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潇晗沉静下来,分出一半神识固守住识海,另一半专注在炼化黑色心脏上。
楚清狂真是亲自体会到自身被当做材料炼制的痛苦了,体会到妖丹被炼制之时,其内元神的哀鸣,他恨不得就此昏迷,就此死掉,可是他却清清楚楚地知道,哪怕是死,他也要尝尽这万般痛苦之后才会化为灰烬。
明明只有心脏在被煅烧,可是五脏六腑全头痛得抽搐起来,疼痛甚至从肺腑在向丹田蔓延,疼痛之下他不能内视也不敢内视,他不敢打扰张潇晗的施法。
好在神识还是清明的,没有契约之力发动时连识海都在翻江倒海般的痛苦,让他有足够的毅力承受着,保持着不去惨叫出来。
这大概是他所余下的仅有的尊严了吧。
忽然,一种暴戾之气出现在识海内,一种想要疯狂想要挣脱的想法出现,一个不属于他分明又是他的声音在识海内咆哮着:挣脱她,挣脱她。
那是他的声音,他自己的声音,是他的意志,但分明又不是他的意志,**的痛苦让他的神智分外清晰,他知道他不能听从那个声音的安排。
他闭上眼睛,什么也不去看,什么也不想,只把全部的心神集中在识海之内,既然无论如何,他都没有办法摆脱痛苦,与其臣服于魔族修士,不如就臣服在这种痛苦之下吧。
第1810章 重生
人,狠下心的时候,是什么都能做出来的。
而人一旦连死都不畏惧了,便没有什么可以再畏惧的了。
张潇晗不去看楚清狂,神识与视线都在裸露在外的黑色心脏上,天眼注视着丹田内的元婴,炼化这颗心脏,不仅是为了楚清狂,还是为了她自己。
她知道楚清狂痛苦,知道楚清狂会痛得发狂,那又如何?人死后灵魂进入到冥界,谁敢保证不被炼魂灯灼烧。
凤凰重生,也要经历过涅槃,想要摆脱掉不死之心的控制,就要经受涅槃般的痛苦,虽然不是所有的凤凰浴火之后都会重生,但不经历,谁能知道呢。
不仅是太阳真火的威力,还有紫气的力量,半个时辰之后,心脏内终于不再涌出来黑色的魔气,太阳真火毫不犹豫地侵蚀到心脏的**中,
就在火焰侵蚀得到心脏的一刻,那颗庞大的心脏忽然一跳,好像是垂死挣扎般,但迅速被火焰压制在胸膛之内。
烈焰之下,心脏中忽然升起一种不甘的心思,带着强烈的怨气和复仇的渴望与张潇晗的神识对抗着,那怨气是如此强烈,和被镇压的不甘一起冲击着张潇晗的神识,张潇晗的意识里仿佛出现了黑血淋淋的一幕。
强壮黝黑泛着亮光的身躯在对抗着数件燃烧的法器,身体在燃烧,火光冲天,可就算这样,这个强壮的身体还在散发着坚强不屈的意志。
一道同样燃烧的锁链忽然卷过来,困在了他的身上,这一刻,他的神魂忽然也被燃烧起来,天地间突然传来兽一般的吼叫。
一双赤脚紧紧地抓着土地,这个强壮的身躯就如火炬一般在天地间燃烧,从白日烧到黑夜,又从黑夜燃烧到黎明,皮肉上一刻还燃烧着绽裂,下一刻新生的肉芽便填充上来。
野兽般的嚎叫彻夜未断,火炬般的身体燃烧了一夜又一夜,终于,一把闪亮的刀出现,那把刀之后,只有一双眼睛,残忍、嗜血。
一颗大好的头颅飞上天空,一腔热血从断掉的脖颈中喷出来,利刃下斩,将胸膛刨开,刀尖上,挑起一颗黑色的心脏。
但凡心内有一点点柔弱,就会被这满腔的愤怒、不甘所吞没,只要内心有一点点怜悯,便会要为这不屈、复仇所感动,但是张潇晗此时的意志是钢铁一般,对敌人的怜悯就是对自己生命的放弃。
她的视线毫不退缩地望着这一幕,手下的烈焰毫不留情地碾压过去,一股更为强烈的意念随着镇压过去。
这世界本来就没有公平,本来就没有天理,唯有一条是亘古不变的,杀人者恒被杀之!
