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七没再理她,只转头唤了一声聚仙楼老板:“东西都打包好了吗?”
“好了好了……”感觉到从凤七爷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聚仙楼老板不由缩了缩脖子,赶紧赔着笑,挥挥手吩咐下人,“快快,把食盒都拎出来!”
没过多久,空旷的地上瞬间就摆满了大大小小几十个食盒,看得众人又是一阵咋舌……那丫头,还能吃得下吗?!
碍于头顶上的雅间里还坐着一只心狠手辣的妖孽九殿下,白司颜不敢再浪费时间在酒楼里磨蹭,即便匆匆走上去挑了几样好吃又方便带走的,装了几个食盒,随后转过身来,对着挤在门口的众人一挥爪子,豪爽道。
“你们也进来拿吧!一人一个,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刹那间,众人先是一愣,随后“哄”的一下,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顿时像潮水似的蜂拥而进,看得聚仙楼老板一愣一愣的,气得直翘胡子,却是碍着人多发作不起来,只得阴沉着脸面退开了两步,睨着白司颜如英雄般被一干平民举起来往半空中抛了好几回,仿佛打赢了什么胜战似的,各种耀武扬威!
凤七冷着一张俊脸,手里头用来自命风流的扇子早就收了起来,紧紧地捏在指间,因着太过用力,便连那坚硬的扇骨都有些扭曲了。
剔眉看了一阵,凤七从没觉得这么颜面扫地,原本只是想捉弄一下那丫头找些乐子,却不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反倒叫那丫头耍了一道,正郁结得想砍人,却见眼前人影一闪,不怕死地凑过来一张贱兮兮的笑脸,还有伸到他面前的一只油腻腻的爪子。
“七爷!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再借我点马车钱呗?不然这么几个食盒,我一个人也拎不回去啊!”
对上那双贼亮的眸子,凤七瞬间气得脸都青了,甩手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了过去。
“有多远,就给爷滚多远!”
“哈哈!七爷果然爽快!这锭银子我先收着了,等哪天本姑娘发达了,一定连本带利地还你……”
接过银子抛了抛,白司颜笑嘻嘻地谢了两声,端的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眼见着凤七狠狠杀来一记眼刀,作势要掐死她,才赶紧一溜烟儿跑了开去,叫了两个人来帮她一并把食盒给提了出去。
看着白司颜得意洋洋大摇大摆地走开,候在边上的捕头颇会察言观色,见凤七阴郁不快,即便谄媚着走上前来,小声地讨好他。
“七爷,要不要小的们跟上去,寻个机会偷偷地把她给抓起来?”
“哼……”凤七冷然一哼,却是不屑这种偷鸡摸狗的行径,只寒着脸色骂了他一句,“脸都丢了,还抓个屁啊!滚滚滚,你们也滚远些,别挤在这儿碍爷的眼……”
“是是是!”担心被迁怒,一干捕快顿时应和着匆匆闪了出去,“小的们这就滚,立刻滚,马上滚……”
见到凤七转身就要上楼,那聚仙楼老板不禁微微变了脸色,迟疑再三之下,还是硬着头皮追上前叫住了他。
“哎,七爷,等等……”
凤七不悦地回过头,扫了他一眼。
“你还有什么事?”
“那、那个……”
“什么那个?有话直说,有屁快放!”
被凤七凌厉的目光扫了一道,聚仙楼老板顿觉心头一惊,然而又不甘心吃那闷头亏,只得一咬牙横了心:“就是七爷您刚才说的,给那丫头……结、结账的事儿?您该不会一转头……就忘了吧?”
“没忘,”凤七依旧冷着脸,却是克制着没有发作,“你且结账便是!”
虽然有些惧怕金翎卫的声威,但商人还是重利的多,见凤七松了口,聚仙楼老板这才松了一口气,扬起眉梢继续讪笑着询问。
“那……这笔钱是七爷您自己掏,还是算在王爷的账上?”
却不想,这厢话音还未落下,上头就传来了一个清魅冷锐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要算在本王的账上?”
