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下一刻,君扬便忽地放了手,我浑身发软地倒在草地上,剧烈地咳着嗽,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君扬立在我身边,一言不发,我却能隐约感觉到他的视线始终观察着我。
我不敢有任何破绽,咳完后厉声道:“君扬!你到底在干什么?!若晏安晓得……”
事情危急,我也只能搬出晏安来威压一下他了。
然而君扬却冷笑一声:“师父,你还真够嘴硬。你现在如此费心隐瞒,怎么也不肯承认,究竟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为了寒崚?可你刚刚差一些就要死了,也不见他来救你。”
寒崚……君扬竟连寒崚也晓得?!
我仰头看着他:“我从未说过我是柳若,是晏安认定此事。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认定我是若朦,但炼妖壶是何等神物,无论怎样的妖魔,从来有去无返,若朦她已死了。我怎么会是她?”
大约是我态度实在坚决,君扬望着我,脸上终于渐渐显露出一丝迟疑:“我从来没听师父说过,她有什么叫柳若的朋友。”
“我也不叫柳若。”情急之下我只好随便帮自己编了个名字,“你们有谁问过我名字吗?自晏安认定我是柳若之后,我就只能叫柳若了,此前我叫若宁。”
“若宁?我也从未听她说过有这个朋友。”君扬黑着脸说,“她除了碧落之外,哪有什么朋友。”
“你离开苦冥村之后,回来过几次?”我义正言辞地道,“你那师父天天盼着你回来,而你回来的次数很少,时间也极短,她光是要问你离开苦冥村的日子过的如何,你就已差不多要离开了,她哪有什么时间告诉你她交了什么朋友,发生了什么事?更何况,苦冥村那点点大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想必你也丝毫不会在意。”
我顿了顿,补充道:“她也曾数次说过要介绍自己的朋友给你认识,然而你每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最终连她有几个朋友都不晓得,更遑论和她的朋友见面了。”
君扬道:“可即便我还没外出历练时,也从未听过有个与我师父修为相当的若萍草。”
这就更好解释了,我道:“我本就不是苦冥村人,我是若跃村的,因故才去了苦冥村罢了。
君扬又道:“你虽与师父长相不同,细看却又有不少相似之处。”
我皱眉:“有吗?就算有,那也必然是因为我们同为若萍草,何况,就算若朦是我朋友,我也不愿意被人说和她长的像,毕竟她长的……”
这贬低自己的话还没说完,君扬忽地扬手,一阵风从我耳边掠过,割下了我一缕头发。
杀意凌然,让我不寒而栗,君扬阴森道:“你没有资格点评她的长相。”
“若不是你咄咄逼人,我也不愿这样谈论一位已死的故友。”我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总而言之,我绝不是若朦,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至于什么寒崚,什么神仙,我更是不明所以,若你真认为我与寒崚相识,大可以直接告诉晏安,不必在这里用你的揣测来给我降罪。”
君扬道:“若你真不是若朦,自也没有仙缘。”
我故作好奇道:“若朦认得寒崚?这怎么可能。”
君扬已大步朝山脚走去了:“与你无关。”
我内心松了口气,跟在君扬身后下了山,回到桃云客栈后,他径自离开,也不晓得是不是去晏安面前告状了。
由此看来,君扬并不是真的认出了我,只是深深怀疑,难怪他从未戳穿。至于神仙,也不是我哪里露馅了,而是当初他就认定若朦是个神仙,还和寒崚有所关系……难道,他连若朦是寒崚的徒弟都晓得?那他把白幽带回去,莫非也和这件事有关?
寒崚,天律,君扬,一个个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可我却谁也不能问,真是愁死我了。
想到天律,我便想到无故失踪的碧落。
我与碧落形影不离,故而彼此之间居然连个可以传消息的东西都没有,等到天色将暗,碧落也没有出现,我只好试着用娆音给的罗盘,和碧落昨夜给我的装着涣神散的玉瓶试图寻找碧落。
然而那罗盘转了两圈,竟然直接裂了。
我心头狂跳,这是什么意思?
