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府去,不留在这里受妖精迷惑,无端端断送了性命……”
眼看这把火又要烧到赵如娜的身上,门口却传来一道笑声。
“老太太这骂起人来,中气十足,看来病是好了呀?”
一听这半讥半讽的声音,屋子里便静默下来。
尤其是曾氏,不仅闭上了嘴,还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肩膀。
夏初七瞥着她,语气尖酸,无半分客气。
“咦,嫂子也病了?发癫痫?”
曾氏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期期艾艾道,“俺……没有。你赶紧给俺大牛兄弟瞧病吧,辛苦你了,又跑一趟。”
夏初七阴阳怪气的冷笑一声,领了晴岚和郑二宝进来,大剌剌往床边儿走,一边走一边道,“这世道,欺软怕硬的主儿见多了,却真没见过欺得像你这般白痴的。不知道人家是长公主啊?不知道分分钟都会要你的脑袋?亏得你披了一身光鲜的人皮,满肚子怎么藏的都是污秽?”
听她这般叽歪,屋子里的气氛更是紧张万分。
人人都不敢惹她,只赵如娜轻“咳”一声,偷偷朝她挤眼睛。
看了看赵如娜,夏初七“恨其不争”地扯了扯嘴皮,带气儿的拂她一下。
“你啊!边上去。”
赵如娜哭笑不得,轻轻挪开,“行,姑奶奶,你息息火。”
夏初七剜她一眼,坐在床前绣凳上,为陈大牛把着脉,面上情绪明明灭灭。
“那太医说得没错,是中了钩吻之毒。”
“可有解?”赵如娜紧张得手心都是冷汗。
夏初七眉头紧蹙着,看着她摇了摇头,“无解……”拖长声音,她眼见赵如娜面色发白,嘴唇都吓得抖了起来,方才莞尔一笑,眨了眨眼,“傻瓜,逗你玩呢。有我诸葛小神医在,哪里有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
赵如娜松缓了一口气,嗔怪的笑。
“你这性子真是,这都急死了,你还在开玩笑。”
“正是因为急死了,所以才要开玩笑嘛。”
夏初七叹了一声,撑着粗硕的腰身,出去写了方子,交给绿儿去抓药煎熬了,这才把赵如娜拉过来坐下,笑得脸都开了花,“得了,美人儿,不要愁眉苦脸的了,大牛哥会没事儿的。相信我。”停顿一下,她看着赵如娜脸上的愁云,又嘟嘴一乐,“只不过,这事一出,你婆家又得挤兑你了。”
“挤兑便挤兑吧。”赵如娜微垂着眸子,“婆婆天生便会挤兑儿媳妇的。”
“噗”一声,夏初七笑不可止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得了吧你。不是我说,娜娜,一个人性子温顺是好的,温良恭谦都是美德。可一味谦让,人家便会骑到你头上来。这世道,弱食强肉,就这么简单。你若是听我的,没事就耍耍横,你看他们怕你不怕?”
赵如娜被她的言词逗笑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耍什么横?亏你想得出来。”
“嘿嘿!这不是教你么?”夏初七也笑了。
“行了,七小姐,奴婢知错了。”赵如娜玩笑一句,眉头又一次蹙了起来,“楚七,侯爷他真会没事吗?那太医院的孙太医说……钩吻之毒,实难清除。”
“真的,千真万确的真!”夏初七拍着胸口打了保票,似是又想起来什么,“娜娜,说来钩吻乃是剧毒之物,若是有人诚心要害大牛哥性命,何必这般做派?把毒放在军棍上,一点一点渗入体内,见效极慢。若是直接吞食,定是活不成命了。”
“你的意思是说?”赵如娜目光满是狐疑。
“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夏初七嘿嘿一乐,“要不然就是那人想不出没有更好的法子,或者没有别的法子能接近他。要不然……此事就没有咱们以为的那样简单。”
“表妹说得对。”
这时,一道清越的嗓音传入耳朵。
等夏初七回头看时,只见元小公爷迈着优雅的步子,缓缓步入屋内,一张风流倜傥的面孔上,斜挑的丹凤眼璀璨如同星辰,端得是难得一见的俊美男儿。只可惜,他脖子和脸上有好几条长短不一的浅浅抓痕,看上去有些滑稽。
夏初七哧的一笑,“今日一见,表哥别样风采?”
