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两个男人俱是微微一震。
帝无湮回身,嘴角轻扬,“怎么出来了?”
挽姜也笑,走到他身边,亲昵的挽起帝无湮的胳膊,笑的很是开心,“刚刚睡醒,可是肚子又饿了到处找不到你,所以出来看看。”
说完她叹口气,愁眉苦脸的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帝无湮好笑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两个人低声细语的聊着天,像是压根没看到还有其他人在,那样自然而温馨的场面,深深的刺痛了云里的眸子。
“挽挽。”云里走上前,轻声唤道。
挽姜似乎这才发现还有其他人在,目光先是有一瞬的疑惑,而后恢复清明。
她歪着头打量了云里一会儿,然后抚额笑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回家。”云里看着她,一举一动都印在那双深邃的眼里。
“八荒便是我的家,魔尊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她笑着,那笑容不复以往。
云里看着她,没说话,眸子里似有什么划过,流光易逝。
“阿梵,天快黑了,咱们回去吧。”
她拉着帝无湮的衣袖,仰着脸一脸笑意的问道,而后侧头看着云里,“魔尊自便。”
帝无湮目光沉沉的看了一眼脸色说不上好看的云里,没有应答。
挽姜转身,拉住帝无湮就要离开。
一双温热的大手握住她的手,挽姜止步,没有回头。
三个人的影子,倒映在八荒的冰面上,凄寥而清冷。
云里握着那双冰冷的小手,下意识的又握紧了些,她低着头,所以他看不见她此刻的面容。
“母后醒了,挽挽,你不是一直希望母后醒过来吗?母后想见你,跟我回去好吗?”
第十六章 花簪碎心魂
骄傲如西钥云里,有朝一日为了挽回心爱的人,也免不了低声下气委屈自己。
努力的深吸一口气,挽姜咬紧唇,用力的甩开云里的手,抬起头冷冷的看着他,眸子中满是厌恶。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西钥云里,我不想和你有半分牵扯,不想见到你。我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我没什么野心和抱负,这一世只想和阿梵过简单快乐的平凡日子,我求你,不要再来找我了,不要再来了!”
到最后,竟是有些歇斯底里的哭喊。
云里狠狠的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挽姜,脸色惨白。
挽姜凝望着云里,眼眸通红,“我们,忘了彼此吧。听说青丘的女狐狸不错,个个貌美如仙,擅歌舞琼曲,还特别会照顾人,我觉得与魔尊甚为般配,魔尊不如娶一个回去吧。”
她说着,眼泪顺着眼眶止不住的淌下,她拿起袖子擦去眼泪,却是越擦越多。
那样沉痛的目光,竟让他说不出任何话来。
“别哭。”
云里目光钝痛的看着她,嗓子也哑的厉害。
他伸出手想要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却被她直接避开。
他狠狠一怔,目光里有着难以置信。
原来她对他,已经避如蛇蝎。
“以前是我不对,你对我的好我无以为报,原想着和你成亲报答你的恩情,可是现在,我做不到。你还有魔界,还有云襄和你的母后,你拥有那么多,可是阿梵他,他只剩下我了,我不能失去他。”
这样痛哭失声的挽姜,让两个久经世事的男人,都愣在了原地,久久失神。
云里的脸色,因为她的一番话,一寸寸的灰败了下去。
几个人都没有察觉到,此刻八荒的土地上,不止是他们三个人。
文书仙君、折澜星君、织幻天女、拂霑上仙、六公主衡宛、怀衣上仙,以及冥王舞邪尘都站在远处,眼睁睁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或许他们已经察觉到这几个人的气息,只是早已经无暇顾及了。
转过头去擦掉眼泪,眼睛疼的厉害,“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若不是那一日你被玉方陌年关入屠魔阵,我一时魔性大发激出了上一世的记忆,我与阿梵,将无法避免的错过彼此,对此,我真的很感谢你,日后魔尊若是有事,挽姜必当竭力帮忙。”
即使相隔的有些距离,可是哪一位不是仙泽深厚?挽姜的话,他们一字不漏听的清清楚楚。
文书仙君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有些反应不过来,看着魔尊西钥云里惨白的脸色,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靠近那三个人。
良久,压抑的沉寂后,云里淡淡开口,倾城无双的面容,有着深刻的痛楚和隐忍。
“挽姜,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这一声挽姜,是自他认识她以来,第一次这样唤她。
只是两个人都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一个场合里。
多么讽刺。
帝无湮侧首,看着挽姜明显倦怠不支的样子,他担忧的伸出手去扶她,暗暗的将内力渡给她,挽姜抬头朝他一笑,笑容美的凄惶。
“你我夫妻一场,我也不想把话说的太绝,大家好聚好散,别再步步紧逼,云里,我给过你机会的。”
她靠在帝无湮的怀里,眼里有细微的憔悴,说出来的话却如同无形的利刃。
“是,你是给过我机会,是我没有好好珍惜。”云里觑了眼帝无湮,沉寂而清冽的眸子里有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知道就好。”挽姜冷笑,眸子冷冰冰的。
“那以后,我能来看看你吗?”
