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华奇怪地看了他几眼,最后说:“可以。”
晏安勾了勾嘴角:“行,那我就先说声谢了。”
灼华说:“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酿出来,也不知道那时候还记不记得你了。我每天要看很多人在山上来来往往……”
晏安说:“这个没有关系,你不用记得我。只要你的酒是能换的,那我总有办法。”
他得意地转身,将我拉回房内:“只要有这种酒,你就能想起我了。”
我挠了挠头:“可是那不是让人想起重要的事情的吗?我也未必能想起你啊。”
晏安没说话了,沉下脸看着我,我想起柳若是喜欢晏安的,只好解释道:“我将来万一和普通凡人成亲了,那肯定是未来的相公比较重要啊。”
我觉得这番说辞合情合理,然而晏安显然不这么认为,他的脸色更难看了,将手背在身后,踱步两圈,最终道:“好,柳若,算你狠。”
我:“什么?”
晏安用一种破釜沉舟的语气说:“我娶你。”
我:“……”
我刚刚说了什么?
怎么就忽然要娶我了?
我愣愣地看着晏安,实在不明白他为何忽然下此决定,晏安背对着我,重复了一遍:“虽然人仙殊途,且我对你毫无感情,但……我娶你。”
我说:“你不用娶我。”
晏安猛地回头,眸中一缕红若隐若现:“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我,第一次见我就要我娶你吗?”
我沉吟片刻,以最无懈可击的理由回答:“你对我毫无感情,我不想勉强你,更不想以恩挟你。你尽早回天界吧。”
晏安忽然伸手,将我往墙上一推,两手撑在我身侧:“我说了我要娶你。”
我:“……”
下一幕,场景忽然转变,我身着一身红色衣裳,端坐在一个房间内。
我起身,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儿,终于确定这应该是一身喜服,而我所在之处,应该就是洞房。
这大概是柳若与宴安的洞房花组之夜,这个宴安,受了重伤,神识之中竟还在反复回味与柳若的相识相恋的过程。
我掀了盖头,正与镜中自己两相无言,门就被人推开了,宴安醉醺醺的,一步三晃地走了进来。
他一身酒味,双眸半睁半闭,一点点朝我走来,我并不怎么笑的出来,只能挥手打了个招呼:“宴,宴安……”
宴安三两步上前就想揽住我,我灵活弯腰闪过:“你喝醉了!”
我总不可能真的与宴安洞房,实在是作孽,宴安有些迷茫地说:“你在躲什么?”
我说:“我是头一回成亲,我,我太紧张了。”
宴安微微一笑:“我也是头一回成亲。”
他过来捉我,我连连躲过,到最后宴安失了耐心,双眸竟又开始发红,这双眼内,并没有任何□□,反倒是有了些暴躁与血腥,我看着心惊,直觉大事不好,索性逃出了房间,直接进了小院落。
外头风凉,我与宴安你追我赶了一会儿,竟也觉得热了,我正思索着要不要脱了外袍,但又担心会被宴安判断是在勾引他,这一犹豫间,就被宴安捉了个正着,他却不是来扒我衣服,也不是来亲我的,双手直接掐在了我脖颈之上。
宴安果然不是想与我洞房,是想杀了我!
我欲挣扎,这本是初秋的天气,却忽然落起了雪。
我一愣,一片雪轻轻落在了宴安头上,他忽然顿住,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我慢慢起身,站在院子里等雪的主人出现,片刻后,寒崚缓步自黑暗中携风雪而来。
他这时候和我后来所见不太一样,但与我梦中极为相似,穿着一身白衣,黑发如瀑,虽他并不是女子,但用肤白胜雪来形容他,似乎也并不过分,此时他神色淡漠,有种居高临下之感。
我道:“你来了。”
寒崚望着我:“你知道我是谁?”
