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见她看着自己，也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大胆，虞柔甚至感觉他像是在笑。
制作茶百戏的步骤比之前的煎茶要繁琐复杂一些。
大致可分为十五道步骤，步步考验技艺。
前面的几道步骤既耗费精力又耗费时间，譬如用茶臼捶碎饼茶、用茶磨将茶研磨成细粉、再用茶罗筛取茶粉……这些都是慢工出细活，不可假手于人。
直到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完了，就要开始分茶了。〃分茶〃有两种方法：一是用〃搅〃，因能与汤面直接接触，较易掌握；此法是用茶匙、竹策或茶筅搅拌茶汤。二是直接〃注〃出汤花来，很难掌握。
大多数人会选择第一种，第二种不仅难度大，而且失败的可能性也很大，很少有人能用第二种方法做出水丹青来。
没想到这一次竟有两位选择了第二种方法进行分茶。便是那两位神秘男子，虞柔其实也会，但她又不想太惹人关注，毕竟她留到最后一场，已经足够让人吃惊了，风头太盛反倒不好。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当太子拿起汤瓶，以单手提壶的姿势，将沸水注入放好茶末的盏中时，就有人惊呼出声：“快看，他要直接注汤花！”
一时间，屋内的赞叹的声音连绵起伏，而不懂其中门道的贵女也纷纷低声询问身边的人。
广成王世子比太子慢一小会儿，也紧跟着提起汤瓶。
“那位也是！”很快有人注意到。
看他们做这些动作，就好像是在欣赏一道风景，一门艺术，而且他们在注茶汤的同时用茶筅快速搅拌击拂茶盏，竟没有将一滴茶汤溅洒出来。
虞柔听见惊叹声，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只见太子对待每一个茶具都十分谨慎温柔，像是这些东西都有生命一般。将丝罗筛出的极细的茶粉放入碗中，为了不破坏茶面，他的用汤瓶时十分小心，将水流控制得很好，落水点更是准确。
虞柔不由有些惊讶，没想到太子的茶艺这般惊人。
“出来了，水丹青出来了。”站在淳溪居士身后的一位贵女惊叹道。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果然。淳溪居士的茶盏中茶汤的纹脉形成了一幅丹青画。只是他做作的是重山锁翠烟的水丹青，虽有意境美，但停留保持的时间太短，只看了几眼，那烟雾缭绕就散去了，剩下孤零零的重山，有些萧条，没了美感。
而紫莲居士的茶盏中茶汤的纹脉形成了一幅丹青画。茶盏中祥云朵朵，一株牡丹俏丽，蝴蝶翻飞，栩栩如生。
“绿泛一瓯云，留住欲飞蝴蝶。好一幅蝶恋花。”
虞柔的茶盏，只是几朵小巧的海棠花，比起其他几人的水丹青要简单的多，没什么出奇的，可正当众人刚要转移视线的时候，茶汤上的图案变了。那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竟然缓缓地开放了，绽开花瓣，而且每一朵花的形状各不相同。
“厉害，这么年轻的娘子竟然有如此精湛的茶艺。”
“没想到啊，虞家娘子什么时候学的煮茶，以前从未听说过。”
众人议论纷纷，看虞柔的眼神都不同了。
此时，只剩下两人的水丹青还未完成了。
几位裁判看完五人的茶百戏之后连连点头，觉得这次斗茶会真是没白来，说是高手云集半点没错，特别是那牡丹盛开的丹青图是从未见过的，虽然其难度不是最高的，但那份巧思就让人佩服。
“你们看，终于完成了，啊，是海上生明月，但比起其他几位的，这也不算出众。”有一中年男子对宋仅的茶百戏品头论足。
“再看看。”普济大师一直在关注宋仅的茶盏，他相信，这位懂得焚香静心的郎君会给他惊喜。
忽地，他眼睛一亮，果然！
“你们快看！”普济大师拔高音量喊道。
其他三位裁判本也是看着这茶盏的，只是觉得没有什么特别的，也就不太认真，普及大师的声音让他们再次聚睛在那茶汤上，先还是疑惑，但很快变得震惊。
