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许宁一边把方向盘打个转,开往周子渊报出的地址,一边嘀咕,“我要去亲眼看看,他有多凄惨,事情有多紧急。”
石凯笑而不语。
死鸭子嘴硬,口嫌体正直,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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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的时候,许宁只不过是有掐周子渊的念头,等到了地方,听周子渊把话一说,许宁恨不得把念头转为行动,直接把人掐死算了。看在周子渊坐轮椅的份上,他才强忍着没出手。
事情根本一点不紧急,完全没有约会重要!
“怎么不紧急?”周子渊严肃道,“事关我英明神武的高大形象,我就指望石凯帮我挽回形象了。”
英明神武的高大形象?那玩意儿他什么时候有过……
许宁语重心长地说,“骨折了就好好在家休养,别没事到处跑。你是伤患,还是经商初学者,慢慢来,不着急。”
“感情不是你被人背地里骂,你当然不着急。”周子渊小声抱怨。
许宁远目,“你休养大半个月,觉得身体好多了,于是为了尽快上手公司事务,拖着半残的身躯,不辞辛苦到公司学习,认为自己特别感人。”
“没想到公司员工不但不被你身残志坚的精神感动,反而背后给你贴不好的标签,什么‘纨绔’,‘不学无术’,‘拖后腿’,‘无知’,‘害群之马’,‘拖累公司’之类,说的很不好听。”
“可员工喜欢在背地里议论,阿凯能帮得上什么忙?帮你把他们嘴封起来吗?还是算谁在背后骂你,你就把人揪出来赶走?”
许宁苦口婆心劝道,“你觉得身残志坚很励志是你的事,从其他人的角度来看,你的确没能帮得上公司的忙,反而拖后腿了,他们没说错。要不,你还是先回家继续休养算了。”
周子渊大怒,“说话含蓄点啊!讲这么直白,万一伤到我脆弱的心灵怎么办!”
许宁望天,“那不更好?帮你认清现实后,阿凯就不用为你的无理要求头疼了。”
周子渊当即就想从轮椅上爬起来,跟许宁干架。
许宁连退三步,义正言辞地说,“我很有谦让精神,绝不会跟残疾人动手。”
周子渊额头青筋暴跳,四处张望,打算寻找趁手的工具揍人。
石凯在一边看了会儿戏,忍不住出言提醒,“先生们,我知道你们许久没见,彼此很是想念。不过在话家常之前,先让我说几句好吗?”
谁有时间想他!!
周子渊黑线,总算知道他得求石凯帮忙,不能不给她面子,只好当没听见前半句,认真讨论正经事,“你说。”
女友开口,许宁乖乖闭上嘴,老实地呆在一旁。
石凯沉思片刻,问,“我想问清楚,你到底希望我算什么?”
周子渊阴险地笑了,“他们不是在背后说我坏话吗?如果我知道他们每个人的把柄,大家都犯过错,他们总没立场继续说了。”
“……”闻言,石凯的表情难以言喻。
许宁则长叹一声,自我检讨,“对不起,我不该欺负智障儿童。”
“说什么呢?”周子渊不爽。
石凯感慨,“我工作两年了,从没听说过专门出钱,就为了抓员工把柄的老板。你不怕把员工都逼走吗?”
员工没签卖身契,干的不开心,人随时可以辞职。
周子渊顿了顿,略有些不安,“不至于辞职吧……公司福利挺好的,老头子对员工也不错,他们会舍得?”
“我从员工的角度回答你,如果我将来的老板是个喜欢抓人把柄的家伙,我会认真地重新考虑就业规划。毕竟我还年轻,未来还要工作很多年。以后几十年面对一个不好相处的家伙,是件很辛苦的事。年纪大了之后,再想辞职就不方便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熬,那得遭多大罪?想想就很可怕。”石凯叹息。
“我是受害者。”周子渊强调。
怎么说着说着,讲的好像他很不近人情一样。
“棘手的地方就在这。如果你用了错误的方式,员工会觉得是你仗势欺人。他们迫于强权,最终无奈妥协。”许宁顺口接上。
周子渊懵逼脸,“我无缘无故被人骂,还不能想办法摆脱困境了?”
说话的时候他略有些心虚,“无缘无故”四个字发音较轻。
“员工聚在一起骂老板?不错啊,这活动很棒,可以拉拢员工彼此间的感情。”石凯以过来人的身份满口称赞。
周子渊微囧。
他觉得,这一切一定是因为被骂的人是自己的关系。如果是阿宁被骂,某人肯定不会这么悠闲地说风凉话。
“你只是不想被别人以为是草包嘛。找的方法错了,其实有其他更好的办法。”石凯轻笑。
周子渊大喜,忙问,“是什么方法?”
许宁插了句嘴,无情地说,“别告诉他,让他着急去。”
此刻,许宁的心情依然很不爽,他始终对约会被打断耿耿于怀。原本可能和阿凯一起去宾馆床上歇脚,如今,计划全都泡汤了。
周子渊腆着脸凑近,说,“我们是发小嘛,快告诉我。”
许宁把头瞥向另一边。
周子渊厚着脸皮,继续说,“我家就是你家,你女友就是……”
在许宁转过头来、危险的注视下,周子渊机智地改口,“你女友就是我好友。”
这还差不多。
许宁面色稍霁,放缓口气,冲石凯说,“如果方便的话,就帮他一把。”
不方便的话,他们还是赶紧回去,继续约会吧!
