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肃然待命。
果然是有备而来。屏逸审视着那些天兵,眼眸明暗不定。
天界的战士统共分为三个等级,从下到上依次为铁甲神兵、银甲神兵和金甲神兵。
铁甲神兵是天界最为普通的士兵,对付寻常妖魔绰绰有余;而银甲神兵则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精英,战斗力远在铁甲神兵之上,攻坚战中必不可少;至于金甲神兵,绝对是精英中的精英,他们长年隐伏在东君周围,随时接受他的调遣,专门执行高难度的特殊任务。
金甲神兵直接听命于东君,现在他们随同大司命一起出现在这里,显然便是东君的授意,看来,此番东君是铁了心要逼他回去。
屏逸暗暗握紧了手指,眸子里有冷锐的光在闪动。
眼下,免不了要有一场恶战,那就让这一战来表明他离开天界的决心吧!
他要让东君知道,自己去意已决,就算东君身为众神之皇也拦不住!
一念及此,屏逸压低了声音,悄悄道:“游儿,你先走,回无忧谷等我。”
“你又要赶我走?”紫游一怔,神情不悦,断然道,“不行!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反正我要跟你在一起!”
☆、第一百五十七章:阴阳塔
“……也罢。”屏逸见说不动她,只好叮嘱,“一会儿打不过就跑,千万别硬撑,记住了么?”
“嗯,我知道。”紫游伶俐地点了点头,豪爽地道,“大司命留给你,其他的交给我来对付。”
说罢,她忽地凭空一抓,荧火剑瞬间出现在手中,光焰吞吐,煌煌如火!
剑出现的同时,额心的那一朵火焰印忽然亮了起来,那一刻,执剑的少女好像变了一个人,英姿焕发,气势如虹,令人不敢逼视。
屏逸看着她,不禁眼前一亮,颇为赞许地笑了笑——经过上次的分离,她的确是成长了许多,褪去了昔日的青涩,多了几分成熟。
紫游信心满满地冲他点了点头,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大司命盯着她手中的长剑,不禁微微动容——没想到短短数月之内,她竟然法力大增,连荧火之剑都已经修炼成形,如此看来,他倒是小瞧了她。
大司命不忿地哼了一声,断然做了个进攻的手势。
金甲神兵得令,齐齐一声呐喊,同时冲向了对面,将两人团团围住,双方短兵相接,顿时厮杀起来。
战圈之中,屏逸与紫游并肩联袂,互为助力,所向披靡。
“奇怪,他怎么不见了?”执剑拼杀的间隙,紫游往大司命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不禁愕然脱口。
谁知一回头,却见阴阳塔骤然迎面飞来,在空中旋转呼啸,由小变大,如泰山压顶一般,刹那间逼近眼前。
“快闪开!”在她发愣的瞬间,屏逸猛地推了她一把。
紫游惊呼了一声,身不由己地向后飘退,眼见阴阳塔下搅起了一股旋风,霎时便将屏逸卷进了塔内。
“屏逸!”那一刻,她大惊失色,不禁大声疾呼,足尖在曼珠沙华上一点,立即止住了去势,旋即腾身飞起,向着阴阳塔冲了过去。
周围的金甲神兵见状,纷纷一跃而起,在半空中拦住了她。
“挡我者死!”少女扬声厉斥,奋力挥剑斩杀,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荧火剑与她心意相通,陡然间光芒大盛,剑气吞吐,炽烈如焰。
一时间,所有的兵力都向这边集结,所有的金甲战士都将利剑指向了她。
那袭紫衣周旋于刀光剑影之间,来去如电,翩若惊鸿。
她体内的焰灵之力不断被激发出来,遇强则强,灵力在奇经八脉间飞速流转,畅通无阻,手中荧火剑快如电闪,毫不留情。
在这场生死搏杀之中,容不得有半点仁慈,她想要活,就必须让他们死!
