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些学生的嗤笑,卓知远也并不生气,而是谜笑的看着慕容耽。等待着慕容眈的回答。
慕容眈思虑半晌,带着半分犹豫的说道:“卓公子这问题倒是不好回答了,不过这书院的规矩。不比得这权贵之势的来由,恐怕不”
卓知远又笑:。那么还是院规比县法更大?”
“国法最大!”
“既然是国法最大,那么却如何杀一人为贼。杀百人为将。杀万人却为尊?如若这规矩定下便不得违逆,却为何战场之上,厮杀过十万,却又成者王侯败者寇。那些公孙王侯。岂不是大大的违逆了他们自己制定下来的规矩?”
慕容耽不知该如何应对,可是他身后的学生却忍不住了,一个个站到前边来,口无遮拦的说道:“你这人好生无礼,那又是能比的么?但凡有人进犯,我朝为扬宏威,当然要将勒鞋驱逐出去,难不成任由铁骑肆虐么?”
卓知远也不理会他们,倒是慕容眈脸上一冷,呵斥道:“你等皆给我退下。这些道理又岂是尔等能够领悟的?。“先生”那些个学生显然不服,心道我们可是为您在辩驳呢,您怎么还反到呵斥我们起来了?
剑仆眼看着这帮学生很是忖厌,便扬起小脸,大声说道:“竖子无当。休要胡言。今日是我朝天威甚重。可以驱逐勒鞋,但若铁骑为王呢?他们若是比咱们更强了,一路挥兵西北。终将西京也打了下来。成立新的王朝,难不成,他们便不是坏了规矩不成?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所有的规矩所立。不过是打破旧的规矩才得到的罢了。我家公子是想说。规矩便好似这书院的门墙,看似巍峨高耸,阻人去路,但是这高墙挡得住你等,又挡得住飞檐走壁的大盗飞贼么?更别说那些修禅的神仙们了,一个个腾云驾雾,漫说是你这里,就算是皇宫大内,他们也不过视为平地任意来去罢了。我朝的律法,能够限制的始终都是守法良民,尔等只知道法网恢恢,这规矩不可打破,却不知所有的律法都有一个特点,那便是抓住了任你惩治,抓不住便是屁事没有。简直就是无知!”
卓知远看到慕容眈的脸色连变,也连忙呵斥剑仆:“朴剑,退下,这里又岂有你开口的份儿?,小
剑仆讷讷不敢言声,只是任由对面的那些学生叽叽喳喳,退到卓知远的身后,再也不吭声了。卓知远此刻却是又道:“慕容先生还请恕罪。我这书童儿平日里便缺乏管教,是我束缚不周了。不过。先生学生还是想说这一句,便好似我刮斥我这书童儿,他迫于尊从之别,是以在规矩之内。但是这次上京赶考,我也有心给这小子一个机会。可是如若他高高得中,而我却名落榜外,到那时,他如若还有铭恩之心,自然不会如何,若是他自此再不愿守这主仆的规矩,我又能奈他其何呢?是以,这规矩不过是强者制定给弱者的并令其遵守的,便好似今日我来了,先生要我答个题目才能进去。可是若是来个高官呢?大马高轿。兵士开路,先生还能拦在马前,唤其答题么?那若是当今圣上来了呢?恐怕休要说是答题,只这整个书院。都要倒屐相迎跪遍了一地吧”。
一席话,说的慕容眈痴痴发愣,好半晌才终于长叹了一句:“卓公子所言极是啊,这所谓规矩。不过是给那些心里头首先畏惧了我书院名头的人才有用的,若是才学抑或权势凌驾于我整个书院之上,那么还有狗屁的规矩。如此。公子便请入内,今日公子一席话,却胜似我苦读这么多年的诗书。”说罢,慕容眈神色也恭敬了许多,做出邀请卓知远入院的手势。
可是他身后的学生却仍自不忿,郁郁难平的低声嘀咕:“巧言令色。不过是担心自己回答不出先生的问题,所以才扯出这么一通”