波澜壮阔的海面上又一轮圆月，而那圆月竟然慢慢浮上来，浮出了海平面，慢慢升入空中，那月亮里隐约有一座宫殿的轮廓。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在众人的惊呼中，那月亮中又飞出来一个仙女。
太子的桌边挤满了人，这时候众人顾不得别的，只想多看一眼这稍纵即逝的奇观。
即便他的技艺再高超，也无法让这水丹青长时间维持，利用茶汤的纹脉形成纤巧如画的物象，终究不过须臾就会散灭。
惊叹声终是变成了惋惜感慨声。
“看来今日的胜者已出。”
“这位郎君不知是何身份，以往从未听说过汴京城里有这等茶艺高手。”
“你们看这边！”
另一桌的蒙面男子的水丹青也出来了，他的茶汤上简直是一副动图，鲤鱼跃龙门，一条一条不断地向上跃，就连激起的水花都清晰极了。
“这怎么可能！？”
众人的惊讶程度不低于刚才看到月中仙子的程度。
七位的水丹青皆已完成，裁判四人就要商议选出胜者了。
这个结果，其实众人心里也猜得出来。
果然，不出大家所料，三名胜者，分别是那两个神秘男子和虞柔。
其他四人对此并无异议，甚至可以说是心服口服，特别是见过那两人的杰作之后，没人敢说自己的茶艺有多么高超了。
在座的几位都不是心胸狭窄的人，他们就算败了，也是极为洒脱的。毕竟，输，也要输得起嘛，免得叫人看了笑话。
而虞柔也算是心思巧，虽然技艺与其他人比起来，并没有多么出众，但她和那两位一样，茶汤有所变化，说她是第三名，也没人不服。
只是这两人都挡着脸，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大家都十分好奇。
这茶会的获胜者三位有两位都不知身份，这都没法宣布。
于是普济大师上前问他们愿不愿意揭下幕离，露出面容，谁知被两人直接拒绝了。
和宁公主问虞柔：“以前从没听说过你茶艺这么厉害呢，你什么时候学的啊。”
虞柔垂眸，低声道：“因为殿下喜欢喝茶，所以我偷偷学了一段时间，想着要给殿下一个惊喜。”
“真的啊！？”和宁公主瞪大眼睛，然后笑出了声，“你对皇兄真是一往情深。”
虞柔红了脸，“公主不要告诉殿下。”
“那怎么行，你为了他下这么深的功夫，怎么能不让他知道，皇兄一定会很高兴的。”和宁公主眨眨眼，俏皮地道。
她话一说完，就偷偷跑到太子那边。
太子见她认出了自己，并不惊讶，他往虞柔那边看了一眼，却见到一个紫衣男子朝虞柔走了过去。
那人和他一样带着幕离，正是刚才的获胜者之一。
和宁公主对太子说：“皇兄好厉害！”
太子盯着虞柔和那男子，没听清和宁公主的话，随口应了一声，“嗯。”
“皇兄今日过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早知道我就跟你一起来了。”
太子皱了皱眉，看到那紫衣男子和虞柔说话。
“皇兄，方才虞家娘子的表现你看到没？你觉得怎么样？”和宁公主问。
“什么怎么样？”太子的语气不悦，目光始终停留在虞柔和那男子身上。
和宁公主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继续道：“你是不是很高兴啊？虞家娘子的茶艺也这么厉害，我越来越觉得你和她很般配了。”
太子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是吗？”
“对啊，之前都是我不了解虞家娘子。”和宁公主点点头。
“你是不了解她。”太子忽然语气又变冷了，“她是什么人，我很清楚。”
和宁公主天真烂漫地道：“皇兄果然很喜欢虞家娘子。”
“我怎么可能会……”
他语气一顿，眼神里闪过厉色，突然提步走向虞柔那边。
“你们在做什么！？”太子眼神阴鸷，冷冷盯着紫衣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你猜我们在做什么？
