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凛冽的杀意从战鼓中浮现出来,空气中忽然涌出让人心脏都冰寒的感觉,峒箫的身体中刹那间迸发出森严的冷意,三只白狼一下子匍匐在地,硕大的头颅都低垂下来,喉咙里都不敢有一点声音发出。
张潇晗也感觉到凛冽的杀意与森严的冷意,她连抵御都没有费心去做了,不说是心灰意冷,心内也差不多是类似的感觉,与绫夙之间遥不可及的距离不是击垮了她,而是让她明白了什么是螳臂当车,什么是自不量力。
所以,真没有什么可以执着的了。
人对危险的惧怕,来自于对自身安危的担忧,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全,才会惧怕别人做出危害自己的事情,张潇晗对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已经有所心理准备了,望着峒箫瞧见战魂鼓的面色,她只是不做声的后退一步。
心中忽然升起同病相怜的感觉,她张潇晗,此时与峒箫,大概是同样的心情。
她失去了只是一个年轻的身体,她的修为还在,实力还有,可是峒箫,他连身体都没有了,支离破碎,米分身碎骨,就是他这样的。
天下还能有几个人有峒箫这般的待遇,能亲眼看到自己破碎的尸骨?
峒箫慢慢走上前,他的手轻轻地拂过战鼓黝黑的鼓面,那是他的肌肤,再握住那根白色的鼓锤,张潇晗不知道他心里是否有熟悉的感觉,但是她知道,她先前那般不在意的表现绝对影响了峒箫。
她,一介人修,在神祇的眼里蝼蚁都谈不上的角色,至今泰然自若,峒箫,绝不会过于失态。
果然,不到两息的时间,峒箫就收回了身上冷意,战魂鼓的杀意虽然还在,好像也受到了峒箫情绪的影响,不是那么重了,峒箫回过头来的时候,神色平静下来。
“还有你的不死之心,很抱歉,我没有保护好我这颗心脏,不过心脏中的不死之意,没有受到影响。”张潇晗没有什么诚意地道。
“先不忙。”峒箫做了个请坐的手势,也不见他有什么额外动作,战魂鼓就消失了。
张潇晗和峒箫都坐在了地上,张潇晗并没有提及冰海被封印的上古战场,只是将遇到夷帧和绫夙的过程都一一讲述出来,因为战魂鼓被封印的阵法,她夺了这几十万年战争因果也就无法隐瞒了。
战魂鼓都到了峒箫的手里,只要峒箫详细琢磨,自然也就隐瞒不了了,还不如就说出来。
峒箫面无表情地听完,沉思了一句,先问的一句话竟然不在张潇晗的意料之中:“你有不死之意,为什么不拿出来用?”
张潇晗楞了一会,才明白峒箫的意思,只觉得峒箫问得很是幼稚,想要翻翻眼睛,方想起来她这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实在不适合欢脱的表情,只能忍住了,做了一个面无表情的表情道:“绫夙可是肉身依旧,完完整整的本体,我拿什么抗衡能抗衡得住?道友该知道我这个人,要是拼死一搏哪怕有半分胜算,我也就拼了,可明明以卵击石,做困兽之争,还让人看笑话,就不是我了,再说,不就是损失了这副皮囊吗。”
峒箫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哪个女子不在乎皮囊吧,至少,你还是能抗住不会衰老的。”
张潇晗笑了下:“我这个人最是小心眼,夷帧如此对我,我自然要报复回去的,要是把底牌都泄露了,就不容易报复了,所以,看待我完好保留了你的不死之意的份上,这个仇你会替我报吧。”
“绫夙呢?”峒箫问道。
张潇晗摇摇头:“平心而论,在绫夙这件事上我理亏,所以,别说绫夙只是拿走了我的容貌,让我吃一次苦头,就是单从她放过了木槿上,这件事情在我这里也就扯平了。”
峒箫冷笑声:“原来张老板是这么大度的。”
张潇晗笑了:“一码归一码——说说看,这个不死之意怎么还你。”
