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生长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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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城生长日志-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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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她在心里说,我该怎么办?如果你在这里,你会怎么办?
    母亲的牙齿陷入她掌心的皮肤,理所当然地,她得不到任何回答。
    玛丽昂听见了脚步声。
    她在地面上待了大半个晚上,如今晨光未至,西斜的圆月还很明亮。僻静无人的战场上,人影走出了阴影,月光洒在这生物身上。
    苍白的头骨倒映着月光。
    那看上去是个女人,但她脖子以上只有光洁的颅骨。那是狼的头颅,玛丽昂一眼就认了出来。族人将狼的头骨挂在萨满的帐篷上,供奉在狼神的石柱下,画在讲述传说的壁画上。狼首人身的狼神漫步在满月之下,而以狼骨为首的祖灵徘徊在夜幕之中……玛丽昂不相信这些传说,她告诉自己这只是骗小孩子的玩意。但此刻狼人少女呆滞地看着来者,像她幼年时一样。
    “第二次了。”塔砂说,“这是你第二次叫我‘妈妈’。”
    玛丽昂张口结舌,直到对方来到面前才猛地反应过来。“大人。”她难堪地说,连忙站起来,感觉无论说什么都没法让这一幕变得不尴尬一点,“您……您的变化真大。”
    她的主人笑了笑——那大概是一个微笑——颅骨的上下颚微微开合,发出很轻的咔哒声。一颗骨头是怎么发出声音的呢?它好像直接就传到玛丽昂耳朵里去了。狼头骨的眼眶中有两团红色的火焰,在那两个空洞中稳定地跳动,玛丽昂不敢多看,低下了头。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一只修长的手对她摊开,手心里躺着一枚圆锥形的牙齿。安加索狮体型不大,但它们的犬齿长而尖锐,像个小型冰锥。
    玛丽昂愣了几秒钟,一个劲儿点头。她凝视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时间除了点头说不出什么话,连动都忘了动,就傻站着。塔砂等了一会儿,抬起玛丽昂的手,把那吊坠塞进她手中。
    明明头上是枯骨,那双手却是温热的,连带着那颗牙齿都染上一点热度。玛丽昂莫名有点眼眶发酸,只好深呼吸将之平复下去。她可不是个爱哭鬼,失去那么多东西时她都忍住了,就算是最近这一次……
    这双手摸了她的耳朵。
    她的主人轻笑起来,那种沙哑轻柔的声音听起来总是这么镇定,仿佛所有事在她眼中都不必担心。她就这么轻轻揉着玛丽昂的耳根,说:“真软,和我想的一样。”
    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是因为恐惧和悲伤本来就到了极限,还是那双手和记忆中朋友、亲人的手一样温暖呢,玛丽昂突然就忍不住了。她咬着牙齿低着头,让泪水无声无息地掉落到地上。她以为自己足够安静隐秘,可她的肩膀和耳朵都抖得非常厉害。塔砂伸手抱住她,她开始失声痛哭。
    玛丽昂又一次想得太大声了,她的痛苦不安和自责在链接里一览无余。塔砂没有安慰这种孩子的经验,只能拍拍她的背。狼人少女的体温比塔砂高,在大哭中往她怀里钻,她觉得自己抱着一只悲伤的、到处乱拱的小奶狗。最终玛丽昂在塔砂的肩窝里找到了她的位置,她把头搁在那里呜咽,塔砂揉她的耳朵,摸摸她的头。
    “我平时、平时不是这样的。”玛丽昂说,哭得打嗝,“真的。”
    “这没什么。”塔砂说,“你才十六岁呢,小姑娘。”
