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玉棠:吕正,你行。
寒着脸上车,奚玉棠发现,越清风这家伙果真是个会享受的人,马车里面布置得舒适又精致,居然还摆着白玉棋盘,一看就价值连城。
打土豪的冲动瞬间就上了穷逼教主的头。
越清风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吩咐秋远驾车,吕正很有眼力劲地和秋远一起坐在了外面,只留两人在车内。
越公子抽出一个暗格,拿出一屉精致的吃食点心,往奚玉棠面前一推,后者毫不客气地捏起一块杏花酥塞进嘴里。
越公子脸上顿时漾出了春风般的笑。
两人吃了一路,等奚玉棠吃了个半饱,开始和越清风讨论先前的刺杀。
“不怕他们卷土重来?”她开口。
“不会,”越清风说得果断,“听雨阁一击不中,短时内不会再来。倒是我想问……听雨阁中有你认识之人?”
奚玉棠微微一怔,想了一圈,摇头,“没有。”
“确定?”
奚玉棠狐疑地看向眼前人,“为何这么问?”
越清风说得轻描淡写,“直觉。”
奚玉棠想了想,也觉得不对。
黑衣首领状态全盛,而她强弩之末,但却活了,听雨阁这次的领队也是怪。奚玉棠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认识之人中的身手,无解,心中疑惑更深。
“不管是谁,出得起这么大价钱买我命的也不多。”奚玉棠靠着内壁,语气疲惫,“想来想去也就那么几个,也许一会能见到。”
越清风深深看她一眼,随手拿过一个薄毯递过去,“养精蓄锐吧,晚上许是要费神。”
奚玉棠诧异地接过薄毯,“越清风,你没发烧?”
对面人挑眉。
“对我这么好,有什么企图?先说好,我没钱。”
“……”
没有企图!没有!
就是发现你有点怕冷而已!
越清风懒得理她,干脆闭目养神了。
奚玉棠气笑,不客气地抖开毯子,调整气息,开始打坐。
但很快,她便又睡了过去。
听着车里另一人越发均匀沉稳的呼吸,越清风缓缓睁开眼。车外日光渐弱,金色的夕阳透过车帘照射进来,一缕光正好落在睡着的人脸上,银色的面具在夕阳笼罩下仿佛染上了一层莹莹金光,削弱了平日的冰冷之气,反而无害了许多。
越清风定定地望着睡过去的奚玉棠,半晌,抬手将车帘一遮,挡住了那道光。
“斯年。”他轻声开口。
很快,低低的回答透过车壁传来,“主子。”
车外的吕正身子一滞,看了一眼秋远,后者朝他笑了笑,比起一根手指在唇边,示意他噤声。
“传信给蓝玉,我要答案,全部。”越清风的声音仿若被风吹散般飘渺而轻缓,但却实实在在传入了车外人耳里。
“知道了,主子。”斯年轻声应道,很快便又没了声息。
吕正默默握紧缰绳,决定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马车平稳快速地驶向武林盟,直到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天边泛起青白之色,才终于缓缓慢下,最后稳稳停在武林盟大门口。
奚玉棠睡了一路,马车停下时才沉沉醒来,周围一片漆黑,一时让她有些分不清身在何处。但很快她便清醒,目光准确地对上了越清风的双眼。
“到了?”她开口。
越清风点头。
习武之人的夜视能力都很不错,尤其像他和奚玉棠,这点暗完全无法对他们的视觉造成影响。
“走吧。”他说着,先一步掀开车帘下车。
武林盟大门口灯火通明,迎接之人正在高声地唱着每个到访客人的名帖,眼尖地见越清风从马车上下来,立刻小跑上前打了个千,刚准备开口,便见奚玉棠也从车上跳了下来。
迎接之人顿时目瞪口呆,不敢置信自己看到了什么,视线在眼前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又一圈,想开口,嗓子却像是被谁扼住一般,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天啊!
