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若道:“你相公他怎么了?”
柳若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他之前就常忽然抑制不住自己,忽然变得十分奇怪,但这一回似乎更严重了。”
小若道:“你是大夫,也没有办法?”
柳若道:“他这不是病,应该是……”
柳若晓得宴安身份,却无法对小若明说,一时有些犹豫。
这两个凡人还在自顾自地讨论着,却看不见宴安身上的魔气越来越大,黑中泛着一丝猩红,这状况十分罕见,却与那日他忽然掐我脖颈的模样有些相似,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想出言提醒这两人,奈何没有任何办法,小若看着柳若为难的脸色,道:“难道是中邪了?”
柳若沉默片刻,居然道:“可以这么说。”
小若起身:“你别慌,我来时正好看见一个小道观,我去请人来!”
柳若有些无奈地一笑:“死马当活马医吧,你若愿意帮忙,就去跑这一趟试试……我,我再替他看看。”
小若点点头,快步离开,柳若着急地抚摸着宴安的脸,眼眶中蓄满泪,不断低声呼唤着他的名字,眉眼之间的情意几乎满溢。
柳若竟是这样喜欢宴安。
而我对宴安……
我越发觉得之前的猜想十分有可能了。
宴安忽然睁开了眼,冷冷地看着柳若,柳若像是习惯了一般:“宴安?你认得我吗?”
宴安仍只冷冰冰地看着柳若。
柳若叹了口气:“又是这样……”
她伸手,去拉宴安的手:“你不必这样看我,我知道你此刻不晓得我是谁,但我是你的夫人……”
话音未落,宴安势如闪电,一把掐住了柳若的脖子。
柳若满目惊讶,但仍不害怕:“宴安……相公!”
同时宴安周身魔气再次大增,甚至连院内铺设的药材架都因这剧烈的气息被掀翻,周围狂风乱做,无数晒干的药材漫天飞舞,在这一片混乱中,我听见了极为清晰的碎裂之声。
那是宴安轻轻松松地一把掐断了柳若的脖子。
柳若对宴安关切的神色尚在脸上还未消失,却已丧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 别骂了……
☆、若萍草之二
柳若死后; 宴安魔气拂过; 柳若身形于狂风中霎时消散无踪,而宴安的脚步也不曾停留; 他双目浑浊,喉间发出低低的嘶吼之声,正要往外走去。
此时医馆的门忽然被人从外边推开; 小若道:“柳姑娘,那道观中不知为何并没有人; 你……”
小若愣愣地看着面前根本不似人形的宴安,又看了眼周围:“柳姑娘?柳姑娘?”
宴安走向小若,小若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她脚程快,但又如何快的过宴安,不过一眨眼; 宴安已到小若面前。
对待小若; 宴安连伸手掐她的闲情都没了,掌起掌落; 法力便对着小若直直而去,小若惊呼一声; 放弃似地闭上眼; 那魔气却并未击中小若。
一道结界护住小若; 将那魔气尽数弹了回去,与此同时,不知何处落下了细细的雪花。
宴安攻势受阻; 愤怒非常,嘶吼一声便要继续攻击,奈何细雪围绕在宴安周身,似乎处处在限制他的所作所为,更不让他伤到小若,小若仰头,看看雪,又看看面前因伤不到她而接近狂怒的宴安,满脸迷茫。
随着雪花越来越大,寒崚终于出现,仍旧是那身白衣。
宴安自然也认不出寒崚,毫不犹豫抬掌朝着寒崚袭去,寒崚神掌抵挡他的攻势,微微蹙眉:“宴安。”
宴安不闻不听,只继续对着寒崚出招,寒崚并不回击,只躲着宴安的攻势,一旁的小若盯着寒崚,脸上的神色十分奇异。
大约是见宴安确实已完全陷入了混乱,寒崚扬手,风雪骤然增大,如同天罗地网,紧紧将宴安包裹,不过一瞬,宴安便整个被冻住了。
一旁的小若仍呆呆地看着寒崚,寒崚看了她一眼,不带感情地询问:“你便是那个……什么若?”