峒箫皱皱眉,张潇晗心里忽然有个不好的预感,她迟疑了下道:“你不会要楚清狂拿出心脏吧。”
峒箫瞧着张潇晗,想想道:“不需要全部,只要我这一部分,我的身体不完整,需要时间温养。”
张潇晗点点头,却觉得峒箫刚刚的皱眉似乎并非这个意思,就道:“既然如此,你什么时候需要就通知我。”说着站起来。
峒箫也站起来,张潇晗再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回头就向出口走去,虽说没有到出口打开的时间,但峒箫在这里,这个小世界完全是随他控制的,离开却是不困难的。
“张老板,你不问问怎么恢复容貌?”峒箫在身后喊了一声。
张潇晗站了下,没有回头:“这样也没有什么。”她终究是没有回头,直接走了出去。
张潇晗不是完全不在意容貌的,峒箫的话也不是没有让她动心的,但天下哪里有免费的午餐,只一个凰姬可能的炉鼎身份,就让她一步步走向今天这个完全无法预测的境地,直觉中她认为不能向峒箫开口。
不够冷静的时候不能决定任何事情,她在峒箫这样的帝子眼里不过是蝼蚁般的存在,她必须要记住这一点。
说实话,她还是很感谢夷帧和绫夙给她上了这一课,虽说也付出了代价,但正因为这个代价的沉重,她才会留下深刻的教训,也才能更清醒地认识了自己。
乘坐飞舟回到了黑瘴山,张潇晗终究没有顶着这样一张面孔让所有人参观的心情,也不愿意隐姓埋名,便用灵力模糊了她的相貌,好在有木槿在,她回到黑瘴山水潭内的时候,只觉得心力交瘁。
直接进入了自己的洞府,将自己封闭在黑暗无人中的时候,张潇晗才软软地坐下来,一时心绪茫然,只觉得真正独处下来才可以完全放松。
回想神界经历,张潇晗竟然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情绪对待,从头到尾,她好像把一切都掌握在手里,可是到了最后一步,才发现她才是被耍的那个人,偏偏一切都还是她自找的,夷帧只是小小地利用了一下她。
这种利用,张潇晗自己也是很熟悉的,她也没有少做,看着别人一步步走到自己挖好的陷阱内,看着对手落入到陷阱之后的无奈,看着他要么困兽之争要么忍气吞声,她也是常做的,只是她做的时候心情是舒坦的,做别人陷阱内的猎物的感觉却不是那么美妙的。
想起楠白语当日的无奈,将九域总域主的拱手奉上,她真是完全体会到那种心理了,更何况当时楠白语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为了九域免遭战火的祸害。
而她,多少还是有负罪的心理,谁让她穿越到这里都万年了,骨子里还保留一点点对前世的念想,好像只要还有这点念想,她就是本来的张潇晗,完整的张潇晗。
如此,心里终究也好受了些。
真正正视了现状,现状也不是不可接受的,比这更沉重的打击她都经历了,不过一副皮囊,一个外貌,并且在张潇晗的心里,也未尝没有因祸得福的感觉,就是在离开绫夙不久就在飞舟上想到的,这样一副外貌,凰姬怕是半点夺舍的念头都不会出现了吧。
想开了,张潇晗将洞府的荧光石都露出来,光线幽白,不是那么明亮,也足够柔和,从外貌改变之后,她还没有好好地看过自己,当下灵力化作一面镜子。
真的老啊,她站在镜子前,仔仔细细地看过了,就好像若干年前看着镜子内陌生的自己一样,这个身体,如果失去了灵力,怕是马上就会过去的。
张潇晗撇撇嘴,镜子里那个老得没有一点精气神的影子也撇撇嘴,露出不屑来,张潇晗又做了几个表情,发现在她这副外貌之下,她常有的心态下的表情也不是很难看,大概老了的缘故,表情也不是那么生动,很难把她的心绪表达出来,最适合的就是面无表情这个表情了。
对这个外貌当然谈不上喜欢,了解了也就算可以了,驱散了灵力,张潇晗知道她没有多少时间浪费了。
