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生长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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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城生长日志-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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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居然还没把自己玩死,真够命大。”斯派克嘶哑地笑道,“你的马呢?”
    “跟着小姑娘跑路啦!”道格拉斯一摊手,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新坐骑太过拉风,未免吓到花花草草,我只好用双脚走回来。”
    斯派克嗤笑一声,显然对他的话没多少信任。瘸腿街的重要人物和外来者相携而去,斯派克的手下之一不耐烦地踢了踢拉里,问他叫什么名字。拉里意外交到了好运,从一个游荡的底层混混变成了斯派克手底下的底层混混。
    他从其他人那里知道了外来者的身份,一个马戏团里的招牌明星,有几手绝活。“可他不是我们这边的,一个外面来的阔佬。”拉里耿耿于怀地说。与他交谈的前辈笑了起来,说:“他可以是任何一边的人,这家伙交际广阔。”
    接下来的日子里拉里体会到了这一点。
    道格拉斯穿着不错的料子,却不在乎跟最肮脏吓人的那些人坐在同一把凳子上。他能说出远方各式各样的奇闻也能听懂本地的俚语和笑话,他钻进瘸腿街唯一的酒馆,在油腻腻的吧台边和人谈笑风生,轻易地抓住围观者的注意力,灌下许多杯劣质酒精却不会醉倒。他在掰手腕比赛中胜过了所有人,“啊,新纪录!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厉害!”这人假惺惺地叫道,以此为理由请所有人喝了一杯。
    道格拉斯适度地慷慨,精准地拿捏着“慷慨可亲”与“待宰肥羊”之间的差异。他在瘸腿街的渣滓当中广受欢迎,有分量的人物则对他的尊敬满意,没头的斯派克几乎可以说是他的朋友。这人好像天生就能和三教九流的人混熟,哪怕是差点被掐断气的拉里,在不久后也不再讨厌他了。差点弄死拉里的又不止他一个人,道格拉斯绝对是这份名单中最具有意思的一个。
    在大约一周的到处游荡后,这一天,道格拉斯在酒馆最热闹的那个时间段跳上了桌面,拿起老板擦个不停的玻璃杯敲了敲。酒馆的顾客们在这声音中转过头来,他便在万众瞩目中开了口。
    “各位男人们,女人们,不男不女的渣滓们!”他油腔滑调地说,在人们的笑声中拿下帽子鞠了一躬,“在过去这些美好的日子里我与在场的诸位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为了感谢大家对我的照顾,我愿意贡献出一条发财的明路!”
    他在用那种半真半假的夸张口吻说话,被酒精与气氛煽动的人群哄笑起来,有人配合地喊道:“说吧!驭龙者道格拉斯!”
    “走私。”道格拉斯说,说完佯装害怕地捂了捂嘴,“我是说,经过一些官方不太清楚的渠道运送一些无伤大雅的东西,赚取一点官老爷们看不上的佣金,这没啥,是吧?他们可不需要什么都知道。”
    “没错!”人们闹哄哄地应和道。
    “可是到哪儿拿货?”真在考虑问题的人问,“我们又没有马车,这附近没能赚钱的玩意儿,要用两条腿去北边运吗?”
    “是用两条腿,不过很近嘛。”道格拉斯在人们的嘘声中说,“我没说北边,我说南边,东南边。”
    酒馆中安静了一点,人们互相询问,交头接耳。瘸腿街住着瑞贝湖的渣滓,他们知道的小道消息却比瑞贝湖的普通市民更多——许多人容易忽视街边翻找垃圾桶的流浪汉,情报贩子这一行业在瑞贝湖的阴影中蓬勃生长。这些人听说过几个月前东南角的冲突,有人说那里有瘟疫,有人说那里有异种,总之埃瑞安的军队没占到便宜。
    “不不不。”当他们这样质疑,道格拉斯摇晃着手指,神秘兮兮地说,“那里,有金矿啊。”
    人们发出了不相信的嘘声。
    “真的,虽然不是字面意思。”道格拉斯在桌面上敲了敲脚跟,“那里被封锁了半年多,很多人已经知道了吧?军队发现了异种,异种跟军队打来又打去,最近谁也打不下去,学会装着看不见对方了。东南部的原有秩序被搞成一团浆糊,封锁导致一些这儿烂大街的商品奇缺,异种制造的新奇玩意却到处都是,像是能止血的药剂,种一颗收一袋的种子,哈哈,说不定还能淘到让你金枪不倒的灵药!”
