要介意才是。”
“做事太过出挑。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出挑法!”
冀若莲看着怒目而视的冀筗,又看看满堂鸦雀无声的周围,扬声问道:“怎么回事?奏乐的人呢?快些开始!莫要耽搁了吉时!”
“吉时的话,即便耽搁,也断然不会是他们的缘故。”不远处的冀筗下巴微扬,开口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非要耽搁的人不动,旁人怎么努力也没法把时间追回来。”
阿音沉声问道:“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说了恐怕也没用。”冀筗晃了晃自己手里的红绸,“新娘子不愿意行礼拜堂,我能怎么办。”
“不愿拜堂?”阿音往前几步,望向那一抹红艳盖头,逼问道:“邵璃,你不愿嫁?”
盖头下的人不说话。
阿音正欲再问,旁边冀若莲已经开了口:“邵璃,你是不是对冀筗有意见。”
这回总算是有了回声。
“没意见。”邵璃缓缓说道;“他是四皇子。我不过是个平头百姓。我能有什么意见。”
她说这话的时候嗓子已经哑到了没法听。但是很明显的,即便是这样,也还能辨出她话语里的不甘不愿。
这话一出来,冀筗忽地大怒。
他把手中红绸猛然摔到地上,指了邵璃逼问道:“你说什么?你这话什么意思!莫不是嫁给我你还委屈了?告诉你,你不愿嫁,我还不愿意娶呢!”
说罢便欲转身离去。
谁也没料到会突然这样。
好好的一个婚礼,突然就起了大冲突,突然就新娘子和新郎两个都不愿意这桩婚事了。
宾客们目瞪口呆。
阿音和冀若莲同时说了声:“你站住!”
冀筗离去的脚步就停了一停。
冀若莲快步过去,正想要训斥他,却见门外有人正脚步匆匆地朝着这边跑过来。
冀若莲觉得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他们两人继续成亲更重要了,故而没有理会那神色焦急的皇子府仆从。
谁知那仆从看到她的冷眼相待后非但没有停止的意思,反而不顾一切地高声嚷嚷开了。
“四殿下!”仆从高声说道:“大事不好了。外头街道上出现了许多带着武器穿着铠甲的人,有点像官兵,却不完全像。如今路上到处都是,也不知是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媳妇儿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哒~抱抱亲亲举高高(づ ̄3 ̄)づ╭❤;~
第191章
“不知是什么人?”冀筗疾步向前; “那怎么能够肆意在路上行走!”
“不、不知道。”仆从显然吓坏了,说话都开始不太连贯,“小的听他们、他们说,现在城里是他们做主。九门提督、提督大人……”
阿音一听急了,“爹爹怎么了?”
仆从见是太子妃问话; 说话瞬间麻溜了点:“九门提督大人已经被他们控制了!”
阿音听闻后脑中轰地下仿若炸裂开来; 思绪里满是父亲被人擒住的无奈样子。
她下意识地就向前急急跑走,又在周围人的惊呼声中止住了步子。
阿音努力让自己思绪平稳下来,努力告诉自己——行箴说过; 一定要留在四皇子府,不准乱走。
她是想去看爹爹。可她手无缚鸡之力; 跑出去又能怎样?
而且她不能出事。
她万一出了事; 行箴该如何?皇后娘娘该如何?
她知道,他们都是极其关心她的。为了她可以舍弃很多、很多。
阿音强忍着担忧父亲而溢出的泪水,用手擦了擦眼,遣了身边几人去查探情况。
又有人来到了这儿继续回禀情况。
冀若莲和冀若芙这时都来到了阿音身边。她们询问刚来的两个门房的人; 外头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形容和刚才大差不多。都是说,外头的情形很危险。有类似于官兵一样的武夫在“清理”街道,他们的人还会冲到各个府里去,具体做什么却是不知。
“小的刚刚也是看了眼对面才、才发现的,后来就赶紧关了门。”回话的仆从腿肚子都在抖; “也不知道,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正说着话的功夫,突然; 冲天响的威吓声传了过来。而后便是兵器击打大门发出的咣咣震响。
冀筗把院子里伺候的仆从尽数召集了起来。
“快去通知大家,都聚集道这儿。”冀筗临危不乱,认真地吩咐着每一个仆从:“男的去各处叫人,把所有人都叫到这个院子里。大家凑在一起不要慌乱。女的去准备各种物品,把吃的用的先都拿过来。”
外面街道上嘶喊声和兵器相击的声音一直不断地响起。
这些声音混杂着重重敲打大门的声响,听着仿若催命符,一声声敲击着每个人的心。
周围的女眷多是没有见过这样紧张情形的,女眷里有不少人哭出了声。人群里有尚还镇定的,就不时的安慰着身边人。
外面街道的声响不断地透墙传入府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心弦紧绷。
很快地,几乎所有人都汇聚到了这个院子里。
平日的时候自然是要注意男女大防。可是遇到了大事,那么礼仪之类便算不得什么了。最为重要的是安全、是人命。
夫人姑娘老爷少爷们在一个院子,丫鬟婆子家丁车夫去了隔壁的跨院。
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异常团结。无论平时是好友还是针锋相对的死对头,这个时候都成了另外一种关系——相互依存共同对外的“战友”。
就在大家都凝聚起来时,门口的人终是支撑不下去,大门被人撞开。几十个手持兵器的男人冲了进来。
他们身穿铠甲头戴头盔,在太阳的照射下,所拿兵器锃亮耀眼。
平日里看着英武勇猛的男儿,此刻却仿佛催命之人,扬着肆无忌惮的笑声,一步步踏着极重的响声,一路往里行来。
“哟!我当是这儿守得有多么严密呢,原来这么快就被咱们砸开了。”当先的一个蓄了小胡子约莫三四十岁的粗犷男人说道。
“可不是。”旁边一人尖着嗓子笑道:“听说今日这儿可是汇聚了不少的人。原先还想着得多难攻,现在一看,不过如此罢了。”
他们高谈阔论着,遇到拦阻的仆从,抬手一刀过去。刀极锋利,一个光影划过,人头滚落在地。
踏着人血,他们最终来到了办喜事的厅堂前。
几乎所有人都聚在这里。
仆从在听到府门被攻破的刹那起,就从跨院出来,守在了院中。
不管是哪一家里伺候的,他们都聚在了一起围成一个圆弧状,把所有的主人们都护在了身后。
家丁和车夫小厮在外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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