石凯目光在周子渊和许宁两人之间逡巡,叹息,“你们俩纨绔从没上过班,当然不懂上班族在想什么。”
“你吊儿郎当不是这一两天的事,为什么突然被人痛骂?”
等两人想了会儿,她才公布答案,“因为你到了公司,表露出接手公司的意图。很大可能,你会成为他们未来的老板。从不相干的陌生人,变成了利益相关者,相当于突然冒出来个猪队友,也难怪他们着急了。”
周子渊满脸黑线,猪队友什么的,他拒绝听见。
看着周子渊一脸抗拒的表情,石凯轻叹,“我以前工作的时候,公司领导常说,公司就是一条船。老板是船长,引领整条船的前进方向。员工是船上的工作人员,确保船能按照船长的指挥顺利前进。大家同坐一条船,谁都不希望翻船,都盼着越来越好。”
“如果空降个船长,什么都不会,触礁的可能性就会大大提高,其他人当然很担心。可现实是,除了嘴上骂几句,他们无能为力。等到了船快沉的时候,员工就会逐渐选择离开。”
“其实,打工的人大部分不喜欢挪窝。如果你有能力,并且展示给他们看,证明在你的领导下,他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员工的不满自然会平息,转而对未来充满希望。”
周子渊绷着脸,面露绝望,“听完你的话,我觉得老头子还是一直做下去算了……别找接班人,接替不了。”
许宁半是安慰,半是诱惑,“这么高难度的活确实不适合你。别干了,回来跟我一起愉快玩耍吧。”
石凯哭笑不得看着两人,“你们想多了,没那么难。”
周子渊立即竖起耳朵,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那要怎么做?说说看。”
“从哪里摔倒,就从哪里爬起来。”石凯微笑,“还记得为了给你出口气,伯父找的新供应商吗?”
周子渊秒懂,“是因为现在供应商的供货价格比以前略高?”
“没错。成本价格变高,公司赚的钱就会变少。如果你能凭自己实力,劝说供应商把零件价格降低,其他人自然会对你改观。降到跟之前一样,说明你不会拖后腿。如果谈下的价格更低,说明你为公司创造了利润。”石凯冷静分析道。
“那你帮我算一卦,算算看新供应商能接受的底线是多少?”周子渊思路顺畅,瞬间知道了下一步该做什么。
许宁斜视,吐出几个字,“重点是凭实力。你是在作弊啊,少年。”
周子渊厚着脸皮,一本正经表示,“是我自身实力没错,人脉关系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
石凯心想,真不愧是发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笑红尘,绾格子的地雷
别被自己做的无用功感动——比如熬夜做事,其实提高效率,改掉拖延症更有效→_→
☆、第40章 40
石凯假模假样算了会儿,报出一个数字。
她在视频里看见,没多久,周子渊他爹会派人去找新供应商洽谈。等商谈好价格,员工离开后,新供应商一个人在原地自言自语,“本以为会从九五折砍价到八五折,没想到最后九折成交,还不错。”
虽然不知道八五折是不是新供应商的底线,不过以八五折成交,对方肯定能接受就是了。
周子渊得到确切数字,顿时浑身打了鸡血般,雄赳赳气昂昂,当即就想找新供应商进行一番“友好洽谈”。
许宁瞥了轮椅好几眼,摸摸鼻子,没好意思说他要忙约会,没时间送周子渊一程。
开车把人送到新供应商的工厂门前,许宁下车,跟在周子渊身边,很不放心地问,“你一个人能行?其实,把数字告诉伯父,他会处理好。事成之后,也有你一份功劳。”
周子渊豪气万丈,自信满满地表示,“这点小事不用麻烦老头子,我一个人就能搞得定。”
只差没拍胸脯保证,说这事包在他身上。
很快,周子渊开始庆幸,幸好之前没说大话。
他怎么都没料到,工厂老板非常滑头。任他怎么说,就是不答应减价。别说石凯告诉他的八五折了,对方在价格上压根寸步不让,一分钱都不肯少。
一会儿说他们厂生产的零件质量好,一会儿说价格非常优惠,他们工厂还要养几十号人,穷的就快揭不开锅了。老板东拉西扯,就是不答应减价。
许宁望天。知道对方底线,跟谈到对方愿意让步到底线,完全是两码事。
谈着谈着,周子渊又不冷静了,忍不住四处张望,寻找作案工具。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句清丽的女声,“总经理,需不需要让我来谈啊?”
石凯!
周子渊心中狂喜,嘴上埋怨道,“怎么不早点说?你来你来。”
工厂老板摸不着头脑,迟疑着问,“这位姑娘是?”
“公司采购。”石凯微笑,随便给自己安了个职位。
工厂老板笑了,“小姑娘,我正跟你们总经理谈正事呢。你过来接着谈,不合适吧?”