    好些人猥琐地笑起来,另一些人看上去半信半疑。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你要怎么保证?”
    “你为什么要说给我们听?”
    一堆问题被扔向道格拉斯,他看上去不慌不忙,只是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听他说。“我有通行的渠道,只是自己一个人做不了。”他说,“至于保证?我没法保证。”
    这一次的声浪比之前更响亮,道格拉斯面带笑容,笑而不语。等这一波质疑轻了下来,他才再次提高了声音。
    “我没办法保证,但能带愿意同去的人一起去。”他说,“那里可能有瘟疫,可能有吃人的异种,更可能有等待着挖掘的金矿,等待着占领的处女地!我不会做什么保证,为什么我要费事努力送出财富?机遇和金钱青睐勇者,蔑视懦夫!我为什么来这里告诉你们?瘸腿街的各位!即使你们不把性命扔进一场改变命运的赌博里,你们又会烂死在哪里呢?”
    他的声音刻薄无情又充满热情,那出乎意料地,相当对瘸腿街居民的胃口。
    
    第57章
    
    第一批探险家在当晚出发,他们跟着道格拉斯踏上了淘金之路。
    缺牙拉里不是其中之一,他还心有牵挂,比如斯派克手下的位置(手下的手下的手下),比如他当妓女的相好。冒险家与最破罐子破摔的亡命徒走向被封锁的东南角,剩下的观望者窃窃私语,等待着他们的归来或他们的死讯。
    这行人在第三天归来,去时两手空空,来时多少带了些东西。观望者一窝蜂拥上去,意外没打听到什么消息:归来者宣称那一边的详情得暂且保密,嘴巴最松的人居然也神神秘秘起来了,几杯酒灌不出个答案。有人想玩逼供这一套,可斯派克对此发了话,声称谁对这批走私贩下手就是跟没头的斯派克过不去,他的话在瘸腿街颇有效力。
    不少人都知道,道格拉斯在这里头牵了线,转交了来自东南角的丰厚谢礼。礼物的金额在传闻中越来越高,哪里的冤大头会用这个数来买一群垃圾的性命?绝对没有,因此这笔账注定在他们携带的物品上头。这些物品的价值这么高吗?它们是否值得让人做点小动作,在斯派克的威胁下铤而走险?人们压低了声音分享着小道消息,讨论着,揣测着,没完没了争论不休。于是这事很快传遍了瘸腿街,连对外界最漠不关心的人都听了几耳朵。
    走私所需的可不止是带过防线,瑞贝湖的渣滓们当然没什么销售渠道,买卖全得靠自己。淘金者们在无数关注下开始了他们的交易,只有很少一部分人在几日无果的交易后转手出卖了商品,这些人很快后悔了,因为大部分人都在不久后赚得钵满盆满。
    瑞贝湖的阴影与其他地方之间并没有明显的分割线,只要能逃过巡警的警棍,不怕被痛揍或随意抓去定罪,瘸腿街居民们自可以来去自如——历任市长对瘸腿街的整顿都像踹了老鼠窝,只让其中的害虫向城市其他角落扩散,如今的城市管理者选择视而不见。没人会去富人所在的街区,猎犬与护卫虎视眈眈地看向任何接近的可疑人士,这块区域对他们来说相当危险,而且离瘸腿街很远。
    在瑞贝湖最繁华和最破败的地方之间,有着广阔的缓冲带。缓冲带中居住着瑞贝湖的平民,一辈子的工资可能比不上贵人们一夜的消耗,但只要足够勤奋,也不用担心买不起喂饱一家人的三餐。在这里,平庸者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在这里,人们口袋里有几个闲钱,购物时犹犹豫豫,会为几个硬币的折扣喜上眉梢。
    这才是走私贩们理想的市场。
