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魂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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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魂箫- 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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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中的玉箫,倏然落地。

    她仰着头看着茫茫的天穹,泼天的大雪砸下来,一下又一下,砸的她摇摇晃晃。

    支撑不住的跌倒在地,她眼睛干涩的看着眼前那漫天星辰团,双手撑在雪地里,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的说着话。

    大风飘过,卷起地上的积雪纷纷扬扬,她身子娇小,很快被那样大的风雪尽数掩盖。

    “云里,我去过南极天了,那里现在是一片平原,上面长满了碧绿的草,会结白球状的花,风轻轻一吹,便四处飘走,无拘无束的,挺好。是你做的对不对,你把黑妖林变得那样好看,这么久了我却只去看了一次,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你去人间看过吗,之前我们去的那家酒楼,已经变成了一座书院,每天都有朗朗书声传出,人间已经变了样,以前我们走过的那条栽满合欢树的路也不见了,那里现在是一条河,每天都有女子在那里浣洗衣服。。。”

    “情花冢也不见了,变成一个很大很大的戏台,我瞧了半天,觉得戏台上唱的挺有趣的,我带你去看看,可好?”

    “我还去了妖界,你不知道,那些妖你不管他们之后,他们可坏了,到处害人,我一气之下把他们变回了原形,让他们重新做妖,你是不是又该说我多管闲事了?”

    “那把簪子,我修不好了,摔的太碎,怎么都修不好,你知道的,我太笨了,总是做不来这些,你什么时候再给我做一个簪子,我想要一支郁冬花形状的,像以前那支,白玉色嵌着翡绿,好看。”

    “我看了好多故事书,比以前的更有趣更好听,你什么时候空闲了,我讲给你听。”

    “云里,我给师父守丧,已经够了,这亘古的生生世世,我都不想再守丧了,我讨厌这素白的衣服,讨厌这素白的花簪,你不是喜欢看我穿红裳吗,我穿给你看好不好?”

    “以前在扶溟川的时候,我总是忘了回去的路,那时你便让我带着陌上铃,可是云里,以前都是你来寻我,这一次换我寻你,可你太坏了,把陌上铃和归矣灯都带走,我没有了归矣灯,你还会不会找到回家的路?还会不会找到我?”

    “你那么聪明,比我厉害多了,就是手笨了点,编的红绳又难看又扭曲,改天,我教你如何编红绳,又好看又漂亮的凤尾结,我送给你,送好多好多的凤尾结给你,我们要永远的长相厮守,要一直在一起,一起去看扶溟川上的花,一起去四海八荒游玩,我们要一起做好多的事情,这样可真好。”

    “你总是骗我,我将你的名字刻在手臂上,是不愿遗忘,从来不是憎恨,可你说得对,心爱之人,应该刻在心上,呼吸一次,便痛一分,云里,我现在这么痛,你怎么不出来嘲笑我?”

    “云里,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同你讲,还有好多话来不及跟你说,你怎么能离开,那些话,你让我讲给谁听?”

    她的眼眶红的肿胀,却始终不曾落过一滴泪,她的唇边带着浅笑,目光缱倦的看着那越来越淡的漫天星辰团,身上血沫斑斑,如寒冬腊月盛开的梅,凛然挂于枝头,料峭独绝的美。

    “其实你弄错了,我从来不是坚强的人。你替我想好了一切,让我余生没有挂忧,那你可曾想过,你和我虽是两个人,却只有一条命。没有你,我如何能活的下去。。。”

