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若愉昭仪产下的是个皇子,那该称大皇子,还是二皇子?若是大皇子,那她的孩儿呢?她那个福薄的孩儿呢?连在这世间上最后一丝痕迹也要被抹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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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福宫闹鬼一事并没有因简淑仪一句禁令而得以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那番朱砂浸水的说辞不但没有抹平宫人的恐惧,反倒更加激起了她们心底的惧意,皆因数年前死去的文贵嫔,最爱用朱砂作画,以致长福宫中的朱砂用量总是比别的宫要多。
事隔多年,在长福宫中离奇出现的朱砂化入水中,红得如鲜血一般,从长福宫渗到隔壁的凝雨轩,惊吓了值夜的宫女,这难道不是死去的文贵嫔作祟?
慢慢地,当年文贵嫔暴毙的各种猜测又再在宫中传开,比如说暴毙的文贵嫔其实已有了身孕;比如说她是因了这身孕招了人妒恨;又比如说,她是从景和宫返回长福宫后,当晚便离奇暴毙的。
苏沁琬听到这些流言时不禁拧紧了眉,这些话真真假假无从分辨,可却丝丝缕缕地指向了燕贵妃,只差没有直接指出,当年的文贵嫔便是燕贵妃害死的。
朱砂浸水是否巧合她并不愿追究,只是觉得燕贵妃如今可谓是雪上加霜,哪怕她不关注朝廷之事,可每日与皇上腻到一处,或多或少也可得知,如今的燕国公府已是穷途末路,墙倒众人推,一封又一封弹赅的折子从四面八方如雪片一般飞到御案上。
燕贵妃先是因为徐淑妃中毒昏迷一事被夺了权,尽管至今没有强而有力的证据证明徐淑妃的中毒是她所为,可就是这种似是而非的才更要命,洗不清,辩不明,拖着拖着,久而久之假的也成了真。
死去多年的文贵嫔又被人重提了起来,偏偏她的死又指向了燕贵妃,此事与徐淑妃中毒一事极为类似,同样让她分辨不清。
这到底是她运气甚差,还是有人故意针对?
“淑妃娘娘那里,太医院那边怎样说?”拭了拭嘴角沾染的茶水后,苏沁琬问身边的芷婵。
“太医院至今找不出淑妃娘娘所中是何种毒,如今还是用药好生养着。”
“表面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般,无知无觉,若再找不到解药,只怕时间一长,她迟早会因为营养不足而丢掉性命。”熟悉的女子声音突然在屋内响起,苏沁琬不由得轻哼了一声。
不用看,她也知道来者何人,只有那个死皮赖脸赶也赶不走的崔芳仪!
崔芳仪笑眯眯的也不在意,自来熟地在她面前坐下,“你脾气这般坏,小心生出来的孩子也是个小坏脾气。”
“对着你这种讨厌鬼,再好的脾气也都没了!”苏沁琬毫不客气地反驳。
崔芳仪轻笑一声,故意往她身边蹭,“我哪里讨厌了?明明一点都不讨厌。”
“哪都讨厌,走开走开!”苏沁琬像赶苍蝇一般朝她挥着手,一脸的嫌弃。
崔芳仪却丝毫也不在意,也许是看开了,曾经极度看不顺眼的人,如今相处下来倒也颇有意思,像眼前这位宠冠后宫的昭仪娘娘,分明就是一个小丫头,一逗就跳脚,甚是有趣!
“你不是想知道徐淑妃,还有那文贵嫔的事吗?问问我呀,我都知道。”她好整以瑕地接过芷婵递过来的茶盅喝了一口,这才对苏沁琬道。
“你都知道?你怎么会知道?”苏沁琬怀疑地望着她。
“你可别忘了,我如今仍是住在储禧宫,况且,有些事只要有心去打听,总也是打听得到的。”
“那你快告诉我!”苏沁琬来了兴致,挪到她身边一脸的期待,却见崔芳仪微仰着头望向窗外,一副不愿看她的模样。
她咬着唇瓣纠结了一会,这才泄气地道,“好啦好啦,不讨厌,崔姐姐一点都不讨厌!”