“你们都给我闭嘴,卓公子乃是有大才之人,又岂是你们这些草包能够领会的?”慕容眈大声的呵斥,那些学生一个个缩着脖子,再也不敢开口。但是却仍旧表现的很不服气。
“公子不要见怪,这些学生。难成大器!”慕容眈又冲卓知远一拱手,口中客气着,但是其实心里也希望卓知远有些傲气,面对这帮学生的挑衅就接受自己的问题,他也好看看卓知远究竟有什么样的高才。
可是卓知远又怎么可能跟这些学生较劲呢?他只需要吹口气,这咋。书院都能连根拔起,又怎么可能计较这些学生的几句话?根本毫不在意。只是在慕容眈的迎让之下。缓缓走进了书院的大门。而跟在他侧后的慕容眈,从最初不理解卓知远为何一点儿火气都没有,居然没有好胜之心。但是很快,他便恍然大悟,以卓知远刚才那番话的造诣,漫说是那些学生,就算是自己也是远远不如,这就像是一个老头儿被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挤兑了,但是这个老头儿又怎么可能去跟那个孩子较劲呢?这根本就是层次上的不同。
第三百六五回大悟
进了书院之后,慕容眈居然亲自将卓知远和剑仆带到了后院的住宿区,途径一间书房之时,卓知远听到房内传来孩子们摇头晃脑的朗朗读书之声,读的是一篇极简单的开蒙读物,也是几乎所有公学或者私垫教授孩子们识字的基本篇目一《三字经》。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听到这没有丝毫可以称道的读书声,卓知远却缓缓的站住了脚步。
慕容晓不解,但是出于客气,也随之停下脚步,含笑对卓知远说道:“卓公子可是奇怪,我们这书院却为何有孩童在此开蒙?”
卓知远缓缓抬头,望着慕容晓,道:“哦,是呀,潇湘书院在我大胤,即便无法与西京的大学相提并论,但是至少也不该负责给孩童开蒙啊其实,他心里想的根本就不是这个问题,既然慕容晓这么说了,他也就顺着问下去,的确,偌大的书院,却给孩宴开蒙,也实在是有几分诡异。
“这是湘岳城的一项传统,此地读书人甚多,因而各家各户都能自行替自家的孩童开蒙识字,是以城内除了我们和岳麓这两大书院之外,别无教学之处,多数的孩童都蒙受祖荫,便已然读书识字,乃至考取秀才的功名。唯有得到秀才功名之后,方才有资格到我们这两大书院进修。”
慕容眈说到此处,显然没有说完,剑仆却是急不可耐插嘴问到:“那为何又有小孩子呢?而且,刚才我们在外边看到的那几个孩子,难道都已经考取了秀才的功名么?我看水平也不咋地啊,比我都还嫌不如呢。真要是这般简单,我也去考考那秀才了
慕容晓和卓知远闻听此言,不由得哑然失笑,慕容晓随即说道:“这些孩童以及适才公子所见,自然并非功名在身之人。适才我也说,这城中大多数的孩子都蒙受祖荫。但却也总有一部分读不起书,或者祖上本就是白丁之人。而此类孩童,虽然在湘岳城中乃是少数,可累加起来也有数千之数
卓知远点了点头,缓缓接口:“在大环境之下,这些孩童祖上或为白丁,但是却亦有上进之心小又苦于无处可供其识字断句,是以,贵书院俏同岳麓书院便广开书房,接纳这些孩童,选其天资聪颖者免费传授学问,他日这些孩童中或有高中者,也便是两家书院的恩德了。”
慕容眈含笑领首:“卓公子所言甚是,此举一来也是善举,二来终究也有回馈之日。哪怕这些孩童将来不能得中功名,但也较之从前的白丁强上太多,光是这些年来,从我书院学有所成的孩童离去之后,捐助书院的金银,便已然足够供应书院的日常开销。”
“此也乃大德行了。”卓知远感慨了一声。心道自己幼年之时若是陈家村附近也有如此的书院,可供孩童停居念书,自己怕是一辈子也不用知晓这许多的曲曲折折,也不会有这般逆天的心思,谁说这不是一件好事呢?