寿元足够她在这一界再停留三万年,但是她的身体怕是支持不了这么久的,首先要寻找维持身体健康的灵药——这一点相信木槿已经开始做了,即便她切断了与木槿之间的因果,也因为这一次的事情二人之间重新建立了联系,以她对木槿的了解,木槿是知恩图报的。
然后就是魂幡了,她现在是一个真正的魂修了,这一点,夷帧和绫夙都不知道。
再然后就是吸收的那些因果了,也有待研究。
张潇晗将要做的事情按照轻重缓急排列了一遍,才发现,她没有考虑到九域,连黑瘴山都没有考虑。
她还是变了,有一天,怕是有人再指着她的鼻子说她道德沦丧都不会在意了吧,她开始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修士了。
轻轻的叹口气,张潇晗开始考虑黑瘴山和九域,可是之前长久闭关,然后再离开,黑瘴山和九域究竟发展到了什么程度竟然完全不知道,别说黑瘴山和九域了,就连宋辰砂现在在何等程度她都不了解,还有李飘雪,下界灵武大陆还有谁飞升上来她都不清楚了。
甚至连燕青山都被她遗忘了。
第1928 格局就要改变了
木槿再回来的时候,果然给张潇晗带了灵药,知道张潇晗炼制灵丹的手段,木槿也没有找炼丹师炼制。
张潇晗独自在洞府内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再看到木槿的时候,不说真真正正地平静了,多少也不将外貌完全放在了心上。
收下了灵药,张潇晗也不提什么感谢的话,直截了当道:“九域现在有什么变化。”
“变化也是正常的,历来有飞升修士就是有改变的,如今九域已经不错了。”木槿这么说,张潇晗就知道必然在这些年间,九域的变化不小了,只是因为她闭关,也就没有惊动她。
“下界封印这些年来已经逐渐都打开了,灵力充沛据说提高了两三倍还有余,凡人中有灵根的也多起来,相应的,飞升到上界的修士也多起来,我们在灵武大陆所熟悉的修士,除了寿元将尽的,几乎都飞升上来了,不单单是灵武大陆,还有其它大陆,但是上界却没有这么多封印,修士增加了,可修炼的资源却没有增加多少,如今,九域域内还好说,在荒域,杀人夺宝,甚至只为了抢夺简单的修炼资源就杀人的事件已经多起来。”
“要增加多少飞升修士,修炼资源才不足?”张潇晗诧异道,荒域之大简直无法想象,除了荒域深处凶兽所在领地,荒域内其它地方的灵药、妖兽灵兽数量不菲,怎么会供不上修士的修炼呢,九域各域城主还控制着那么多的仙石矿、灵石矿,域内还有妖兽养殖,不像资源紧张的样子。
木槿苦笑道:“怎么说呢,这八千多年来,九域所有修士的数量增加了一半。”
张潇晗大吃一惊,增加了一半,这样的数量将她吓到了。
“怎么会这么多?”心中稍一盘算,难道下界所有的修士都可以顺利地修炼到修神期,然后飞升?
“不仅仅是下界飞升修士,本土修士的数量也在增加,修士诞下的后代几乎都有灵根,凡人的后代中,有灵根的也在增加,到现在也差不多十之四五。”木槿解释道。
张潇晗睁大了眼睛,好一会才觉得眼皮发酸,才记得她的眼皮耷拉下来挡住了眼角,她叹了一口气:“如此,资源当然不足了。”
“原本九域对待飞升修士是持打压态度,从张老板做了域主之后,飞升修士的地位不说完全与仙士平等也差不多了,但是现在,一方面是资源不足,修士的数量增加,另一方面是每一位飞升修士的修为实力都在九域属于中上阶层,飞升修士还个个好勇征战,只要脱离了九域,就将下界的做法搬上来,唉,难怪九域以前对飞升修士那般打压,我不是站在仙士的立场上,若是我这就飞升了,也就眼不见为净。”木槿摇摇头,叹息道。
“现在各域是怎么应对这些状况的。”张潇晗没有跟着木槿叹息,直问道。
“域内各城还能保证安全,至今少有在城池内动手的,也幸亏执法队毫不容情,现在域内修士进入荒域,全都要组成队伍,或者在城内就雇佣护卫——现在护卫制度已经差不多完善了,这个制度提出和完善你知道是谁办到的吗?”