见到独孤凤凛款步走下来,在场之人皆是齐齐一惊,忙不迭地跪下行礼。
“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独孤凤凛却不急着开口让众人起来,只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楼下狼藉一片的场面,随即一步一步走下了楼梯,一路行至凤七跟前,才淡淡哂了一声。
“都起来吧。”
“谢王爷!”
谢过礼,众人这才敢渐次直起腰来,慌慌张张地从地上爬起来,不敢多做停留,垂着脑袋推推搡搡着走了出去,生怕被牵扯了进去。
不消片刻,原先挤得满满的一个酒楼霎时间便就作鸟兽散一般,跑没了人影,只留下当中诺大的桌子上摆着层层叠叠的尚未来得及动筷的菜肴,还有桌子边那一堆极为招人眼球的、被啃得干干净净的……猪骨头!
见到独孤凤凛走至面前,凤七不免心生忐忑,一扫方才的阴鸷,转而换上了满脸的尴尬。
“殿下,你怎么、怎么亲自下来了?”
“你还好意思问么?”提起眉梢,独孤凤凛意味深长地瞟了他一道,一双清冷的眸子里微光烁烁,却是看不出任何喜怒,“让你下来探看情况,结果一出门,半天了都不见回来……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
偷偷地觑了眼独孤凤凛,又悄悄地扫了扫站在他身后的那个绯衣男子,当着贵客的面,凤七哪敢揭自己的短,唯恐失了主子的面子,不由得尴尬地垂着脑袋,缄默着没出声。
“少爷!你可总算下来了,刚才你没看见……艾玛!太不可思议了!那姑娘竟然真的把那只乳猪全给吃下去了!还问七爷说,要不要让她把那盆子汤也全喝下去……奴才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她那么能吃的人呢!看起来吃得细嚼慢咽的,谁料一转眼儿,就全都塞到肚子里去了……”
就在凤七头疼着不知该怎么把这事儿给圆过去的时候,边上的一名青衣小厮却是兴致冲冲地迎着一位白衣公子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张嘴就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一遍,恼得凤七直想掐死他一万次!
听那小厮说完,凤七顿时就感觉到投射在自己脸颊上的视线阴寒了三分,像刀子般刺人。
然而,独孤凤凛却奇异地没有开口斥责他,只淡淡地转向一边的聚仙楼老板,问道。
“那丫头一共吃了多少钱?”
生怕没人结账,聚仙楼老板却是一早就算好了银款,听到独孤凤凛这么问,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
“回殿下,桌上的加上打包带走的,去掉零头一共是三百九十八两。”
听到这个数字,凤七登时就跳了起来。
“什么?这么多?!”
聚仙楼老板讪讪一笑:“这还是看在王爷的面上,给打了最低折的……”
“不用看在本王的面上,该是多少,就多少……”不冷不热地轻哂了一声,独孤凤凛倒也没生气,只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凤七的肩头,即便擦身走了过去,留下一句让人肝肠寸断的话,“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本王就不跟你计较了,你自己掏钱吧。”
一直等到独孤凤凛走开了几步,那聚仙楼老板才颤颤巍巍地追加了一句。
“如果不打折的话,那一共是四百六是七两银子。”
“靠!”咔地折断手中的扇子,凤七一个没忍住,到底还是叫了起来,“真是见鬼了!那臭丫头简直就是老子的克星!什么人啊,一顿饭就吃掉了老子九个月的俸禄!下回千万别让我逮住她!”
“咦……”
就在凤七气得跳脚的时候,跟在那绯衣男子身边的一个书童忽然诧异地喊了一声,随即蹲下身拾起了先前被白司颜扔在地上的那支金簪,举到绯衣男子面前,惊喜道。
“少爷您看!这支簪子……不就是前些日子您送给夫人,后来又被夫人拿去送给三小姐当生辰贺礼的金凤衔珠九羽簪吗?”
☆、31、未来的少夫人?!