即便是厉鬼张良也没有让罗盘裂开过,难道碧落已不在世间?
这绝不可能。
我把碎了的罗盘收拾了一下,用晏安留给我的传音符将此事告诉了他。
用完之后,我坐在屋内,又觉得自己实在无耻,我心心念念想的都是要快些让晏安去投胎转世,可如今出了事情,唯一能想到求助的人,却就是晏安。
大约是为了惩罚我这样的行为,晏安那边并没有任何回应,而君扬也忽然离开,神色匆忙。我刚离开桃云客栈,就被两个修为不俗的上魔拦住去路,说是这附近危机重重,希望我夜间能待在客栈内不要离开。
我口头应下,但他们毕竟不是来监视我的,看守的并不严格,其他人进不来,我却是很轻易就能出去。
我先试着用薄山的玉佩联系他,但仍然没有反应,便直接偷偷离开了桃云客栈。
出了桃云客栈,我却一时茫然。
眼下晏安君扬流梭碧落全部联系不上,我一个人在人界,要寻找碧落实在难之又难。
可碧落是在桃夭山上消失的,我亦只能再去桃夭山一次。
万万没想到,这一回不但没找到碧落,连灼华也不见了,我在山上转了一圈,只能悻然回桃云客栈休息了一夜。
第二天下楼,却见到了圆慧。
他去而复返,坐在客栈内,面色隐有忧愁之色。
我非常意外:“你怎么回来了?”
圆慧看见我,起身行了个佛礼,又掏出了一枚木簪:“小僧前夜休息前遭到异兽攻击时,才发现她竟将自己的法宝偷偷放在了小僧身上为小僧护法。”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才想起来,灼华那根桃花簪确实在圆慧走后便没戴过了。
我说:“你特意回来,就是为了将这法宝还回来?”
圆慧摇头:“般若寺出了事,我本打算先赶回去解决寺内之事再回来将桃花簪送回,然而今早这法宝忽然发出异光后迅速黯淡,之后无论小僧以神识如何探测,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面色凝重:“桃花簪这样,只有一个可能,便是灼华施主遭遇了什么。”
我眼皮一跳:“我最后一次见她,是昨日早上,昨天夜里我上桃夭山寻她,确实不见踪迹。”
圆慧皱眉,没有说话。
我道:“既然般若寺有事需要你,你不妨先回去,这桃花簪也可暂由我保管,若我寻到灼华,必然原封不动交还给她。”
圆慧道:“般若寺固然重要,可灼华施主于我亦有恩,寻到灼华施主,我再回去吧。寺内尚有方丈们坐阵,想来也不至出什么大事。”
我看了他一眼:“看来圆慧大师还是挺在意灼华的。”
圆慧面色不变:“即便是阿若施主或碧落施主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会来的。”
我皱眉:“圆慧大师还真说准了,碧落也不见了。”
圆慧有些意外:“难怪不见她。”
圆慧归来,我便与一同再上了一次桃夭山,这一次,我们在翘角亭发现了一点血迹。
圆慧闭眼碰了碰,蹙眉:“这是灼华施主的血。”
☆、曾经的宴安
虽然发现了灼华的血; 但血迹稀少; 她未必出了什么大问题,抱着这样的期盼; 我与圆慧继续往上寻,终于第一次过了翘角亭。
灼华的府邸就在桃夭山顶端,原本之前从山下往山上看; 似乎什么也没有,更别提能直接看到灼华的府邸了; 但现在却连丝毫屏障也没有,一个不小的府邸直接出现在了我们眼前,这府邸和人间府邸有些相似; 牌匾上写着灼灼其华。
我道:“她当初必然是施了障眼法的,可现在连障眼法都消失了。”
圆慧点点头,伸手去推那门; 门并没有任何限制; 一推就开了,一推门; 映入眼帘的仍是几棵桃树,灼华将山泉的一处分支圈了起来作为活水池塘; 倒是颇有意趣; 两边是简单的游廊; 和几间房间。
