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初定,事情太多,秦佑安作为皇帝,实在是不得闲,好在,他早就有过一次经验了,因此,一切倒也很顺利,没遇到什么太棘手的问题。
秦佑安上朝早,吃饭更早,早上吃的那点东西早就消化完了,一上菜就猛吃起来。
秦姝一边给他夹菜,一边说道:“慢点吃,又没人给你抢。”
秦佑安和秦姝都崇尚节俭,银子要用在刀刃上,因此,后宫用度也并不奢靡,更不会铺张浪费,一顿饭吃几十道菜或者上百道菜的情况,基本是不可能发生的。
秦姝平时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就是三菜一汤罢了,秦佑安来了,才多加了几道菜。
秦佑安饭量大,等他吃饱了,基本就不剩下什么。
撤下残羹,母子二人移步东次间的起居室。
室内陈设有紫檀顶竖柜、紫檀点翠花鸟插屏、紫檀雕花条案、香几等家具,母子二人在紫檀罗汉榻上坐定,宫女奉上瓜果和茶,恭敬地退了出去。
秦佑安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喝茶,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显得既惬意又放松。
秦佑安很忙,这段时间还有一件大事,便是开科取士,为朝廷选拔人才,为此,他还建立了一个新的机构——国子监,专门给自己培养人才。
尽管他手底下的文人不少,但新朝初建,哪里都缺人。
军队,他是不缺的,名将,他更是不缺,唯独却的只是这些文人。
想要国家安定,军队不可少,文官也不可少。
为此,他甚至不惜启用前朝名声比较好的旧官僚,甚至前朝读书人的功名,也是承认的,就是民间那些有才华的读书人,或者被举荐上来的贤才,也可以直接授官,以解他的燃眉之急。
秦佑安有前世的记忆,也知道一些不出名的人才,还特意派人去请他们出仕,不想来,就用各种方法逼他们答应。
因为这一世情况跟前世不同,秦佑安更是比前世早登基了好几年,也出现了不少前世没有出现过的人才,每当遇到这样的人,秦佑安总像是捡漏一般高兴,秦姝也很替他开心。
当然了,对于那些不听话,不归顺,只会掉书袋子,多事又会搬弄文字的文人,他也是毫不留情地杀、杀、杀。
他是惜才,但他只会爱惜那种为自己所用,老老实实为自己干活的人才。
不过,秦姝也提出了一个建议。秦佑安不是建立了国子监吗?除了《四书五经》,儒家的那一套,还可以开设一些其他有针对性的学科,这只要一、两年,便能速成,培育出一批能干的人才,以解目前人手不足的窘境。
秦佑安认真思索了一番后,果然答应了。但是《四书五经》、《律令》、《大诰》等这些东西还是必须要学的。《御制大诰》是秦佑安前世自己写的,就是要让人守本分,老实替自己干活,这世便直接拿了出来。
秦佑安虽然用读书人,但对于读书人一向防备很深,管制极严,前世就经常动用刑法,杖责充军等,清除那些不服从自己的读书人,这一世,虽然好一点,但也差不了多少。
既然佑安这么缺人,秦姝其实更想向秦佑安推荐一下自己的红莲军将士们,但是,想了想,又作罢。以秦佑安这种多疑又惟我独尊性格,能容忍下红莲军,已经很不容易了,若是再得寸进尺,恐怕就要触犯到佑安的底线了。
她倒不是担心佑安对自己如何,就怕他会针对红莲军,让红莲军名存实亡,再也办不下去。
佑安喜欢人都安安分分的,对于女子,更是希望她们,老老实实相夫教子,而不是挑战男人的权威。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从四德那一套,才是他喜欢的,更有利于他的统治,他非常不愿意看到女人有自己的个性。这跟秦姝想要做的事情,恰恰相反。
若非红莲军是她一手创建的,佑安绝对无法容忍红莲军的存在。
所以,秦姝也不能做得太过头了。
秦姝完全不想挑战佑安的底线,和对她的容忍度。再好的母子感情,也禁不起这般消磨。
说到底,她只是想要尽可能地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却不想为这件事,跟儿子闹翻,挑战这个时代的规则。否则,她就是太后,也没什么好下场。她还没那么高的觉悟。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了。
再自私一点,她只要顾自己就好了,何必去管天下的女人如何?如果她因为这事而跟佑安彻底闹翻,恐怕还有人说她傻,将她当成笑话来看呢!根本不会有人感激她。
想清楚这些,秦姝幽幽一叹,彻底绝了这个心。
她做到自己能做的,就足够了。总不能因为这个,将自己也赔进去。
那就太傻了。
就在秦姝出神的时候,秦佑安忽然喝了口茶,说道:“母后,有件事我要告诉你,秦三刀和柳氏他们已经快来到京城了。”秦三刀就是秦屠夫的名字。
“什么?”秦姝立即回过神来,皱起眉头,随即冷笑道:“他们还真敢来!”