    东方发白的时候,塔砂把不再哭了的玛丽昂带回地下城,后者看着塔砂肩膀上湿透的那一块,看起来羞愧得想钻进地缝里。塔砂让她回去睡觉,趁机又摸了摸她的脑袋(狼人少女的头发和耳朵上的毛发一样柔软),玛丽昂无意识蹭了蹭她的手心。
    “你想搞她?”维克多酸溜溜地说,“她完完全全属于你,根本不用白浪费这种时间。”
    “对恶魔来说没有特殊企图的交谈和性交申请等同?”塔砂反问,“真同情你们贫乏的精神世界。”
    “别岔开话题,你把一晚上都花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该不会忘了外面还有一整个人类世界要对付吧?你还在等什么?”维克多说。
    “等天亮。”
    “什么?”维克多疑惑道。
    “毕竟,”塔砂说,“人类不在晚上办公。”
    ——————————
    鹿角镇,安加索地区最东边的人类城镇中,早起办公的镇长先生看着出现在办公地点的箭书,脸色相当难看。
    政务厅就坐落在小镇中心,这个代表着埃瑞安帝国在此处权威的地方一直有着最好的设施和最优秀的防护,然而一支羽箭就这么大喇喇钉在镇长的椅背上,力透椅背,要是当时镇长先生本人还坐在上面,或者箭选择落到镇长的床上的话……
    他咽了咽唾沫,在心中疯狂咒骂着驻守于此的军队。鹿角镇是本森上校的驻军地点之一,军官们可以对镇长指手画脚,而当他们讨伐失败,放任该死的恶魔后裔到处乱跑,遭受性命威胁的还是镇长本人,真是不讲道理啊。
    镇长试着拔了拔箭,完全没能拔出来。他叫来卫兵拔出了箭,将之展开,往上面看了几眼,心中叫苦不迭。“你们的炮被我们截获”?“俘虏的军官传授了启动方法”?这一件件事全都超出了他能处理的责权范围。镇长掏出胸口的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苦着脸命令下人准备通报上校的马车。
    不同于此地大部分乡巴佬,镇长先生对“炮”这种东西略有耳闻,他一点都不想让那玩意转头打在自己负责的地区。他希望军方的人能行行好,看在这可怕的威胁上别继续开战,但根据他对那位中校的了解……
    “威胁我?”本森中校冷笑道,“人类从不对异种妥协!”
    ……看吧。
    “可是大人,之前的讨伐军在动用大炮的情况下依然不幸,呃,失利,”镇长小心翼翼地说,“幸存者说整个森林都变得可以活动,最近不少樵夫也说那里的树木长得很快,或许那里有什么强大的魔鬼?或许我们应该向上层请示,申请更多的援军……”
    “你想说我们连独立解决自己地区的毒瘤的能力都没有?”中校森冷地看着他。
    镇长立刻摇着头讪笑起来。
    “活动的树木,哼,装神弄鬼,只不过是德鲁伊的余孽而已。”本森中校说。
    “啊,大人真是博学多才!”镇长奉承道,努力挤出个笑容,“那对于德鲁伊……”
    “对于那些玩树的神棍,几百年前我们就有了解决办法。”他背着手走向窗边,望着森林,“一次失利只是意外,这种小事,根本不值得打扰希尔曼将军。”
    
    第28章
    
    塔砂又一次被扔了出去,她的后背撞上训练场柔软的墙面,弹回来,摔到地面上。
    训练场的墙壁和地面都有种像是橡胶的物质,这玩意让塔砂想到运动场的跑道,一方面能防止脚底打滑,一方面有点弹性,重重甩上去也不至于伤筋动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些亚马逊人可劲儿把她往墙面地面上招呼,半点都不客气。
    是塔砂自己要求亚马逊人训练她的,有这么好的老师、场地和身体,不抓住机会学习才是损失。亚马逊女王依然保持着她钢铁般的神经,对一位狼头骨的怪人前来求教这事没露出一点好奇心。她只是放下弓,对训练场上另一个正在不断练习射击的人一招手,说:“朵拉!你来教她。”
    那个幸存的斥候基本已经从重伤中恢复了过来,光是她强韧的恢复力就很值得一提。据说朵拉是亚马逊人中数一数二的好战士,这点无从考证,但女王说过的另一点则非常明显:她会对学徒非常严厉。
    “站起来!”朵拉轻叱道,“再来一次,你的眼睛不是摆设!”
