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鲤奇缘(骑鱼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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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鲤奇缘(骑鱼历险记)-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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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静的海面顿时起了惊涛骇浪!她暴怒道:“你算什么!你凭什么会这样以为!”无数道电光交劈而下,擦过她的面颊、她的身体,在红衣上留下黑色的灼痕。“你不会死的,我知道,你根本舍不得死。”
  “是啊,我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玩过,很多有意思的事都没有做过,我还有一个行走江湖、治病救人的神医梦没有做完。可你为了好玩,就要漫不经心地毁掉我最喜欢的人!”她大声喊道,“没有他,我和谁一起去高山上,去大海边,和谁一起去看社戏,逛市集,和谁一起行走江湖、治病救人?我最好的梦,是和我最喜欢的人一起去做那些事。你要毁掉他,就是毁掉我的梦!”
  “那又怎样?难道我做什么事,还要受一个小丫头掣肘?”
  “你受不受这份威胁,我还是亲自来试试吧。”她昂首落刃,雪亮的刀光猛地进了一分,鲜血从她颈上喷涌而出,丝丝缕缕化入海水,在日光下分外凄迷。
  “你!”

    
第86章 交换
  心念乍起,一道电光落下,持利刃割颈的女孩儿瞬间昏迷。她夺下冰刀,抚过她涌血的伤口,光洁的皮肤顷刻恢复了原状。
  白衣巨人抓住她,浮上海面,头在碧空,脚踏海底,双眸熊熊如日月高悬。无边无际的风云浪涛在他身周翻涌怒吼,像在沸腾。
  他有多少年没有这么生气过了。
  被人谋夺神力、跌落尘埃的那回,他似乎都没有这么生气,想要捶碎一切、毁灭一切,让众生永堕地狱不得超生。
  好啊,原来终于有他放不下的东西了。这可恨得让人牙痒的小丫头,终于知道怎么对付他了——赌他的放不下,赌他的舍不得,赌她的和别人不一样。
  是啊,如果李昀羲不在了,上下九天,碧落黄泉,他上哪里能再找回这样的好鱼儿!
  这样的好鱼儿,是茫茫千古唯一的一个,过去不存在,将来也不会有。有她在,就算奉上恒河沙数价值三千世界的宝珠用来交换,他都不会瞅上一眼。那是他发现的璞玉浑金,他亲手雕琢的书香剑气,他亲手释放的亮烈野火。这样自由肆意的生命应该是属于他的,可惜她却不喜欢他。
  怒海平息了,涛声渐渐静默。海上一片灰暗,海里一片漆黑。
  她松开了手。昏迷的红衣少女被金色的光罩裹着,沉入海中。
  茶香袅袅。神光回到了慢慢啜茶的李昀羲眼中。
  狂怒的时刻已经过去,她无比冷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看着手边这个满面笑容的悬丝傀儡。一个孩童,攒了一年的零花钱想要得到的玩具,和随随便便送到手里的当然无法相比。曾经她也以为,她珍惜那尾小鲤鱼,不过是因为在她身上花费了太多心意和时间。而她现在已经明白了,这尾小鲤鱼远远不止是这样一个玩具,她愿意把自己的世界和她分享。
  她又想起了她高声喊出的那句话:“我最好的梦,是和我最喜欢的人一起去做那些事。你要毁掉他,就是毁掉我的梦!”