崔芳仪‘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伸手在她脸上掐了一把,满意地看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这才觉得通体舒畅。
“徐淑妃是在漱勤殿中的毒,当着宫中众人的面一口鲜血吐出后倒地昏迷不醒,按她身边的宫女素桐所言,她往漱勤殿前曾到过景和宫,在景和宫与燕贵妃独处了小半个时辰,期间素桐等人似是听到有争执声响。从景和宫离开后,徐淑妃便直接往了漱勤殿,中途未并到过其他地方。”
“贵妃可曾说了因何事与淑妃起争执?”苏沁琬追问。
“她说淑妃指责她故意克扣储禧宫用度,处事不公。”
“……以淑妃往日性子,不像是会因些芝麻绿豆的小事便亲自上门找人对质的。”苏沁琬想了一会,这才缓缓地道。
“的确如此,不但你有如此想法,相信平日与淑妃相处过的人,都不会认为她会因了这些小事,而做出这种掉身份的事来。”崔芳仪赞同。
就算燕贵妃真的克扣了储禧宫的用度,那必也是经了手下人之手,徐淑妃心有不满,大可让下人出面找茬,根本无需她亲自上门去。
一向自持身份的徐淑妃,正常来说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的。
亦正因为如此,燕贵妃这番说法得不到旁人的相信,也导致她至今无法洗脱嫌疑。
“那文贵嫔呢?”苏沁琬又问。
“文贵嫔生前确是与简淑仪私交甚好,后来简淑仪所出大皇子夭折,简淑仪悲痛欲绝之下,身子渐差,也是文贵嫔常去看望照料。对了,也是这期间,文贵嫔才由最初的容华升至贵嫔,入主长福宫正殿,如此也可知,这位文贵嫔生前并不是无宠的。”
“能居一宫主位,又怎可能一直无宠。”苏沁琬撇撇嘴,有些酸溜溜的感觉。
崔芳仪好笑地道,“醋了?谁让你那位是皇帝,谁又让你进宫得晚?”
“哪个醋了?尽胡说,快走快走,不想见你了!”苏沁琬顿时便炸毛了,气哼哼地叉腰大声道。
“过河拆桥!”崔芳仪瞪了她一眼。
“就是过河拆桥,你又能怎样?”苏沁琬得意洋洋地仰着脑袋,反正皇上也常说她过河拆桥,如今再多一个人说说也没关系。
“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真真、我真真服了你!”崔芳仪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气不过地飞快往她脸上掐了一把,在她反应过来时提着裙摆三步并作两步地溜走了。
苏沁琬愣愣地摸着被她掐过的地方,好一会才气哼哼地道,“又掐人家脸,本来肉就已经够多了……”
说到此处,她也不由得轻轻掐了一把,软绵绵肉乎乎的触感,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她到底还是长了不少肉。
芳华宫中,简淑仪轻叹一声,“我早该知道的,皇上就算重罚了国公府,一时半刻也不会对燕碧如怎样……”
“娘娘,如今燕国公府已不成气候,年轻一辈只剩一个与她不是同一个娘胎出来的长兄,就算她仍保留着贵妃位份,可却再翻不出风浪,对她来说,这大概是比死更难受的事。”绿双明白她的心事,忍不住低声劝道。
简淑仪正欲再说,突然喉咙一痒,连忙用手掩嘴剧烈地咳嗽起来,吓得绿双急急忙忙上前为她顺气。
缓缓地松开捂嘴的帕子,待里头那触目惊心的红色映入眼帘时,她不禁苦笑一声,耳边是绿双带着哭腔的叫声——‘娘娘’。
“绿双,不是我不愿等,只是,我的时间不多了……”
***
“此事本不应由本宫来提,只是如今淑妃妹妹昏迷不醒,在宫里头也只得本宫与她相处最久,如今她生辰,虽然不能亲自接受诸位妹妹祝贺,但咱们的心意总是要到的,诸位觉得本宫此话可有理?”燕贵妃含笑问,目光却是从简淑仪身上缓缓地移至另一边的苏沁琬处,最后在她隆着的肚子上停留了片刻,这才若无其事地移开了。