“人之初,性本善,世间果真如此么?。直到这时候,卓知远才终于将才才他思度的问题说了出来。慕容晓一边引领着卓知远和剑仆去往住宿之处,一边含笑说道:“此题自古以来也常有争论,《三字经》所云人性本善之论,却遭世俗所染,学会那些勉勉魅魅,是以有恶产生。但是也曾有大贤云道,人性本恶,只是读书教化,使得善心始成,终究纳入规矩之间,是以成善。公子饱读诗书。想必对此必不陌生
其实慕容晓也感觉到很奇怪,人性本善和人性本恶这两种观点,自古以来便是势均力敌,从来都没有任何一方占了上风或者处于劣势,任何一个读书人或许会择其一而信之,但是却决然不会有人如此相问,卓知远徒然这般去问,想必有他独特的理由。
“人性若是本善,则天地鸿蒙之初,又何来的恶可供世人沾染?人性若是本恶,则天地之间从无善因,无因何来善果?又哪里来的圣人贤者,能够令世人读书教化终得善心呢?无论哪种观点都不过偏执一隅而已。当初天地鸿蒙,盘古大圣开天辟地,天地始成。清者上升为天,浊者下沉为地,终分清浊,也便有了阴阳,这善恶也便如同阴阳一般,乃是天地初成之时就已然存在的,又何来人性本恶抑或人性本善之说?若是人性善论,婴孩初到人世,又为何嚎啕啼转,终日不休?只为一口奶水,便能惹得上下四邻不得安生。但若人性本恶,却为何孩童的最为单纯,眼神干净的仿佛从未沾染尘埃一般。况且,这善恶之间,本无谓泾渭分明,有强人杀了巨贪恶霸,这算是善举或者恶为?巨贪恶霸纵然联。吾大大的桑人,但办会对妻儿老小一关爱有加,他又算妥胁不点人么?便又好似这天与地,抬头自然望天,俯首当然观地,但若极目远方呢?那天地本就连为一线,又如何分得何为天何为地?”
卓知远侃侃而谈,却听得慕容眈沉思不已,居然忘记了逐步前行。耳听得卓知远的声音渐行渐远,这才慌忙跟上,随即深深拱拳道:“公子所言极是,怕是我等执念太深,总想将这善恶划地而居,可是世间万物,却少有黑白分明的,多半都是混杂一体,不能以一善一恶简单称之。公子果然大才,慕容眈钦服
对此,卓知远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多言,他不过是有感而发,听到那些孩童稚嫩的声调,想到他们虽然朗朗而读这人之初性本善,但是心中却对善恶根本没有任何概念,想的只是读好了书,别叫先生责罚,又哪里能够深思这书中的含义?
这便好似修禅之人,苦苦修炼,为的不过是传言之中的飞升。可是飞升之后呢?谁又知晓飞升之后该是何种情景?修炼到了终途,都是要破了规矩方才能够白日飞升,但是在修炼的过程中,却又总只能按部就班的按照修炼的规则而行,这之间本就是个极大的矛盾。一切皆如混沌,一切又仿似虚空。这鸿蒙之初的混沌便真的是混沌么?又为何不是一片虚空而幻出这大千世界的繁华呢?盘古大圣开天辟地是莫大的功劳,可是当初他不过伸个懒腰凭借一己喜好用了他那开天巨斧罢了,哪里想过这开天辟地之举将会为这个大千世界带来什么?这接下来数十万年的发展迁徙,怕也并非盘古大圣当初所能想象。其实,盘古大圣当初也不过如同这些摇头晃脑在先生责令之下苦读人之初性本善的孩童一般,行其为却不知这番举动究竟有何深意,一切似乎也不过只是虚妄罢了。
当下再无别话,卓知远在这潇湘书院之中住下,终日也不见其读书,只是流连于各级书房之外,听着书房之中孩童抑或秀才们苦读之声,观其劳形,倒是成了潇湘书院当中唯一的闲人。
其中也有几位饱读诗书的教书先生到卓知远房中来讨教,名为讨教,实际不过是听慕容晓所言,这位卓公子高深莫测,不但敢于质疑圣贤之言,并且言之有道,言之有度,实乃大学识。