    她一个人断断续续的说了好久,积雪在她身上越积越厚,她紧紧的抓着那把箫,目光含笑的同那漫天的星辰团说着话,直到那些星辰团,消失在大雪纷飞的世间。

    身后的众人都像疯了一样想冲过来,可是他们过不来,他们在疯狂的喊叫什么,她已经不想听见。

    这道结界本该随着云里的逝去而自发消散,可是并没有,或者说,挽姜并没有让它消失。

    漫天星辰团消失的那一刻,那些迷离而好看的星子都不见了,那些温柔的围绕在她身边的浩瀚星辰,都消失了。

    白茫茫的天野,这般静谧安然的六界,因循人事而尽天命的苍生,他们都相安无事,唯有他离她而去。

    前世那样热切的盼望,那样可望不可得的姻缘,满心酸楚却不敢告诉他的委屈,害怕他会离自己而去的惶恐,让她惶惶度日不得安宁。

    她好不容易等到这一世同他做夫妻,可上苍不愿予她悲悯,不愿施舍她半分怜惜。

    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

    她曾经参不透的佛卷经书,原来也是这般易懂。

    可笑,为何总要在失去后方能大彻大悟!为何她要等到他们走到这一步才找回记忆!为何她总是伤他至深却毫不察觉!

    “你总是说我傻,云里,你才是最傻的那一个。”

    天地间,再没有像他那样的傻瓜,会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她抛弃一切,她挽姜何德何能,值得你这样倾心交付。

    我从不执着于得不到的,可我执着的喜欢过你,执着的爱过你,可即便是这一份执着,也终是空落了。

    云里,余生千年万载,你要我如何熬过?

    以后的万里风光如画山河,你让我邀谁同赏?

    你母后说的对,我是你这一世,绕不过的最大劫难。

    本是云路万里无风无雨,然遇见了她,终是百难横生万劫阻途。

    她轻轻的执起那把箫,曾经在扶溟川,他坐在镜华云天里曾用这把箫吹过很好听的曲子给她听,那样清貴出尘的神态,那样举世无双的箫音,她听过之后,世间其他妙音,皆难以入耳。

    他曾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存在,无论前世今生,他都是那个让她一见难忘再见倾心的男子,从来没有变过。

    愚笨如她,竟然还记得当年他在扶溟川上吹奏的一首曲子。

    那是一首福泽六界苍生的安灵曲。

    多好,她还记得。

    神泽浩天,安抚世间所有生灵万物,以神之咒语,辅以安灵之曲,涤尽苍生之不平。

    她愿以神的身份立下此咒,愿用此身神泽,化息四海苍灵之怒,燃毁九州八荒邪煞,抚慰六界八方之灾。

    冰冷的唇缓缓贴上那一支冰冷的箫,她阖上眼眸,眼前的世间,早已没了她眷恋的人,箫音再起,如泣如诉,如别如离,如一切爱恨缘聚,如所有悔恨难平。

    安灵之曲,抚慰所有动荡不安的生灵,咒符渐渐在空中凸显,那样灿烂闪耀的庞大之咒如若遮天蔽日一般,令六界枯死的树木重新逢春,裂开的地痕缓缓阖上,那些迸溅的岩浆归入地底,苍穹之上,团起的黑云被金芒的太阳刺散,豁出的裂口慢慢补齐,瓢泼的大雪,也逐渐没了踪影。

    许久许久,苍白的唇停止吹奏,唇边的箫在她手中一点点风干成沙,远飘而去。

    她扬起头,乌黑的发长长的披散逶迤在地,素白的裙上落着厚厚的雪,她望着头顶那道一点点消失不见的结界,唇边终是露出细微而苍凉的笑意。

    云里,凡人死了可以在黄泉相见,仙人死了可以共赴轮回,可是没有人告诉过她,若是神死了,该去哪里找寻?该去哪里相见?

    长生万载,寒冬不灭,她该去哪里找她的云里?

    上穷碧落下黄泉,你可曾到过碧落?你可有见过黄泉?

