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明家的忙问:“是不是得买人?”
“估计过两天就得去建康府看看,那边城大,无家可归,没爹没娘吃不上饭的人多,咱们也好挑。”邓婆子边和她往厨房方向去,边说:“到时候你可就是管家娘子了。”
“我什么都不懂,只会做饭。”还是嫁给钱明之后,婆婆手把手教的。
邓婆子拍拍她的手:“这一点就成了。你们家照顾少夫人的爹娘好几个月,以后啊,少夫人不会亏待你们家钱明的。”
“我家那个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少夫人要用,也是用我那小叔子。”钱明家的谦虚的笑了笑。邓婆子瞥她一眼,“别瞒我了,你的两个小叔子整日里惦记著脱籍单过呢。也就少爷身边没多少可用的人,一旦少夫人腾出手来调/教几个,不用你婆婆求到少夫人跟前,少爷也会打发他们出去。”
钱明家的尴尬地笑了笑。
她本是卫家庄子上的小管事的闺女,从小见惯贵人为难附近的普通百姓,很能理解爹娘做梦都想到主子身边伺候的心思。她爹只是个小管事,官差见著都客客气气,若是在主子身边做事,那岂不是官老爷见著也得客客气气的?
在京城卫家大宅待几天,钱明的媳妇看出来事实上确实如此。所以很不能理解小叔子为什么一心想著脱离卫家,获得自由身又如何,就一定能获得自由?好在婆婆没少念刀下辈子继续伺候少夫人,钱明家的虽然尴尬,心里没多少惶恐。
小别胜新婚,留给卫若怀和杜三钮的时间并不多。卫老当初答应丁家人,在村里办回门宴。
卫若怀和杜三钮带著一众奴仆,拎著大包小包见到杜发财便同他说办两天流水线,第一天晌午宴请亲戚朋友,接下来请村里人吃饭。
丁春花不同意,杜三钮掏出两张银票往她娘面前一放,“我婆婆给我,专门留著请客,够吗?”
两百两?甭说两天,三天也足够。村里东西便宜,虽然已进十一月,但广灵县这边不到腊月不上冻,难降雪。京城已被冰雪覆盖,这边因天气暖和,还能买到很多青菜。
“我和你爹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你大伯他们驾著我们的驴车去帮人家做饭,也帮人家做过两次流水席,你们若是决定了,这事交给他们就成。”丁春花说。
杜三钮点头,“我们决定了。”其实她才不舍得。
前天晚上,卫若怀给他一箱金银,杜三钮问他里面有没有别人孝敬的,卫若怀哪想过这些,两口子算了半夜,算出那箱子银钱至少有一半是别人送的。
偏偏卫老一直没事,京城也没有关于他贪/污的流言。杜三钮猜,那些钱大概是卫老帮助了什么人,人家后来感谢他的。虽然这样,杜三钮还是觉得钱有些烫手。
这个猜测杜三钮没同卫若怀说起,但心里存著早点把这些钱花出去的心思。
流水席过后,杜三钮和卫若怀回广灵县。卫若愉倒是想跟著,但是他明年得参加童试,卫老便把他拘在身边看书做文章。
回到县里的第三天,杜三钮带著邓婆子和钱明家的,以及四个穿著常服的官差去建康府。等到傍晚,县衙隔壁的卫府里多了三男三女,头发枯黄,瘦瘦弱弱,年龄最大不过十四岁,卫若怀看到他媳妇买的人,头疼不已,“他们能干么?”
“我,小的力气大,能挑水。”其中最矮的少年猛地蹿出来,恐怕男主人把他送走。
杜三钮拉著卫若怀的胳膊晃啊晃,晃得卫若怀心中荡漾,才说:“他们都是好孩子。而且,人是我买的,你有意见,忍著。”说完,转身回房。卫若怀忙不迭跟上。
三男三女一脸懵逼,什么情况?