秦佑安亦是冷笑:“他们有什么不敢的?那秦三刀还想做太上皇呢,若是可以的话,他还想让我将皇位让给他那个无能的儿子呢!”
想到他们秦屠夫那副无耻嘴脸,秦佑安感到一阵恶心和厌烦。
“我一直让人看守着他们,就是不想让他们来我跟前捣乱,若是他们一直老老实实的,我便是留他们一条小命又何妨?前世的一切,前世都已经了结了,这一世,我本没兴趣再跟他们纠缠,否则,我早就派人杀了他们,一了百了了,可他们偏偏不惜福,非要凑上来找死。”
区区一个柳氏,杀了就杀了,有她没她都一样,前世让柳氏被野狗分食,他眼皮子都会眨一下,关键是秦屠夫。
到底是曾经生了自己的人,杀自己的父亲,又岂是好受的?前世,他都没这么做,这一世,秦屠夫还没做什么,他又岂会无缘无故地杀了他?
对于自己曾经的父亲,秦佑安到底做不到太狠绝。
虽然之前母后说过,将秦屠夫交给她来处置,他嘴上答应,但实际上并不打算让秦屠夫出现在他们面前,没想到,他们还有些本事,竟然真地找来了。
他已经传信过去,将那些放走秦屠夫的人都处置了,那些跟柳氏交好的人家,也都被撸了下去,直接撵出秦庄。
亏秦屠夫他们还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一句话,都已经落入秦佑安耳目。
秦姝心中亦是十分不爽,当初秦屠夫怎么对佑安的,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当时都快将人给打死了,哪有一点父子之情。明明当时都说清楚了,佑安早跟他没关系了,现在见到佑安当了皇帝,他们倒是不要脸地凑上来了,若是他敢出现在自己面前,她非要弄死他不可!
只是,这件事,到底还是得看佑安的意思。
秦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暴虐,问道:“佑安,你打算怎么做?”
秦佑安的脸上露出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他留他们一条小命,就已经够仁慈了,他们怎么就是不知道满足呢?说道:“既然他们来找死,我岂能不成全他们呢?”