  昀羲,我最好的梦,同样是和你去看名山大川、高天流霞,在巨浪拍击的悬崖上琴歌一曲。你若要毁掉自己,也就是毁掉我的梦。
  “我歇够了。”她站起身来,平静地牵起她最喜欢的人喜欢的人,“走吧。”
  他们去了苏苗苗的神农堂。因为名头响,诊金也不高,来的病患实在是太多了。苏苗苗正前堂后院地指挥伙计,见他们来了,高兴得念一声阿弥陀佛,抓白水部去给几个打架骨折的年轻人接骨,又抽出几张字纸递给李昀羲:“昀羲,你去看看后院住着的那几个疑难病患吧,这是病案。”
  李昀羲答应一声,挎上小药箱就去了后院,手里还提着白水部买的悬丝傀儡。
  这几个病患得的是缠绵慢症,并不难治。她一弹指,神力似一粒萤火飞去,除去了富商老头儿腿里的风湿,复原了卖饼老婆子溃烂的皮肤,摘掉了洗衣妇人脸上的瘤子,洗净了少年胸腔里的脓液。病魔像一座山一样从他们身上移开,突如其来的轻松感让他们哭叫狂喜。
  语无伦次的谢恩也好,额头出血的叩拜也好,她目不斜视,提着不曾开封的药箱走过。
  来到最后一间房门口,她看到床上躺着一个断腿瞎眼的女子,脸上身上还可悲地生着反复无常的红疹,但依稀还能看出她曾有过的几分秀色。她的丈夫是个衣衫洗得发白的年轻人,瘦削文弱。他珍爱他的妻子,采了野菊插瓶放在她病榻前。药煎好了,他用小勺试了药温,才坐在床边,把药汁一勺一勺地喂进她苍白干裂的嘴唇里。她的眼睛瞎了,但神情却充满了温柔和信任。
  此情此景,美得像一幅画。
  人间之爱吗?我来试探一下吧。
  她驻足看了会,才带着淡淡的笑容,慢慢走了进去。
  年轻人看到她手里的小药箱,殷勤地说:“大夫来了?我娘子今日精神尚好。”
  她并不理会,从药箱中随意变出一瓶豆粉作势洒下,女子身上的红疹瞬间消退。
  年轻人满脸的惊诧和欢喜。
  她又从药箱中变出一瓶清水,叫年轻人喂女子饮下。她刚喝完,空落落的双膝下就生出了小腿和脚。
  年轻人露出狂喜之色,可喜色中又带了忧虑。
  当她拿出第三个药瓶时,年轻人突然按住她手里的药瓶,跪下磕头道:“多谢神医相救,还请借一步说话。”
  那看不见的女子已经没了全身的麻痒,重获了一双能站能跑的玉足。她在狂喜中摸索着自己新生的腿脚,带着哭腔喊着:“阿恒,阿恒,我好了,我好了!”
  可她的丈夫没有理她,只是急着引“神医”到外面,分说情形。
  “神医,我有一事相求。”他深深作揖。
  她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的面容:“但说无妨。”
  他回头望了眼室内摸索着起身、声声呼唤他的妻子,叹了口气:“还请神医,不要治好拙荆的眼睛。”
  她笑了:“为何?”
  年轻人低头轻道:“她是书香门第的女儿,父祖都曾为官。她家业兴盛之时,她对我来说根本就是云端上的仙女,连看上一眼都是奢望。可天有不测风云,她家破人亡,未婚夫闭门不纳,路上又遭遇劫匪,把她从山上推了下去,腿摔断了,眼睛被树枝刺瞎了,身上被毒虫咬坏了……我才终于捡到了她。她没了家,没了腿,没了眼睛,全身心地仰赖我,我这样一个家徒四壁、文不成武不就的人才得到了她。”
  他又跪了下来,泪水滴在前面的石阶上。“我不敢想,我不敢想啊……如果有一天,她的病全都好了,有了腿,有了眼睛,有了从前的美貌,她就会看到我有多么不好,我们家是多么贫穷,她这样一个出身高贵、相貌美丽的女子沦落为我的媳妇是多么天道不公……所以,”他叩头到地,“还请神医不要治好她的眼睛!”
  她定定地看着他,眸子清如冰雪。
  他呜咽道:“只有这样,芳儿才依旧会仰赖我,靠我照顾,永远不会舍我而去。”他的额头抵在冰冷的石阶上,等了许久。
  当一片桐叶被秋叶吹落在阶上时,他头顶上才终于响起了少女的声音:“你说得很有道理。”
  当世上其他地方都是荆棘丛生、风霜乱落,她当然只会投入唯一能给她安全和温暖的怀抱。
  红衣少女转身离去,渺如惊鸿影。
  她的眼里燃烧着希望,燃烧着亮光。
  她感到星斗在转、大地在动,风云即将变色,噩运即将降临,而他们还一无所知。
  这泼天的灾,灭世的祸,好鱼儿挡不住,她喜欢的人也不能。
  只有她荒神才能挡住一切风刀霜剑,将好鱼儿护在臂弯。
  等她终于明白失去神宠有多么悲惨,一定会乖乖地回来。
  她笑起来,身影拉长、变淡,在桂树下幻成了一个峨冠博带、面目平常的白衣男子,悬丝傀儡的头勒在他手中丝线上,有如吊颈。
  他心念五蕴中汪洋倒悬,大雨滂沱。光罩破开,鲤鱼倏然醒觉,飞出沧海。
  她出现在桂树下,肤光致致,红衣灼灼,曈眸亮到耀眼,气息如出鞘的剑。
  “怎么了,荒神?”她眯了下眼睛,唇角带着可爱的得意,“终于想通了,要放弃我了?”