小若点点头,又摇摇头,又点头,一脸困惑地看着寒崚。
寒崚正欲再说话,这四周忽然金光骤现,隐有吟唱之声,宏伟之乐。
小若道:“这又是什么?”
下一刻,天帝便出现在了小若与寒崚身边,他与我后来看到的样子相差略大,一点儿也不憔悴,但面色十分难看。
天帝看一眼已成冰人的宴安,似是忍着怒意一般,对寒崚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寒崚道:“若他杀了毕生所爱,等意识清醒,知道此事,魔胎之力必然爆发。”
天帝道:“那又如何?这是他自己的命数!你即便是神尊,也不该逆天而行。”
寒崚神色仍然淡然,语调却有一丝变化:“天帝,逆天而行之人,分明是你。我知魔胎彻底爆发后,若能取其筋骨食之,便可使你逐渐丧失的功力与修为大增,甚至更胜从前。然,虎毒不食子,天帝,你此招太过了。”
天帝道:“他本就是我的孩子,是我赋予他生,为何不可让他死?!”
寒崚道:“万物有时尽,天命不可违,你登上天帝之位,已有数千万年,算算时间,也该入合真境了,何必执着于此,不惜与魔界女子诞下一子,用以续命。”
天帝神色越发疯狂:“万物有时尽?那为何你们神尊便与天地同寿,与万物同辉,永生不灭?!你自己永远可以如此高高在上,竟要劝我早早入合真境等死么?!”
寒崚面色不变:“待时机一到,我自也有消亡的那一日。仍是那句话——天命不可违。”
天帝道:“天命不可违?我偏要逆天改命!”
天帝话音刚落,扬起右手便击向寒崚,寒崚轻飘飘地闪过,哪里料到天帝意不在此,这不过是虚晃一招,真实意图却是下边被冰封着的宴安。
天帝左手对准宴安,源源不断的法力使得宴安周身的冰很快消融,寒崚再要阻止,已是有些迟了,天帝与寒崚对抗,吐出一口鲜血,以身躯抵挡寒崚,与此同时,宴安破冰而出,神色愤怒更胜方才,周身的魔气已有惊天之势。
一旁的小若不自觉“啊”了一声,这一声十分的坏事,宴安循声看了她一眼,只不过蹙了蹙眉,一道黑气自小若体内贯穿而出,小若维持着惊讶的神色,寒风拂过,整个身子化作一团黑气,就这样消散在了白雪之中。
寒崚一掌拂开天帝,伸手去抓小若的魂魄,然而什么也没留住。
这是我第一次在寒崚脸上看到接近于不快的表情,他回眸,看一眼倒在地上,虚弱却兴奋的天帝,天帝咳了几声,却笑着说:“寒崚,你终究不是万能的!这世间之事,终究不会永远按照你的想法走……如你所言,万物有时尽,或许,你的尽头,也确实快要到来了!”
宴安杀了小若也并未因此抑制住魔性,反倒更加疯狂,天帝痴痴地看着他,似是已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将来重新强悍的模样,寒崚冷眼看着,足尖轻点,同那些雪花一起落在了宴安面前。
宴安对于挡路之人,只欲杀之后快,但他仍不是寒崚的对手,寒崚与他过了两招,便将他重新冰封,一旁的天帝道:“咳……寒崚,你这样拖时间,又有何用!只要他清醒后,晓得所爱之人已死,一定会化为魔胎!”