我们一间间推开看了,却都没有见到灼华,而灼华自己的房间在最里头; 并不算大,粉色帷幔粉色屏风粉色的床铺,十分符合灼华的身份,只是那铺着粉色桌垫的圆桌上放着一件染血的布衣,布衣的破漏处还有未拿下的针线。
圆慧脸色微变:“这是我之前的衣服。”
我道:“她这是在替你缝补衣物?可补到一半就忽然停手了。”
圆慧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府邸不小,我们却一无所获,不管是碧落还是灼华都没有一丁点信息。
原本心头只是萦绕着一股很淡的不好的预感与担忧,现在这担忧却强烈了起来,然而我与圆慧却都一筹莫展。
圆慧一人继续在府内走动时,我拿出薄山的玉佩,再次努力与他联系,这一回那玉佩发出了莹莹光芒,我却仍没能够联系上薄山。
圆慧决定先留在府内等一天,我却在此时收到一道传音符,居然是守在桃云客栈外的一个上魔发来的,他请我速回,说是晏安出了事。
我急忙赶回客栈,却发现客栈内已乱作一团,原本的掌柜和店小二早就被打昏塞在厨房里了,那些上魔没压抑魔气,正在一楼守着。
看见我,其中一个道:“柳姑娘,您终于回来了,魔尊他受伤了。”
受伤?
我点点头,朝二楼走去,推开晏安房间,果然闻见浓浓血腥味,君扬正坐在晏安床头,眉头紧锁,一个魔医正低头替晏安治疗,晏安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眼紧闭,脸上有一道划痕,脖颈处也有划痕,他上身□□,上面也有无数伤口,那些伤口虽然都并不大,但却都深可见骨,虽已暂时没流血了,但伤口处发着莹莹金光,光芒时盛时弱,盛时晏安便会不自觉皱紧眉头,显然痛苦至极。
君扬身上也受了不少伤,我愣了一会儿,道:“怎么会这样?发生什么了?”
君扬的语气有些忿然:“是天帝。”
天帝?
晏安的父亲?
好端端的怎么会遇上,天帝还将晏安打成这样。
传说中的天帝对晏安心存愧疚,只是想要他回天界,被他捅成羊肉串都不曾还手,怎么可能对晏安下这么重的手?
我道:“天帝怎么会……”
此时那魔医转身,对着我与君扬道:“魔尊大人并无太大危险,只是那缚魔网上灵力太重,对魔尊大人的魔体产生了影响,他的伤口暂时无法愈合,只能等灵力慢慢消散,或是以昆仑山上的天山雪莲来治愈。”
魔医交代完,又留下几颗药丸说要定时服用后,便说要替君扬也看看,君扬面色苍白,却强撑道:“不必,我并未进那缚魔网,不会有事。”
魔医有些为难,我道:“这时候了你强撑什么?万一天帝又派神仙来怎么办?现在最能护着晏安的难道不是你吗,若你伤口迟迟不好,还指望我这个小妖保护你们不成?”
君扬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终究是接受了魔医的治疗,他的伤确实比晏安好一些,大多集中在右手和左腿,魔医给他上了药便先离开了,我在床边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怎么会碰上天帝?缚魔网又是什么,还有流梭呢?”
君扬道:“流梭昨日被派回魔界处理事务了。我昨日本该在桃云客栈保护你,但忽然感应到魔尊危难,只能匆匆去找他,可到底还是去晚了一步。我去时,只看见魔尊正好从缚魔网中挣脱出来,天帝似乎也受了伤,匆忙离开。”
我道:“缚魔网……我从未听过这个东西,是神器吗?”
