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注意她,索性提起裙摆偷偷摸摸的跑到天镜叶那边,天镜草摆放在大殿的角落里,很是隐秘。
身后的觥筹交错的喧闹声,眼前是那摇摆扭动的天镜叶,挽姜好奇的凑过脑袋去看,叶子很宽大,像一堵门一样,高度也仿若男子的身材。
此刻她凑过脸去,不期然在那光洁的叶子上看到自己,她愣了一愣,发觉这叶子跟一面菱镜一般,竟是可以照出人像的,然后她伸手戳了戳宽大的叶面。
岂料那叶子忽地抖动起来,映照在叶面上的那个自己突然哈哈大笑,身体左扭右扭起来,像是在跳舞。
挽姜登时瞪圆了眼睛。
她又戳了戳叶子,只见叶子上的自己忽地冲自己扮鬼脸,笑的眉眼弯弯。
她吓得后退半步,紧张兮兮的盯着叶子。
僵了半天,她忍不住继续伸手戳了戳叶子。
叶子上的自己忽地鼻子一皱,满脸的不开心,抱着胳膊气哼哼的转过脸不理自己了。
挽姜傻眼。
随即哈哈大笑。
文书仙君听到笑声回头一看,见挽姜一个人自娱自乐玩的不亦乐乎,也笑了,对着堇宋说道:“挽姜这丫头似乎很喜欢这天镜叶啊,上回来南海也是和天镜叶玩了大半天,不若咱们找章骅要一株回去吧,哈哈哈。”
堇宋没有笑,手里的酒杯似乎要被他捏碎。
眼角泛红,他目光平静的直视前方,喉咙发苦,“那是小五喜欢的小玩意,千代上神只怕是看不上。”
“这。。。”文书哑然的看着堇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不是小五,我的小五。。。”堇宋极力的忍着满腔的痛苦,眼角越来越红,“我的小五那么恨我,怎么可能对我笑,怎么可能同我说话。”
文书叹口气,说道:“殿下,你何苦为难自己,挽姜她。。。她忘了一切,但终归是挽姜,是殿下你的小五。”
三百年前天帝将堇宋的记忆篡改,迫使堇宋忘记了挽姜,将衡宛当作挽姜,曾经满心呵护的妹妹,结果被自己一次次无心伤害,文书知道堇宋心里不好受,整个人也没有往昔的风采,看上去消沉了许多。
折澜这时突然插了一句,他看着龙宫门口,说道:“东海龙王和北海龙王来了。”
两人抬眸看去,随璟与北海老龙王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随璟抬眸,看着了仙界的人,笑着朝这边走过来。
“本王能否与三位同坐?”随璟指了指身旁空着的座位,有礼的说道。
“不能。”堇宋冷眼看他,面无表情的说道:“这是千代上神的位置,龙王还是另寻他坐吧。”
随璟含笑的面容顿时一僵,而后他反应极快的笑了笑,说道:“既然是上神的位置,倒是随璟鲁莽了,几位慢聊。”
他说完,转身朝大殿的另一边走去。
“哼。”堇宋冷着脸看着随璟走远,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上神人呢?”文书朝身后看去,哪里还有挽姜的影子,不由得惊呼道。
堇宋‘腾’的从座位上起身,然后转身朝后殿走去,“我去找她。”
挽姜沿着路一直往前走,殿内实在无聊,她悄悄的从后殿跑出来透透气。
岂料这龙宫大的像迷宫,她绕了两圈,便再也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眼见自己越走越偏,原本敞亮夺目的海底越来越深黑寂静,她知道自己迷了路,但也不着急,只是好奇的左顾右看,顺手折了一支发光的珊瑚作蜡烛用。
不过前面越来越黑,黑的像无底的深洞,珊瑚的光只能照亮她身侧的范围,她抬眸看了看黑黢黢的前方,转过身打算离开这里。
堂堂千代上神,竟然怕黑,想到这里,她悻悻的摸了摸鼻子,还好此时无人,不然多丢人。
她刚刚转过身,便有一道刺耳凄厉的惨叫声从那黑黢黢的地方传出。
拿着珊瑚的手一颤,她吃惊的回过身,看着那无边无尽的黑暗,考虑良久终是咬咬牙走了过去。
那是一座宫殿,黑漆漆的矗立在一片黑暗中,若不是走近,根本瞧不出这里有宫殿。
她实在想不出,这座宫殿为何如此偏僻,连一个侍女都没有,孤零零的,透着森森死寂和阴冷。
推开门,依旧漆黑。
那凄厉的叫声再没有出现过,她环顾四周,凭着感觉朝一个方向走去。
绕过层层的殿门,眼前赫然出现一星半点的亮光,从一道紧闭的殿门里传出来,她心里呼了一口气,将珊瑚枝塞进怀里,继而推开了那道门。
夜明珠的光辉柔和的倾洒了整个房间,她一时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光芒,抬眼遮了遮,耳边听到一道男声,听不出任何情绪。
“魔后?!”