寒崚道:“他不会知道此事。”
天帝脸色一变,寒崚已对着宴安施了个诀,又一挥手,躺在地上的天帝便已不见了。
寒崚的声音融在风声中:“天帝,还请你在合真境内好好反省吧。”
寒崚看一眼被冰封着的宴安,迟疑片刻,右手翻转,将一缕魂魄抽出,那缕魂魄洁白如玉,寒崚小心地将它收起,转身消失不见了。
寒崚与天帝消失,周遭的场景也瞬间正常起来,只是小若柳若两人都已身亡,且都是灰飞烟灭的下场,最重要的是,凶手都是同一人。
若我方才所见的一切非虚,那传说中,因柳若之死而发狂的宴安,只是因为寒崚更改了他的记忆,所以不再记得,真正杀死柳若的人,是他自己。
宴安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所以也没有变成魔胎,而是恨上天帝与寒崚,自此入魔。
至于天帝,之后所谓的闭关,大约也是被寒崚给丢去了合真境,直到寒崚使用溯回轮,功力大不如从前,恰逢宴安攻上天界,天帝趁机出关,又被宴安打成重伤,只好再次回去修养。
只是他从未放弃要将宴安吞噬之心,始终观察着宴安与寒崚的动态,直到不久前在昆仑,他看准时机,再次出现,想要将已十分危险,随时会变成魔胎的宴安给带回去。
这其中有两个误会,后来天下人误会是天帝与寒崚杀了柳若,是一个误会。
另一个,就是小若这人的出现,显然寒崚认为她是那个凡女。
我本还指望看着宴安清醒后是如何入魔的,不料思索之际,场景忽然一转,已到了桃夭山上,寒崚立在悬崖边缘,神色沉静,犹如雕像。
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悬崖边几株若萍草迎风而当,月光下那点点血迹看起来已近乎要消失一般。
不,不是这个……
搞错了!
我的无声呐喊寒崚自然听不见,他伸手,摘下一株若萍草,托在手中看了一会儿,再次消失了。
场景再次随着寒崚的消失而转换,这一回,来到了再熟悉不过的昆仑山。
寒崚手中捧着一株若萍草,绕着小屋走了一圈,似是在思索何处更适合它的生长,最后寻到了一处地方,小心地将它栽下,而后给它缓缓输入自己的法力。
本因昆仑山太过寒崚而耷拉着的若萍草重新舒展开了枝叶,寒崚又在它的周身凝气,做了个结界屏障,让若萍草得以安稳地生长。
最后,他还弄了个草棚出来,草棚之下一株若萍草,一个长凳,仅此而已。
这看着十分可笑,却成了往后漫长的年月中,我零碎记忆中,再也不曾更改的场景。
日影流转,时光飞逝,寒崚照料着若萍草,说是照料,也不过是偶尔灌输一些灵力,大部分时间里,他坐在旁边的长凳上,身姿端正,面无表情,一身白衣几乎要与周遭的雪融为一体。
这苍茫大地他独行的场面,形容起来实在是十分孤寂,可孤寂二字,与寒崚搭不上任何干系,与他而言,大概只是坐在那儿修炼罢了。
再之后,这株在风雪中,有幸得寒崚照料许多年的若萍草,终于有了意识,但精怪只有跟着学的本事,而寒崚不笑不哭不说话,若萍草便也是个哑巴,每日抖着叶子,大约十分想表达点什么。
如此过了许久,寒崚才像是终于发现若萍草有极强的表达欲,第一次张了金口:“嗯?”
这一声“嗯”,是若萍草此生学到的第一句话,只见她抖起了叶子,反复学习这句话:“嗯~嗯?嗯!嗯!”
亏得昆仑山上没有别人,否则大约会以为有人露天席地在如厕。
☆、绫盈
约莫是觉得要自己教它十分麻烦; 寒崚直接将凡间所见直接灌进了若萍草的神识之中; 加之地底不知何日来了个懂许多世事的小虫,能与若萍草聊天; 自此之后,这株只会抖叶子的草便聒噪了起来,其中一幕; 便是当初我饮酒后看到的记忆——我非要将寒崚喊为师父,寒崚拒绝未果; 索性随我去了。
端方冷清的寒崚神尊收的第一个徒弟,是一身反骨的宴安,想来教导起来并不容易; 第二个徒弟,则是不学无术的我本人,教导起来则是更加不易; 最重要的是; 这两个徒弟,后头都入了魔。
也不晓得该说神尊大人是命中克徒弟; 亦或是教导无方,生生把两个徒弟都引去了歪路。
而彼时的寒崚神尊显然没有自己不善教徒的自觉; 或者说; 他也没有身为师父的自觉。
我叽里呱啦地一个人说着话; 寒崚坐在一旁,仿佛聋子,我便伸长了枝叶去碰他; 嘴里念叨着:“师父,你这样每日给我输送灵力,我都不修炼,用阿虫的话来说,便是不劳而获,实在让我羞愧,你教教我如何修炼呗?”