他看到了什么!!
玄天教教主居然和越家公子共!乘!一!辆!马!车!来!赴!宴!了!
……太惊悚了!!
迎接之人感觉自己要石化了。
不光是他,此时山门前准备前来赴宴的客人们都看到了这一幕,几乎齐齐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周遭寂静无声,仿佛落针都能听出巨响来。
#我一定是出现幻觉了#
#那一定不是奚玉棠和越清风!#
#有生之年啊!#
#人活久了果然什么都能看见#
#说好的宿敌呢#
#救命我见鬼了!#
每个人的内心都在上演着一出咆哮大戏,有话说到一半的,有下车下到一半的,仿佛一场无声的快闪,场面简直酷炫至极。
奚玉棠刚下车就看到门口一群雕塑,几乎是全员魂飞天外,其中还包括武林盟迎客的弟子们,抽了抽嘴角,明白了。
……其实一天之前,她也想不到会这样好吗?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定格。
直到秋远咳了一声,迎接之人才猛回了神,赶紧开口,“越少主,奚教主,两位晚、晚上好!”
……你说的是个屁!
吕堂主默默翻白眼。
递上两人名帖,秋远不满地扫了一眼迎接之人,后者赶忙低头确认,见帖子真实无误,终于接受了越清风和奚玉棠结伴前来的现实,声带发抖地高声报了两人之名。
“越少主……和玄,玄天教教主……到!”
吕正板着脸扫了唱名之人一眼,后者登时出了一头冷汗,鞠躬道,“……几位请。”
奚玉棠和越清风对视一眼,抬步进了大门。
刚离开,门口便炸锅般闹了起来。
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分享着他们刚才看到的平日绝壁不会出现的一幕,激动地表示这辈子值了/来这个宴会值了/死也瞑目了/等等……
场面险些失控。
————
门口的人们还在骚动,而始作俑者却仍在一无所知地往里走,或者说,他们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但是whocare,反正惊得吓得也不是自己。
武林盟坐落于洛阳城外几十里的青山之上,这座大山本是无名荒山,因武林盟而扬名,被称作武山。武山极高,绵延百里,下半截平缓宽沿,但从半中央往上,走势陡然险峻,难走程度不亚于蜀道。
山路勉强修到半山腰,武林盟的大门便设在此地。在这之后,是一串崎岖、蜿蜒、向内纵深极长的山路,普通人行走异常艰难,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跌落山崖,粉身碎骨,除非身负武功,才会走得相对轻松些。
以奚玉棠的眼光来看,这里简直就是个易守难攻的堡垒!她已经眼红很久了,多少次做梦都想把玄天教从雪山搬到这里来,这种不够大气但别有洞天的地势简直是为他们‘魔教’量身打造有木有!武林盟这种标榜浩气荡然的玩意,住这里多憋屈啊……
想到就是因为某人,她才没能搬家只能眼红,奚玉棠就气不打一处来,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斜后方沉默行走的越清风,脚下一错一寸,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飞快打向他的脚踝。
越清风并未低头,似是没发现异常,然而当石子即将撞上来时,他却忽然一抬腿,面不改色地迈过了一个小小的土坑。
……石子顺着对方抬腿的空隙低空飞过,啪地一下打在了旁边的山壁之上。
吕正:?
秋远:???
越清风:……好险!
“什么声音?!”领路人一惊一乍地跳起来,朝着声响处一看,山壁居然被生生擦下来巴掌大的一片,不禁惊讶,“暗器?”
奚玉棠瞥他一眼,高冷地沉默着。不仅是她,吕正、越清风都没接话。倒是秋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哇,好功夫,好力道!”
走了一路,总算有人愿意开口说话了,终于要从压抑得要命的安静中解脱了!