章骅的眼睛朝挽姜身后看去,神色瞬间绷紧,待发现只有她一个人,他深深的皱起眉,实在不能理解龙宫怎么让一个魔后闯了进来。
挽姜放下手,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子,她眼神不解的看着他,却依旧礼貌的笑道:“你认错人了,本神不是什么魔后。”
真是奇怪,自她醒来,总是有人将她认错,先前将她认作仙界五公主,如今更是变成了什么魔后,简直可笑至极。
章骅因她的话愣了大半天,他忽地想起不久前的确听闻神界一位上神自沉睡中苏醒,原来,竟是挽姜么?
她不仅成了上神,更是连曾经的记忆都抹去了?
章骅不动神色的打量挽姜,忽地拱手朝她行礼,笑道:“上神恕罪,本王实在眼拙,竟是将上神看成了那个歹毒残忍的魔后,还望上神不要怪罪。”
挽姜失笑,好脾气的说道:“原来是龙王,龙王不必介怀,先前还有人将本神看成仙界五公主,看来本神这张脸与许多人相似,倒也难怪你们会认错人。”
章骅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说道:“上神说的极是。只是本王不知,上神不在前殿坐着,为何到了这里?”
挽姜斟酌道:“实不相瞒,本神原本只想出来透透气,谁想却迷了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
她说着,又补充道:“本神方才在殿外听到有人凄厉的叫声,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故多事的前来看看。”
章骅点点头,扬起笑容,“让上神受到惊扰,本王很是抱歉,上神有所不知,这个毒妇意欲谋害本王,本王今日登位,不想扰了诸位的雅兴,特地来此处惩处这毒妇。”
他让开身,挽姜适才看到原来地上还躺着一个女人。
那人满脸是血,手脚被藤蔓绕住,浑身浮肿,根本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这是?”她眼睛抽了抽,无言以对。
章骅冷笑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女子,对着挽姜说道:“这位是本王的王后,曾经的王后。”
第三十章 再临众生台
地上的女子似是昏了过去,此时勉力的睁开眼睛,待看到面前出现的人是挽姜,她忽然情绪激动起来,躺在地上冲着挽姜呜呜咽咽的吼着,眼睛瞪得极大,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听上去特别渗人。
“既是龙王的王后,何以这般待她?”挽姜不忍心看地上的女子,撇开脸问道。
“这女人心思歹毒不知羞耻,趁本王不在与他人暗自苟合,后被本王发现,竟是对本王起了杀意,若不是本王小心,早就被这毒妇害死了。”章骅痛心疾首的说着,句句含血。
躺在地上的绥真听到章骅的话,那双本就血红的眸子像是淬了血,她仇恨的瞪着章骅,疯狂的吼叫着,那眼神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
“龙后。。。不会说话?”挽姜看着地上的女子,她似乎极力的想说什么,可是她只是吼叫着,吐不出一个字。
章骅回道:“这毒妇伶牙俐齿颇为难缠,本王将她的舌头割了。”
挽姜心里一阵发怵,不知怎么地,她看着眼前的女子,虽是可怜,心里却生不起半分的怜悯。
“上神,此乃本王的家事,还请上神让本王自行解决。”章骅看出了挽姜眼底的不忍,抢先一步说道。
一句话,她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这是他的家事,他不希望挽姜插手。
挽姜张了张口,半晌,无奈的点点头,转过身打算离开。
走前,她回头对章骅说道:“她背叛了你有错在先,但好歹夫妻一场,念及过去,本神还是希望龙王能够饶她一命。”
“这是自然。”章骅不动神色的笑道。
挽姜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绥真,那双眼睛清明无垢,也冷静淡然,平静的看着绥真,继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看到殿门重新阖上的那一刻,绥真惊恐的瞪大的眼珠,嘴里呜呜叫唤着,那双眼睛往外凸出,没有了往日半分的风情,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
章骅慢慢的蹲下身,挡住了绥真看向殿门的视线,随即不冷不热的笑道:“怎么,你还指望她会救你?或许曾经的五公主会不计前嫌的救你,但是她不是五公主,她是神女挽姜,看样子她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也压根不记得你。”
“呜!”绥真恶狠狠的朝章骅吼道,满腔恨意。
章骅不在乎的笑起来,“如今我父王死了,你手里的把柄对我来说没有半点作用,本来我还是愿意容忍你的,只是你太把自己当回事,竟敢妄想爬到我头上,本王只能说,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你这张嘴真让人厌烦,你不是最喜欢告密吗,不是最喜欢将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公之于众吗?本王偏偏让你再也开不了口说不了话。”
章骅厌恶的低下头,瞳眸里倒映着绥真满是血污的脸,“真是失策,方才本王应该告诉挽姜上神,她曾经被你害的有多惨,只可惜她现在成了上神,若是还是当初的魔后,她若是知道曾经你为了陷害她不惜杀死了病弱的东海老龙王,你说她会不会将你挫骨扬灰?本王就没有见过你这样的毒妇,连自己的妹妹都不放过,你这样的蛇蝎女人,怎配成为我南海的龙后。”