这个意念一镇压过去,心脏的反抗忽然弱了些,太阳真火随即再近一步,可以看到,黑色的心脏边缘开始消融。
杀人者恒被杀之!
一个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响起,在静室中回荡着,带着不甘,又带着些期盼渴望。
杀人者恒被杀之!
这句话再重复了一遍,带着对过去的悔恨,带着对未来的无望。
是的,杀人者恒被杀之,不仅仅是你,还有杀你的人,甚至还有我。
心脏的反抗忽然停顿了,就好像远古时期的那个巨人一般,任由烈焰包拢过去。
那么,你会替我复仇吗?杀了那个人?
心脏完全放弃了抵抗,在烈焰下痛苦地扭曲着,皮肉上一刻还被烧的绽裂,下一刻新生的肉芽又出现在烈焰中。
即使是坚如磐石的心也要被这顽强的生命感动的。
不!可张潇晗的回答是斩钉截铁。
不!我只为自己复仇!
为自己复仇!为自己复仇!!哈哈哈哈!!疯狂的声音震耳欲聋,笑声中甚至带着些喜悦。
好!好!!记住你的话,为自己复仇!!
烈焰席卷,鲜红的带着紫意的火舌贪婪地****着黑色的心脏,心脏在溶解,在缩小,一簇黑色的烈焰融入到张潇晗的太阳真火中。
巨人的虚影此时才一动,一只手如拈花般拈起那朵火焰,火焰在巨人虚影的指尖上燃烧着,指尖一动,这团火焰连同其内最后的意志被米分碎。
“砰!”不死之心跳动了一下,将生命中最后一丝活力释放出来。
魔气被一丝丝抽出去,黑色的心脏肌肉与楚清狂原本的心脏碎块开始融合,元婴中的魔气也在一点点消失,终于露出原本的雪白。
张潇晗这才松了一口气抬头看一眼楚清狂,他紧闭着双目,嘴角抽搐着,脸上大汗淋漓,她慢慢开始抽出压制着心脏的紫气,楚清狂的元婴忽然也张开了眼睛向上望着,一缕精纯的真元之力从元婴中释放出来。
楚清狂自身的灵力开始缓缓接手张潇晗的紫气,笼罩着张潇晗的巨人身影缓缓收回到身体内,张潇晗牵引着太阳真火退去。
收回了太阳真火和紫气,张潇晗怔怔地望着楚清狂,他胸前的皮肉都没有了,心脏缩小成原本的一半大小,正在他自身的灵力下重塑。
她呆呆地看了一会,眼前好像再一次出现人形的火炬,耳朵里是野兽般的嚎叫。
好!好!!记住你的话,为自己复仇!!
带着喜悦与期盼的这句话蓦地跳到她的心里,她的心砰然一动,为自己复仇?!