邓婆子笑道:“在这个家里,当家的人是夫人,不是大人,你们只管伺候好夫人,大人自然不会赶你们走。”
“真的吗?”少男少女们不太信。
翌日,六人远远瞧见男主人吃著晶莹透亮的猪肉烧麦,喝了他们早上磨的豆浆,没有再和夫人说送他们走的话,心下大安。
待卫大人出去,六人就从角落里蹿出来,卯足了劲在杜三钮面前献殷勤。一会儿倒水,一会儿要给她捶腿,杜三钮摆摆手叫他们下去,一个个露出惶恐不安的表情,气得杜三钮想去隔壁揍卫若怀一顿,都是他干的好事。便说:“我买你们可不是叫你们伺候我,暂时跟著邓乙和他媳妇学规矩学识字,明年这个时候必须学会看账本。”
“夫人打算让他们管铺子?”邓婆子忙问。
杜三钮摇摇头,“比铺面重要多了,告诉你儿子,用点心。还有你家那几个小子,明年我都有用。对了,大人不知道,要是让我听见谁在若怀面前瞎咧咧……”
“不会的,不会的,奴婢这就交代下去。”邓婆子面上惶恐。心里想著得赶紧告诉大家,少夫人终于要单干了。
第106章 鸳鸯酥
杜三钮从未想过单干; 一来她不想忙得脚不沾地; 二来她想要个孩子。杜小鱼不过比她大一岁; 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娘。陈萱刚成亲那会儿不好好过日子,现在孩子也会跑了。
卫若怀处处为她考虑,杜三钮不想听到大家议论,县令大人的妻子中看不中用; 是个不下蛋的母鸡。杜三钮小时候听够了这些话,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卫若怀再经历一遍。虽然卫若怀本人可能并不在乎。
至于买来的六人做什么,怎么做; 杜三钮心里也已有打算。
腊八傍晚; 夫妻俩回到杜家村的卫家; 晚上杜发财和丁春花过来吃饭,一家人闲聊时杜发财问卫若怀衙门里忙不忙; 杜三钮接道:“不忙。他有时候一整天都没什么事。”
“你知道啊?”杜发财没好气地瞥她一眼。
卫若怀点了点头:“一些鸡毛蒜皮的事; 林瀚就能处理好,我这个县令跟个摆设似的。”一闲下来他就忍不住怀疑; 真像父亲说的,皇上打算重用他?
当然!
皇帝倒是想把他弄到贫穷地区,然而卫若怀未及弱冠,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又没经历过什么挫折; 怕他到了贫困地把自己为难的一蹶不振。
广灵县地处江南; 风调雨顺,物产丰富,百姓安居乐业; 偶尔出点事卫若怀不知该怎么决断,也有卫老帮他。
待他积累些经验,再把他调到别处。那时的卫若怀如果还不能解决当地所面临的问题,皇帝自然会舍弃这位状元郎,转而培养他人。
皇帝的用心良苦,卫若怀无从知晓。他这会儿闲得唉声叹气,杜三钮很自然地说:“没事就找点事做呗。”
卫若怀眼中一亮,“你想到什么?”
“天气冷了,带些米油盐、棉衣棉被看望贫困户啊。”杜三钮说完,卫若怀叹了口气,“我已经吩咐下面的人统计了。”
杜三钮愣了愣,“已经去了啊。”卫若怀点点头:“我和二姐夫说好了,棉衣棉被按照成本价给我们,后天去拿。”
“这样啊。”杜三钮不由得又看他一眼,卫若怀下意识摸摸脸:“怎么啦?”
杜三钮说:“没事。”然而饭后小夫妻俩回到自己房里,她又忍不住问:“县衙有钱吗?”
卫若怀莞尔一笑:“我就知道你有事,晚饭都比平常少用一半。先说说问这个干么?”
“我们这次不是做船回来的么。本来直接在咱们这边靠岸就行了,但是没有码头,我们又拐到建康府,从建康府坐车回来,麻烦死了。”杜三钮说到这里眼巴巴望著她。
卫若怀有点明白了,却不敢相信,“你的意思是咱们自己修建个码头?”说著,不禁瞪大眼。
“不行吗?”杜三钮问。
建康府并不靠海,那边有个很大的河,不知道哪一年的知府把内河和海打通,又在河边修个很大的码头,过往船只便拐到内河休息。
广灵县县城离海边有二十多里,但是广灵县的八成的村落都靠著海,如果在这边修个码头,渔民都不需要把渔网拉上来,拖著渔网直接去码头卖海货就行了。
“按道理可行。”广灵县到处是山,最不缺木材和石头,“但是修好了也没人过来啊。”这才是最大问题。
“如果有吸引过往客商必须过来的东西呢?”杜三钮话音刚落,卫若怀接道:“果子酒!”
