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毕,传胪大典就算结束,而重头戏就转到了新科进士们在状元郎的带领下跨马游街。
骑马夸街只是一个民间叫法,实际是顺天府尹用伞盖仪仗送状元郎归第,按例要在长安街走一圈,西长安街走到宣武门里街然后回头继续往东长安街去,再往状元郎住所去。
夸街的路程其实就是十里长安街。
那俩给林重阳披挂牵马的官员看着少年状元郎白如傅粉、唇红齿白的样子,又把那翠叶大红的绒花仔细插得牢牢的,绝对人花相映,连声夸道:“好俊俏的状元郎!等下好好地让百姓们瞧瞧。”
林重阳嘴角抽了抽,很想说不用给自己插了,等琼林宴再插也不迟的。
那些官员笑眯眯跟显摆自家闺女一样把状元郎扶上马,榜眼、探花,下一个……再下一个。
林重阳骑在高头白马上,身上红罗袍鲜红无比,头上翠叶红花,端的是唇红齿白状元郎,围观众人早就开始欢呼起来。
整条长安街,已经成为热闹的海洋,皇城墙下列队的禁卫军们早就被热情的百姓们给淹没,南边的酒楼茶肆、商铺、住户们全都门户大开,二楼的窗户也都敞着,挤满了打扮得娇艳夺目的娇娘们。
“状元郎,状元郎!”女人男人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如海浪波涛、如崇山峻岭,排山倒海一般朝着林重阳涌过来,那滚滚气浪将他头上的一朵大红花冲的差点跌下去。
林重阳脊背笔挺地坐在马上,心里念叨着:虽然很光荣,但是被当大熊猫看也好尴尬啊。
哎,好歹是国宝,也忍了。
这时候他俨然就成了现代那些走红毯的明星,两旁是痴狂的粉丝们,无数的人朝着他扔香袋、手帕、香花、绢花,随着一波波的呼喊,那些带着脂粉香气的物件就纷落如雨朝着他砸过来。
“状元郎,看过来啊!”有人高喊着,呼啦一下子就朝着他使劲扬了一大笸箩的牡丹芍药、真花假花,中间还夹杂着一个大大的红绣球!
我擦,还待这样的!
林重阳看着那大绣球要落入自己怀里,慌忙侧首伏身一下子躲过去,然后那朵红绣球就毫不客气地落入了后面榜眼杨颖的怀里。
“探花郎,看过来!”有人喊着,又朝着后面探花郎兜头扔过去一下子各种物件。
蔡康倒是并不排斥,反而非常享受地抓住一些然后朝着两边挥手致意,又是带起了一波波地尖叫。
最高的一座酒楼靠窗的雅间里,几个女子正趴在窗口瞧着,有人笑道:“我瞧着状元郎最俊!”
“状元郎最矮!”
“别胡说,状元郎还小,自然矮了,再过几年,保管比他们都高。”
“榜眼也不错!”
“我瞧着探花郎最英武,有男子汉气概!”
“太黑!”
“什么黑啊,是状元郎太白,给探花郎比的。”
“听说状元郎做得一首好诗,写得一笔好字,如果能拥有一首状元郎亲手写得诗,奴家死而无憾了。”
“瞧瞧,做梦呢。”
“哪个做梦了,我说真的,你不知道状元郎的字,看一眼就让你爱得欲生欲死,欲罢不能。”
“你又见过?”
“我没见过……可是……有人见过,他们说的。”
于是状元郎的字比他的人还出名了,有人千金求状元郎写给诗,为此还闹出了不少笑话。
沈君瑶带了绿渏和几个女护卫在隔壁雅间里,看着游街的队伍过来,马上的少年郎被花砸得笑容都欠奉,坐在马上抿着嘴目不斜视,他越是这样,就越发让观众们爱慕,对着他喊个不停。
“状元郎,笑一个!”有人大声喊着,“状元郎,我爱——你!”
不知道谁先起了个头,不管男的女的就开始跟着起哄,“状元郎,我们都爱你!”哈哈笑着,又是一番扔香花手帕的调戏,“状元郎,请看看奴家写的诗词,多多指教!”