话音落下的刹那,凤七和聚仙楼老板的脸上顿时就露出了诡异的表情,甚至连司马怀瑾都微微变了脸色,春风似的一缕微笑僵硬在了嘴角,显露出了几分不自然的神色来,而站在他身边的那个青衣小厮则早已张大了嘴巴,便是塞进去一个鹅蛋,都是绰绰有余。
当然,虽然大家都表示很吃惊,但每个人之所以惊异的原因,却是不一样的。
不过,即便是出于不同的缘由,除了刚刚下楼的几人之外,在场之人的想法倒是出奇的一致,那就是——
不可能……吧?
正讶然着,却见绯衣男子伸手接过了簪子,拿在手里瞧了两眼,随即勾起眉梢淡淡一哂,道。
“这簪子是假的,并非本少爷先前赠给母亲的那一支。”
听到这话,众人才齐刷刷地松了一口气。
拉开略显扭曲的折扇摇了摇,凤七不无鄙夷地扯了两下嘴角……他就说嘛,那个臭丫头怎么可能是这么尊贵的身份?三小姐,就凭她?那丫头明摆着从头看到脚都没有一点小姐的样子好吗?就算真的是什么豪门宅第出身,遇上个那么能吃的,也早就被败光家产了有没有?
抬手摸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聚仙楼老板讪讪地堆着笑脸,为刚才对贵客的臆测感到羞耻,看那绯衣公子的言行举止和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会拿假货以次充好的不肖子弟,只是这簪子先前在他手里过了一道,但愿不要将他牵扯进去才是。
司马怀瑾随之也恢复了一贯温润清雅的神情,一双秀气的眸子微微眯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倒是站在他身边的元宝忍不住拍了拍胸膛,感叹了一句。
“吓死我了……如果那姑娘真的是三小姐……那少爷你岂不是……”
一句话没说完,就立刻被司马怀瑾淡漠而又犀利的眼神扼杀在了嗓子口,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元宝立刻捂住了嘴巴,再也不敢发出一丝半毫的声音。
“可是,这簪子和奴才先前见到那支,明明就长得一模一样啊!”
不像绯衣男子那般眼力超群,只一眼就看出了簪子上的几多瑕疵,故而那小厮即便不敢怀疑自家少爷的论断,但拿着簪子翻来覆去琢磨了好一阵,还是瞧不出什么端倪来,不由得疑惑着囔囔了两声。
“这簪子是镀金的,而非足金,那颗南海黑珍珠也是用白珍珠抹了一层黑,用来以假乱真,只不过活儿做得比较细,不仔细看瞧不出来罢了。”
绯衣男子笑着解释了一句,转而又看了那簪子一眼,这一眼之下却是忽然变了神色,劈手拿过簪子凑到眼前,又细细琢磨了一阵。
被他突然间的动作吓了一跳,小厮颇有些惊疑地问他。
“少爷,可是又发现了什么?”
见绯衣男子微蹙眉心,似乎追查到了一些线索,独孤凤凛不由剔起眉梢,跟着问了一声。
“怎么,这簪子还有什么问题吗?”
“奇怪……”绯衣男子摇摇头,目露疑虑,像是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这簪子是假的,可这簪子上的雕花却是真的,所谓的金凤衔珠九羽簪,贵在那颗稀有的南海黑珍珠,然妙处却在镂空雕刻的九尾凤羽上,这样的技艺和手法全天下只有一个人会,旁人便是想模仿,也是断然学不去的。”
听他这么一解释,独孤凤凛即便明白了一个大概。
“也就是说,这支簪子确实是令妹的,只不过被人动了手脚,摘去了他们以为值钱的黑珍珠和大部分金子?”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微敛神情,绯衣男子转而问向聚仙楼老板,“你可知这支簪子是什么人落下的吗?”
忽然被点到名,聚仙楼老板心有所思,不免被惊了一下,还未开口,就听元宝嘴快抢着回答了一句,然而因着不敢接受某个现实,口吻多少有些结巴。
“可不就、就是刚才那个……闹事的姑、姑娘的!”