素来杀伐果决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尊西钥云里,如今为了一个女人,低微到了尘埃了,一退再退。
大约是被他缠的烦了,她深深的皱起眉,堆起满脸的不耐烦。
推开了帝无湮,提步快速的走到了云里面前,微微仰头,她看着他,眸子锋利如炬。
“你做梦!西钥云里,你以后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永远,都不要让我看见你。
那一刻,那个受了星曙台酷刑还能谈笑风生的西钥云里,因为一个人的一句话,四肢百骸疼到痉挛。
“在他身边,你真的快乐吗?”他开口,眼神寂寥若孤星。
“是,我很快乐,非常快乐。”
“快乐就好。”
云里微微一笑,面上看不出悲欢喜乐,那样平淡的样子,竟让人心底莫名的害怕。
“等所有事情都结束了,我来接你。。。”
“等所有事情都结束了,魔尊可愿来祝福我与阿梵的婚礼?”她看着他,打断他的话,笑意盈盈的说道。
似是想起什么事,她一把扯下头上的发簪,万千青丝倾泻而下,迷了八荒的景。
那把郁冬花发簪,是初遇时他亲手为她刻的,这些年她一直随身携带,不曾离身。
只是此刻,她盈盈而笑的看着他,下一刻,手腕一转,簪子被狠狠的摔在坚硬的冰面上,清脆的响声。
激烈的碰撞,四分五裂的脆响声,碎的是发簪,也是人心。
那个眉眼如画的男子,低头一瞬不瞬的看着一地的残渣,夕阳的余辉打在他墨黑的发上,失了温度,只剩悲凉。
无人说话,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帝无湮抬头眨了眨眼睛,只觉得一片干涩。
慢慢抬头,云里对上挽姜的眼神,眼底黑的望不见光亮和色彩。
他不再看那一地的碎片,而是慢慢伸出手,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握在掌心里,那样用力,以至于所有人都可以看见,那发白的骨节和凸起的青筋。
明明没有人哭,但那个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是那样令人悲伤。
“我以为,这一世我们可以终成眷属,却原来,是我一个人的痴心妄想。”他说着,慢慢走到挽姜面前。
不顾挽姜的挣扎,他用力的握住她的右手,一块温热的东西被塞进她的掌心,带着他身上的温度,让挣扎的她不自觉的愣住了。
尚未回神,他突然凑近她的耳边,气息拂在她的耳边,酥麻微痒,带着熟悉至极的气息。
他说:“物归原主。挽姜,你是我的劫,这一点,十万年前我便猜到,如今,果真应验。”
挽姜眼皮一颤,面容迅速的苍白了下去,额上瞬间沁出冷汗。
她伸出手,毫不客气的推开云里,然后转过身,呕吐。
云里脸色遽变。
帝无湮立刻扶住挽姜,眼角余光冷冷的扫向云里。
这边舞邪尘刚想要过去,被折澜一把拉住。
折澜重重叹息,看着舞邪尘说道:“别过去,他们三个人的事,我们没立场插手。”
舞邪尘哑口无言。
好一会儿,挽姜止住呕吐,脸色已经煞白,眼底一片灰暗,她艰难的抬起头,冲着云里讥讽一笑,声音虚弱。
“你看,我现在看到你都会恶心的呕吐,我们又何必,继续相看两厌呢?”
帝无湮一怔,看着挽姜没说话。
晚霞一点一点的覆上来,温和的脚步,不紧不慢的样子,强势霸道的褪尽了白日骄傲的辉煌。
云里走了,沉默不语的转过身,离去。
待他离开,文书仙君众人才慢吞吞的走了过来,他们也想走快点,可是看着像失去全身力气跌坐在地的挽姜,步子就仿佛是千斤重,再也快不了。
“帝君,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兮草开口,让原本便冷滞的气氛,降至极冰。
帝无湮抬头扫她一眼,面上温和,眼底却没有太多的情绪。
兮草眼睛红了,她看着失魂落魄的挽姜,牙齿将嘴唇咬出了殷红的血迹。
“挽姜,我真搞不懂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说的是实话,她是真的不明白,这个女人一会儿喜欢西钥云里,一会儿又马上爱上了帝无湮。
如此的反复无常阴晴不定。
将西钥云里和帝无湮耍的团团转,将感情当作儿戏!
听到声音,她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手里依旧紧紧的握住什么,她睁大眼睛看着兮草,眼里一片灰蒙蒙。
“你是谁?”