“状元郎,你来倚翠楼,给你免费!”
“状元楼恭祝状元郎!”
“状元轩恭祝状元郎!”
又是一番此起彼伏地活广告。
沈君瑶微微蹙眉,细白的手指托着精致的小脸,没有半点笑容。
绿渏捧来一朵水灵灵的碗口大的绛色茶花凑过来,欢喜道:“小姐,快,快扔给状元郎。”
沈君瑶白了她一眼,“你看他像缺花的么?”
林重阳都要被花给淹没了,各种名贵的、精心培育出来的早开的牡丹芍药都不要钱一样扔过去,这时候一朵要一银子,还有各色名贵的绢花宫花,一支也要一两银子,现在都跟不要钱一样扔过去。
怪不得那些商贾们对新科进士那般大方,瞧瞧,多会赚钱。
花多,那些热辣辣的话更多了,简直让人羞耻。
绿渏急了,“小姐,快啊,一会儿状元郎过去了。”
沈君瑶只是趴在窗台托着腮静静地看着,叹了口气,“过去就过去吧,白驹过隙,谁也会成为过眼烟云。”
哟,小姐这是怎么啦,竟然开始伤春悲秋了,不对劲啊!
就在这时,马上被花砸得有点生无可恋的状元郎似是无意地扭头看向这边,绿渏激动地嗷一声,“林相公——!”使劲的朝着林重阳挥手。
沈君瑶一把将花抢过去,动作快得让绿渏眼花缭乱,一眨眼,那一朵碗口大的茶花就被扔向了林重阳,“状元郎,送你花!”
林重阳嫌马太慢,一路上被那些花儿、帕子还是香袋的,砸得头疼,脖子也有点僵硬就想活动一下,结果扭头就看到一大朵红花朝着自己飞过来,后面楼上的女孩子笑靥如花,双眼清亮,恍惚间让他觉得似曾相识,眨眼间那朵花就撞入他胸口,一触即分,眼瞅着要掉下去,林重阳心念一动,左手一抄就将那朵花抄在手里。
第157章 夸街、留名
见他居然主动接了花; 周围的人更疯狂起来; 尤其楼上占据地理优势的那些。
“啊——状元郎接花了; 快,你们快去抬花来; 我也要扔!”
“刚才是谁的花; 谁的!”
“快,状元郎要过去了!”
林重阳接了一朵花; 然后就被好几筐花砸得帽子都歪了; 躲都躲不开; 甚至还有花瓣挂在他玉白的脸上; 让他顿时脸色一黑。
“哎,我说你们轻点; 状元郎的脸都被你们砸红了!”
“砸破相了怎么办; 抓你们坐大牢!”
两边的卫士们也维持秩序喊着:“不许砸人!”再这样下去,新科状元了绝对是被人看死的状元郎!
“退后退后,不许越界。”
有人都不要命地越过警戒线; 直接上来摸状元郎的腿脚,简直是胆大包天。
好不容易游完西长安街,掉头往东长安街去,这一次林重阳下意识地想加快一点速度; 只可惜不能得逞。
他走到接花的位置,下意识地就扭头看过去,想看看那女孩子到底是谁,谁知道窗口没了人; 倒是里面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
林重阳:……
游街太危险了,还是赶紧回家好。
东长安街也没比西长安街安静,似乎是为了比拼一样,东长安街比西长安街还厉害,那热情地欢呼,一浪高过一浪。
所过之处,都是一片花的海洋。
事后据京城快报报道:有心人保守估计,这一次新科进士们游街,消费的真花假花等起码有上千两银子不止!京城的花市、花店乃至首饰铺子都跟着生意兴隆,大赚一笔。
可能是因为林重阳在西长安街接过花的缘故,到了东长安街,竟然有人朝着他射箭!
当然是无头的箭,上面绑着花,直接射进他怀里,不接都没法办,还有的直接射在他的马辔头上!
简直是绝了!