愉昭仪怀的是双胎早已经在宫中传开了,皇上每日均是神采奕奕,便连燕徐两府那些头疼事也丝毫无损他的好心情,如今朝野上下,哪个不在议论着愉昭仪的好福气,一胎双生,生儿子的可能性又大了不少。
苏沁琬也极为意外自己居然一怀就是两个,难怪她觉得这肚子比当初靖王妃怀小世子时要大得多,原来竟是揣了两个。
赵弘佑喜得像个孩童一般,连在场的太医也不顾了,直搂着她又是亲又是笑,这浓浓的喜悦感染了她,让她心中那点被他当众亲吻的不自在瞬间消失了。
“贵妃娘娘说的极是,无论淑妃娘娘能否亲自接受咱们的祝贺,这心意总是要到的,却是不知娘娘打算如何……”屋内沉默了片刻,还是简淑仪含笑着问,哪想到她话尚未说完,突然间脸色一变,只听‘噗’的一下,一口鲜血从她嘴里喷出,紧接着‘啪’的一声,整个人便倒在了地上。
屋内顿时炸开了锅,一声又一声的尖叫此起彼伏,芷婵及淳芊大惊,连忙一左一右上前扶着苏沁琬避开混乱的众人。
“芷、芷婵,肚、肚子疼,好疼……”正扶着她往后避开的芷婵,突然察觉主子停了脚步,心中焦急正欲询问,便听苏沁琬含着痛苦的断断续续之语。
芷婵大惊失色,侧头一望,见她双手捂着肚子,脸色煞白,大滴大滴的冷汗从额上滴落,顿时吓得几乎要软倒在地。
“太医,立即着人去请太医!愉昭仪肚子里的孩子若有事,你们一个也别想全身而退!”刚好退到三人身边的崔芳仪一见,脸色大变,上前几步紧紧地抱着站立不稳的苏沁琬,面朝混乱的众人厉声大喝。
另一边的淳芊见状亦大喊,“还愣着干嘛,快去!”
两度呼喝一下便让在场的嫔妃清醒过来,先不说突然吐血倒地的简淑仪,若身怀六甲的愉昭仪在此出了事,以皇上对她肚子里的孩子的看重来看,她们真的有可能被牵连。
一时间,立即便有宫人拔腿便往太医院方向奔去……
☆、137|22
凌乱急促的脚步声不绝于耳,苏沁琬又痛又怕,身边的崔芳仪及芷婵淳芊一遍又一遍的安慰及鼓励都无法缓解她的恐慌。
“皇、皇上呢?皇、皇上……”她死死抓着崔芳仪的手,苍白的脸上不时有汗珠滚下,在如今这般无助的时候,她迫切希望那个人能陪在她的身边。
“快来了,已经让人去请了,如今正往此处赶来。”崔芳仪无暇理会手上的痛楚,勉强抽出另一边手为她擦拭脸上的汗水。
“娘娘,请伸出手让臣诊诊脉!”急匆匆赶来的李太医,连汗也来不及擦,喘着粗气道。
芷婵连忙握着她的手放在软垫上,淳芊及崔芳仪则一左一右禁着她乱动的身子。
“怎么、怎么还不来……”苏沁琬咬着牙抵挡那阵钝痛,心中又慌又怕,那个熟悉的、能给予她无限安全感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沁琬!”一声急切的呼唤像是透过白雾照进来的阳光,却是赵弘佑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一把推开崔芳仪及淳芊,将她牢牢地抱在怀中。
“别怕,我在这陪你……”赵弘佑压着恐慌与心痛,脸庞贴着她那汗湿黏腻的脸蛋,哑声安慰。
“疼,我疼……”像是迷航的船舶找到了港湾,苏沁琬只觉悬着的心慢慢回落,终忍不住委委屈屈地哭道。
“要是疼便抓住我的手,别怕,阿宝乖,别怕……”赵弘佑强压下心中慌乱,声音虽沙哑,却又无比的温柔。
“……孩子,孩子。”靠着宽厚的熟悉胸膛,仿佛那一股钝痛也消散了几分,她白着脸,想到这突然的腹痛,想到孩子,顿时又添惊惧。
“放心,咱们的孩儿是最最坚强的,他们还要在几个月后出来与咱们见面呢,必定不会有事!”赵弘佑亲着她的额角,低沉的嗓音似是含着一股稳定人心的力量,一下便让苏沁琬放下心来。
***
直到感觉怀中的人呼吸渐渐平稳,赵弘佑才低下头在她犹带着几分苍白的小脸上亲了亲,小心翼翼地将她松开,低声嘱咐一旁侍立着的柳霜,“好生照顾着!”