  “是啊。”他干脆地回答,伸手摸了下她玉白的耳垂,在她动手前倏地放开了。“在走之前,我还是想问两个在这世界上只有你能回答的问题。”
  “出题呀?可别太难啊。”她没心没肺地笑着。
  他感到了一丝悲哀。
  “昀羲,为什么喜欢他?”
  “昀羲,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呢?”
  真正的李昀羲红了脸,却扬起了头:“这还真是世界上只有我能回答的问题,那就告诉你吧。”
  “荒神,你眼里没有善恶,没有是非,你的本质就是混沌。你有毁天灭地的磅礴力量,却没有任何担当责任的心意。这当然没什么不好,却不是我喜欢的人的样子。我喜欢白铁珊,因为他是一个真正的赤子,讲是非,有担当。我喜欢他的天真,喜欢他的固执,喜欢他的强韧和温柔,也喜欢他所有的缺点和脆弱。这样的人永远不会将自己的悲喜加诸他人,不会为自己的利益翻云覆雨;这样的人越强大,就越能给世间安稳太平。”
  “这样的人,如日,如月,浮云阴翳都无阻其光明。不管己身是男是女,是人是物,是水是火,是东是西,我都一直向往着这样的日月之辉。”
  峨冠博带的白衣男子苍白地笑了:“真正的赤子?那我们就看看,当风雨来临时,这位赤子还有没有用处罢!”
  李昀羲灿烂微笑:“现在你说什么风凉话我都不生气。”她轻快地上前一步,抓住了他那只提着悬丝傀儡的手,调皮地说:“荒神,谢谢你。你老人家栽培我的恩情,永志不忘。”
  他被“老人家“三个字噎了下,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昀羲,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若有不测,随时,回头。”
  她抱拳作了个揖,转身向她喜欢的人飞奔而去。
  白衣人站在慢慢落花的桂树下,手里提着一个叮咚打鼓的悬丝傀儡。
  傀儡和着鼓点在舞。归去来兮,归去来兮。

    
第87章 相信
  李昀羲奔进前堂,正看见白水部在为人接骨。
  他一停下洗手,她就冲了过去。
  可一到离他三步处,满腔的狂喜,也瞬间收起,紧紧地胀满胸臆。
  要生气,你应该生气,她握拳告诉自己。他可三天都没认出是荒神变的我!