    老鼠们在华灯初上时四下分散,为交易使出浑身解数,各有各的路数。兵器当然要收好,最凶神恶煞的人也稍微打扮了一番,往刀疤上抹泥巴,让自己看上去像个脏兮兮的流浪汉而非伺机打劫的强盗,至少前者比较容易接近客户。一些人前往热闹的街道,这里是卖花女、报童和流动手艺人的出没地点,傍晚时分,结束了一天工作的人往往不吝于向沿途的商铺投去一瞥。来自瘸腿街的商贩挤进手艺人的摊位之间,席地而坐,把包裹中的小玩意放到地面上。
    藤条老鼠满地乱跑,玻璃鸟一格一格爬上梯子又在最上方滑行降落,金属狒狒会敲锣打鼓,这声音为贩卖者的吆喝配音。这些玩具巧妙又便宜得惊人,在有孩子的人中颇受欢迎。城市中的玩具都被放在玻璃橱柜中高价出售,财政状况普通的父母往往一年才会咬牙买下一个,如今多半觉得占了便宜。等发现这些玩具的数量只减不增,剩下的商品立刻被抢购一空。
    一些人选择上门推销,他们挑拣的时间更晚,过了每户人家忙于做饭、吃饭的那几个钟头,又不至于晚到影响人们洗漱睡觉。这个时间段的人们大多闲的没事干,无聊到愿意听推销员吹个天花乱坠。在这种时间推销出的物品多半与家庭有关,比如一株能驱除异味的香草,或者放在卧室里能安神助眠的盆栽。
    “好养活”这点在普通人家当中相当重要,一些人关注实用性,另一些家庭则想向富贵人家靠拢,用一些外形华丽的花草装点门面。对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策略,曾是这一带的拾荒者或乞讨者的家伙能从以往的经历中判断出不少人家的性情,对症下药。
    还有一些人聚集在非正式的夜市当中,这种地方交易着价格不贵又效果可疑的物品,比如声称来自什么古迹的奇怪遗物,效果不明、安全性也不明的三无药剂,可能是赃物也可能是假货的便宜首饰。这地方算是个对普通人开放的半吊子黑市,常年徘徊着那些对自己的眼光有着迷之自信、梦想一夜发财的赌徒。走私了神奇药剂的淘金者来到此处,打扮的方式和另外两种不同,不把自己化妆成良民,反倒收拾得越怪异越好。
    他们拿药水在脸上胳膊上画奇怪的纹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画了什么鬼东西,却暗示这代表着某个少数族裔的传承,或是某次古迹冒险得到的伤疤。他们把头发搞成奇怪的发型,佩戴上乱七八糟的饰品,宣称自己是落了难的外来客——过去,埃瑞安还没变成一个统一的帝国时,这花样叫异国风情,现在外地风情没那么好使,用一点异种擦边球也无伤大雅。小黑市中很少有人对此反应过度,大部分新手赌徒都会为这样那样的暗示呼吸急促,觉得自己即将成为捡到大便宜的幸运儿。
    这些装神弄鬼的贩卖者根本不知道兜售的药物是否有效,他们只顾大吹特吹,反正没效果也怪买家自己看走眼嘛。然而买走一两份药剂的人都成了回头客,生意火爆的程度完全超出他们想象。暗地里流传着他们随口胡编的药物来源,不少人为没能买到深深遗憾,“下次有货了千万告诉我!”他们说。
    第一批货物很快转化成了实实在在的金钱,不久道格拉斯再度露面,前来收账——瘸腿街的居民根本没有本钱,此前能拿到商品全靠赊账。有人躲藏了起来,独吞了商品卖出后的全部报酬,这事在瘸腿街发生半点都不奇怪,事实上围观者还相当惊讶,选择独吞跑路的人居然只有这么一点。
    “这群兔崽子,我看他们皮痒了。”斯派克皮笑肉不笑地说,对道格拉斯比了个手势。道格拉斯却笑着摇摇头,说:“没必要,他们自己会后悔的。”
    缺牙拉里就站在那个房间当中,暂时没想出他们会后悔什么。不过那对他而言无关紧要,因为道格拉斯开始组织起第二次走私,除了要补上那几个跑路的人之外,还扩招了好些人选。
    拉里迅速地报了名。