    你可曾听见,她在心里一遍遍的唤着一个叫西钥云里的人。

    罢了,还是她去找他吧,他一个人走,太寂寞了。

 云里番外——她是他的命(上)

    世间若真有救赎,那他愿意用所有的一切,换她平安喜乐。

    他愿揽下全部的罪责,望上苍善待于她。

    彼时他站在结界里,四肢百骸慢慢剥离肌骨,鲜血无声的溅起落下,他的目光透着云雾,深深的凝在了那抹朝他跑来的身影上,思绪却忽地飘向那亘久弥远的上古时期。

    那时他是神界的神尊,宇宙洪荒里降生的远古神祗,他降临于大泽之丘,于混沌天地中化生而出,他甫一出生,注定成为神之子。

    他一路走来,历经无数战斗,踏着无数的尸骨和稠血走到今日,他知晓自己从来不是悲天悯人的神,他心中之道,向来同旁人迥异。

    可是他不在乎,他性子冷淡,对凡事漠不关心,神界除了难以应对的战斗需要他出面,寻常不会来找他。

    他的神殿在扶溟川,那时六界已初现雏形,渐渐的,战斗也少了,他得了清闲,便终日待在扶溟川上看书下棋。

    那一日,有魔族上将不怕死的闯上三十三重天,又恰好闯入他休憩的扶溟川,他近日闲得无聊,便陪那个魔族少将打了两场,目光便在这时瞧见了自己脚下那朵奄奄一息的野花,他从不是怜香惜玉之人,那一刻却忽地脚步一滞,没有踩下去。

    魔族少将得了机会,长枪直直戳中他肩头,溅出几滴鲜血,他闪身而过,挥手解决了这个少将。

    战斗终止,他缓缓落下,目光漫不经心的从那株半死不活的野花上掠过。

    他的那几滴血,正好落在她枯萎的花瓣上,竟奇迹的令那株花活了过来,迎着微风欢喜的伸展着它的枝叶。

    他顿觉有趣,低头瞧了那花半晌,而后将其带回了沧梧殿。

    他本不过是抱着有趣的心态,又岂料这一株倔强生长的郁冬花,盘根错节的长入了他的心里。

    那时的他没有想到,或许说是根本没有想过,这株花将会给他的人生,带来怎样翻天地覆的改变。

    他将她带在身边千年,昼夜更迭间洒一洒水,她悟性颇高,又吸收了许多灵气,终有一日在他面前幻出人形。

    那是他与她相处了千年之后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模样,他看着她眉间那朵熠熠生辉的郁冬花,看着她眉眼弯弯的朝自己笑,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出的小花精,目光中开始漫出一点点的轻柔笑意。

    这浅淡的笑意无关情爱,无关风月。

    幻出人形后,她依旧待在他身边,她对他似乎极为依赖,他为她取名素苡,他唤她,素素。

    他教了她许多东西,亦教了她一些术法防身。

    她性子活泼,从不喜欢安静待着,除非得了什么有趣的话本子,否则真是半刻也坐不住,十分的闹腾。

    她本事不大,闯祸的本事倒是很大,经常把三十三重天上其他神族殿里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生。

    他每每踱着步子寻过去,都会瞧见气的七窍生烟的众神,以及站在一旁笑意盈盈的罪魁祸首。

    他从不限制她的自由,也任她随心所欲,三十三重天上任她折腾玩闹,终归是他养出来的小花精,他乐意给她收拾残局。

    不过她越来越少出去玩,大多时候,她总是跟在他身边看着他,那时他只是以为她玩腻了,也长大了,却不曾仔细想过,她日日跟着自己的真正原因。

    如若他早一点知晓,如若他多关心她一点,那么,她会不会不用离开他?

    她会不会依旧欢蹦乱跳的待在自己身边,朝他笑的眉眼弯弯,祸事闯的问心无愧。

    世上没有如果,他依旧是那个目下无尘刻薄冷淡的神尊,她依旧是日日守在他身边喋喋不休的小花精。

    她记路的本事不太好,总是会莫名其妙的走丢,或者是绕一个大圈才找到地方,偏偏她自己还不自知,像个小傻子。

    他想,他辛辛苦苦养大的小花精,可不能哪一天突然走丢了回不了家,他便花了些时日,做了四个精巧可爱的小铃铛给她,她十分喜欢那四只小铃铛,日日将它们系在腰带上,编了一个漂亮的坠子。