“本王不杀你,是看在上神的面子上。你这条贱命,是你曾经恨不得千刀万剐的妹妹为你求得,怎么样,这样的滋味是不是很不好受?是不是觉得生不如死?本王好心留你一命,你随时可以向你的父君母后告密,当然,前提是你能出得去。”
他慢慢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绥真,嘴角挂着讥讽的笑容。
“夫妻一场,本王也不忍心对你下手,以后的年年岁岁,你便乖乖待在这里,对了,这座宫殿你还记得吗?当初还是你命我建的,目的是为了将本王宠爱的那些妃妾关进来,可惜啊可惜,这里注定是你的,她们没那个福分,哈哈哈。”
他大笑着离去,留下绥真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地上,恨不得咬碎了牙和血吞。
待大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眼泪终是崩溃的从眼底宣泄而出,那极力忍住的泪,只是不愿在这个男人面前示弱。
她是仙界的大公主,身份尊贵一身骄傲,她有她的姿态,岂能在人前暴露软弱的自己。
看着章骅消失的背影,她终是认清了一件事。
原来靠着威胁和恐吓,是真的换不来真情,换来的,只有他的报复和残忍。
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输的一无所有,而且她刚才看到了挽姜,她竟然成了神,多可笑,多讽刺,这命运究竟是将她玩弄,而后不再留恋的抛弃。
她一直想要除去的人,不但没有除掉,反而一步步爬上了六界至尊的地位,接受万人的景仰。
她不甘心,她那么拼命的想要抓住属于自己的东西,父君的宠爱,母后的关心,还有章骅的爱,可是到了最后,她什么都没有得到,她什么都没有抓住。
曾经满腔爱意将自己的终生托付给一个男人,那样毫无保留的付出真心,流年轻许,只盼同心同愿,而妾心如磐,望君真切。
然开始的热情退散,便一点点的暴露出原本的面目,花还未落,风还未起,日子却已经开始露出腐朽的味道。
她想得到一切,宠爱,关怀,尊贵,权力,以及唯一,他心上的唯一。
贪心太多,终是沦落为现在的境地,若还能初见,她定会在最初的时刻,手刃这个磨碎她爱情的男人,饮尽他浑身的血液!
满腔怨恨,无处诉说,无人诉说。
几个人在南海待了两天,南海之人对挽姜的到来显得又惊又喜。
惊得是昔日的仙界五公主后来的魔后挽姜竟是神的转世,喜的是这样一位尊神竟来参加他们南海龙王的丧宴,这样的待遇,放眼六界只有南海享有啊。
那日堇宋出去找挽姜,两个人在珊瑚林那边遇见。
而后,堇宋得知了绥真的事情,当下怒极的堇宋差点没有在南海老龙王的丧宴上闹起来。
后来还是文书仙君和折澜星君出面平息了堇宋的怒火,起先挽姜还不知道那是仙界大公主,见堇宋反应这样大她才从文书仙君那里得知,心里不免有些自责,早知如此,她宁肯告诉星君他们。
哪怕是他们告辞的那一天,龙王章骅也不松口,他是不会让仙界这些人将绥真带回仙界的,那样于他没有好处。
最后,堇宋恼怒的瞪了一眼章骅,甩袖离开了南海龙宫。
他要回仙界将这件事告诉他父君,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男人欺负他的大姐。
可是他哪里知道,等他们从南海回来时,迎接他们的,是那样措手不及的震惊,以至于所有人,都把南海之事忘了。
仙界众生台,那样高的台阶,她一步步缓缓走上来时,思绪竟飘到了当初挽姜走上众生台时的情景。
那时的挽姜,在一步步走上来的时候,心里有没有害怕呢?
“衡宛!”
耳边传来那人的吼声,那样大声的唤她,似乎还能听出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以前她听到这个声音总会不由自主的欣喜,可这次,她既没有转过身,也丢了那份欣喜。
“衡宛,你不要冲动,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谈。”拂霑站在她身后,手臂前伸,似乎想要去拉住她,胳膊微微发抖。
衡宛转身盯住那只手,看了很久很久,眼睛水蒙一片,“拂霑,再见了。”
“衡宛,你要任性到什么时候!”见她丝毫没有打算离开这里的意图,拂霑原本就七上八下的一颗心彻底凉了,胸口更是蹿起了一股无名火。
他这么一吼,声音很大,任谁都听得出他有多生气。
衡宛吓了一跳,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收不住,那眼泪来势汹汹,尖俏的脸颊上很快湿了。
“对不起,我不是。。。”见她哭,拂霑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张了张嘴想要道歉,却发现自己根本开不了口。
“你别说了,别说了。。。”衡宛捂住嘴,眼泪啪嗒啪嗒的滴落。
原来即便是已经死心,还是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再次痛了心。
“拂霑,我累了。走了一大圈,结果又回到了原地,我是真的累了,争不动了,现在她回来了,我们三个。。。我不想再陷入这样的困境里苦苦挣扎,既然等不到你爱我,那我放弃好了,终归,我们三人都可以解脱。”衡宛站在高高的台上,冲着拂霑笑了起来。
“那些都过去了,我们不要再想着过去发生的事好吗?你下来,我们回家。”拂霑轻声诱吼道,脚下步伐一点一点的朝着她移过去。
“你别过来。”衡宛红肿着眼,手指指着拂霑,自己又朝后面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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