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忽然冷了下来,两个人一时间谁也没说话,过了一会,沈石抓了抓头,干笑一声,道:“呃,开玩笑的,开玩笑的……你别在意。”
钟青露似乎也有些心慌意乱,脸颊微见红霞,白里透红如温润琥珀一般,妩媚动人,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沈石咳嗽了一声,随即正色道:“总之,还是要恭喜你,有了云霓长老为座师,再加上丹堂如此雄厚的实力,日后前程定是远大,也说明我当初的眼光真是没看错人。”
钟青露微微低头,片刻之后,轻声道:“你也一样,虽然术堂有些弱小,但能拜入一位元丹真人门下,日后必定也是前途光明。这样一来,我们也算是齐头并进了。”
沈石微笑道:“希望如此罢,对了,你如今既然已经拜入云霓长老门下,应该就不会再缺灵材了吧,那咱们以前的那个交易,是不是就此作罢了?”
钟青露怔了一下,却是摇了摇头,道:“石头,如果可以的话,这件事你再继续帮我一段时间,可以么?”
沈石一皱眉,道:“怎么,难道你在云霓长老座下,还会缺这些炼丹灵材?”
钟青露迟疑了一下,道:“师父那边确实会给我一部分的炼丹灵材,不过你也知道的,炼丹这件事消耗实在很大,而且越往高阶高品的灵丹,损耗越大,失败的几率也同样更大。”她微微低头,声音也低了几分,道,“我知道,高阶的灵草灵材确实珍贵罕见,说起来也是有些强人所难,如果你……”
“我帮你。”
一声简单却干脆的话语打断了钟青露的话头,她有些愕然地抬起头,向沈石看了一眼,沈石对她笑了笑,神情温和却是如此的熟悉亲切,恍惚中,在这一瞬间,钟青露猛然又记起了当年在青鱼岛上那两个少年男女的约定。
“嗯。”她重重点了点头,然后微微笑了出来,笑颜如花,仿佛正是她一生之中最美丽的时节。
器堂在观海台这里的大殿名叫“鸿钧殿”,与那七根鸿钧巨柱是同一个名字,这二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或是什么牵扯,如今却是已经少有人知,只知道很早很早以前这个殿宇的名字就已经传了下来。
在四正名门凌霄宗之下七大堂口里,器堂无疑是一个十分显赫的堂口,多年来与丹堂并列号称是凌霄宗两大支柱之一,单论各大堂口的实力,丹器两堂基本就是最强的第一等,灵兽殿与阵堂紧随其后算是第二等稍逊一筹,而接下的宝堂书堂又是差了许多,算是第三等。至于术堂么……算了,还是不提这件事为好。
器堂正如其名,总督凌霄宗宗门内诸多法器灵器的锻造制作,其中灵工巧匠无数,道行高深藏龙卧虎者也是为数众多,历年来锻制的灵器法器,甚至是出自某些真人大匠之手的顶尖法宝,在整个鸿蒙修真界里也是赫赫有名。
而如今执掌器堂的长老正是孙明阳,也就是孙恒的爷爷。
如此家世身份,当孙恒走进鸿钧殿的时候,路上但凡遇到的凌霄宗弟子看到他的,差不多都是露出温和笑容招呼,热情亲切。孙恒也是笑着回礼,一路走来,信心却是又越发足了几分。
进了鸿钧殿没多远,他便看到了一早等在那边的王亘,对这位爷爷门下的出色弟子,孙恒虽然平日有几分傲气,但在王亘面前还是不敢太过放肆的,连忙便快步走了过去。
王亘很快也看到了他,笑道:“孙师弟,来了啊。”
孙恒抱拳行了一礼,微笑道:“麻烦王师兄了。”
王亘笑道:“客气什么,以后咱们说不定就是系出通脉的同门师兄弟了。师父与金湛长老都已经在后殿了,你随我进去吧。”
孙恒点头答应一声,便跟着王亘走进了后殿。
一路走到鸿钧殿后头一处开阔花园里,在一片绿草地上,孙恒便看到了爷爷孙明阳与灵兽殿的金湛长老站在那边,而在他们身边不远处,草地上还趴着一只中等大小的黑纹龟,看去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似乎正是在晒着太阳。