  可是,她又忍不住嘴角翘起,一把拖住他的手,在他面前仰起脸,露出一个最明亮的笑容。
  他擦了手,微带奇怪地问:“昀羲,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她犹豫一瞬,干脆地决定暂时不说,依旧笑着:“没什么事。”
  他们平静地帮了好些忙,赶在日落前收拾买来的东西,准备返回抱琴楼。
  李昀羲翻了翻那些点心匣子,鄙视了一下白麓荒神的口味,把水晶皂儿通通送给了在神农堂中帮忙的阿文,听说还有燕三,又拣了几样让他带给燕三。她自己寻着香味翻到了一块梅花饼,觉得太大,掰成两半,分了一半到白水部手心里,笑眯眯道:“帮我吃。”
  他接过半块饼饵,恍惚觉得有什么和之前不一样了。
  忽然之间,有了那种心有灵犀、如宾如友的感觉。不再害怕,也不再患得患失,就像一只在风雨中漂泊过久的鸟,双脚终于落在了坚实的大地上。
  之前的昀羲似镜花水月,虽然一言一笑依然让人熟悉,但却总让他心中惶恐,害怕她随时会消失不见。每一次她碰他,跟他说话,都如梦寐之中,有一种不真实感。哪怕那时紧紧拥她在怀,也觉得眼前的一切会瞬间碎灭。
  他和化为少女的鲤鱼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在他和“她”见面之前,“它”是他的挚友,是他的义妹,是他在寒冷江水中最温暖的牵挂,是他落魄失意时与尘世最稳固的连结。而在兔毛川匆匆一面,见到她化为人身的模样后,他追念历经生死的过往,记忆中的鲤鱼便不再只以一尾小鱼的形象出现,而是一个鲜妍明媚的少女。午夜梦回,那双哀伤的眼睛会一遍一遍出现在他眼前,让他的痛苦和思念酝酿得越发浓厚,而那种他暂未明了的情愫也开始在心底潜滋暗长。那一次生死之际魂梦相接,他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少女,这种情愫也在心照不宣的默契中得到了确认——他是喜欢她的,她更是喜欢他的。不只是患难之情,不只是兄弟之义,也不只是男女之欲,而是一种全然的信任、依赖和托付,好像灵魂融合了对方才真正完整,好像同享了一个生命。他们对彼此有不可相抗的引力,就像月轮引动潮汐。
  现在,他看着她,终于不再像是看着镜花月影,而是他宜喜宜嗔、有血有肉的女孩。他将梅花饼放进嘴里,和品着另半块饼饵的李昀羲相视而笑,觉得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涌遍全身,让他眼中酸胀,温暖无比,也幸福无比。
  归去的路上,他们的手在袖中紧握着彼此,就好像那是世间唯一不能失去的东西。
  李昀羲本想就此掩过,不用提及白麓荒神让他徒增担忧,但傍晚在抱琴楼团团围坐吃晚饭的时候,她就忍不住了。
  “你!”她悲愤地看着他把她盘里的香菜都挑走吃掉,“我刚回来,你就跟我抢胡荽吃!我不过了,我要回江里去!”
  白水部慌得落了筷子:“别啊,昀羲,怎么回事?你不是口味变了,不喜欢吃了么?”
  李昀羲抓住他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脸,愤然道:“你这个负心鬼,他是他我是我!他连胡荽都不吃,懂什么好吃的!你是不是还没认出来,还没认出来?!这几天在你身边的是他,跟你去神农堂的是他,和你回来的才是我!我才是李昀羲!”
  白水部这一惊非同小可,一下站了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又赶紧抓住她双手,看着她眼睛说:“昀羲,你说什么?什么你是你他是他?他是……”
  李昀羲眼底汪起了一点委屈的湿意:“这几天在你身边的我,都是白麓荒神变的,你居然一点都不知道!你跟他做了什么?又是一起吃一起玩,又是打架冒险。救妖王,逛市集,给他买了那么多吃食。哦,还有那个悬丝傀儡!他好像很喜欢嘛,还特地把那个给带走了!”
  一桌子的人都站了起来,惊讶地看着他们。
  凤清仪忙打圆场说:“小鱼儿,你先别激动。白麓荒神装得太像了,别说他了,我们大家都没想到要查验你的身份。见到你回来,他就高兴昏了。一别数年,失而复得,是何等欢喜忘情,他又极少与这般模样的你相处过,真怪不得他啊。”
  白水部怔怔的。这几天来呆在他身边的少女,居然是荒神变的!他慢慢回过神来,脸不由得皱了起来,用力地抹了下衣襟,又搓了两下手,似乎要抹掉白麓荒神的手泽。
  李昀羲看到,哼了一声,嘴翘得老高。
  白水部忙道:“昀羲……”
  女孩儿转过身去,抬手抹掉流出的一滴珠泪。
  白水部按住她肩膀,让她转过来,双手抓住了她一只手,叹了口气:“昀羲,让我好好看看你。”
  李昀羲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他深深地看着她通红的眼圈:“让我看看你,认认你,记住你的一言一行,一笑一颦,一点一滴。以后任何人,都别想在我面前冒充你。昀羲,你信我一回,我会铭刻在心,永不忘记。”
  她低头不语,只抬起另一手,也与他交握。
  傻子,傻子,我信你的。我自始至终,都是信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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