柳霜点点头,“奴婢遵旨!”
“娘娘应是惊吓过度触动胎气,加之怀着双胎又较之寻常孕妇更为敏感脆弱,这才产生腹痛之感,只需卧床静养数日当无大碍。”见赵弘佑从里间走了出来,李太医连忙上前几步细细禀道。
“应是?”赵弘佑并没有因他那‘当无大碍’而彻底放下心来,抓着他话中的迟疑追问道。
李太医又再迟疑了片刻,这才缓缓地道,“臣为娘娘把脉时,总觉着娘娘的脉搏有些许奇怪,像是沾染了什么无益之药物,可细一诊又不像,臣猜测着或许娘娘此番腹痛,除了受惊外,应还有别的原因。”
“你确定愉昭仪及腹中孩儿均无碍?哪怕有一丝半点的不好的可能,你也得给朕全力仔细诊断!”赵弘佑脸色一沉。
“臣遵旨!”李太医自是不敢耽搁,连声应允。
赵弘佑敛敛内心的担心,皱着眉侧头问另一边为简淑仪诊治过的陈太医,“简淑仪如今怎样了?”
“回皇上,淑仪娘娘是误食了含有夹柳叶汁的茶水,夹柳产自西氽国一带,无色无味,有美容润肤之功效,不少西氽女子将其添置平日所用胭脂水粉当中。只是,夹柳于寻常女子无甚害处,可于有孕妇人却是极大不利,一旦沾染,腹中胎儿十之八。九保不住,因其药性太霸道,西氽国已经下令禁止栽种。夹柳叶虽对寻常女子无碍,可淑仪娘娘平日所服之药当中,恰好有一味与其相冲,故才会突然吐血倒地。”
赵弘佑猛地坐直了身子,“什么?夹柳叶?也就是说,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哪怕亦误服此物,但除了平日服药不断的简淑仪,以及有孕在身的愉昭仪,其他人均不会有事,可是此意?”
“确是如此!”
赵弘佑怒从中来,‘啪’的一下木头破裂的响声,却是宝座扶手一处被他生生捏碎了。
在场众人吓得连连哆嗦,气也不敢喘,低头再不敢说话。
“皇上,周大人求见!”屋里气氛正紧张间,却见郭富贵进来禀报。
“快传!”赵弘佑深深地吸了口气,沉声吩咐。
周源进来后行了礼,遂道明来意,“太医院判王大人在景和宫昭仪娘娘所坐的椅上扶手、淑仪娘娘茶碗均发现有异,王大人怀疑,那椅的扶手及茶碗均被夹柳汁浸泡过。属下带人查探,在景和宫宫女映春屋内搜出一整包的夹柳叶,只是映春只招认平日仅用此物制作胭脂水粉,而那茶碗,按掌管茶具的景和宫宫女的口供,本应是昭仪娘娘所用,却不知为何会到了淑仪娘娘手中,想来是新来的奉茶宫女忙中出了差错,将两位娘娘的茶碗倒换了过来。”
赵弘佑冷笑一声,“将景和宫一众人等全数关起来,逐一审问,必要时无拘任何手段,朕就不信她们的嘴巴就那么的严实!”
言毕又将视线落到一旁站着的芷婵及淳芊身上,“你二人今日可确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愉昭仪身边侍候?”
“回皇上,奴婢确是寸步不离,并未曾离开过娘娘半步!”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那从怡祥宫往景和宫途中可有遇到什么人,或者发生什么事?”
二人对望一眼,均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想,好一会,芷婵才恭恭敬地道,“奴婢与淳芊两人跟着娘娘出了门,因娘娘嫌弃坐轿辇久了不舒服,加上此处离景和宫也不算远,故选择走路而去。中途遇见几位结伴同行的贵人主子,但娘娘也仅是受了她们的礼,并无过多接触,一直到了景和门前,遇上亦刚好到达的淑仪娘娘,两位娘娘也不过是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进去了。”
赵弘佑眉头不自觉地拧得更紧,如此看来,今日此番事故更像是针对的小狐狸,扶手、茶碗双管齐下,像是要保证万无一失。
只不过,不管此事到底是不是燕碧如所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