    塔砂的“眼睛”就是两团红色的火光,形态和骷髅兵眼中的相似,只是颜色不同。玛丽昂说过这是一颗狼的颅骨,幸好眼睛其实和人类相似,不是色盲,能看到的视野还比幽灵广一点。站在旁观者视角(地下城的确能做到这个)上听亚马逊人对着她这张脸面不改色地训话,这场面其实有点滑稽。
    身在其中就是另一回事了。
    塔砂急促地呼吸,汗水顺着她的胳膊往下流。她几乎忘记了这种疲惫的感觉,即使在还是个人类的时候,上一次累成这样没准还是高中考八百米。头颅以下的身体与曾经无异,会冷会热,会痛会累,高强度运动让肌肉酸痛不已,汗水将衣服粘在身上,重得让人不想站起来。她的皮肤比过去白了几个色号,不是“没晒太阳”这种程度,人种都改变了,因此磕磕碰碰留下的淤青变得格外显眼。通过跳跃时扬起的衣服后摆,她能看见自己的后背已经青紫一片。
    之前说错了,曾经的身体根本不能与现在相比。要是换做以往那个缺乏运动的身躯,塔砂早就站不起来了吧。
    抽取从属要素构成的躯体无疑要优越许多,她跑得更快,跳得更高,出拳更有力,仿佛进入了一具运动员的身体。亚马逊人给予的【优秀战士预备役】在这具身体上完美地发挥,塔砂能够使用那些从来没碰过的武器,她拉弓时不会射到自己的脚尖,能把一柄剑舞得虎虎生风,有时还能瞎猫撞上死耗子地格挡住攻击,这种奇特的流畅感就像菜鸟拿大神的号玩游戏一样爽快。
    但也只是这样了。塔砂能吊打过去的五个她自己,然而这种十岁亚马逊人的水平,遇上对面经验丰富的亚马逊战士……她站起来战斗的时间,还没有花费在“被打趴——爬起来”上的时间多。
    开始塔砂心中吐槽“脑袋都是头骨为什么还会流汗”、“我又没有上呼吸道在喘个什么劲”等等,不久后她就是去了想东想西的余裕。她的格斗老师没让她使用任何武器,如今的训练只有奔跑、躲闪和徒手搏斗,对目前的塔砂来说,就是逃跑和挨打的课程。
    这一次塔砂躲闪了三秒钟,在第四秒飞出去。
    “你真是毫无天赋。”维克多的声音冒了出来。
    “感谢你的热心鼓励。”塔砂说,动了动胳膊,怀疑自己的肩膀有点脱臼。
    “顺时针方向往里按一下。”维克多说。
    塔砂按他说的做,听到自己的肩膀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刚才的抽痛感消失了。“谢谢。”塔砂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会说我又在浪费时间。”
    “增加自己的生存几率从来不是浪费时间。”维克多这样说,出乎意料地温和,虽然下一句话又原形毕露,“顺带一提,你在战斗这方面真的惨不忍睹,在我们老家你绝对活不到长大。”
    “图书馆的生存压力真大啊。”塔砂说。
    “是深渊!深渊!我是个大恶魔!”维克多气愤地说,不再说话了。
    塔砂又一次摔到地上,磕到了武器架,一时间爬不起来。让她懈气的不是不断失败,而是不得其门而入,看不到自己的进步。塔砂怀疑自己只在耐打这方面有了点长进,她摸摸后脑勺,觉得倘若她的颅骨里装着脑子(这话听起来真不对味),一个脑震荡准跑不了。
    “用你的眼睛,别忙着挨打!”朵拉说。“看着我的肩膀,你能看出我什么时候会出手。看着我的腰,你能判断接下来我要向哪个方向移动。”
    她之前就没穿护甲,此时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塔砂一眼,把那件短袖衫也脱掉了。穿着背心的女战士强壮而精悍,塔砂看到她上臂的肌肉鼓起,然后又被打飞出去。
    “不行。”朵拉皱眉道,“你根本没投入。”
    “我投入了!”塔砂第一次反驳道。如果她没有全心全意企图学到点什么,她怎么可能还在这里一次次挨打?她又不是受虐狂。
    “你没有。”朵拉说,“你没有投入战斗,甚至没投入进每个动作,你行动起来就像穿着你的身体。”
    塔砂无法反驳。
    朵拉说得一阵见血,这可不就是她凭空得到的身体吗。她平白获得了一具体能优秀的身体,省掉了用在锻炼上的漫长时间,但也因此根本没有磨合的机会。肉体和意识之间有着微妙的隔阂,就像开一辆性能优越却没怎么使用过的车。
    “有没有考虑去转个法系职业?”维克多说。
    “你打算教我法术?”