孙恒嘴角浮起一丝笑容,大步走了过去。
王亘先他一步来到了两位大真人身后,神色恭谨,开口道:“师父,孙师弟已经来了。”
站在草地上正在闲谈的孙明阳与金湛都是回过身来,看了孙恒一眼,孙恒虽然平日自信傲气,但在这位不怒而威气势逼人的爷爷面前,被他这么随随便便看上一眼,顿时便有些畏惧起来,道:“爷爷,我来了。”
孙明阳“唔”了一声,点了点头,道:“还算准时,快过来先见过金师叔祖。”
孙恒连忙向金湛长老行礼道:“孙恒拜见师叔祖,今日为小子之事,麻烦您老人家跑一趟了,真是罪过。”
金湛长老拂尘轻甩,微笑道:“我与你祖父乃是至交好友,些许小事不足挂齿。”说着又对孙明阳笑道,“孙少爷年轻有为器宇轩昂,再加上你这名师指点,日后必成大器啊。”
孙明阳呵呵一笑,摆手道:“别尽说这些好听的,万一这小子信以为真了,还真以为自己有多厉害呢。”
说着,他转头看了孙恒一眼,脸色一肃,沉声道:“恒儿,之前一应规矩要求,包括入我门下还要愈发勤奋修炼,不得有丝毫懈怠,否则就算你是我亲孙儿,我也断然不会宽容,你可都记在心里了?”
孙恒正色答应道:“是,孙儿都记住了。”
孙明阳满意地“嗯”了一声,又看了金湛长老一眼,随即微笑地道:“好罢,既然如此,今日入门的考校,我选了黑纹龟一事,金兄可有疑义否?”
金湛长老笑了笑,摇头道:“并无疑义。”
孙明阳哈哈一笑,转过头来,道:“既然大家都无疑义,那么……”
“咦,好大的一只乌龟啊!”突然,一个突兀的声音从旁边陡然传了过来,众人都是一惊,转头看去,只见满头银发山羊胡子的蒲老头拎着一个酒葫,酒香四溢,笑容可掬地慢慢走了过来。
虽说看着慢,但是转眼间这个老头却是一下子便到了跟前,看了一眼周围错愕的人们,包括脸色猛然间变得难看的孙明阳,蒲老头的笑容却是越发高兴起来了。
他啧啧两声,忽然像是很随意一般,一脚踏在了那黑纹龟的龟背上,那黑纹龟吓了一跳,顿时将脑袋和四肢都缩回了龟壳中,然后众人便看见那个不请自来的术堂老头,模样要多刺眼有多刺眼地站在那里,踩着那只乌龟,拎着酒葫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对着孙明阳长老哈哈一笑,笑容亲切友好,笑着道:
“老孙呀,我有一点异议行不行啊?”
绿草地上,瞬间一片沉寂。
第二卷:竹叶青 第一百六十九章 换一个
第一百六十九章换一个
这一天早上,钟青竹起床后还是和前些日子一样,神情素淡平静地独坐小楼,倚窗远望,满园花草青天白云,都倒映在她一双明眸之中,化作一道道幽静的风景,隐隐晃动流转着
坐了好久之后,她忽然站起身子,走下小楼,在屋中找到了母亲柳氏,说自己准备离开回金虹山去了。
柳氏一时有些错愕,因为这些日子以来钟青竹一直都没提回山这件事,就这么一日日的住下来,倒算是母女两人这些年来难得的团聚日子。柳氏心中很是有些不舍,不过相比起过往钟青竹修道时每次回来看望她都是只呆上一时半日工夫就要匆匆回山,这一回陪了自己这么多天,柳氏心中其实已经很是满足了。
而且在她心底,一直以来也认为女儿去金虹山修道才是天大的正事,所以虽然恋恋不舍,但还是赶忙为女儿收拾行装。
说是收拾,但是钟青竹如今已是凝元境的修士,又拜入了阵堂乐景山长老座下,哪里会需要柳氏在忙活,只是母亲一片心意,哪怕拿过来的大部分都是些根本用不上的凡俗东西,比如吃的穿的用的,钟青竹还是露出几分淡淡的笑容,一一收下了。
只是在一切收拾妥当,她准备离开的时候,钟青竹忽然还是拉住柳氏,放轻了声音但神色却很郑重,道:“娘,要不咱们搬出去住吧。”
柳氏一惊,道:“什么?”