一句话,让兮草的脸色瞬间难堪。
她还没来得及发火,挽姜兀自又低下头。
她看着手里那块玉,晶莹剔透,透着经世的莹润和光泽,握紧了手中的玉,上面的温度已经散去。
她徒劳的想留住,却是枉然。
“你们都走,都走。”她低声喃喃,似说给自己听。
帝无湮却懂了她的意图,他微微的叹口气,温润的模样显出几抹疲惫。
“你们来做什么?”帝无湮看着仙界和冥界的人,语气隐隐不悦。
文书仙君看了看挽姜,然后才对着帝无湮微微拱手,说道:“帝君聪颖,自是知晓我等此番来八荒的目的,只是看来时机选得不对,我等先去微澜殿等候帝君。”
待一群人走远,帝无湮适才转过身看着挽姜,夕阳的光辉砸在冰凌凌的冰面上,折出绮丽的美景。
她蹲在地上,一声不吭的瞧着满地的碎渣,一根簪子,摔的七零八落,她跪在地上找了许久许久,跪得双腿失去知觉,才终是收集起了所有的渣滓。
第十七章 珂因邪尘起
那块玉,她已经收入怀中,虽是不明白云里为何说是物归原主,但她终究是宝贝着,贴着里衣仔细存放。
呆愣愣的看着自己掌心的碎渣,浑身冰冷,似是压抑的情绪达到了一个极点,视线瞬间模糊,豆大的泪珠一颗颗砸落在手心。
她终是无法再忍受,眼泪从心底崩溃的奔泻出来。
没人能懂她心底的悲伤,她用那样残忍的言语,伤了她最不愿伤的人,心里的痛苦时刻折磨着她,整个人仿佛瞬间憔悴了许多。
帝无湮站在她身后,低头望着她颤抖的厉害的身体,他伸出手想要安抚她,可终是无力的垂下了手臂。
她根本不需要他的安慰和怜悯。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好一会儿,等帝无湮回过神时,赫然发现挽姜早已经站起身,她眺望着一片靡红的晚霞,脸上仿佛镀了一层暖光。
“帝无湮,我是谁呢?”她蓦地开口,帝无湮一惊,心里竟有几分慌乱。
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不知道她此刻眼里是什么样的风景,但他听出她话里飘渺不真实的语气,那样的虚幻,仿佛随时会消失不见。
“这个问题,只有你自己知道答案,你希望你是谁?”他走到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眼里有苦涩。
是天真无忧的仙界五公主,是冷面冷心的魔界魔后,是聪慧灵动的帝无湮的徒弟,还是心心念念的西钥云里的妻?
这么多的身份,你究竟希望是谁呢?
似乎是轻轻一笑,裹进风里很快消散,挽姜转过身看着他,目光澄然,眼神寂静。
“我是谁都与你没关系,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我绝对不希望是你的徒弟。”
帝无湮微笑,“小挽,我不是他。”
挽姜眯眼,目光危险的看着他,“帝无湮你什么意思?”
帝无湮怅然一叹,他抬眸瞧着苍穹,有些厌倦这即将到来的明天。
“小挽,你心里打着什么主意,我很清楚。或许这点小把戏可以骗得了西钥云里,但是绝对骗不了我。”
旁观者清,朝夕相对三万年,他又是如何会不懂得,他的小徒弟那些小心思。
只是越发懂得,便会越发心疼。
她不过才十几万岁的年纪,如同人界刚刚及笄的少女,本该是韶华正好的年纪,却已经遭受了仿若一生的磨难。
“出言挑衅恶语相向,让一个个人离你而去,这就是你的目的?”
帝无湮扶住她的肩膀,目光深邃的看着她,“你究竟想做什么?”
挽姜推开他,眉眼冷笑,“你不是已经看到了?”
帝无湮摇头,眼里的肃穆夹着冷峻,“你来八荒找我那天,我便知道你有事瞒着我,后来你让我陪你去昆仑丘,我大概猜到了一些,只是我没有想到,你已经算计好了一切,利用西钥云襄对你的恶意从而激怒我,借机夺走我手里的轩辕剑,目的是为了救出西钥云里。”
“那又怎样。”她不冷不热的吐出一句话,面上的情绪没有半点波动。
帝无湮笑了笑,一声清浅的叹息从唇角溢出,笑容亦是苦涩。
“小挽,你拿我做幌子,总该让我明白一些东西,不然,若是我不小心露出马脚,又怎能骗过魔尊的眼睛。”
他说的在情在理,话语温润,却也叫人无法拒绝。
她不动神色的后退了一小步,抬起眼眸平静的看着他,“你想问什么?”
帝无湮装作没看见她的小动作,举止依旧温润似水,“阿梵是谁?”
那一日在昆仑丘,以及今日,她都提到了这个名字,只是他想了好久,始终不记得四海八荒里,有这样的一个人。
“我不知道。”
她回答的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倒是让帝无湮愣了半晌。
两个人的影子被霞光拉的很长很长,铺散在冰面上,无声的对峙着。
“你可以理解为我是故意不说。”她双眸清冷的看着他,何尝不懂得他心里是在想什么。
帝无湮苦笑,“既是千方百计要救他出来,为何如今又对他避之不及?”
尽管他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可是明明那样深爱,又是为何要忍痛分离。
这句话,似是触到了她的痛楚,她的眼睛有些泛红,转过身看着帝无湮清丽一笑,笑容明晃晃的打进他的眼里,刺刺的疼。
她说:“长痛不如短痛。”
说完这句,留下怔愣不明所以的帝无湮,她淡漠的走远,直至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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