    “深渊法术来自血脉,你么,只能去找愿意收你的法师,或者魔法书。”
    塔砂既没有法师也没有魔法书,所以维克多说的又只是风凉话。
    这一次训练以塔砂精疲力竭告终,她把酸软的身体丢进自己的房间,动都不想动。她的手在床沿旁边垂下,阿黄从床下爬出来,拱了拱她的手,而塔砂连摸摸它的力气都没有。不久玛丽昂贴心地给她送来了一大盆热水,塔砂想着打水烧水的麻烦,决心立刻搞个浴室出来。
    让地下城折腾出浴室比学会打斗容易得多,地下城比这个躯体更加如臂指使。朵拉真没说错,她不可能全情投入,与地下城所占用的精力相比,这个刚到手的新身体充其量只是操纵着的木偶。
    地道一直在延伸,地精的队伍又壮大了不少,它们昼夜不停的工作让地下城遍布整个安加索森林。这张地下网络四通八达,足够坚固又保留了扩张新房间的空间,随时能从排水管道发展成真正的地下城市。随之扩张的是瞭望塔,它们牢牢地将安加索森林纳入其中,确保不会再被打个措手不及。
    因此,当奇怪的人出现在森林边缘,塔砂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他们。
    那不是一支军队,充其量只是有护卫的车队。他们在夜幕下点着火把,在车轮与马蹄下铺上软垫,轻装简行,尽可能无声地偷渡到这里。幽灵立刻浮出地面,万幸,她没在车中感应到另一架魔导炮。
    他们停在安加索森林外面,掉头,让车队的头朝外。一辆马车中下来好些人,将手中一些怪模怪样的东西拼接到其他马车后面。塔砂想看清那些马车里装着什么东西,但它们被大棚盖得严严实实,没有任何开口,像实心的一样。那些架子和横排长棍拼接后被插在这些马车后厢,让人看不明白这是在干什么。
    不管在干嘛,反正不会是好事。
    塔砂在发现他们的第一时间通知了亚马逊人,战士们立刻披甲出动。人类士兵这回只来这么点人,的确来去便捷、方便藏匿,可惜打错了算盘,被发现后等于给亚马逊战士送菜。至于他们的目的,杀掉或抓住他们之后可以再找答案。
    仿佛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那些士兵粗粗组装了一半便停了下来,一大半人重新上了马车或马,扬长而去。
    留在原地的只有四辆无法上人的马车、几匹马和相同数量的、打扮奇怪的人。他们戴着皮革手套,穿着和手套同样质地的厚重外袍,连着兜帽的袍子笼罩了整个身体。兜帽下有一张奇怪的面具,那种面具并非扁平的,眼睛的部分镶嵌着圆形镜片,鼻子部分尖锐突出,占据了三分之二张脸,顶端微微下弯,看上去像个巨大的鸟喙。一眼看过去,他们仿佛穿着乌鸦戏服。
    塔砂依稀记得哪里看到过这样的人,但又想不起来。会是什么地下城传承的碎片吗?她问维克多这些人是不是亡灵法师,或者诸如此类的东西,维克多说不,那些只是活人,可能是某种乌鸦崇拜的法师——法师很难杀,不要吝啬箭。
    活人就能被杀死。
    亚马逊人的弓箭一瞬间取走了半数人的性命,羽箭轻易穿透了皮革外套,它们的防御力比不上皮甲,也没有什么花花绿绿的法阵从中升起。他们和普通人一样倒了下来,剩下的三个人看上去都有点惊慌。亚马逊弓箭手们射穿了他们的脚,向他们跑去,准备抓活口。
    “为了埃瑞安!”其中一个人突然大喊道。
    这人距离车很近,他扑向前去,拉动了车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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