钟青竹道:“我不太喜欢住在钟家这里,而且你别忘了以前钟家上下这些人是怎么对你呼来喝去的。咱们搬出去,我在城里另外替你买下一处房子,你住在那里,或者再增添几个丫头侍候着,我也时时回来看你,这样的日子岂不比自在的多?”
柳氏摇了摇头,道:“傻丫头,你知不知道如今那城里的房子多贵啊,我听说随便一小间宅子,普通的修士都买不起呢。”
钟青竹笑了笑,神情轻淡,道:“娘,灵晶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自然有办法。”
柳氏默然片刻,却还是带了几分坚决之色,道:“我不走。”
钟青竹眼中带了几分不解,低声道:“娘,你这是为什么?”
柳氏叹了口气,道:“青竹,我大概知道你心里为何想搬走,可是咱们做人不能忘本,当年我们母女两个孤苦伶仃地投奔钟家,到底还是钟家老爷大发善心,收留了我们……”
话才说到这里,柳氏便看到钟青竹脸上有几分厌倦之色,在心底叹息一声,但还是坚持说了下去,道:“是,我知道你心里一直觉得钟家苛待了咱们,说起来确实开头那些年,咱们在钟家的日子不好过,被人当下人一般呼来喝去,做牛做马干了多少脏活累活,这些娘都知道。可是……说到底,若是当初没有钟家收留咱们,咱们母女两个能不能活到现在也不好说的。”
“给一口饭吃,虽然或是剩饭;给一间屋住,哪怕破旧漏风,可终究还是能吃饱安居,不再流离失所,不用惶惶终日。娘没什么学问,也没什么本事,但这件事我觉得是咱们欠钟家老爷的,而且自从你出息之后,钟家对我们也好多了,甚至最后还给了我们这个小楼花园,娘真的已经心满意足了。”
“所以,我不走。”
柳氏最后对女儿这样说道。
钟青竹在母亲面前默默地站了好一会儿,然后轻轻抱了一下娘亲,随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这里。
走出了钟家大宅,一路行去,钟青竹心中总有几分茫然之意,仿佛多日下来的心绪依旧难平,心心念念间总在那一份煎熬失落中起伏。
她本要回山,却不知是不是被娘亲离开时的那一番话说的又是一阵心烦意乱,怏怏提不起精神,就这样在繁华热闹的流云城中信步走去。
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漫无目的仿佛也不知身在何方,只是在看到街道两侧那些商铺店面的时候,她偶尔会想到沈石曾经与她提起的过往,在荒郊野外游历狩猎之后,他常常会流连于这些生意商铺所在,是因为他从小就在这样的地方长大么?
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一条一条街道,在脚下悄然而过,从喧闹到平静,她渐渐远离了人群,走过陌生的街头,在下一刻,她忽然停住脚步,似有几分恍惚,沉思片刻后轻轻回头,看向刚刚路过的那一条街道。
那是僻静无人而幽清的一条长街。
似有,几分眼熟。
金虹山,观海台,器堂后殿花园。
僵冷的气氛持续了好一会儿,一直没有人开口说话,周围的空气像是要凝固一样,让人有些不由自主的紧张。
不过比起其他人,蒲老头显然对此毫不在意,甚至干脆一屁股直接坐到了那只足有一张小桌般大的黑纹龟背壳上,悠悠哉哉地又喝了两口酒。而在他身下,那只黑纹龟似乎也被这场中无形的气氛吓到了,好半晌都没敢探出头来,一直龟缩在硬壳中。
过了一会,孙明阳长老面如寒霜,冷冷地看着蒲老头,道:“老蒲,你什么意思?”