鱼肉：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误会！！！
太子：……
第64章 太子的漫漫追妻路15
太子刚才的角度看过去， 以为紫衣男子是想伸手去抱虞柔，可他一走近才发现紫衣男子只是递给虞柔一杯茶。
而虞柔刚要伸手接， 被他这么一喊， 就停了下来。
太子的声音不高，但还是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和宁公主也跟了过来， “怎么了？”
虞柔镇定自若，刚才紫衣男子走过来跟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虞家娘子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我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 这可如何是好。”
听到这句话， 她几乎可以确定他就是广成王世子顾悠。
只是顾悠今日的表现， 着实让她惊讶，可见他确实不是世人说的那样不学无术，虞柔对他有些好奇。
“无事，这位郎君只是想请我喝一杯茶罢了。”虞柔解释道。
太子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盯着紫衣男子， 似乎想看穿他幕离下的面容， “既然只是喝茶， 何不大家一起。”
“可这杯茶，我只想请这位娘子喝。”顾悠的语气里带着不羁的笑意，还有点挑衅。
太子没有发怒，笑了一声，看着虞柔没说话。
和宁公主自然是站在自家兄长这边的，不悦地看着顾悠道：“你想请，虞家娘子可没说想喝。”
“虞家娘子可愿意喝？”顾悠似笑非笑地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喝或者不喝都不好，虞柔只好道：“多谢郎君好意，还是我来煮一壶茶，请大家一起品鉴。”
顾悠笑意变淡，无所谓地将手里的茶递给身后的随从，“也好，端了这么久，茶也凉了，那就请。”
太子不知为何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想到和宁公主刚才的话，他忽然搞不懂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刚才的茶桌已经撤走，茶具也没了，虞柔叫来那位青衣小厮让他帮忙重新拿一些过来。
几人便去了旁边的隔间，说是隔间，其实也就是用几座屏风挡着分出来的一个地方，不大不小，里面摆了一张桌子，四个垫子，透过屏风只能隐约看到里面人的身影。
……
小厮先送来了茶饼喝煮茶用的水，又过了一会儿才拿来茶具。
虞柔的茶艺刚才他们都见过了的，但是方才只是比试，并没有喝到她煮的茶，所以此时都还挺期待的。
虞柔煮茶时很认真，一颦一笑都格外动人，特别是那双眼睛，眼尾弯弯，略带浅浅红晕，似桃花花瓣一样，眼神专注，明明是全神贯注地看着手里的茶汤，但却妩媚娇柔，似勾似引。
每一个动作都那样好看。
和宁公主盯着她手上的动作，太子和世子却盯着她的脸有些走神。
两人正想移开视线平复一下，目光却刚好对上了。
一刹那的对视，仿佛有火光和硝烟。
虞柔提着茶壶将茶汤依次倒入他们面前的杯中，她从左往右，先给和宁公主倒上一杯，再给太子倒满，最后才是世子。
太子见了，抿着嘴，不知为何，嘴角轻轻上扬。
“请慢用。”虞柔笑道，眼睛弯成月牙，很温柔。
她其实是对着三个人笑的。
和宁公主没太在意，端起茶盏闻了一下。
而太子和世子都因为她的笑怔住了，半晌才端起茶盏。
太子听见自己的心脏怦怦地跳动，震得他心慌。
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虞柔，眼里闪过势在必得的情绪。
虞柔给自己也给倒上一杯茶，吹散热气正要喝，余光见太子一直看着自己，便停下来对他眨眨眼。
太子却移开了视线，被幕离遮挡的脸颊，微微泛红。