绯衣男子顿而目光一凛。
“那姑娘长相如何?”
“瘦瘦的,个子有点矮,差不多这么、这么高……脸上虽然有点脏,但还是可以看得出来皮肤很白,眼睛倒是很大,瞪着的时候有点凶,不说话的时候看着还蛮柔弱的……对了!还有就是她笑起来这里就会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不等他把话说完,绯衣男子和身边的书童即便对了一眼,尔后拔腿就奔了出去。
“没错,就是三妹!”
掷地有声的几个字,瞬间又把屋子里的一干人雷得里焦外嫩!
开什么玩笑?!那个穿得破破烂烂、又霸道又粗暴、甚至还一口气就吃下了一整只乳猪的小叫花子,居然会是圣宣王府的三郡主?!
怎么可能?!他们不信,打死都不信……明明就跟传言之中所说的,一丁点儿都不像啊有没有?!
虽然说,传言之中……也不是什么秀外慧中令人魂牵梦绕心生向往的美好形象。
想到这里,元宝不禁微微抬起眼皮,不无担心地拿余光偷偷打量了自家少爷两眼,脑子里跟着不由自主地飘过了几个颤颤巍巍的大字——
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嗯,那句谚语好像就是这么说的!
但不管怎么样,元宝还是不太能接受,刚刚那个将小偷的手臂折着玩儿,爆着豆子烤着人玩儿,还一边啃着猪蹄一边嘲笑他家少爷挑食的粗暴姑娘……在未来的某一天,很有可能会成为他的少夫人?!
怎么办!突然间觉得少爷好可怜啊!
还没出生就被夫人指腹为婚倒贴着卖给了别人,枉费少爷出身尊贵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却是连一点谈情说爱谈婚论嫁的自由都没有啊嘤嘤嘤!
“你看着本少爷做什么?眼睛瞪那么大,小心眼珠子掉出来。”
淡淡地斥了青衣小厮一句,司马怀瑾的神色却没有太大的变化,唯独一双温和的眸子目光烁烁,变得深邃幽谧了几许,叫人愈发捉摸不透他心下的想法。
那厢,绯衣男子匆匆跑到大街上,左右转了一圈,却是早就不见了那少女的身影。
“少爷,这可怎么办呢?”
“继续找,多加派一些人手,三妹应该就在这城里。”
“哎!好!”
只可惜,他猜错了。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白司颜就已经买了一套男装,雇了一辆马车,载着几食盒的美食满载而归,大摇大摆地从城门口走了出去,那些守卫见了她,别说拿画像走上来跟她对比,就连拦都没拦她一下……所以,不得不说,妖孽九殿下画的那副肖像,实在是太抽象了!
回到郊外的农宅里,刚好赶上吃晚饭的时候,白司颜先是拎了两个食盒送给农家的一口子打牙祭,继而才把剩下的两个食盒拎进了那个难伺候的小祖宗房里,却见东倾夜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听到她进门的声音也没扭过头来,似乎是……饿晕了过去?
白司颜也曾经饿晕过,她能理解那种难以忍受的煎熬,所以尽管床上那只美少年是自作孽不可活,白司颜本着一颗白莲花的圣母心肠,还是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怜惜。
走上前轻轻拍了美少年两下,却是不见醒,蹙了蹙眉头,白司颜不由得又唤了两声。
“少年?帅哥?美人?祖宗?大爷?白痴?蠢货?……难道已经饿死了吗?不对啊,还有呼吸啊……”
终于,在白司颜摩拳擦掌,准备在美少年脸上拧麻花的前一秒,东倾夜适时地醒了过来,却是没有睁开眼睛,只气若游丝地哼哼了一声。
“叫相公……”
“相你大爷!不叫!东西我放在这里了,你自己起来吃!爱吃不吃!”
白司颜说完就把食盒往床板上重重一放,转身就走,毫无留恋!不……其实还是有点留恋的……虽然肚子已经很撑了,可是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