蒲老头喝了一口美酒,很没形象地随手抹了抹嘴,叹息一声似乎感叹于酒水美味,随后笑了笑,对孙明阳道:“老孙头啊,我觉得你不该不懂罢?也罢,反正老夫我可是个行事光明正大的人,明说了吧,你要收徒随便你收,可是这场考校我看不过去,太容易了。”
孙明阳白眉一挑,脸上隐现怒容,而站在一旁的孙恒则是脸色略显苍白,又是吃惊又是疑惑地看着蒲老头,实在想不到自己到底哪儿得罪了这样一位元丹境的大真人,居然会专门跑来为难自己。
这场中气氛瞬间又是紧张了几分,两大元丹境真人隐有对峙之态,那无形威势甚至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轻轻咳嗽了两声,算是打破了这份紧张的沉寂,让气氛稍微缓和了些。
能在这个时候开口出声的,正是在场的第三位元丹境大真人,灵兽殿的金湛长老,只见他往蒲老头这里走近,拂尘轻摆,却是带了几分苦笑,低声道:“老蒲,你这是做什么,都是同门师兄弟,大家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蒲老头怪眼一翻,坐在乌龟壳上连起身懒得起,口气中带了几分嘲讽之意,道:“是啊,你也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了,那前些日子老子要收徒弟的时候,那一档子破事,老金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啊?”
金湛长老顿时语塞,他也是名列五大长老之一的大真人,平日里地位也是超然,在凌霄宗里也是德高望重势力深远的人物,前些日子那件事虽说也是一件小事,但事情牵扯到几位长老,哪怕是带了几分赌气斗气的意味,他事后也是有所耳闻。
这个时候他心里也是有些腻歪,心想你们这两个人怎么说也都是元丹境的大真人了,怎地为了这么个小事居然……摇了摇头,他也懒得再多想,便回头看了孙明阳长老一眼,却只见孙长老此刻面色冷峻,目视蒲长老没有半分退让之意,金湛与孙明阳乃是多年老友,心里叹了口气,只得又回头对蒲老头道:
“好了好了,那事能不能就算了啊,就当看在我面子上?老蒲啊,咱们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为了这点小事去为难这些年轻小子,说出去你面子也无光啊。”
蒲老头冷笑道:“按你这么说,他为难我徒弟就应该,我为难他孙子就是面子无光了?”
金湛长老一瞪眼,道:“蒲老头,你休要在胡搅蛮缠了啊。”说着,声音又放低了一些,道,“这事对咱们这些老头子无所谓,但是对年轻人可是一辈子的大事,老孙他向来看重这个孙子,何必搞得翻脸?事情真要闹大了,就是掌教师兄那边也须不好看。”
蒲老头眉头一皱,似乎对掌教真人被扯出来而第一次感到了些许顾忌。
金湛长老一看有门,连忙道:“这样吧,回头让你那徒弟过来找我,老夫做个和事老,给他点好处,两相抵消,大家和和气气也就算了,毕竟都是同宗同门嘛,何必闹得那么难看?你说对不?”
蒲老头哼了一声,目光闪动,却道:“你说的好听,万一别人也是不当你是一回事呢?”
金湛长老回头看去,孙明阳同样哼了一声,脸色却是和缓了一些,冷冷地道:“金兄与我多年好友,他的话就是我的意思。”
金湛长老微微一笑,转头看向蒲老头,笑道:“好了罢?行了老蒲,别闹了。”
蒲老头撇撇嘴,道:“罢了,算是你给老金几分面子。”
此言一出,场面气氛顿时松弛下来,孙恒脸上露出笑容不说,便是孙明阳也是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从刚才开始,他心里最怕就是这向来性子疏狂的蒲老头突然发疯,一定要盯着自己孙子不放,万一出个什么妖蛾子想法说是要让孙恒也去珊瑚海下走一趟,那就糟了。
让孙恒去吧,孙明阳还真没信心孙子能过这一关,可是不让孙恒去了,又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