她直勾勾地望着楚清狂胸膛里的心脏,那颗心脏正在恢复红润、鲜活,从其内流出的是汩汩的鲜血,强有力地送到他的血管中。
好一会,她的视线才从楚清狂的胸膛中移开,将心神间那丝不确定或者是确定的矛盾强压在心底,闭目调息了一会,可心神却怎么也安静不下来,那个大好头颅飞起,一腔黑血飞溅就在脑海中徘徊不定。
她深吸一口气,退得与楚清狂远了些,将炼丹炉拍出来,扬手抓出灵药扔到炼丹炉内。
粗暴地将灵火煅烧在炼丹炉上,一股热浪猛的将灵药湮没,暴躁的心情暂时舒缓了些,眼前却不断出现那个刀尖上的心脏,那双残忍、嗜血的双眼,还有野兽般痛苦的嚎叫。
虽然不专心,却也就出现了几颗废丹,其余的灵丹还是上佳的,这般炼制了一炉灵丹之后,心绪勉强略微平复,张潇晗便不在炼丹,将剩下几枚玉简的内容都刻画在脑海内,便又怔怔地瞧着楚清狂。
楚清狂眉眼间难耐的痛苦神色都消失了,替换的是平和安静,仔细看来,楚清狂的眉眼很是刚强,带着上位者特有的桀骜,视线移到胸膛,看到楚清狂胸膛的皮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新的肉芽,新生的皮肤米分嫩如婴儿般细腻,其内心脏的跳动蓬勃有力。
就在这时,楚清狂紧闭的双眸忽然张开,双眼陡然射出一片精光,望到张潇晗的时候,精光忽然消失。
“如何?”张潇晗问道。
楚清狂慢慢地站起来,抱拳向张潇晗一躬身:“多谢主人。”至此,他的心里彻底承认了他契约奴仆的身份。
没有哪个契约主人会冒着这般的风险替契约奴仆做这样的事情的。
张潇晗仰着头,看着楚清狂躬身施礼,看着他施礼之后抬起身子,摇摇头:“我说过,契约只是为了保证我的安全,我要契约的不是你。”
楚清狂脸上挂着笑意,丝毫不以为承认自己的身份有何低贱:“张老板是水域域主,作为域内修士,将域主奉为主人也并无不可。”
张潇晗慢慢牵起嘴角笑笑,只是这笑自己都觉得勉强,索性收拢了笑意。
“楚道友请坐。”说着伸手将极品灵石收起,阵法却暂时还摆着。
楚清狂坐下,眉眼间自然就带上了些许的威严,这般表情却是上久上位者养成的习惯,正是与张潇晗第一次和楚清狂相见的表情一样。
“楚道友感觉如何?”张潇晗再次问道。
“我感觉到不死之意,假以时日,我的身体也能拥有再生的力量,任何创伤,只要不是立刻毙命,都有可能恢复过来。”楚清狂沉声道,声音里带着些劫后余生因祸得福的喜悦。
他忽然想起雷圣的话,每一个与张潇晗相处久了的修士,都会从张潇晗那里得到莫大的机缘。
张潇晗的眼里也有丝喜悦,接着道:“在我炼化不死之心的时候,你有没有在神识内看到什么?”
楚清狂道:“看到张老板祭出了凰姬虚影。”说着眼睛一亮:“凰姬的出现没有引发天劫,是天意抛弃了魔界,还是日影遮蔽了天意?”
“应该是后者。”张潇晗皱皱眉,楚清狂没有看到她看到的那些,她现在不想说出来。
楚清狂又换了身衣衫,张潇晗便站起来将阵法与禁制撤下,楚清狂忽然在身后道:“张老板是计划已久了吗?”
张潇晗动作顿顿:“不,是临时起意。”手下继续动作,也不去回头看楚清狂,“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如果不成,就用紫气将不死之心包起来,镇压在玉盒内。”
留下最后一层禁制,才转头瞧着楚清狂:“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是临时起意的,都是在赌,你的命,我的命都是可以赌的,也许哪一天我赌错了,搭上我自己的命,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为什么?”楚清狂下意识问一句。
张潇晗盯着楚清狂的眼睛:“如果我只是凰姬的一座炉鼎呢?”
楚清狂的眼睛眯了一下。
“到了上界,也许我修神期大修士的实力,或者是飞升的过程掩饰了我身上的某些气息,九域仙士没有人注意到我的体质,可是在下界,我一直被当做一座上佳的炉鼎,只是我也很奇怪,明明我这座炉鼎资质上佳,可竟然就鲜有人打我的主意,以前我还以为是我一直在做着不是炉鼎做的事情,因为我炼器炼丹制符受到尊敬,现在想来我也是傻的,分明是冥冥中有天意在保护我。”
张潇晗自嘲地笑笑:“说不定我哪一天成熟了,就会被凰姬取走了,所以,想那么多干什么,趁我还是我自己,做我能做也想做的事情吧。”
楚清狂瞧着张潇晗,竟然连半句安慰都说不出来,张潇晗还可以用紫气压制住魔界帝子,可谁还能压制住凰姬?