寒崚耐心地教了三遍最低等的修炼之法,无非是吸取昆仑精华灵气,在体内运作四五个小周天,扩充神识。
我试着按他说的去做,到吸取精华灵气这第一步就卡住了。
“师父,这精华灵气来的太慢,一点儿也不如你往我体内输的,我若是光靠这天地精华,那要何年何月才能修出人形啊。”
寒崚冷静地回答:“反正你也无事可做。”
这话我无法反驳,呆了片刻,又道:“可是好累啊!师父,不如这样,你带着我,我们去人间游历如何?”
寒崚道:“不如何。”
我只恨自己扎根在土地,无法撒泼打滚:“人间看起来很有意思,我想去人间。”
寒崚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本书来,自顾自地看着书:“你修炼成仙后,自可以无拘无束。”
我道:“神仙都是师父你这样的吗?”
“差不多。”
“那我可不要当什么神仙。”我摆了摆枝叶,十分得意,“我要当人!娶妻生子,功成名就,好不快活!”
寒崚这才看我一眼:“娶妻生子?”
我道:“怎么了?我哪里说的不对吗?哎呀,人间之事,我也不是很懂,若我哪里说错了,师父要纠正我,免得将来我修得人形去了凡间,白白丢脸。”
寒崚收回视线:“没有不对。”
我喜不自胜,洋洋得意:“我要娶个师父这样的大美人,让你帮我生七八个大胖小子!美滋滋!”
寒崚道:“这里错了。”
“哪里?是我不能娶师父,还是师父不能生大胖小子?”
“都错了。”
我十分惶恐:“啊?那,那要不然,师父娶我?我给师父生七八个大胖小子?”
寒崚说:“不了吧。”
我:“……”
***
我以一株叶子的形态骚扰了寒崚许久。
这许久说起来十分轻易,细化下来,却是足足一千年。
如阿虫所言,整个昆仑山上下,有幸生在此处的生物,莫不是勤勤恳恳修炼,汲取山上似乎永不会消失的天地灵气,只有我,每日哼歌,用叶子拂雪,发呆,骚扰寒崚,唯一不肯做的,就是修炼。
寒崚即便教了我修炼之法,我也不肯好好修炼,只知道喊累,甚至冠冕堂皇地说:“反正你会给我输灵力,我为什么要自己修炼呢?”
这话无耻至极,然而寒崚竟然点点头,似乎也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我倒是有点理解,后来为何阿虫如此愤愤,实在是当年我自己,脸上便写着恃宠而骄四个大字。
后来发生了阿虫要吸我灵气之事,我委委屈屈地哭了好几日,丝毫没有反省的意思,只觉得一片真心喂了狗,交了一个坏朋友,后来冷静下来,又闹着要寒崚惩罚阿虫。
寒崚道:“为何?”
我道:“什么为何呀,她欺负我!太坏啦!”
寒崚道:“可你没事。”
我震惊地道:“师父你怎么能光看结果,若不是那个凡人救了我,我就要出大事啦!”
寒崚颔首:“你待如何?”
“谁若让我落一滴泪,我便要他回我十滴血,这阿虫让我哭了三天三夜,我要她死的很凄惨!”
不懂事的时候,反而最是狠辣,寒崚倒也不惊讶:“可它几乎已死了。”
“那便挫骨扬灰,让它沦于六道之外。”我恨恨地说,“这样坏的阿虫,若是转世投胎,一定也是坏的。”
寒崚不再说话,我小心翼翼去瞧他脸色,琢磨出一些不对劲,只好赶紧扯开话题:“算了算了,不脏师父的手了,可那救了我的凡人,总该好好表扬一番吧?你让他之后的十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