虞柔笑了笑，慢慢喝了一口。
太子一走神直接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
茶温很高，他的舌头被烫了一下，灼热中带着一丝疼痛，却感觉滋味十分美妙。
“怎么样？”虞柔问。
太子闻声抬头，见她眼巴巴望着自己，他的呼吸一窒，低声道：“入口清洌芬芳，味道浓酽，很好。”
世子也举杯喝了一口，“确实是好茶……令人齿颊留香”
他话没说完，虞柔忽然面色难看，手一松打翻了手里的茶盏，往旁边倒下了。
她捂着胸口，看着那杯茶，心道，这是中毒了。
和宁公主惊呼一声，”虞家娘子！“
太子大惊失色，立即起身，一眨眼就出现在虞柔旁边，将虞柔扶了起来，“你怎么了？”
虞柔被他扶着又坐了起来，她脸色发白，咬着嘴唇，似乎疼痛难忍。
世子盯着那杯茶，拿起来闻了一下，脸色骤变，”茶里有毒。“
守在屏风外的侍卫立即冲了进来，“主子，发生什么事了？”
太子伸手探了探虞柔的脉搏，神色越发难看。
虞柔的脸色已经白的吓人，太子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毫不犹豫地将瓶里的药倒出来，那是一颗通体发黑的鱼眼大小的药丸。
和宁公主震惊地道：“皇兄，这药……”
这颗药丸是孝真帝给太子的，用了十种珍稀药材，总共才炼制了三颗，炼制这丹药的神医已经去世，几年前孝真帝中毒吃了一颗，世间仅剩两颗，立太子时，孝真帝自己留下一颗，给了太子一颗，这药丸传说能解百毒，可谓是一个保命的东西。
和宁公主的话没说完，太子已经将药塞进了虞柔的嘴里，用食指和中指在她身上的穴位戳了几下。
做完这些之后，他才稍微松了口气，阴沉着脸对侍卫说：“封住茶肆，不准任何人出入，传我令把衙门的人找来。”
侍卫立刻拿出一个口哨吹了一下，片刻不到，就有数十个身穿黑衣的侍卫冲进茶肆。
太子将昏迷的虞柔抱起来，刚要走，他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世子，冷冷道：“世子，这里是你的地方，就交给你了。”
和宁公主瞪大眼睛看向世子，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和宁，走。”
世子沉着脸看着虞柔被带走，冷冷地揭开幕离，露出那张俊美的脸，他眯了眯眼，眼里闪过厉色，一脚踢开了屏风。
茶肆已经陷入混乱，虞柔昏迷被太子带走的场面让大家惊慌失措，再加上突然出现的世子踹倒屏风，许多贵女都尖叫起来。
虞婷吓得快晕过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好和宁公主想起了她，临走时让侍卫去虞婷说一声，告诉她虞柔是被带进宫就诊了。
……
虞柔此时躺在和宁公主的流芳宫昏迷不醒。
床边围着一群人，太医给她把脉之后，太子问：”她怎么样了？“
”回禀殿下，这位娘子已经脱离了危险，无碍了，半个时辰之后便会苏醒。“
”她中的什么毒？“
”此毒来自西域，并不致命，只是中毒者会疼痛难忍，甚至影响智力，还有可能会长出细小暗黄的斑点。“
太子听了，许久没有出声，空气都变得压抑寒冷。
太医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忍不住想要跪下，他继续道：”好在及时服用了解毒丸，并不会对身体造成影响，只是还有残余的毒性，臣给她开几副药，喝上半个月就会痊愈。“
太子：“下去。”
太医松了口气，连忙告退。
和宁公主被皇后娘娘叫过去询问情况，屋子里只剩下几个宫女。
太子：“你们都出去。”
宫女们本就因为太子的低气压而担惊受怕，巴不得离开，如今得了太子的命令，一个个小跑着退了出去。
太子站在床边，低头看着虞柔沉睡的样子，神色莫测。
虞柔的脸色还是惨白的，显得十分虚弱。
太子慢慢在床边坐下，将虞柔的手放进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