“其实我也赚了,我的寿命本来就只有不足百年,甚至更短,本来我只能平凡地度过短暂的一生,可是现在我的生命多姿多彩,经历的是我不曾想过的,没有苦的对比哪里有甜,没有对生命的渴望哪里懂得珍惜,所以,即便有一天,我所拥有的一切都要被取走,既然无法抗争,我也会甘之如饴吧。”
“不会的。”楚清狂沉沉地说道。
张潇晗笑笑,挥挥手:“不说这些,楚道友,这一段期间你要好好表现啊,争取让我判断出你真的是楚清狂而不是还与谁合体着,兴许我会早早就解除你的契约。”
楚清狂扬扬眉毛:“但凡签订了契约,几乎没有解除的。”
张潇晗叹息一声:“哎,你要是不想杀我,奴役你有什么好的啊,你做什么都不是心甘情愿的,哪里有做朋友开心。”
“张老板就不担心解除契约之后会招来杀身之祸?”楚清狂知道这话他不该出口,可是不吐不快。
“迄今为止,解除契约之后的修士还真没有要来杀我的。”张潇晗不介意地耸耸肩,“就是楚道友你,说实话,我们真要打起来,你也不见得真能杀了我,再说,不论怎么说我都是你的救命恩人,还是你的域主,就你们水域的那些誓言,你不是楚清狂的时候我还真信不着,你完完全全是楚清狂了,我只要有一日挂着水域域主的名头,你就会对我毕恭毕敬的。”
张潇晗“嗤”了一声表示她的不屑,挥手将最后一道禁制也解除了,接着又想起来什么,从储物手镯里掏出一堆玉简,往楚清狂怀里一扔。
“我大约看了,没有多少有价值的。”
推开静室的门,激烈的战斗声音便闯入到耳里,第三轮魔物的攻击已经开始了。
第1811章 毁了她
抬头,日影还在,中间是黑暗的,周围一圈光影夺目,张潇晗站在门口,出神地看了一会日影,才把视线投入到城墙上。
城外的战斗很激烈,她却提不起任何性子,智者都在房间里躲着不出来,一定是占卜出来城堡不会被攻破的。
楚清狂从身后跟过来,站在张潇晗的旁边,他感觉到张潇晗的情绪有些不大对劲,从帮助他炼化了不死之心之后就不大对劲了。
难道在炼化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凰姬虚影的出现影响了她?就像曾经的不死之心对他的影响一样?
楚清狂在心内回忆着炼化的过程,除了痛彻心扉竟让什么也没有。
“我觉得,魔修们一定没有事情的。”张潇晗的声音带着些懒洋洋的味道。
“他们阵法开启了,上去看看?”楚清狂建议道。
“你去吧,我有点累。”张潇晗没有什么情绪地道。
累?楚清狂很意外。
累这个字,几乎从修士的生活中消失了,有灵力存在,不论是炼丹还是炼器还是战斗之后,只要运转灵力打坐,也就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便身心一起恢复了,张潇晗说她累了,一定是心理有事,有什么东西没有想明白。
他点点头,答应一声,没有多问便向城墙上飞过去。
看着楚清狂离远了,张潇晗一个人更觉得懒洋洋的,身子歪歪,依靠在门框上,她知道这个姿势很不雅,很懒散,不过这是在魔界,对着一群魔修而已。
天帝级别的战争与她有什么关系,她不过是前世地球上的一缕幽魂,可不知不觉中她竟然踏入其中,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在一点点地将她引入到过去。
从下界魔幻禁地发现的尸骸开始,还是从上古丹宗神秘祭坛的元神开始的,到现在开始接触的是帝子级别的,天帝级别的。
她抬头瞧着日影,看着被遮挡住的太阳,有些恍惚,什么仇什么恨,能让人将拥有不死之身的魔族帝子霍霍燃烧了数日数夜,又砍头刨腹割心?天帝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看着他的儿子惨遭如此毒手不闻不问?
张潇晗知道,在炼化不死之心的时候,她的心是与那个杀他烧他的人同样残忍的,但之后,当时的一幕幕与那些不甘的情绪却还是影响了她。
悠悠叹口气,将视线从日影上收回,可收回的一刹那,她倚靠着门框的身子陡然一立,眼睛再一次放到日影上,她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从日影出现,第一轮兽潮开始到现在,绝对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