我点头:“等你一天了。”
寒崚:“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
“来杀我的。”我说。
晏安说过柳若是寒崚杀的,那么在他的神识幻境内,必然就该是寒崚来杀柳若。
寒崚蹙眉:“我为何要杀你?”
柳若是被寒崚所杀,此事是宴安告诉我的,可,难道他撒谎了?
我望着他,心里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想着多看几眼也很不错,寒崚却盯着我,一字一句道:“你已死了,我何必杀你?”
☆、画皮
我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
我张嘴想说话; 却发现周遭一切都消失了; 无边的黑暗重新将我紧紧包围。
“她这样还要多久?”
“魔君大人,我也不知道啊; 这神识忽然不见的情况,实在罕见……”
对话声在我耳边断断续续地响起,我自黑暗中逐渐睁开眼; 却看见君扬和魔医正坐在我身边对话,君扬一边与那魔医说话; 一边瞥向我,忽然一顿:“她醒了。”
魔医也看过来,一副大为轻松的模样:“太好了; 太好了。柳姑娘,你现在感觉如何?”
很不如何。
眼下神识虽回到体内,但我的脑仁疼的厉害; 我揉了揉眉心:“晏安醒了没?”
魔医迟疑道:“还; 还没有。”
我道:“我昏过去几日了?”
魔医道:“已足足过了十日。”
“居然过了这么久。”我又捶了捶自己的脑袋,“碧落呢?还有圆慧和灼华呢?”
君扬道:“碧落和灼华依然下落不明; 圆慧出去寻了一圈,昨日又上桃夭山了。”
碧落仍没有回来; 这事让我十分担忧; 我起身:“让我先去看看晏安。”
到了晏安房间; 他果然还在昏睡,身上的那些伤口也几乎没有要愈合的趋势,身上的魔气似有若无; 我想到他的神识幻境,不免有些疑惑。
他在救下我之后说了那句话,也就是说他有“曾经没能救下柳若”的意识,然而我入神识幻境内经历的一切来看,他当时正如在做梦一般,通常来说,做梦者是无法意识到自己在梦境内的。
何况,晏安一开始和我相处的性格,实在不像他有后来记忆的样子,我还三番四次差点成功杀了他。
不对。
是差一点吗?
我回忆了一下,每一次我想杀他,都阴差阳错地失败了,他一副恍若未觉的样子。可晏安按理说不至于那么蠢。
难道他当时已有记忆了?
我觉得脑袋更痛了:“他现在这样,毫无转机吗?”
君扬道:“没有。原本你的神识是不是被他卷入神识幻境内了?”
我点头,君扬又道:“魔尊必是有所执念,我本以为你入神识幻境能解开他的执念,现在看来并没有。”
他已经救下了柳若,执念怎么会还没解开?
我道:“那现在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吗?”
君扬道:“昆仑山巅,千年雪莲。”
我一顿,君扬道:“魔界已出动去取了,但大概不会太容易到手。”
这并不是问题。
昆仑山上的千年雪莲似乎只有一株,早就被摘了,这些年也不晓得有没有新的。
我又看了一眼晏安,忽然觉得若他一直这样不醒来,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现在失去意识,绝不可能再为祸三界,且他也不用死。
我掩下心绪:“我先去桃夭山上看看。灼华有那么多酒,或许有什么能帮上些忙。”
君扬没有说话,他身上的伤也没全好,这十日显然他也没休息好,脸色十分疲惫。
可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能摸着他脑袋,安慰他的师父了。
这桃云客栈已彻底被魔界霸占了,我问了门口看守的上魔,他说是从掌柜手里盘下了店,最近生意越来越少,他早就不想开了。
晓得掌柜和店小二性命无忧后,我直接上了桃夭山,仍是没有任何限制,而两边原本还盛开的桃花,这十日之内竟然已衰败完了。
到了灼华的府外,大门紧闭,我敲了敲门,片刻后圆慧打开门,看见是我,略有些惊讶:“阿若施主。你醒了。”
我道:“你去过桃云客栈?”