最后还是禁卫们发怒,派人去抓人才消停点。
“林公子,林公子!”在一浪高过一浪的热情呼唤里,有这样一个声音格外清新。
不是叫状元郎,而是林公子。
林重阳往北边看的时候,就见一座高楼里,有几个身穿华服的女子站在那里,正朝着摇摇招手,嗯,有点眼熟。
这时候一个女子机智地打出一个牌子,上面大书“青云”。
青云,青云庵?
林重阳想起来了,她们是青云庵的那俩女子,叫什么来着,嗯,顾家,大同坊,永平侯府。这大同坊其实就是现在的南熏坊,一水的公侯伯府邸,顾家就在这里。
林重阳笑了笑,微微颔首致意,结果又惹得一片尖叫。
看着林重阳骑马过去了,王咏絮以帕掩口轻笑道:“林公子果然不是普通人,当日我没看错吧。”
顾凝菡眉眼端庄,神情淡漠,“姨娘看人向来没错。”
王咏絮看她神情淡淡的,知道她不是很开心,叹了口气,“其实你要是不想进宫,跟侯爷讲,侯爷也不会强迫你的。”
顾凝菡淡淡道:“对我来说,进宫亦或者别处,没有不同。”
“若是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总归还是自由些,进了东宫,处处受制的。”王咏絮劝她。
顾凝菡转首看向楼下的东长安街,那里繁华热闹,一切都与她无关,“太子性情敦厚,比那些纨绔败家的世子、公子们,不是更好?”
既然必须要嫁人,为什么不嫁给最尊贵的那个!
王咏絮知道她心意已决,笑道:“那就恭喜你啦,这样姨娘也算是熬出来,以后傍着姑娘大腿,可要提携一把。”
顾凝菡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现在侯府差不多就是你当家,我还要姨娘多照顾呢。”
“反正咱俩才是相依为命呢,到死是不变的,我只盼蓉哥儿快快长大,以后也能当你的娘家臂力。”王咏絮轻声道。
顾凝菡没有说话,眼神穿过繁华的长安街,不知道落在哪里。
看他一副恨不得打马逃跑的架势,现在应该过了崇文门里街,估计得撒欢地跑了吧。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微微一笑,对面的王咏絮有一瞬间的失神,“姑娘,你以后要多笑笑。”
从过了玉河北桥人就略少一些,等过了崇文门里街,林重阳真的是松了口气,那感觉比考试还累一百倍。
简直是光荣的折磨啊。
当然,到了这里也不代表他就解脱,甚至反而更加厉害,因为这里不是游街范围,所以没有那么多禁卫军把手,明时坊的街坊就是那么好过关的么?他们有些人早就等在这里要和状元郎近距离接触了。
好在顺天府尹的仪仗还在,依然有兵士护卫,不至于被热情的民众扑上来将状元郎给抬走。
“状元郎可是住在我们这里的!”
“咱们这条街以后要金贵起来了!”
“贡院里三年出一大批进士,状元次次都有,那不是更金贵?你只是状元的邻居,又不是状元,得意什么?”
“我是状元的邻居,就沾着喜气,人也跟着高雅起来,不像你整天鸡零狗碎讨人嫌!”
“你个泼辣婆娘还高雅?”
“总比你个碎嘴汉子高雅得多!”
听着有人拌嘴的声音林重阳感觉汗哒哒的,终于回到了喜鹊胡同,他下马,然后跟顺天府尹以及随行的礼部官员们行礼致谢,这一天不断地行礼道谢行礼道谢,他感觉自己要变成招财猫了。
“林状元,明日陛下赐宴礼部,届时可不要忘了。”
林重阳自然忘不了,他忘了还有那么多人提醒他呢。
官员们原路返回,回宫交差,林重阳等人则回住处,很快林毓隽等人也回来。
一进门,孙机就嚷嚷头晕,“哎呀,我晕,快扶着我,我一定是被他们砸晕了,京城百姓太热情让人承受不住的热情。”
他倒在赵文藻怀里,“赵兄,后不后悔定亲啊,现在满京城的花花姑娘给你挑呢。”
赵文藻笑道:“我不后悔,倒是你可以去细挑慢选,怎么舍得回来。”
陆延则好奇地凑到林重阳跟前,“重阳,给你丢花的姑娘是谁?”
