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子牙拱手言曰:“道友请了!”羽翼仙曰:“请了!”子牙曰:“道友高姓大名,今日会向,有何事吩附?”羽翼仙答曰:“贫道乃芦莱岛羽翼仙是也。姜子牙!我且问你,你莫非是昆仑门下元始徒弟,你有何能对人骂我,欲拨吾翎毛,抽吾筋骨,我与你本无干涉,你如何这等欺人?”子牙欠身曰:“道友v丹药,用水吞下一粒,即时全愈。羽翼仙谓张山曰:“我念慈悲二字,到不肯伤众生之命。他今日反来伤我,是彼自取杀身之祸。”复对张山曰:“可取些酒来,你我痛饮,至更深时候,我叫西岐一郡,化为渤海。”张山大喜,忙治酒相款不表。却说子牙得胜进府,与诸门人众将商议,忽一阵风,把檐瓦刮下数片来。子牙忙焚香炉中,取金钱在上,占卜吉凶。只见排下卦来,把子牙吓得魂不附体,忙沐浴更衣,望昆仑山下拜。拜罢,子牙披发仗剑,移北海之水,救护西岐,把城郭罩住。只见昆仑山玉虚宫元始天尊,早知详细,用琉璃瓶中,三光神水,酒向北海之上,又命四偈谛神,把西岐城护定,不可晃动。正是:
人君福德安天下,元始先差偈谛神。
话说羽翼仙饮至一更时分,命张山收去了酒,出了辕门,现了本像,乃大鹏金翅乌。张开二翅,飞在空中,把天也遮黑了半边。好利害?有诗为证:
“二翅遮天云雾起,空中响亮似春雷;曾扇四海具见底,吃尽龙王海内鱼。只因怒发西岐难,还是明君神德齐;羽翼根深归正道,至今万载把名题。”
话说大腾飞在空中,望下一看,见西岐城是北海水罩住。羽翼仙不觉失声笑曰:“姜尚可谓万朽不知得的利害,我若稍用些须之力,连四海顷劾扇乾,岂在此一海之水?”羽翼仙展两翅,用力一扇,有七八十扇,他不知此水,有三光神水在上面,越扇越长,不见枯涸。羽翼仙自一更时分,直扇到五更天气,那火差不多着大鹏的脚。只一夜将气力用尽,不能成功,不觉大惊道:“若再迟延,恐到天明不好看,自觉断愧,不好进营来见张山。”一翅飞起,来至一座山洞,甚是清奇。怎见得?有赞为证:
高峰掩映,怪石嵯峨;奇花瑶草馨香,红杏碧桃艳艳。崖前古树,霜皮溜雨四十围;门外苍松,黛色叁天三千尺。双双野鹤,常来洞口舞清风;对对山禽,每向枝头啼白昼。簇簇黄如挂索,行行烟柳似垂金;方塘积水,深穴依山。方塘隐千年未变的蛟龙,深穴依山生万载得道之仙子;果然不亚玄都府,真是神仙出入门。
话说大鹏飞至山洞前,见一道人,靠君洞边默坐。羽翼仙寻思,不若将此道人抓来充饥,再作道理。大鹏方欲扑来,道人用手一指,大鹏扑塌的跌将下地来;道人揉眉擦自言曰:“你好没理!你为何来伤我?”羽翼仙曰:“实不相瞒,我去伐西岐,腹中饿了,借你充饥;不知道友仙术精奇,得罪了。”道人曰:“你腹中饿了,问吾一声,我自然指你去。你如何就来害我,甚是非礼。也罢,我说与你知道,离此二百里,有一山名为紫云崖,有三山五岳四海道人,俱在那赴香斋,你速去,恐迟了不便。”大鹏谢曰:“承教了。”把二翅飞起,霎时而至,即现仙形。只见高高下下,三五一攒,七八一处,俱是四海三山道者赴斋。又见一童儿往来奉东西,与众道人吃。羽翼仙曰:“道童请了,贫道是来赴斋的。”那童儿听得呀的一声答曰:“老师来早些方好,如今没有东西了。”羽翼仙曰:“偏吾来就没有东西了?”道童答曰:“来早就有,来迟了东西已尽与师父众位吃了,安能再有,必至明日方可。”羽翼仙曰:“你拣人布施,我偏要吃。”二人嚷将起来,只见一位穿黄的道人,向前问曰:“你为何事在此争论?”童儿曰:“此位师父来迟了,定要吃斋,那有了,故此闲讲。”那道人曰:“童儿!你可有面点心否?”童儿答曰:“点心还有,要斋却没有了。”羽翼仙曰:“就是点心也罢,快取将来。”那童儿忙把点心拿将来,递与羽翼仙。羽翼仙一连吃了七八十个,那童儿曰:“老师可吃了?”羽翼仙曰:“有还吃得几个。”童儿又取数十个前来,羽翼仙共吃了一百零八个。正是:
妙法无边藏秘诀,今番捉住大鹏。
话说羽翼仙吃饱了,谢过斋,复现本像飞起,往西岐来。腹从那洞府过,道人还坐在那,望着大鹏,把手一指,大鹏跌将下来。哎呀的一声,跌断肚肠了,在满地打滚,只叫:“痛杀我也!”不知大鹏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三回 申公豹说反殷郊
公豹存心至不良,纣王两子丧沙场;当初致使殷洪反,今日仍教太岁亡。长舌惹非成个事,巧言招祸去何忙;雌然天意应如此,何必区区话短长。
话说羽翼仙在地下打滚,只叫:“疼杀我也!”只道人起身徐徐行至面前问曰:“你方才去吃斋,为何如此?”大鹏答曰:“我吃了些面点心,腹中作疼。”道人曰:“吃不着吐了罢。”大鹏当真的去吐:不觉一吐而出,有鸡子大。白光光的连绵不绝;就像一条银索子,将大鹏的心肝锁住。大鹏觉得异样,及至扯时,又扯得心疼;大鹏甚是惊骇,知是不好消息,欲待转身,只见这道人把脸一抹,大喝一声:“我把你只孽障!你认得我麽?”只道人乃是灵鹫山元觉洞燃灯道人,道人骂曰:“你只业障!姜子牙奉玉虚符命,扶助圣王,勘定祸乱;拯溺救焚,吊民伐罪,你为何反起狠心,连我也要吃?你助恶为虐。”命黄巾力士:“把只孽障吊在大松树上,只等姜子牙伐了纣,那时再放你不迟。”大鹏忙哀诉曰:“老师大发慈悲,赦宥弟子;弟子一向愚昧,被旁人唆使从今知道,再不敢正眼再窥视西岐。”燃灯曰:“你在天皇时得道,如何大运也不知,真假也不识,还听旁人唆使?情真可恨,决难恕饶。”大鹏再三哀告曰:“可怜我千年功夫,望老师怜悯。”燃灯曰:“你既肯改邪归正,须当拜我为师,我方可放你。”大鹏连忙极口称道曰:“愿拜老爷为师,修归正果。”燃灯曰:“既然如此,待我放你。”用手一指,那一百零八个念珠,还依旧吐出腹中。大鹏遂归燃灯道人,往灵鹫山修行不表。话分两头,且说九仙山桃源洞广成子,只因犯了杀戒,只在洞中静坐,保摄天和,不理外务;忽有白鹤童子,奉玉虚符命,言:“子牙不日登台拜将,命众门人须至西岐山饯别东征。”广成子谢恩,打发白鹤童子回玉虚去了。道人偶想起殷郊。如今子牙东征,把殷郊打发他下山,佐子牙东进五关;一则可以见他家之故土,二则可以捉妲己,报杀母之深仇。忙问:“殷郊在那?”殷郊在洞後,听师父呼唤,忙至前面,见师父行礼。广成子曰:“方今武王东征,天下诸侯相会於孟津,共伐无道;正你报仇泄恨之日,我如今着你前去助周,作前队,你可去麽?”殷郊听罢,口称老师曰:“弟子虽是纣王子,实与妲己为仇,父王反信奸言,诛妻杀子,母死无辜,此恨时时在心,刻刻挂念,不能有忘。今日老师大舍慈悲,发付弟子,敢不前往,以图报效?若不去,真空生於天地间也。”广成子曰:“你且去桃源洞外狮子崖前,寻了兵器来,我传你些道术,你好下山。”殷郊听罢,忙出洞往狮子崖来寻兵器。只见白石挢那边,有一洞,怎见得?有西江月为证:
门依双挢,日月照耀,一望山川珠渊;赤井暖含烟,更有许多堪羡。叠叠朱楼画阁,凝凝赤壁青田;三春柳九秋莲,别有洞天罕见。