“见笑!见笑!”元祐不太正经地笑着,漫不经心地坐了下来,先询问了一下陈大牛的情况,方才告诉夏初七道,“表妹,方才听你那么一句,我便想到了一件事。你说巧不巧,那应天府衙的仵作在验尸之后禀报,重译楼里死的那个巴布,也是中了钩吻之毒……”
“也是钩吻?”夏初七讶了一声。
“对。”元祐重重点头,“也是钩吻。”
夏初七眸子微微一眯,心里暗自吃惊。
不过短短两天时间,一个重译楼,一个奉天门;一个北狄使臣,一个南晏重将;一个死,一个伤。若说这中间有什么联系,似乎有点儿牵强。若说这中间毫无关系,仿佛又隐隐有那么一点点猫腻。
如今北狄与南晏正处于和谈的关键阶段,和与不和,对于整个天下的局势来说,都极是敏感。故而,这一次,杀害北狄使臣从而影响两国和议的事儿,有很多人或很多国家都有可能来做。但毒死陈大牛,在军棍上使坏,似乎就有一点说不过去了。
当今天下,除了北狄之外,大晏的周围还有数个小国,比之大晏的地域辽阔,国力强大,那些小国土地贫瘠,国力资源相差甚远,一向只求稳定发展。这些年由于北狄与南晏的战争,这些睦邻们还算相安无事。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正是因为北狄与南晏数十年来不断的战事,他们才能求得偏居一隅的安稳。若是北狄与南晏就此和议,那么这些小国的日子就不甚好过了。
欺不过强的,就欺弱的,那是人性所致。
夏初七想,那些小国也有可以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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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自从晋王回京时的“金川门之变”以来,京师城里最不平静的一段日子。
几乎一夜之间,便谣言四起,有的说,是北狄内乱,朝中两派各有纷争,这才派人毒杀了使臣。有的说,是南晏赵构一派的顽固份子,不愿赵绵泽得以安枕无忧,这才做下这些事。也有的说,朝廷已经下了命令,正在秘密调集各路兵马,火速开向北狄与南晏边境,很快这战又要打起来了。
不过,外行看个热闹,内行看个引导。到底是怎么回事,永不会有人知道。
此事的硝烟未灭,五月二十二那一天,京师城的茶楼酒肆里,又多了一个热闹的话题——梓月公主要在射柳之日招选驸马了。
这梓月公主是洪泰皇帝的小女儿,据说长相娇好,又是适婚年龄,招选驸马自是不奇怪,可在这个节骨眼上招选,即使大晏官方不说,民间亦有私自揣测,只道是为了把梓月公主许给北狄太子哈萨尔,算是南晏给北狄使臣被杀一事的最好台阶。
乱世传谣,盛世也传谣,这种事儿无人追寻真相,只图一个热闹。
民间传得沸沸扬扬,朝廷也在筹备“射柳”。
据闻,原本端午的射柳,这一回被安排在了五月末。
好些天来,夏初七都没有再出魏国公府,只是从梅子嘴里,零星的听说了一些外间的传闻。听来听去,众说纷纭,令她不免为梓月担心,为李邈担心。越是担心,越发觉得这困于“牢中”的日子,实是度日如年,想想过去的漠北,想想过去的辽东,真不知比眼下精彩了多少倍。
平凡如蝼蚁,尊贵如皇后。
若可选择,若可得自由,她宁愿选者前者。
孕期越来越长,赵樽却一直未见,就这样无聊的日子,一晃便到了洪泰二十七年的五月二十七。如今她肚子慢慢大了起来,已经不好再出楚茨院了。而陈大牛也醒转过来,她也没有借口再出去。
魏国公府很美,楚茨院更是精致。
可她真的腻味了。
她在等赵樽,一直在等,一直在等。可左等,右等,等得心思都烦躁了,他还是毫无动静。她只是一次次的听人说起,他与乌仁公主关系极是亲密,他时常去宴宾院探望乌仁潇潇,他领她去了如花酒肆,他又领她去了如花酒肆,他还领她去了如花酒肆,他再领她去了如花酒肆……一男一女,没事去酒肆里喝酒,到底他要做什么?