“没事,她做得了主。她做的所有决定,我全部同意。”周子渊非常淡定,“郑老板,如果你能说服她,我马上带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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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老板神色游移不定,上下打量石凯,看起来就是个挺年轻的姑娘,能有多厉害?
想了想,他又提起之前的一番说辞,“姑娘,刚才我也跟你们总经理说过,我们工厂做出来的零件质量可是杠杠的!要知道……”
石凯毫不客气打断他的吹嘘,“上一家供应商产品的合格率在99%以上。自从换成你家,产品合格率在97%…98%之间浮动。”
她的意思很明显,自夸质量好?统计数据可不是这么说的。
“郑老板是做这行的,应该知道不合格的零件不能用。也就是说,不合格的产品越多,我们打水漂的钱越多。”
“之前看在大家合作还算愉快的份上,我们也没跟你提过这件事,更没要求你把不合格的产品换成质量好的。不过郑老板现在说自家产品质量好,我倒是想跟你好好说说这事。”
郑老板笑容僵在脸上,“这位,这位姑娘,咱不是神仙,生产出来的零件,难免会有瑕疵品。”
“郑老板又糊弄人了不是?”石凯轻笑,“如果有诚意,送货之前就该检查一遍,细细地挑一次,把不好的产品挑出来,提高合格率。同样是生产工厂,上一家价格低,合格率高。换做郑老板是我们,也会觉得这样不合适吧?”
郑老板心中腹诽,上一家价格低,合格率高,怎么不见你们继续找他合作去!
面上,郑老板笑成一朵花,“合格率是比人家低了点,不过咱合格的产品质量好呀!”
“郑老板给的货里,的确质量高的零件不少。”石凯点头赞同。
郑老板刚想附和,就听她接下去说,“不过跟有好有坏,质量参差不齐相比,公司更希望所有零件保持在同一水平。优质的产品买家感觉不出来细微差异,但如果产品质量稍微差一点,买家就会知道。”
这个什么采购,果然比之前的总经理难搞多了。
郑老板开始诉苦,“你不知道,我这工厂规模小,你们公司要的数量多,非得紧赶慢赶,才能赶出你们需要的量。速度上来了,这瑕疵品嘛,难免就稍稍多了些。况且,我手底下几十号人,全指着订单吃饭,你看这……”
石凯毫不留情,再次打断郑老板的滔滔不绝,“没跟公司合作前,听说贵工厂的工人经常放假?”
郑老板的说话声戛然而止,不敢置信地看向石凯。
石凯镇定自若,“现在生意不景气,如果没有我公司的大订单,工人们没活干,就只能放假。比起少赚点钱,给工人们放假更不好吧?”
在生意不景气的时候,工厂老板们宁可每笔订单少赚点钱,也会想方设法多拉点订单,保持工厂正常运转。如果一直给工人放假,等到有生意上门的时候,很可能熟手们已经跑光了。
只不过郑老板听说过周子渊被车撞的事,盘算着周子渊他家急需新的供应商替换原来那家,不会在乎价格,于是既想要订单,又想多赚点钱。
大家都知道彼此的底细,郑老板也不再遮掩,索性把话挑开了说,“工厂工人放假是不太好,不过贵公司没有足够的零件用来生产电子产品,会更难过吧?”
谁的需求更迫切,谁就会被抓住软肋。
这话其实相当于是在威胁了。
可是,石凯毫不在乎,“郑老板在我们困难的时候帮过忙,所以我才想跟您谈谈减价的事。您不同意也不要紧。实话不怕跟您说,之前的供应商最近在联系我,希望恢复从前的合作关系,价格上可以给的更优惠。提前跟您说一声,如果这件事成了,给您工厂下的订单数量就会相应减少。想必,您也能理解。”
“不可能!他儿子不是撞了人,要进监狱吗!”郑老板脱口而出,不愿相信。
怎么会有人儿子被送进监狱,还回头求仇人做生意?
石凯慢条斯理地解释说,“是有这回事没错。但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儿子犯了错,咎由自取。已经没了家庭,绝不能再失去事业。我想,郑老板应该可以理解这种心情吧?”
郑老板闭上嘴,不再吭声。
他当然明白,儿子住进监狱,什么都需要钱打点。退一步说,等儿子出来,家里有钱,才能让儿子过的好。
生产出来的产品质量好又怎么样?除了周子渊他家,没有其他公司能吃得下生产出来的这许多货!
产品卖不出去,变不了现,堆在库房里相当于是垃圾。
想明白这些事的郑老板长叹一声,“我明白了,我同意降价。”
“降价到八五折。”石凯微笑提醒。
郑老板心不甘、情不愿、又无可奈何地点头,“是八五折,签合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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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周子渊看直了眼。
他小声抱怨,“石凯跟我说的话也没什么区别呀,怎么就谈下来了呢?”
“……”许宁无言以对,只能望天,“我刚知道你不仅腿骨折,而且眼睛瞎,耳朵聋。行了,身残志坚励志渊,郑老板喊你签约,赶紧去吧。”
周子渊滑着轮椅,飞快跑到郑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