前世,他们找来的时候,他只是大元帅,所以没有这样的对话。
这一世,他们却连他的皇位都敢觊觎,还想要当太上皇,甚至找读书人败坏自己的名声,逼迫自己就范,真是彻底碰到他的逆鳞。
------题外话------
感谢——
[2016—07—28]若雪暖晴 送了1颗钻石、6朵鲜花
[2016—07—29]melomurron 送了9朵鲜花
感谢大家的评价票和月票,么么哒。O(∩_∩)O~
☆、第十六章 意外和求见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又或许他命中注定有此一劫,秦佑安的打算,竟然落空了。
这都是因为,秦屠夫一家人非常好运的碰上了一个人。
而这个人还不是个普通人,而是秦佑安特意下旨征召的人才——东阳先生。
东阳先生,姓孙,名潜,字明德,东阳先生乃是他的号。
自幼家境贫寒,聪敏好学,他的几位老师,都是前朝十分有名的文人,他自己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生致力于钻研学问,著作颇丰,在当地十分有名,可称之为名士。
前朝皇帝就曾经召他为翰林院编修,他以奉养母亲为由,辞不应召,修道著书。如今,他老母已逝,天下初定,正是他大展拳脚的时候,得到新皇下诏征聘的旨意后,出于各种考虑,孙潜便接受了。如今更是赶往去京城的路上,好巧不巧的,跟秦屠夫他们住在了同一家客店。
可他们的相遇,却算不上愉快。
那天正值早上,住店的客人都要早早出发,因此,便都聚在客店大堂里用饭。
秦屠夫一家起得晚,过来的时候,桌椅基本上都已经被占满了,唯独只剩下孙潜的那一张桌子上还有空位,只有孙潜和他的书童。孙潜带来的一个车夫和几个护卫,都在另一张桌子上就坐。
秦大宝见孙潜衣着朴素,又是个身形瘦小,头发灰白的老头,身边只有一个年纪不大的书童伺候,明显就是可以随意捏扁揉圆的软柿子,立即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一拍桌子,恶声恶气地说道:“老头,滚一边去,这个桌子我们要了。”
可惜,孙潜就好像没有听到一般,继续慢条斯理地吃他的饭。
秦大宝见他不理自己,顿时怒了,他可是皇帝的弟弟,堂堂王爷,竟然有人不把自己当回事,真是岂有此理?
于是,他一边伸手去拽他,一边怒道:“我说的话你没听到吗?张桌子是我们的了,你一边凉快去。”
而在他去抓老头的时候,那书童就已经挡在他面前了,另一张桌子上的几个护卫,已经站起身来,扶住了腰间的刀柄,走上前来,只要秦大宝有异动,第一时间就会拔刀处置了他。
作为皇帝特意征召的人才,孙潜身边,还有当地官府特意派来护送他的护卫,好让他能够顺利进京入职。
秦大宝刚抓住孙潜的衣襟,就看到眼前出现了几个人高马大的护卫,顿时吓蒙了,他看到他们腰间的刀,咽了口唾沫,反射性地放开了手,连连赔笑道:“几位大哥,误会,这都是误会呀……”
柳氏见到儿子遇到危险,护子之心发作,立即上前,拦在儿子面前,掐腰瞪着孙潜等人骂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竟敢对我儿子动刀动枪的,信不信我治你们一个以下犯上之罪,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若是以前,她还是个屁民的时候,自然是遇事就躲,肯定不敢跟这些人硬碰硬的,但是现在不一样呀,他们现在都是有身份和后台的人了,对他们不敬,就是对皇帝不敬,都该拉下去直接砍头。
秦大宝此时也反应过来了,想到自己以后就是王爷,顿时就抖了起来,仰着下巴说道:“没错,我看中你们的座位,是你们的荣幸,还不快点给我跪下赔罪!”
秦屠夫和秦杏娘一家也围了上来,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
那小书童见状,不由面现犹豫之色,底气不像刚才那么足了,但是他想到了自己老爷的身份,也挺直了胸膛,大着胆子不服气地说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但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你们就算要这张桌子,也该等我们吃完饭才是。再说了,你们知道我们老爷是什么人吗?就算是圣上,也得对我们老爷客客气气的,你们竟敢让我们跪下,难道你们比圣上还厉害?”