女人的心病,都是想出来的。
她一日比一日烦躁,心里都酸出馊味儿了,赵十九还没来。
那一种念得到,听得到,却见不到的感觉,简直抓心挠肺。她不想去想他,可脑子里的他却像生了根,怎么也摒除不去。哪怕她闭上眼睛,面前也会出现他会心的微笑,或是一次打趣的贬损。每一个画面里,都是从他那一双眸子开始,瞧得她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出去。
这晚上,翻来覆去的折腾好一会,她气咻咻地扯过被子蒙上脸,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窗台上,小马和大马的“咕咕”声没有了。
窗户外,竹林里的风声也没有了。
夜,落入了无边无尽的苍穹中。
不知过了多久,她耳朵里突地传来一道低低的“咚”声。
她原就睡得不太熟,倏地惊醒。
夜,仍是静静的,什么也没有。
她竖起耳朵,仔细听了片刻,那声音似乎是从床下发出来的。
☆、第214章 你猜猜,我要怎样罚你?
夏初七心脏狠狠一缩。
几乎下意识的,她扼住左腕上的“锁爱”,熟练地抽出里面的刀片,翻转过臃肿的身子,便轻轻跳下了床。可再细听时,那低低的“咚”声却没有了。就好像先前入耳那一声,只是她的幻听一般。
屋子一片漆黑,没有半分光线。
她不动声色,静静地将身子掩在床边的纱幔中,像一只蜇伏的小兽,等待着猎物的出现。很快,在一阵窸窸窣窣的爬动声后,她床前的脚踏板突然被人掀开,一个人影小心翼翼地从床下的空档里钻了出来。说时迟,那时快,夏初七眸子一厉,身子迅速扑过去。
“不准动!”
“唉!”一道幽幽的叹息声里,她握住刀片的手腕子被人扼住了,“阿七这是要谋杀亲夫?”
夏初七身子一僵,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气息,熟悉的男人,仿若午夜的一场梦境,冷不丁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这样的感觉太过美好,也太不真实,她幻想过,却没有想过真的会有这样的时候。愣愣地,她看了那黑影好久,都回不过神儿。
“赵十九……?”
她不确定的又问了一声。
“阿七,是我。”
简单的四个字,他说的声音极低,伴随着一道无奈的叹息,他慢慢起身搂住她微颤的身子,温热的气息呢喃一般喷洒在她的面颊上,像春风沸过枯柳,一点一点温暖着她,让她僵硬了许久的心脏终是破了冰。说起来,不过只短短的时日没有见面,可她却心里痛绞,恍如隔世。
自从他活着回京,她二人其实早就见过了。
可实际上,却一直都没有正经说话的机会。
因此,在她看来,这是从去年阴山一别后,他俩真正的重逢。
“赵十九……”她吸着鼻子的样儿,极是委屈。
“怎么了?”他揽过她的腰,小心翼翼扶她坐在床沿,自己拍了拍身上的衣衫,方才坐在她的身边,与她在黑暗中默默对视着,谁也没有动手去点燃烛火,谁也没有动弹半分,只静静地数着对方的心跳,听着对方的呼吸,过了许久,方才紧紧相拥在一起。
“阿七,你吃苦了。”
夏初七吸着鼻子,摇了摇头。
她不觉得苦,就是觉得委屈,说不出来的委屈。想到她不在他身边的这些日子,她都快要发疯了,他却每日里都与乌仁潇潇在一处,两个人感情还那般的好,她心里就又是热,又是酸,又是涩,说不出到底怎样复杂的滋味儿。
“你都要娶旁人了,还来找我做甚?”