杜三钮点点头,“不止这一样。祖父说把调料粉方子给安亲王时,安亲王承诺不外传。我们可以做了卖,反正他又不做调料生意。调料粉、五香粉,还有我们这边的山珍,以及最新鲜的海味。够不够?”
卫若怀仔细琢磨一番,“还有你拉来的地蛋。广灵县比北方暖和,这边的地蛋收获了,那边才开始种,这点我们也占了先机。不过,照你这样说,我们得在码头边盖些房子,县里可没这么多钱。”
“码头属于县里,房子么,咱们自己先买地盖几间,叫邓乙他们管理,就卖我说的这些东西。等大家看到有船靠岸,不用你们出面,附近渔民就会去兜售自家的东西。一旦有人气,县里的商户自然会买地盖铺子,到时候县里来个拍卖,价高者得地建房,修码头的钱自然也就收——唔,干么?”杜三钮下意识推开不等她说完就耍流氓的人。
卫若怀环住杜三钮的腰,不禁感慨:“幸亏你嫁给了我。”
“我若嫁给别人呢?”杜三钮不懂他又犯什么病。
卫若怀望著房梁叹了一气,“可就没我的出头之日了。”顿了顿,“我大概知道该怎么做了。夜深了,我们休息吧。”
“等等,我还没洗脚。”
“我不嫌你臭。”卫若怀拦腰抱起她。杜三钮朝他胳膊上一巴掌,“洗脸,洗脸,你想让我变成黄脸婆是不是?”
“媳妇儿……能不能别这么会破坏气氛?!”卫若怀好心累。
杜三钮才不管他,开门喊丫鬟进来伺候。
卫若怀觉得杜三钮说的事十分可行,虽然过程麻烦,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见效果。但是吃过早饭,留三钮在家陪几位老人唠咳,他就骑著马去县里。
林瀚正在吃早饭,听到小厮说卫若怀已到大门外,扔下包子,拎著大氅就跑过去,“出了什么事?”
“建功立业,惠及乡民的大事。”卫若怀并不知道他今日偷懒,转身就往县衙方向去。林瀚偷偷揉揉饥肠滚滚的肚子,无力地跟上去。
听到卫若怀说起建码头,林瀚立马扔给他一个账本堵住他的嘴,“大人您大手一挥,现在账面上只剩两百二十五两三文。”不等他开口又说:“这笔钱你甭想动,明年春耕遇到点什么事,要是没钱,我就带人去你家搬东西填补。”
“可是码头……”
林瀚摆摆手:“你前面那位在的时候没修,上上任县令也没修,是他们没想到还是他们傻,放著政绩不要留给你?”
“听我说完。”卫若怀道:“他们估计也想。但是那时候广灵县可没有吸引外来客商的东西。今时不同往日,广灵县的特产只在码头兜售,过往客商要买我们的东西必须去码头。
“他们第一次来,或许驾著马车,来到一看我们的码头也能停靠大船,码头边有客栈有酒肆,下次一定会停在我们这边,就算不进城,只要他们下了船,就甭想只买一样东西就回去。”
林瀚看他一眼,“你先说都有什么?”
卫若怀把杜三钮同他说的那些,润色一番讲给林瀚听。林瀚一听地蛋、调料饭,想起京城友人写给他的信中提到卫家少夫人想种点地蛋吃,结果种出一万多斤,连皇上都惊动了。看向卫若怀的眼神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卫若怀不明所以:“这么多东西还不成?”