领路人热泪盈眶,差点激动得想当场跳个舞耍个剑,望向秋远的目光热情得像一把火,看得秋远莫名其妙,还没来得及躲开,就见对方一把扯住秋远,勾肩搭背地把人带到前面去了。
“这位小兄弟也是如此觉得吗?你认为对方使的是什么兵器?居然敢在奚教主和越公子面前班门弄斧,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你说是不是?诶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在下常兴……”
班门弄斧的奚玉棠:“……”
妈的好火大!
秋远求助地望向自家公子,越清风淡淡一笑,由衷称赞,“的确是好功夫。”
奚玉棠:“……”
冷哼了一声,奚教主陡然加快了赶路的速度,轻功运于脚下,眨眼间人便已在丈外。常兴赞叹一声,随即苦笑着看向越清风,“公子,这……暗器什么的,不管吗?”
越清风盯着奚玉棠的背影看了片刻,摇摇头,“不必理会。”
“……哦。”
一个小插曲,被越清风轻描淡写地揭过,众人继续赶路,没多久,眼前豁然开朗,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他们到了。
秋远被常兴一路拉着走在最前面,此时终于解脱。被迫跟人聊了一路,秋远心里郁闷极了,联想到山门口一幕,觉得武林盟里人大约都有病。
奚玉棠和越清风一前一后进了厅,欧阳盟主正坐在主位上招呼众人,见两人进门,双眼爆出精光,起身迎了过来。
“哈哈哈哈……”他几步上前,大力地拍了拍奚玉棠和越清风的手臂,一副熟稔模样,“好好好,奚教主和越公子远道而来,快入座,来人,上酒!”
奚玉棠:“……”
你他妈敢不敢拍轻点?
☆、第11章 放开那个侍女
欧阳玄年约五十,一身功力浑厚,声响如钟,老远就传进了众人耳中。
听到奚玉棠和越清风同时到达,一时间偌大的前厅似乎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天要下红雨了!这俩人居然能走到一路?!
奚玉棠和越清风顶着众人震惊的眼神同欧阳玄见了礼,入座,奚玉棠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下首首座。
这座位自然是有讲究的。
和这大堂里的人比起来,奚玉棠虽年轻,资历却不浅,接手玄天十年,和大部分年轻一辈比起来已然是前辈了,加上玄天近年来的发展江湖瞩目,教主又身手高强,坐于欧阳玄下首第一位也说得过去。
但有资格坐,和自己不打招呼就坐,性质是不同的。
在场的都是各大门派的首领或佼佼者,都是有资格同坐一席的武林同辈,大家谁见面不是先寒暄一番再谦让一番最后才坐的?哪有像奚玉棠这样上来就直接坐在众人之首的?
众人暗地里眼神刀光剑影一番,默默认了。
想坐就坐吧……连萧承都败了,座位什么的,她高兴就好……
越清风动作比奚玉棠慢,本欲挨着她就坐,然而刚迈出脚,一位侍者便直接领着他坐到了对面席,两人遥遥相望,相聚数尺。这个距离,无论谁先动手对方都不会吃亏,显然是精心安排的。
越清风自若地在侍者引领的位置上坐下,脸上挂着笑,心里默默问候了欧阳玄全家老小。
——这时候你知道我和奚玉棠是仇人了?
请血杀殿和十八寨的时候脑子里塞的是草吗?
待两人坐定,屋里重新热闹起来。
美貌的侍女服侍着给奚玉棠倒了满满一杯酒,后者淡定接过,目光飞快地环视场内,在血杀殿两个殿主身上停了停,见萧承并未在席中,倒是十八水寨的几个当家在场,不禁心中冷笑。
想到方才进门时欧阳玄拍她胳膊那两下,奚玉棠低敛的眸光深邃难测。
“两位今日一同前来,实在出人意料!”欧阳玄开口,“清风,你小子可真是给了老夫一个惊喜啊,原以为昨日沈神医过府是怕你身体不适,没想到今日居然赏脸,看来身体已无大碍?”