君扬点点头,面色凝重:“那缚魔网简直是专门为魔尊而造的,天帝要把他困在其中,不知带向何处。”
还能带向何处,必然是带回天庭了。
君扬看了眼君扬,阴冷道:“魔尊现在这样,除非只是魔体受伤,他的神识也受了极大创伤,不然不至于一直没能醒来。”
我试着用神识去探晏安的,虽我神识比之他实在太弱,但正如君扬所说,晏安的神识此刻极其混乱,只是不知伤到了何种程度。
我道:“晏安到底去了何处?他说发现了寒崚气息,在追寻寒崚的踪迹。”
君扬面色更加难看:“没错,就是寒崚。魔尊当时应该已找到了寒崚,因为那里分明有寒崚的血迹。而寒崚如今应也已受了重伤,只是不晓得天帝为何会出现。最大的可能就是寒崚以自己的为饵,与天帝一起伏击魔尊……无耻之徒!”
君扬这样说寒崚,我张了张嘴,也没反驳,君扬又道:“这仇是越来越深了,等魔尊伤一好,我们必要将昆仑都倾覆!”
他用的力气太大,伤口大约哪里又崩开了,不由得轻哼了一声,我没接话,只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君扬瞥我一眼,不满地道:“魔尊受了这么重的伤,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道:“我能有什么反应,哭闹还是自刎?有什么事情都等他醒来再说吧。”
君扬冷冷地看着我,最终一言不发地合上眼睛。
我心中却是有些烦闷。
薄山已受了伤,寒崚更是因为用溯回轮所以导致昆仑山都塌了一半,按薄山的意思,他本岌岌可危,现在若又被晏安所伤,也不晓得还能撑多久。
他是为了逆天改命,才用了溯回轮,却将宝压在了我身上。
为什么他不自己亲自动手,就像君扬说的一样,和天帝合伙杀了晏安呢?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动手?我这样拖拖拉拉婆婆妈妈的,从我被晏安当做柳若开始,已过了一个多月。
我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晏安,心头纷乱不已。
现在灼华莫名失踪,也没人晓得那梦千年在哪里了,梦千年加上涣神散的法子已然不能用,而晏安……晏安苏醒之后,便要找寒崚的麻烦?
我头痛地揉了揉眉心,转头去看君扬,却见他双眸合着,已沉沉昏睡过去了。
是了,他昨日到现在大约都不曾休息,又受了不轻的伤,现在放松下来,便直接昏睡过去也能理解。
我请一位上魔将君扬带回他自己的房间,这一下晏安的房间内只剩下我与他。
我看着晏安,脑袋里慢慢冒出个极为大胆的想法。
晏安如今躺在床上,神识和魔体皆受损,我或许可以从他的神识下手。
魔体受损尚能慢慢恢复,神识受损却只能从此昏睡,以我的能力,能对他神识造成的伤害必然很小,可怎么也能拖延一些时间。
起码,能让我重新联系上薄山或寒崚。
打定主意,我给门上了个结界,又盘腿而坐,沉心静气以自己最大的能力分出一缕神识去探晏安的神识,他躺在床上,神识却像一个个黑色漩涡,胡乱地打着转,我小心地避开,想寻他神识的弱点。
然而尚未往里探几步,他的神识就像是忽然意识到有外人闯入一般,忽然合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我急急要退,却已来不及,被那漩涡给直接吸了进去。
完了。
我神识若被晏安给吸,想必是有去无回,从此我的妖体就是个行尸走肉了。
晏安的神识漩涡极为骇人,我在那狂风暴雨中旋转了不知多久,想着吾命休矣时,却发现周围景物骤然一变,山青水明,而我站在溪边,对着溪水一照,仍是我自己的脸,却穿着淡黄色的粗衣,背上背着一个药篓。
我眼皮一跳,很快反应过来,这里想必是晏安的神识幻境,而我此刻当然就是柳若了。
“阿若。”
下一刻,那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我战战兢兢转头,正想着要怎么解释我为何会入了他神识幻境,就听见他说:“你不是要采若萍草吗?在这儿发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