“成,成。但是没钱。”林瀚好气哦。亲生父母没得选择,他就不说什么了,千挑万选的媳妇儿还不如卫若怀家的山野农女,“县里只能拿出五十两。”绝不承认他羡慕嫉妒,有那么点故意的。
“这么点钱只够打地基的。”卫若怀好后悔闲著没事瞎折腾。偏偏油米面盐已买好,只待赵家的棉衣棉被明天就完工,想退也没法退。
林瀚眼珠一转,“要不你我添些?”
“不行。那和拿钱买政绩有什么区别?”卫若怀想也没想就拒绝。突然听到“咕咕”两声,顿时笑开了,往椅子上一坐,“不给是吧?那我们谁都别出去。来人,把大门关上。”
“大人,无需关门,小的们守在门外,林大人出不去。”话音落下,一干当值的衙差鱼贯而出,把大门堵得严严实实。
林瀚登时气得出气多进气少,“你,你——”
“别急,别急,有话慢慢说。”卫若怀也怕把人气出个好歹,“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你我可是新科进士,总能想出办法来。”
“哦,那先说说你有什么办法?”林瀚问。
卫若怀面色一僵,“我,我暂时还没想到。”
林瀚淡淡地瞥他一眼,“也不是没办法,就是不知道可不可行。”
“继续。”
“募捐。”林瀚吐出两个字,卫若怀猛一拍桌子,“我知道了。来人,跟我出去一趟,带上笔墨纸砚。”
“等等,我还没说完。”林瀚忙拽住他。卫若怀拨掉胳膊上的手:“林大人回家吃饭去吧。本官知道该怎么做,你说得未必适合广灵县。”
“行,我去吃饭。”林瀚心想:我看你能玩出个什么花来。
卫若怀带人沿街统计有多少商户,其实是看看这些商户的生意怎么样。寒冬腊月天,那家店里还有客人,卫大人就把对方的店名记下。
店铺老板不知道小卫大人搞什么鬼,当晚,广灵县的大商户齐聚段守义的酒肆里,纷纷叫他去打听打听。
段守义今天也瞧见妹夫和一班衙役在迎宾酒肆门口站很长时间,尽管心里有点打鼓,却一派从容:“大家稍安勿躁,我觉得没什么坏事。天不早了,大家先回去,我明儿去一趟杜家村问问我那妹妹。”
杜家三女在广灵县的名声并不低于卫若怀,除了相貌出挑,还有段家和丁家富裕起来也都和她有关。众人一听这话,便散了。
翌日,杜大妮带著几个孩子回到娘家扑了个空。
原来啊,昨晚卫若怀回来后和杜三钮说起募捐一事,杜三钮打量他半晌,要不是从小认识他,真怀疑多活一辈子的那个人是卫若怀。
卫若怀不知真相,很得瑟,“是不是觉得你相公特别厉害?”
“需要我做什么?”杜三钮似笑非笑。卫若怀瞬间收起翘起来的尾巴,“到县里再跟你讲,今天跑了一天,累得腿疼。”说著话歪在床上。
杜三钮误认为他又等著自个安慰,故意晾他一晾。谁知杜三钮发个呆,却听到鼻鼾声。轻轻把卫若怀身上的斗篷抽掉,一夜无话。
杜大妮去卫家找妹妹的时候,杜三钮带著钱娘子和两个小丫鬟正买东西。卫若怀窝在书房里写请柬,请广灵县的商户们赏梅。
卫若怀这处宅子里根本没有梅花,而且他定下的时间还是晚上。三岁童子也知道卫大人另有深意,至于是不是鸿门宴,且看他的两个连襟。
赵存良和段守义出发去卫府,收到邀请函的众人紧随其后。
卫府院子里灯火通明,等所有人到齐,卫若怀吩咐邓乙关上门。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众人心里咯噔一下。
有那和林瀚相熟的商户冲他打个眼色,林瀚摊摊手,他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想知道卫大人搞什么鬼。
卫若怀漫不经心地扫众人一眼,“别站著,都做吧。钱明,去告诉夫人,可以上菜了。”
“好勒!”钱明的爹娘和弟弟、弟妹在村里,钱明和他媳妇跟在卫若怀身边,他媳妇做饭,钱明平时就帮主子跑跑腿。一听这话,麻溜的跑开了。
众人只觉得一眨眼的工夫,钱明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