话说殷郊见石挢南畦,有一洞府,兽环珠户,俨若王公第宅;殿下自思:我从不曾到此,一过挢去,便知端的。来至洞前,那门虽两扇,不推而自开,只见那有一石几,几上有热气腾腾,六七枚豆儿。殷郊拈一个吃了,自觉甘甜香美,非同凡品:“好豆儿不若一总吃了罢。”刚吃了时,忽然想起来寻兵器,如何在此闲玩。忙出洞来,过了石挢,及至回头,早不见洞府,殿下心疑;不觉浑身骨头响,左边肩头上,忽冒出一只手来,殿下着慌,大惊失色。只见右边又是一只,一会儿忽长出三头六臂,把殷郊只吓得目瞪口呆,半响无语。只见白云童子来前叫曰:“师兄!师父有请!”殷郊只一会略觉神思清爽,面如蓝靛,发似朱砂,上下獠牙,多生一目,晃晃荡荡,来至洞前。广成子拍掌笑曰:“奇哉!奇哉!仁君有德,天生异人。”命殷郊进至桃源洞内。广成子传与方天画戟,言曰:“你先下山,前至西岐,我随後就来。道人取出番天印,落魂钟,雌雄剑,付与殷郊。殷郊即时拜辞下山。广成子曰:“徒弟!你且住,我有一事对你说,吾将各宝尽付与你,须是顺天应人,一东进五关,辅周武兴吊民伐罪之师,不可改了念头,心下孤疑,有犯天谴,那时悔之晚矣。”殷郊曰:“老师之言差矣!周武明德圣君,吾父荒淫昏虐,岂敢错认,有辜师训?弟子如改日前言,当受黎锄之厄。”道人大喜,殷郊拜别师尊。正是:
殿下实心扶圣主,只恐旁人生祸殃。
话说殷郊离了九仙山,借土遁往西岐前来。正行之间,不觉那道光飘飘落在一座高山,怎见得好山?有赞为证:
冲天占地,转日生云;冲天处尖峰高高,占地处远脉迢迢。转日的那岭头松郁郁,生云的乃崖下石磷磷;松郁四时八节常青,石磷磷万年千载不改。杯中每听夜啼,磵内常见妖蟒过;山禽声咽咽,走兽吼呼呼。山鹿成双作对纷纷走,山鸦山雀打阵攒簇密密飞;山草山花看不尽,山桃山果应时新。雌然崎岖不堪行,却是神仙来往处。
话说殷郊才看山岭险峻之处,只听得林下一声锣响,见一人面如蓝靛,发如朱矽,骑红砂马,金甲红袍,三只眼,提两根狼牙棒。那马如飞奔上山来,见殷郊三头六臂,也是三只眼,大呼曰:“三头者乃是何人,敢在我山前探望?”殷郊答曰:“吾非别人,乃纣王太子殷郊是也。”那人忙下马拜伏在地,口称:“千岁!为何由此白龙山上过?”殷郊曰:“吾奉师命往西岐去见子牙。”话未曾了,又一人带扇云盔,淡黄袍,点铁枪,白龙马,面如傅粉,三绺长髯,也奔上山来,大呼曰:“此是何人?”蓝脸的道:“快来见殷千岁!”那人也三只眼,滚鞍下马,拜伏在地,二人同曰:“且请千岁上山,至寨中相见。”三人步行至山寨,进了中堂。二人将殷郊扶在正交椅上,纳头便拜。殷郊忙扶起问曰:“二位高姓大名?”那蓝脸的应曰:“末将姓温名良,那白脸的姓马名善。”殷郊曰:“吾看二位一表非俗,俱负英雄之志,何不同吾往西岐立功,助武王伐纣。”二人曰:“千岁为何反助周灭纣?愿闻其说。”殷郊曰:“商家气数已尽,周家王气正盛;况吾父得十罪於天下,今诸侯应天顺人,以有道伐无道,以无德让有德,此理之常,天下岂吾家故业哉?”温良、马善曰:“千岁之言是也。”温良与马善整酒酌,殷郊一面吩咐喽罗,改作周兵,放火烧了寨栅,随即起兵。殷郊三人同上了马,离了白龙山,往大路进发,迳奔西岐而来。正是:
殷郊有意归周主,只恐中途不肯从。