腥风血雨之中,她心中的杀念越来越炽烈,眼里的锋芒雪亮逼人,每一次出手都带着雷霆之势。
那些金甲战士训练有素,且身经百战,彼此结成阵势,将她团团围住。
她在战阵中间奋力突围,想要杀出一条血路脱身,荧火剑所到之处,血肉横飞,一片惨呼,不断有金甲战士倒下去,又不断有人奋不顾身地冲上来。
那些被她斩杀于剑下的战士,顿时被烈焰吞没,形神俱灭。
而被荧火剑所伤者,伤口都有被灼烧过的迹象,疼痛异常。
然而以一敌众,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是半柱香的工夫,左肩和后背都已经多处负伤,其中有道伤口更是深可见骨,鲜血汩汩溢出,将紫色的衣裙染红了一大片。
激烈的打斗中,那些曼珠沙华不幸溅上了她的血,转眼便熊熊燃烧起来,火势随风迅速蔓延,不消片刻工夫,整个三途河畔俨然化成了一片火海!
烈焰炙烤着幽冥,将整条河映照得通红可怖,河水中的恶灵受到惊吓,哗然四散奔逃,一时间,在这阴阳交汇之地,血火遍布,鬼哭神嚎。
与此同时,另外两个人也正在进行着一场殊死搏斗。
此时的阴阳塔悬浮于半空之中,已经由数寸之小增长到数丈之高,宛如一座空中楼阁。
塔内时明时暗,阴阳之气流转不息。
屏逸一进入塔内便被阴阳混沌之气所包围,上不见天,下不见地,眼前一片迷蒙。
大司命隐藏于混沌之中,身影忽隐忽现,时近时远,脸上带着阴笑,眼中杀机毕露。
“三途河畔阴阳之气汇聚,的确可以助长阴阳塔的威力,但是……”屏逸顿了顿,嘴角露出了一丝讥诮,“如果你以为凭此就可以打败我,那也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
大司命低低笑了起来:“等你活着出去的时候,再说大话吧!”
“我一直不明白,”屏逸无奈地叹了口气,“当初湘宁上神明明被灵觉所杀,你为何非要迁怒于我,处处与我为敌?”
“迁怒?”大司命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不,你错了。在我眼里,你和灵觉几乎就是同一个人,一样的心机叵测,一样的罪无可恕!我恨灵觉,更恨皇天之血!所以,你们两个都该死!”
“原来你竟是一个是非不分之人,”屏逸眼里掠过了一丝讥讽,冷然道,“我是我,他是他,我和他岂可混为一谈!”
“随你怎么说。”大司命的神情变得凶狠起来,“除非皇天之血绝灭,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长久以来,你一直都活在仇恨里,与其说是恨,倒不如说是在追思。”屏逸轻叹了一声,看着对面时隐时现的黑袍,微微冷笑,“你对湘宁上神真的只是师徒之情么?”
大司命神色一变,沉声:“你这话是何意?”
“你执掌人间生杀大权,但却从未真正参悟生死。而你不能参悟的根由,”屏逸停顿了一下,语气意味深长,“其实是缘于你不能正视对她的爱。”
对她的……大司命一震,仿佛头顶落下了一道霹雳。
屏逸有些同情地看着对方,语气复杂:“她活着的时候,你不敢将心意说出口,在她兵解之后,你只能用对我们的恨来填补内心的缺憾。”
“一派胡言!”大司命忍不住怒斥,额头青筋暴突,眼神却在闪烁不定,“你……你这是在胡说八道!你不只侮辱了我,还亵渎了我的师父!”
“亵渎她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屏逸愤然指着对面,厉声道,“如果她知道,自己苦心栽培出来的人,只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屠夫,一定会悔不当初。”
“你竟敢骂我是屠夫?”大司命怒极反笑,“好……那你就等着受死吧!”