圆慧点头:“那日你下去后便没再上来,小僧也没等来灼华施主,便去桃云客栈了一趟,只是如今的桃云客栈……”
他一个出家人,想必对那群魔聚集之地十分不适,好在君扬大约认得他,不然他估计还要有危险,我道:“嗯。你出去找灼华,仍没有什么发现吗?”
圆慧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
我叹了口气,与他走入灼华的府内,思及之前在晏安的神识幻境内看见的灼华与圆慧如此恩爱,现在圆慧一点儿也不记得灼华,灼华也莫名消失了,便有些惆怅。
事易时移,无论是神仙还是妖魔或凡人,都无法抵抗。
我俩刚走入府内,还在游廊上要往内走,那扇紧闭的朱门外忽然传来推门声。
我与圆慧同时顿住脚步,推门之人大约发现门从里边锁了,便没有动静了。
“会是谁?”我低声道。
圆慧默不作声朝门边走去,手中捏着他的佛珠,而我也罩了个屏障在我与圆慧周身。
此时那人忽然又猛地推起门来,还带着抱怨:“谁啊?怎么把我家给锁上了。”
听声音,却居然是消失了多日的灼华。
圆慧将门打开,果然见灼华站在外面,她微微皱着眉头,盯着我和圆慧:“你们是谁?怎么在我家?”
我一愣:“灼华?”
灼华说:“你们认识我?是我朋友?太好了。”
她推开我和圆慧,直接往里面走去,脸上和手上都有伤,她一边走,一边打量着一路的摆设:“奇怪,到这里我倒是很熟悉……”
说完便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我与圆慧跟在后面,都一头雾水,她转身看着我们:“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圆慧:“……什么?为什么?”
灼华撅着嘴给我们展示了一下她手臂上的伤:“我也不知道,醒来时我就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山洞里,什么也不记得了,有个神仙追着我打,还喊我灼华,说我作恶多端……我好不容易逃走了,觉得这里有点眼熟,便一路顺着上来,果然发现了自己的家。”
我道:“什么神仙?长什么样子,你可有印象?”
灼华摇头:“我光顾着逃跑了,哪里敢看他什么样子。”
她疑惑地看着圆慧:“你该不会是和尚吧?看你一身正气,也不像是妖僧啊,怎么会来与我们这些妖怪打交道?”
圆慧有些尴尬地看着她,灼华怀疑地看着他,又低头去看,发现桌上那件缝了一半的衣服,拎起来看看衣服,又看看圆慧:“这该不会是你的衣服吧?这是我的房间吗?我在自己的房间里为你补衣服……天呐,你这妖僧,我们该不会是夫妻吧?”
圆慧连连摇头:“不是。”
灼华撇撇嘴,没有追问,只看着我:“你是我的朋友吗?你是谁?能告诉我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我道:“我也只与你认识几日而已。你忽然失踪,我们一直在找你。”
灼华敲了敲脑袋:“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我道:“你还记得你之前酿的酒一般放在何处吗?”
灼华说:“你们看起来也在我家待了不少时间吧?没自己找一圈吗?”
“你酿的酒,必然自己设了限制,你之外的人不可能轻易发现。”我道,“你的酒里有一种叫梦千年,喝了之后能想起前世今生重要的事情,你现在失去了记忆,喝梦千年应该就能想起来。”
灼华眨眨眼,说:“我这么厉害啊?好吧,我一会儿找找——现在我得先洗个澡,疗个伤。”
圆慧道:“既然灼华施主并无大碍,那小僧就先行告辞了。”
他转身便要走,灼华却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服:“等等。你走什么呀?”