    他还做了一盏青云仙花灯,她夜里回来,若是迷了路,铃铛的声音便会响起,他身边的这盏灯就会光芒万丈的亮起来,在漆黑的夜空下,那一抹光亮,会让她安然无恙的回到他身边。

    她总是笑的眉眼弯弯,喜欢吃喜欢睡更喜欢闹腾,总是嚷嚷着去下界玩,但那时候下界不如如今的六界那样安宁有秩序,那时候下界非常危险,六界混乱的根本不是她能想象的。

    他为了防止她偷偷跑下界,为了不让她受伤害,他便去很远的地方找来半块破碎的女娲石,那个地方凶恶异常,他带着一生伤痕回来,她看着他当即便红了眼眶,瘪着嘴将眼里的泪硬生生的忍了回去,然后帮他找药治伤。

    那块女娲石同麒麟血凤凰泪被他熔铸成一块石头,那块石头就像一面镜子,她可以随时看到下界的情况,不过他稍稍动了些手脚,她看到的那些画面,没有血腥和屠戮,她看的欢喜,瞧她不再嚷着下界去玩,他暗暗松了口气。

    她藏的太好,以至于他从来没发现她对自己生了情。

    那时他正在战场上同魔神大战,神界的诸神私自下令将她逐出了神界,他回了神界,没有见到她,被告知她喜欢上了魔族中人,一个人跑去了魔界。

    那时他的心情,糟糕至极,他待在沧梧殿里许久许久没有出来,也不想知道她在魔界同那个人魔人的事,他满心想着他的小花精义无反顾风弃他而去令他失望至极,却压根不想听见关于她的半分情况。

    他不知道其实她是被魔族抓了去,受了很多苦,他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只是等他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站在魔界少君的身边,面色红润神采奕奕的看着他,脸颊上甚至带了他无比熟悉的调皮笑意。

    他心里突然便生了狂暴的怒气。

    那一次,他几乎血洗魔族。

    他不知道自己气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生那样大的怒气,她离开神界后,他还曾担心她过得不好被人欺负,可眼下她欢蹦乱跳的出现在他面前,反而更让他心情抑郁。

    第一次,他看着她的清丽笑靥,只觉得扎眼。

    她被魔族控制,魔族想用她来对付他,逼着她给他写了一封信,他明知道这或许是个陷阱,可他还是去了。

    他只是想,最后一次,再看看她。

    而后,再无牵扯。

    却不曾想,魔族只是想将他困在阵里,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他那把从不离身的玉箫。

    那支箫是他降生之初便出现在他身边的,连他都不知道那把箫的来历,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制住他,唯有此箫。

    那一次他没有带在身上,魔神拿了他的箫,当着他的面,以她的鲜血祭了那把箫,下了最难解的咒。

    从未有过的暴怒和心痛让他瞬间理智全无,他的千夙剑已经好久没有饮过血,一剑劈开那道阵,他双眼血红的看着魔神,滔天的愤怒和杀意郁积在胸,魔神似乎没料到他会如此情绪失控,那把箫还没有彻底的吸干她的血,魔神便迫不及待要用那把箫来对付他。

    他还没有来得及吹奏那把箫,千夙剑第一次剑身扩大如山川,自宇宙洪荒以来的第一剑,似要将天地劈开八荒砍断的第一剑,狠狠的斩向让他怒火灼心的魔神。

    只一剑,将魔神的魂魄,劈成了世间的尘埃碎片。

    魔族吓破了胆,似乎是觉得他已经疯了,纷纷慌不择路的跑了。

    他血红的眼里看不见其他,他看着她,躺在地上气息微弱的她,一步都不敢走过去。

    那是他最大生命中永远无法度过的劫难,那一刻,他才真正的清楚自己的心,可是太晚了。

    她是在他的怀里一点点的没了气息,到死,她都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袍,问他有没有受伤。

    到死都还在惦记着他的安危。

    后来,他去找了扶桑树。

    扶桑树可以改变轮回之道,但是却要付出极重的代价。

    他将自己的神识封印在箫上,埋在她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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