木槿的神色有些嘲弄,不等张潇晗回答接着道:“是燕道。”
张潇晗眨眨眼睛,燕道飞升了,是在意料之中,能在九域混得风生云起的,也是正常,不过这个一贯将他所处大陆弄得混乱的修士会改头换面保护这个大陆的修士,到让张潇晗刮目相看。
“燕道,”张潇晗沉吟了一句,“我总是觉得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他真的是为九域安危着想?”
“至少到现在为止是这样的,九域各域有一半的荒域护卫控制在燕道的手里,多数是飞升修士,其他的才控制在各城城主的手里,不过燕道现在才合体初期修为,他所能掌握的修士也只有几位是合体后期的,所以,我们也没有干涉。”
张潇晗闻言点点头,想起燕道的手段,颇有些挠头:“他那个什么剑阵,也是麻烦,真要控制住了合体后期修士,对付大乘期修士也不在话下。”
木槿点头道:“是这样,好在还有仙力的作用,只要没有得到仙力种子,就能越级击杀,唉,现在对仙力种子的控制也不容易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铤而走险的不少,现在的九域与以往变化太大,九域大乘期修士的数量也多起来,这样的状态,让我想起飞升之前的灵武大陆。”
张潇晗和木槿对视了一眼,木槿并没有回避张潇晗的视线,以至于张潇晗有一刻忘记了她的容貌变化。
“下界和上界都有变化,仙界也一样的,上次遇到峒箫,峒箫半句没有提及,并且绫夙和智者都解除了封印重获自由,难道说这个世界平静了三十万年的格局要被打乱了?”张潇晗怀疑地说道。
“可能性很大,但是我们并不知道三十万年前的上古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知道这些事情的修士全都守口如瓶,峒箫,夷帧全都不说,我们只能从现有知道的这些蛛丝马迹中猜测,但是,你说的这个格局被打破确实有可能发生。”木槿道。
张潇晗点点头:“我们现在的实力在上界算是顶尖的,但不用说跟绫夙这样的神祇比,就是与仙界修士都是无法相比的,好在五界通道还没有打开,就算世界格局被打乱,也不会是眼前的。”
说到这,张潇晗叹口气道:“木槿,你本来可以安安稳稳地修炼,是我连累你了。”
木槿摇摇头:“上古战场发生的事情我也看到了,自来战争,就是用修士的白骨堆积起来的,独善其身的想法就是自欺欺人,所以,没有所谓连累不连累。”
张潇晗想想道:“趁现在局势还没有发展到直接影响到你,木槿,你该飞升了,不论仙界是什么样的状况,至少在仙界,你可以再提升自己的实力。”
意外的,木槿没有拒绝。
“从神界回来,我就有这个打算了,不过我有个疑惑,张老板可以给我解答吗?”木槿盯着张潇晗的眼睛道。
“请说。”
“在神界,好像就是一日之间,我对张老板的看法就发生了变化,或者不是该用看法来形容的,是感官,感觉,或者莫不如是感情。”木槿沉稳地道。
张潇晗盯着木槿看了一会笑了:“这样不是很好吗,你看我老态龙钟,我们之间现在这样,不正合适吗?”
木槿面无表情:“我希望知道原因。”
“好,你既然问了,我也不打算瞒你,夷帧是上古智者,他将神界所有的因果都转移到我的身上,只要与我接触过的,所有的,包括战魂鼓上的因果,这三十万年来神界因战魂鼓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