见欧阳玄发话,众人均安静下来。
越清风对这样的试探毫无反应,只笑着拱手,“盟主相邀岂敢不来?倒是能与奚教主结伴,实属巧合。”
“哦?”
欧阳玄看向奚玉棠,后者淡定自如地放下酒杯,旁边侍女立刻倾身过来续满,之后便小鸟依人地贴着奚玉棠坐定,脸颊飞霞,害羞地望着身边人。
奚玉棠见她如此,面具下的薄唇勾了勾,手臂就势环住了侍女纤细的腰肢,懒洋洋地抬眸看向欧阳玄,“本座与越少主有账要算,来之前先约了望湘楼一叙,故而来迟了些。”
“还有此事?”欧阳玄故作惊讶了一下,“奚教主可莫欺负了清风。”
“岂敢。”奚玉棠笃定地说着满嘴假话,“越少主有事请本座出手帮忙,本座应了,今日只是谈了谈出场费而已。”
欧阳玄:什么?
越清风:………………你那是什么姿势,快放开那个侍女!
吕正:教主你怎么又开始空手套白狼了?你的脸呢?
“不知奚教主这个……出场费,是多少?”十八水寨某个当家开口。
奚玉棠轻声一笑,落地有声,“五千两。”
所有人:“……”
“五千两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啊。”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响起,奚玉棠闻声望去,是个眼神阴鸷,身量削瘦的男子,不怀好意的脸上写满了找茬二字。
“该不是你们玄天教又要空口无凭耍无赖了吧?想也知,你们玄天可一向不要脸面,越少主切莫上了他的当才是!”
如此当面就针锋相对,宴会上众人瞬间都来了精神。
撕撕撕,快撕起来!
奚玉棠冷笑着敛眸,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白玉酒杯,头也不抬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血玉殿主,你们血杀殿出不起五千两,不代表越公子出不起。空口无凭,可不要血口喷人,不如问问越公子,本座身价值几何?五千两已经是友情价了。”
众人:……你跟越清风有个毛线友情!
血玉被噎了一下,脸色涨的通红,“血杀殿怎可能出不起区区五千两!”
“那就拿出来打打我的脸啊。”奚玉棠就着侍女端起的酒杯押了一口酒,连眼神都欠奉。
血玉顿时被她的态度所激怒,拍案而起,“拿就拿!我……”
“二弟!”血杀殿殿主血杀终于看不下去自家人犯蠢,“坐下!”
“大哥!奚玉棠他欺人……”
“坐下!”
血玉:tat
见血玉被血杀强势镇压,奚玉棠嘲讽一笑,唇边泄出一丝低喃,“……蠢货。”
欧阳玄看了一场好戏,此时又跳出来主持大局。他深深看了一眼奚玉棠,目光转向越清风,“清风,奚教主所言可是确有此事?”
越清风抬眸看向对面,正好触到奚玉棠漫不经心递来的眸光,明白了她的意思,无奈开口,“……确有这么一回事。秋远?”
秋远心下突然一抖,“……公,公子?”
“将钱‘付’给奚教主。”越清风淡淡道,“也请在座的当个见证。”
秋远:“……”
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说好的盟友呢?几个时辰前的同生共死呢?在车上当点心吃了吗?!
秋远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快跳烂了,在众人的注目中强板着脸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僵硬地走过去递给了奚玉棠身后的吕正。
后者笑得眼睛都没了,欢脱地接过银票,说了声谢谢惠顾。
……谢你妹的惠顾啊!你们开门做生意了吗?
不就结个盟,居然还要出场费,你们玄天教原来是连教主都能当东西卖的门派吗!
见吕正接了钱,奚玉棠看都没再看对面那位翩翩如玉的青年,抱着侍女继续喝酒去了。
作为越清风的手下败将,这次来赴宴还跟他同行,在别人看来有不要脸和抱大腿的嫌疑,奚玉棠一路上已经忍这样的眼光很久了。
武林大会跳出来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