众人当然不信,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就算是天资过人,总也有限,是以最初前来讨教之人倒是络绎不绝。但是时间一长,大家也便再也不来了,盖因他们都发现,辩题和论道,他们万万不是卓知远的对手,而且最让人觉得使不上力的,是卓知远根本不跟他们争论,似乎毫不在意结果如何,只是将自己所想一一言说,随即便任随他人驳斥,再不开言了。便好似这些教书先生蓄劲半晌,却始终打了个空,毫无着力之处。自古最难战胜的并非强者,强中自有强中手,再强的人也总有踢到铁壁的时候。最难战胜的人,是毫无胜负之心的人,尤其是在卓知远口诵了一句话之后,这些教书先生便几乎再也没有来讨教之人了。反正卓知远住在这里,也是按照书院的规矩交纳各种费用。卓知远的那句话是: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这句仿佛顺口溜一般的打油诗,没有规矩,毫无格律可言,但是听过之人,却都觉得这简简单单的四句话里,堪值琢磨之处尤多,细细品味之下,竟然觉得这四句话越发的高深,参详不透。
“师尊,你在此已经住了三月了,咱们何时走啊?”剑仆终于忍不住了,在房中小声的问卓知远。
卓知远微微一笑:“随时都可以走,我想在此我该悟的第一天来的时候便已经悟通了
剑仆一听这话,顿时不解:“那为何师尊还要在此停居如此之久?。
“既来之则安之,万法随缘,方能归宗,其实修炼并非急于求成之事,若是连一份闲适的心境都要强行扭转,这修炼到最后也只是枉然而已了。”
“师尊你说话越来越高深了,徒儿万万是听不懂了。”
卓知远哈哈一笑:“听不懂便听不懂吧,今日你且为我护法,我要进那小虚空镜,时间也不用太长,一个时辰我也该当突破了。”
听到这话,剑仆更是彻底无法理解了。这冲击第七层末那识的任何一个镜界,又怎么可能像是卓知远这样,想到什么时候进去便进去,却又在进去之前就能知道自己何时能突破。匪夷所思!
完待续
第三百六六回小虚空镜(一)
剑仆原以为卓知远还是使用七宝妙树来冲击修持,可是等到他走出了屋子。在门外谨慎的为卓知远护法的时候,卓知远却盘腿坐在床上。并没有取出七宝妙树,而是缓缓自行进入了小虚空镜的小千世界当中。
这次进入的小千世界和以往又有所不同,这里看起来极为陌生。卓知远从未见过这般奇异的场景。
他整个人是漂浮在半空之中的,上不见天,下不见地,周围只是一片茫茫的黑暗。虽然说黑暗对于他这样的修禅者已经没有丝毫的阻碍,但是这深邃的黑暗还是让卓知远感觉到了一丝困惑。
脚下的大地哪里去了?头顶的苍穹又在何处?
卓知远放眼望去,这才发现小他周围有许许多多的球体正在运转,各自运转的轨迹不同,但是却都各自有各自的规律。偶尔,那些球体还会发出些微的光亮,但是也只是一瞬间,很快便又被湮灭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
极目四望,只有在这等几乎完全空旷的地方,卓知远才能感觉到,自己的视线居然可以无限延伸,看到极远的地方。这少说也有数十万里之遥了吧?却为何还是没有尽头一般。即便是天与地,也是有穷尽之处的,虽然卓知远从未去过天之涯海之角,但是从佛典当中看到,天地不过数百万里方圆,而这里。却好似一个无限延伸的世界一般。
周围的球体原本以为距离自己不远,而等到卓知远适应了这里的场景之后,才开始发现,原来那些球体一个个距离自己都少说数万里。多则十余万数十万里,原本都是极为庞大的球体,只是因为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