殷郊正行,喽罗报:“有一道人骑虎而来,要见于岁。”殷郊闻报,忙吩咐左右旗门官:“今安下人马,请来相见。”道人下虎进帐,殷郊忙将下来打躬,口称:“老师从何而来?”道人曰:“吾乃昆仑门下申公豹是也。殿下往那去?”殷郊曰:“吾奉师命,往西岐投拜姬周,姜师叔不久拜将,助周伐纣。”道人笑曰:“我问你纣王是你甚麽人?”殷郊答曰:“是吾父王。”道人曰:“恰又来,世间那有子助外人,而伐父之理?此乃乱伦件逆之说,你父子不久龙归沧海,你原是东宫,自当接商朝之统,位九五之尊,承帝王之业,岂有助他人灭自己社稷,毁自宗庙?此亘古所未闻者也。且你异日百年之後,将何面目见成汤诸王於在天之灵哉?我见你身藏奇宝,可安天下;形象可定乾坤,当从吾言,可保自己天下,以诛无道周武,是为长策。”殷郊答曰:“老师之言虽是,奈天数已定;吾父无道,理当以让有德,况姜子牙有将相之才,仁德敷布於天下,诸侯无不响应。老师曾吩咐我下山,助姜师叔东进五关,我何敢违背师言,此事断难从命。”申公豹暗想:“此事犯不动他。也罢,再犯他一场,看他如何?”申公豹又曰:“殷殿下!你言姜尚有德,他的德在那?”殷郊曰:“子牙为人公平正直,礼贤之士,仁义慈祥,乃良心君子,德道丈夫,天下服从,何得小视他?”申公豹曰:“殿下有所不知,吾闻有德不灭人之彝伦,不戕人之天性,不妄杀无辜,不矜功自伐。殿下之父亲,固得罪於天下,可与为仇;殿下之殷洪胞弟,闻说他也下山助周,岂意他欲邀己功,竟将殿下亲弟,用太极图化成飞灰,此还是有德之人做的事,无德之人做的事?今殿下忘手足而事仇敌,吾为殿下不取也。”殷郊闻言大惊曰:“老师此言果真?”道人曰:“天下尽知,难道吾有诳语?实对你说,如今张山现在西岐住札人马,你只问他,如果殷洪无此事,你再进西岐不迟。如有此事,你当为弟报仇,我令与你再请一高人来,助你一臂之力。”申公豹跨虎而去。殷郊甚是疑惑;只得把人马催动,迳往西岐,一路上沈吟思想,吾弟与天下无仇,如何将他如此处治,必无此事。若是姜子牙将吾弟果然如此,我与姜尚誓不两立,必定为弟报仇,再图别议。人马在路非止一日,来至西岐。果然有一枝人马,打商汤旗号,在此住札。殷郊令温良前去营去问,果是张山否?话说张山自羽翼仙当晚去後,两日不见回来,差人打听,不得实信。正纳闷间忽军政官来报:“营外有一大将,口称请元帅迎接千岁大驾,不知何故?请元帅定夺。”张山闻报,不知其故,沈思殿下久已失亡,此处是那来的,忙传令令来。军政官出营对来将曰:“元帅令将军相见。”温良进营来见张山打躬,张山问曰:“将军自何处而来,有何见谕?”温良答曰:“吾奉殷郊千岁令旨,令前军相见。”张山对李锦曰:“殿下久已失亡,如何此处反有殿下?”李锦在旁曰:“只恐是真,元帅可往相见,看其真伪,再做区处。”张山从其言,同李锦来至军前,温良先进营回话,对殷郊曰:“千岁!张山到了。”殷郊曰:“令来。”张山进营,见殷郊三头六臂,像貌凶恶,左右侍立温良、马善,都是三只眼。张山问曰:“启殿下!是商朝那枝宗派?”殷郊曰:“吾乃当今长殿下殷郊是也。”因将前事诉说一番,张山闻言,不觉大悦,忙行礼口称:“千岁!”殷郊曰:“你可知道二殿下殷洪的事?”张山答曰:“二千岁,因伐西岐,被姜尚用太极图化作飞灰多日矣。”殷郊听龙,大叫一声,昏倒在地。众人扶起,放声大哭曰:“兄弟杀於恶人之手。”跃身而起,将令箭一枝,折为两段曰:“若不杀姜尚,誓与此箭相同。”次日殷郊亲自出马,坐名只要姜尚出来。报马报入城中,进相府报曰:“城外有殷郊殿下,请丞相答话。”子牙传令军士,排队伍出城;炮声响应,西岐开门,一对对英雄似虎,一双双战马如飞。左右列各洞门人,子牙见对营门一人,三头六臂,青面獠牙,左右二将,乃温良、马善,各持兵器。哪吒暗笑,三人九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