话音未落,他忽然振衣飞起,手势不停变幻,嘴唇开合,咒语自口中沉沉吐出:“高飞,安翔,乘清气,御阴阳!”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四面八方忽然出现了无数个人影,每一个都跟他一模一样。
那些人影由阴阳之气凝聚而成,亦真亦幻,虚虚实实,令人眼花缭乱。
“好一个聚气成形。”屏逸神色不动地说了一句,蓦然间身形一晃,周围顿时也出现了无数个一模一样的人影,同样的白袍,同样的面容,纷纷簇拥在他前后左右,瞬间结成了一个阵营!
他所使用的也是聚气成形之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所驾驭的却是风云之力。
“那就看看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无数个大司命同时冷笑了一声,黑袍齐动,率先出手。
白袍立刻群起而攻之,双方顿时混战成一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刹那间,阴阳之气纵横、风云之力呼啸,两股力量翻卷交击、猛烈对撞,霎时搅起了一场风暴!
阴阳塔受到剧烈地冲击,塔身忽而膨胀,忽而收缩,变形扭曲,动荡不已。
交战之中,黑白双方时有幻灭消失者,但形势很明显,黑袍一方明显处于上风,未过多久,白袍便被杀灭了一大片,所剩者寥寥无几,而黑袍却在对战中随灭随生,数量不增不减。
此时,阴阳塔的威力依然强劲不衰,大司命源源不断地吸取三途河畔的阴阳之气化为己用,可谓占尽了地缘优势。相比之下,屏逸受阴阳塔所限,风云之力无从尽心施展,处境极为不利。
不消片刻,最后两个白影也被对方一一消灭,所有风云之力聚合而成的幻影全部消失,那一刻,屏逸身子一震,唇边流下了一缕鲜血。
“云中君,你败了!”看着对方被包围其中、孤掌难鸣,无数个大司命得意地笑了起来,“现在投降,我还可以饶你一命。”
“不到最后怎能定胜负?”眼看就要大难临头,屏逸却仍然稳如山岳,朝着周围环伺的黑袍招了招手,做了一个极富挑衅性的动作,声音冷若冰霜,“来,你要自取灭亡,那我就成全你。”
大司命神情倨傲,忍不住扬声厉斥:“离死不远了,还敢如此嚣张!见鬼去吧——”
说着,万千黑袍纷然暴起,向着中间的人扑了上去。
然而那一瞬,屏逸却陡地消失不见了。
怎么?大司命一怔,瞬地抬头找寻,只见一只巨手赫然出现在头顶上方,掌心雷电交加,若隐若现。
“啊!——”电光石火间,他根本来不及躲避,那一掌压顶而来,正中颅脑。
☆、第一百五十八章:变生不测
那一刹,阴阳之气再也无法凝聚,顿时纷纷溃散,所有影分身泯然无存。
大司命痛呼了一声,重重跌倒在塔内,浑身抽搐,双眼圆瞪,连吐了好几口鲜血,震惊不已地喃喃:“翻云覆雨手?!”
屏逸再次出现在他面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冷漠地看着他。
“屏逸!你废了我毕生修为,我与你不共戴天!”大司命双眼血红,厉声大吼,满腔仇恨无处发泄。
屏逸脸色沉沉,语气波澜不惊:“我说过,你伤了飘风,我会让你付出同样的代价。”
“你以为你赢了?”大司命干笑了一声,上气不接下气,“你以为……你还能出得去?”
什么?屏逸心中一沉,顿感不妙,霍然抬头看了一眼塔内。
此时此刻,阴阳塔已是摇摇欲坠,失去了大司命的掌控,充斥于塔内的阴阳之气正在迅速向外逸出,没有了力量支撑,塔内的空间正在逐渐缩小,照此下去,不消片刻,他们就会被锁死在其中!