林重阳诧异道:“谁?满大街呢,你说哪个?”
“就是那个,西长安大街,楼上的。”蓝琇和庄继法几个也来提醒他,他们还催着林承泽、林毓隽快去给林状元下定,一顿嘻哈。
林重阳摇头,“不知道,不记得,有好多呢。”
“你装吧,你小子什么时候金屋藏娇了,赶紧跟兄弟交代,你要是重色轻友,成亲闹洞房的时候,可别怪兄弟们不帮你。”
林重阳:……老子又不成亲,你闹个毛啊。
其他人好闹腾的就围过来,“林状元,给我们讲讲做状元的感觉呗。”
“是啊是啊,跟以前比有什么感觉?”
林重阳:“恍如隔世,一步登天。”
“哈哈哈哈,重阳总结的精确,的确如此。”大家深有同感。
没考中的那些则一脸羡慕地望着他们,决定下一次继续努力,一定要踏着他们的步伐努力前进!
哪怕就为了跨马游街这样风光的事情,也要拼了!
陶元杰笑道:“我瞅着榜眼和探花郎可要被花砸晕了,哈哈。”扔林重阳的花太多,那两人分担了大部分火力。
林重阳扭头看见林承泽,诧异道:“哥,你脸怎么大了一圈。”
林承泽掩面不好意思道:“无妨。”
庄继法和他一直挨着来着,笑道:“被砸的!”众人一阵大笑。
再柔软的东西,不断地砸,人的脸皮娇嫩也不抗砸的。
这一路上,长得好看的那些,一个也没落下,全都被热情地招待着。
就连林毓隽都因为是帅大叔也没少挨砸,更何况林承泽正当青年,形容俊秀,男人最好的年纪。
众人嘻嘻哈哈地说着,陆延道:“我得把这些都写下来,然后给京城快报投稿,第一手资料。”
他们投稿上瘾,当然是用马甲的,不会让人知道真身。
而林重阳是不会投稿的,他有这个时间宁愿写自己的札记,不过他把每一期的报纸都收藏起来,这可是珍贵材料,多少年后,他留给子孙,说不定就发了。
他保存报纸是有意识的,没有塑封不要紧,直接用生漆或者桐油刷过,防腐防水,安全得很,嘿嘿。
因为明日要去礼部参加琼林宴,所以夜里大家也不能太闹腾,街坊邻居们也不好太打扰,入夜就赶紧散了各回各家关门歇息。
第二日一早众人去礼部,参加琼林宴顺便将统一制服——进士服交还国子监官员,然后再从礼部领取新的进士巾帽袍靴。这一次都是深蓝色的圆领袍子,不再是大红的,这套衣服在授官前当礼服,授官后就是常服,以后自己也可以按此制作,不会违制,算是给进士们的样衣。
当然时至今日也已经流于形式,不少人只是穿着参加一下琼林宴,走个过场而已。
琼林宴由一名内阁大学生主持,另外读卷官和殿试执事官们基本也都参加,全都簪恩荣宴绢花。
其实原本簪花并不是那种大红大黄大绿的花,而是秀气精致的点翠绒花,非常精致,只是后来那些礼部官员闹腾新科进士们,就跟闹洞房闹新妇一样的心理,觉得自己当初被闹腾过,一定要闹腾后来人。
所以就变本加厉。
林重阳也就入乡随俗,随便他们折腾自己,戴花就戴花。不过琼林宴比骑马夸街又不一样,都是士子座师们,就不好放肆,所以并没有人再给他们簪大红花,而是簪恩荣宴牌花一枝,这个是御赐的宫花,还有小绢牌一面,上面刻着恩荣宴字样,状元是银牌,其他铜牌。
教坊司会入宴负责娱乐项目。
宴会其实就是进士拜会座师,座师认识新科进士们的合法场合,不过除了前二十名以及早就相识的,其他人也基本没有机会说多少话,毕竟众目睽睽,且人员众多,也没有多少时间好聊。
当然前二十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