    距离第一次走私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参与者的口风也不像开始那么紧。关于东南角的消息陆陆续续流传开来,有真有假有好有坏,但总归不比瘸腿街本地糟糕多少。第一批走私贩的收获让不少人眼红,报名的远超所需名额。
    现在拉里成为淘金者的一员了,前一晚他辗转反侧,时而梦见自己腰缠万贯,天天吃得饱穿得暖还要带着相好去剧院,时而又梦见自己被巡警抓个正着,直接拖出去吊死。第二天起床他带着巨大的黑眼圈,忐忑地想着道格拉斯所说渠道的安全性。他们要如何越过边境?拉里脑中翻腾过相当多的动作片,而道格拉斯开始分发金属卡片,招呼所有拿了卡片的人上马车。
    一辆超级巨大的马车,由六匹马拉动、花花绿绿叮叮当当、和道格拉斯本人一样扎眼的马车。
    瞎子加聋子才会放这玩意出关吧?!拉里一脸震悚地想,可惜上了贼船想下已晚,周围参加过上一次的人看上去却相当镇定。拉里提心吊胆地坐在马车上,胆战心惊地看着马车在通往东南方的哨卡前停下,心惊肉跳地看着道格拉斯向哨兵出示什么东西,轻轻巧巧地被放了行。
    此行……怎么说呢,相当普通。
    拉里想象一大堆的惊险冲关戏码,结果守卫面无表情地放他们过去了。拉里以为会在东南角看到鬼鬼祟祟的接头人,结果到地方就是个“边贸市场”(这啥玩意),到处明码标价,兑换异常轻松。他曾以为东南角乱成一团,不乱怎么会让他们这些人进来呢?可这儿井然有序,一切如常——不对,有些东西并不“如常”。
    市场上的货物多到让人眼花缭乱,其中的人品种也多。矮个子在市场中走来走去,一群人无分男女老少都矮成一个高度。一些人的打扮风格如出一辙,这可不是他们行骗时胡乱搞出来的异国情调。那个换药剂的摊位前,胖女人长着尖耳朵,尖耳朵哎?拉里一时怀疑自己到了小黑市,遇见了以此坑蒙拐骗的同乡。
    “这是你的通行证。”
    工作人员将处理过的金属卡片递还给他,上面多了一些复杂的纹样,拉里看不懂是什么——不过反正他也不认识字。所有前来交易(走私,这儿的正规氛围都快让人忘记这是走私了)的人都有这样一张卡,据说是身份证明、拿货记录(信用额度是什么?)和来往此处的通行证。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女声,跟他们宣布了简短的注意事项,比如暂时对这里的事保密,交易后需要上交本金,剩下的才是佣金之类的。来之前拉里还想着要把这边的相关情报卖个好价钱,但听到这番话,他不知怎么的就不想了。真奇怪,就像深陷入什么气氛当中,他觉得这话说得很有道理,违背的念头自然而然消散。
    大部分人都在点头,看起来和拉里有相同的感受。离开前站在拉里旁边的那个人好像突然反应了过来,脸上又露出了不顺从的神情。“如果有人不这么做呢?”这刺头笑嘻嘻地问道格拉斯,“要是有人违背了,斯派克会拿掉他们的头吗?”
    “违背者的身份卡会被注销。”道格拉斯说,“也就是失去了来这里的资格。”
    “但是对咱们中的不少人来说,一张卡片可比不上手里头的货物值钱。”刺头又说。
    “要是与前途之类的东西比起来,货物就没那么值钱了。”道格拉斯笑道。
    “跟你来的人都是烂命一条啊。”刺头不依不饶道,“别说前途,咱们的人生都没几个钱重要。”
    “的确,你们来的时候都是烂命一条。”道格拉斯耸了耸肩,一跃跳上了马背,“可是当你们来到了这里——只要你们不放弃手上的机会——事情就不一样了。”
    他的口气如此笃定,仿佛眼前普通的城镇是什么能实现梦想、改变人生的梦幻之地。拉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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