赵樽哭笑不得,低头看她的脸,“你是我的王妃,我怎能不找你?”
她赌气的哼哼一声,“谁是你王妃,乌仁公主才是。”
赵樽笑了,摸黑捏了捏她的鼻子,“阿七好酸的味儿。”
“谁酸了?不稀罕你。”
“那你稀罕谁?”
“稀罕谁也不稀罕你。”
“谁也不稀罕,就稀罕我?”
“靠!”夏初七恼了,张口就去咬他。
两个人往常也是常常斗嘴的。斗嘴的时候,夏初七常常说不过赵樽,每一次说不过他了,她都会上口。又扯又拽,牙尖嘴利,像一个在爱人面前撒娇的小姑娘,就连每一次上口之前的神态和语气都一模一样,总会伴随一个“靠”字。对夏初七来说,这一声“靠”,是后世广大同胞的智慧结晶,可对于赵樽来说,这却是一种她与旁人不同的特立独行。
拉扯之间,时光似是被拉近。过往的记忆,一幕一幕浮现在脑海里,他喟叹一声,拥住她的双臂紧了又紧,力道似是恨不得把她搂入骨子里。
“好了,乖,是爷稀罕你还不成?”
“不行!赵十九你个浑蛋!”夏初七是一个孕妇,可她怀了五个月的身孕都是独自一个人在默默的承受,承受第一次怀孕的种种不适,承受那翻江倒海的孕吐,却无法找爱人倾诉。如今终于得到机会,她自然要加倍的讨回来,由着心性儿在他的面前撒欢。几次三番咬他不倒,她气喘吁吁,嘴巴在他脸上蹭了蹭,恶狠狠地问,“你有没有这样抱过她,她有没有这样亲过你?”
赵樽闷笑一声,躲避着她挠痒痒似的亲吻,身子往后一倒,她却蛮不讲理的纠缠上去,不依不挠。他顺势扣住她的腰,二人双双倒在榻上,她的身子正好压在他的身上。
“阿七,你想耍流氓?”
他问得一本正经。可是仔细听时,那一本正经的语气里,却又有几分压抑不住的低浅笑意。夏初七身子挣扎不开,不由恼恨他的耍弄,“明明就是你带我下来了,你还故意污蔑我?赵十九,好哇,你心眼子都黑了。”
她再次低下头,气恨不已的咬他。
可这么旖旎的动作,这么近的距离,即使看不清彼此目光里的深情凝视,但那熟悉得早已融入骨子里的气息,也足以令他们的思维迅速地回到那一段相濡以沫的日子。
于是,咬变成了吻,掐变成了抱。
“阿七……”喘着粗气,赵樽紧了紧手臂,把她按在身上,想象着他的阿七这会生气时该是一副什么样子,心脏里,竟是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语气更是难得的柔情,“别闹了,小心我们的孩儿。”
“我的孩儿与你何干?”
夏初七感受着他温热的呼吸,心里甜,语气还在酸。
“与我何干?嗯。看来阿七需要提醒。”
几乎就在他话落的一瞬,他的唇便堵住了她的嘴,舌头顺势欺入。她嘤咛一声,原就意志不坚的心,很快便服了软,身子情急地与他纠缠在一处。毕竟有过那样多的过往,不管是拥抱还是亲吻,他们早已练习过无数遍。不需要光线,不需要语言,甚至不需要太多爱的述说,也能如此契合地投入到与彼此纠缠的快乐中。
“七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甲一的询问。
想到甲一听见了动静儿,夏初七身体猛地一僵,脸臊得通红。
她揪住赵樽的胳膊,没有动弹。可赵樽的手,却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脸。
他没有说话,她却领悟到了他的意思。
叹一口气,她慢吞吞地从他身上爬起来,整理好了衣裳,才清了清嗓子。
“甲老板,进来吧。”
~
甲一进来的时候,顺手点燃了烛台上的烛火。
看见冷肃着脸坐在床沿的赵樽,他微微一顿,却没有丝毫的意外。
这件事是他早就晓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