小书童说完,还不屑地冷哼一声。
秦大宝闻言竟是得意地笑了起来,他撸了撸袖子说道:“嘿,你还别说,我们这里还真有两位大佛,就是皇上见了他们,也得下跪。”
一番话说的所有人都脸色大变,整个客店大堂,都寂静无比,连咀嚼的声音都没有了,目瞪口呆地看着秦大宝,就好像在看一个疯子。甚至,有些人都想着要跑路了,免得被这个大逆不道的傻子给连累了。
唯独孙潜依旧从容不迫,只见他将最后一口馒头吃进去,又慢悠悠地擦了擦手,方看着秦大宝不慌不忙地开口说道:“年轻人,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需知祸从口出。圣人有云:君子道人以言而禁人以行,故言必虑其所终,而行必稽其所敝,则民谨于言而慎于行,绝不可鲁莽行事,以免犯下大错。”
秦大宝虽然也读过两年书,但他是个不学无术的,能识得几个字就不错了,哪听得懂别人掉书袋,顿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什么圣人不圣人的,你别拿圣人吓唬我。我也没说谎话,就是到了皇帝面前,我也敢这么说。”
孙潜听到这话,一双平和又隐含锐利的眼睛,终于落在了他身上,看得秦大宝直发毛,好半晌,他才移开目光,淡淡说道:“哦?老夫竟是不知道,这天下有什么人敢让天子跪拜?”心里却已经给他们判了死刑。
他们如此大放厥词,当众对圣上不敬,过不了一会儿,恐怕就会有官府过来抓人,恐怕在场众人,都会受到牵连。他身为读书人,岂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辜众人因为几个无知之徒而遭受牢狱之灾,免不了要跟官府周旋一二,救下这些人。
而客店里的掌柜乃至客人们,都吓得快要跪下来了。
秦大宝却是不知者不畏,得意洋洋地看着他说道:“自然是皇帝的父母了,你说皇帝该不该跪?”
“放肆!”孙潜闻言,立即大喝一声,严厉地呵斥他道:“当今天子之母,只有当朝的仁圣皇太后,就连天子生母也被封为‘吴国忠烈夫人’,圣上哪里又冒出来一对父母来?”若是真有这样的父母,如何不见册封?可见是一派胡言。
“来人呐,立即去衙门报案,说这里有人冒充圣上父母,罪大恶极,请当地官府立即派人来捉拿下狱。”孙潜一身浩然正气,大义凛然地吩咐道。
话音未落,就见客店门外,窜进一队衙役来,而且还是由本县县尉亲自带队前来。
县尉一进来,就立即环视一周,说道:“本官听闻有人在此地大放厥词,对当今天子不敬,全都都抓起来,挨个上刑审问。”
此县也属于应天府的管辖范围之内,也算天子脚下,岂能容许有人在此地对皇上不敬,自然要从严处置。
一个处置不当,掉乌纱帽都是小的,就怕会掉脑袋呀。
县尉一落,所有衙役都上前抓捕众人,顿时一片哭爹喊娘之声。
“这位大人且慢!”这时,孙潜站了出来。
“阁下何人?难道想要包庇犯人,妨碍公务?”县尉暗暗打量了他一番,见他气度不凡,也不敢太过放肆,便出声问道。
“不敢!老朽并非要包庇犯人,而是不愿看到无辜之人被牵连,才斗胆出声阻止。”孙潜风轻云淡地摸着胡须,含笑说道。
这时,书童面容严肃地开口道:“我们老爷正是被当今圣上召为国子监司业的东阳先生,尔等不可放肆!”
县尉显然也听说过东阳先生的大名,闻言,立即上前行礼道:“原来东阳先生,下官失礼了。久闻先生大名,却一直不得见,没想到先生今天竟能贵脚踏贱地,下官真是三生有幸。”
国子监司业可是从四品,何况,人家还是名士,还在皇上那里挂了名,颇有威望,岂是他区区一个县尉能够相比的,因此一点都不敢怠慢。
孙潜早就见惯了这种情况,因此,十分淡然,说道:“此事,老夫看得清清楚楚,皆是因这几人而起,与其他人无关,还请大人不要牵连无辜。”
县尉犹豫了一下,颇有些为难。
孙潜见状不悦地说道:“若是上峰怪罪下来,只管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