圆慧迟疑地道:“灼华施主……”
灼华笑眯眯地看着圆慧:“妖僧,你不如留在我这儿过一夜?现在天都这么暗了,你这细皮嫩肉的和尚走出去,不晓得多少妖怪会心动呢。“
这场面实在有点不忍看,我道:“灼华,你逃命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其他的妖怪?比如一个穿着绿色衣服的,叫碧落的。”
灼华摇摇头,仍抓着圆慧不放:“没有。”
虽是料想之中的事情,我却仍有些失望,但也只能道:“好,那我先下山了。不,不打扰你们两位了。”
圆慧当年对灼华也是一片情深,现在碍于法规,将她彻底当做陌生人,而灼华失去了记忆却还是对圆慧如此有兴趣,我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为好。
我转身欲走,天上却飘起了淡淡雪花,圆慧惊讶地道:“为何忽然下雪了?这雪似乎……”
话未说完,灼华脸色大变:“好厉害的神仙!追我到了这里!”
她松了抓着圆慧衣裳的手,转身一个跃步就要朝外跑,风雪却似有眼睛一般,打了个转往她身上袭去,我大声道:“寒崚?!是你吗?你别对灼华下手,她不是什么不好的妖怪。”
灼华躲着那些风雪,脸色更加难看:“什么?!寒崚?!”
圆慧凝神,手中佛珠发出淡淡金光,却是要与那风雪对抗,护住灼华。
然而他这是降妖之法,对寒崚自然毫无作用,下一刻,一片冰叶飞过,速度快的我们根本没法阻止,直直穿过了灼华眉心。
灼华瞪大了眼睛,眉心溢出一丝血迹,随即砰然倒地。
圆慧失声道:“灼华施主!”
我也瞪大了眼睛,上前扶起灼华的尸身,可不知那冰叶是有什么作用,灼华的脸迅速凹了下去,皮肤也立刻失去了原本的生机,苍白的可怕,就连头发都开始掉落。
“这是怎么回事……”圆慧看着灼华,声音罕见地有些变了。
我咬了咬牙:“寒崚!你出来!”
那风雪已停了,但我相信寒崚不会这么快就离开。
寒崚终于慢慢从黑暗中现身,他仍旧是一袭白衣,面无波澜,我道:“你为什么要杀灼华?!我已经说了,她不是什么坏妖怪,她……”
圆慧也站了起来,看着寒崚,微微皱眉。
寒崚道:“她不是灼华。”
“……什么?”我愣了愣,看着地上灼华的尸身。
寒崚走上前,在灼华尸身上方伸手,只轻轻一动,那尸身之上,灼华的皮肤像一层衣服一般被脱了下来,而那之下则是个皮肤青黑,五官模糊的妖怪。
我与圆慧皆愣住,寒崚道:“这是画皮妖。”
☆、饕餮
画皮妖在杀人之后; 常喜欢留下死者的皮囊; 可以让他们更好地扮演死者。
圆慧看着那层皮囊,脸色微变; 最终闭上眼,手中轻轻拨动佛珠,开始念起经文来; 我叹息道:“你在超度灼华?可她是妖,如何超度。”
圆慧没有理会我; 扔闭着眼睛念经,我看向寒崚,见他此时望着圆慧; 眉目中似有一丝悲悯。
片刻后,灼华的身影慢慢在空中凝成了个形,她仍是粉衣; 面容姣好。
圆慧睁眼; 瞧见她不由得一怔:“灼华施主……”
灼华有些忧愁地说:“相……臭和尚,你不是走了吗; 怎么还赖在我府上?”
圆慧没有说话,灼华又说:“其实我一直是骗你的; 你根本就不是我相公。我; 我实在是太想他了; 你跟他长的又有点像,胸口都有个桃花胎记,所以我就觉得你是他。但其实……不是的。”
圆慧无奈地笑了笑:“嗯; 前世之事本就虚无缥缈,我也从未认为我的前世与你……不过灼华施主你怎么会被画皮所害?”
灼华的神情更加忧愁了:“这与你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并不是我的相公,你回去之后,也千万别想着我了……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