“有你为我陪葬,再好不过!”大司命眼神狠厉,忽然间纵声狂笑起来。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屏逸霍然抬手,向着塔上方发了一掌。
掌力所及之处,只听轰然一响,半边塔瞬间被震毁坍塌,登时开了天窗。
不待大司命反应过来,屏逸将他一把抓起,飞身从那个缺口冲了出去。
顷刻之间,阴阳塔四分五裂,化成齑粉从半空中簌簌坠落。
屏逸点足飞落,将大司命随手扔在一边,放眼一望,不禁大吃一惊。
此时的三途河畔,一片灰烬,景象惨淡,紫游和那些金甲神兵都已不知去向。
糟糕,她怎么不见了?屏逸心里七上八下,惴惴不安——方才他和大司命在阴阳塔内打斗之时,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现在他们全都消失不见了?
如果是游儿打赢了那些金甲神兵,她一定不会弃他于不顾,独自离开,那就是说……她敌不过他们,最终被他们抓走了?
想到这里,屏逸心里猛地一沉,俯身一把揪住了大司命的衣领,厉声斥问:“他们人呢?都去哪儿了?”
大司命盯着对方的表情,不禁愣了一愣,方才阴阳塔内你死我活的紧要关头,这个人尚且泰然自若、临危不惧,然而此时,只不过是不见了那个妖女,他竟然如此紧张焦急。
大司命看着他,忍不住冷笑起来,咬牙恨恨道:“早知你将那妖女看得比命还重,我就该先宰她了再说!”
“再敢说她,我就一寸一寸地捏碎你的骨头!”屏逸脸色一沉,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眼神顿时变得狠厉起来。
大司命登时满脸涨红,眼冒金星,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屏逸冷哼了一声,缓缓将手松开,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怎么……松手了?”大司命皱着眉头干咳了几声,终于可以说出话来,“你尽可以……可以试试……别以为我会怕你!”
屏逸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冷冷诘问:“说,你究竟让那些金甲神兵对她做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大司命不忿地瞪了他一眼,“他们受东君调遣,被派来协助于我,并非完全受我指挥,刚才我跟你一样同在阴阳塔中,怎知他们所作所为?”
其实他心里也是一片茫然,不知刚才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依他看来,那个妖女孤身对战数百金甲神兵,胜算不大,恐怕十有**是已经被擒住,押往天庭问罪去了。
不过,那些金甲神兵不告而别,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
大司命的脸色十分难看,眼神明暗不定。
屏逸见他不像是在说谎,心里不禁越发惴惴不安起来。
这时,空中蓦然传来一阵翅膀扇动的声响,屏逸循声望去,只见一只仙鹤正朝这边飞来,嘴里不知叼着什么东西,不消片刻,那只白鹤便飞到了近前。
屏逸正自纳闷,却见那只白鹤突然张开了嘴,将叼着的东西向他扔了下来。
原来竟是一封信函!屏逸伸手接住,眼神顿时冷亮如电,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信是谁送来的?
白鹤将信送到之后,随即在空中掉头,展翅飞入云霄。
信封上空无一字,里面只有一张字条。
屏逸急忙将字条取出,定睛一看,不由得变了脸色——
那上面只有八个大字,无比清晰:想要救人,速回天庭!
在他看过之后,那张字条和信封随即自行消失,他知道,这是东君发出的密字诏,过目即毁,不留痕迹。
他本来打算将魔族连根拔起之后,再回天庭彻底做个了结,可是眼下紫游被东君所控制,处境堪忧,他不能不去救她,但是这一次,恐怕东君不会善了……
屏逸心里不由沉重起来,眼神却亮如鹰隼。
“是东君的密字诏?”大司命看在眼里,顿时便猜出了其中究竟,不禁洋洋得意,“东君果然高明,知道你的软肋在哪。现在你不想回去也得回去。”
“手下败将,恬不知耻!”屏逸冷斥了一句,旋即腾身而起,直飞九天。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别人?”大司命愤然作色,忍不住对着空中扬声大骂,“为了一个妖女自绝于天,简直愚不可及!”
可惜,那个人已经去得远了,听不到他后面的话,不过就算是听到了,也只当是耳旁风。
大司命从河边爬了起来,抬头望着那个飘然远去的白影,脸上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自作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