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吃饭过程中,每吃一道菜,卫公子总是评论一番,吃到熟悉的味道,他还把卫老扯进来。县令以及他请来的客人有心和卫若怀交好,便顺著他的话说。
有时卫若怀还没来得及开口,吃到美味的宾客就开始问:“卫老喜欢这道菜吗?”
没用多久,卫若怀便打听清楚,县令对三钮知之甚少,今天这场生辰宴的主导者是县令夫人。由于亓国风俗是男女不同席,县令夫人并不知道卫若怀和县令聊得什么。出了县令家的大门,登上马车卫若怀就问:“你之前见过县令夫人吗?三钮。”
三钮摇头,“我不认识,待会儿问问我姐夫。”
段守义自然没见过,可是听三钮说完事情经过,又说如果不是卫若怀跟她去,她甭想全须全尾的出来,段守义眉头紧皱,“有卫小哥在县令夫人不敢动你,你也别乱来,我先找人打听打听。娘,快收麦子了,最近别接活了。”
“我们知道。”丁春花可算明白什么叫树大招风,整个五月都没允许三钮往县里来。
三钮也知道,这次赶巧了,卫若怀同她一起去。下次,下下次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幸运,县令夫人若是铁定为难她到底,她再不小心点,早晚会作到她手里。
麦子还没熟透,三钮每天没多少活,边等她姐夫的消息边帮杜小麦想办法。
邓乙早已打听清楚,媒婆给小麦的爹介绍的寡妇没什么缺点,他们想从对方身上下手,有点难。然而小麦听到对方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依然不同意对方和他爹的事,“她有个闺女,以后到我家一定会偏疼她闺女,假如我和她闺女拌嘴,她也不会向著我,即便不是我的错。”
“你小子想的可真多,坚决不同意这桩婚事就是了,哪那么多理由。”三钮拧眉道:“我去和你爹讲。”
卫若怀试探道:“他能听你的?”个小姑娘家家的。
杜三钮已想出办法:“结果如何只有试过才知道。小麦,你爹在家?”
“在家,在家,你舅舅给我爹放好些天假,让他来家收麦。”小麦拎著书包站起来,“三姑姑,我和你一起。”
“你在这里等我。”三钮想了想,“我就和你爹说你很生气,不想来家吃饭了,看你爹什么反应。”
小麦大喜,“这个好,我就知道三姑姑有很多办法,你居然还骗我下什么绝孕药。”
“我没骗你,当时我是那么想的。”杜三钮说著看一眼卫若怀,卫公子面不改色,异常坦然,任凭她打量。三钮心中讶异,不愧是京城来的,见多识广。
三钮到小麦家中自然不会讲杜小麦对他娶个有孩子的寡妇有很大意见,而是问:“大哥,将来你孩子、她孩子和你们的孩子打架,你站哪边?”
杜家鹏当即懵了,“哪有那么多孩子?”
“你二十五岁,不是四十五,以后有几个孩子谁也说不准,包括你自个。”三钮道:“如果你想清楚,给我们家小麦立个字据,万一你偏疼小的,亏待小麦——”
“等等,还没影的事,你想的忒远了,三钮妹子。而且小麦什么时候成你家的?”杜家鹏哭笑不得。
三钮说:“我娘喜欢小麦,听说你快成亲了,正琢磨著让小麦当我干儿子,或者直接过继到我们家。当然,你还是小麦的爹,我伯娘还是小麦的奶奶,这点永远不会变。”
“好你个杜三钮,我说你怎么对小麦这么好,合著惦记上我儿子。”杜家鹏佯装生气道。
三钮耸肩,“那又怎样,你和我家断绝来往啊。反正我来就想问你这一个问题,问完我也回去了。对了,小麦今天在我家吃饭,晚了就不回来了。”
“你…我家又不是没吃的。”跟上三钮,把他那个贪吃不要亲爹的儿子捉回来。
杜小麦见他爹一脸怒色,直觉往卫若怀身后躲,卫公子立马就说:“你别打他,有话好好说,小麦还小。”
“我,我什么时候要打他?”杜家鹏简直无语,他就想吓唬吓唬有事不找爹找外人的臭小子。
卫若怀不信,“真不打他?”
“当然!”杜家鹏铿锵有力道。卫若怀拎出小孩,“小麦,别怕,你爹保证不打你,他如果食言,你回头告诉我。”
杜小麦连忙点头,“好好——”
杜家鹏伸手抱起儿子,朝他屁股上一巴掌,“臭小子,能耐很了,靠山不少啊。”
“你说过不打我的。”杜小麦瘪瘪嘴,他爹立马接道:“这叫打?这是爱抚。”
“噗,哥,快别逗了。”三钮笑喷,“反正我刚才和你说的是真的,你别不当回事。”顿了顿,“我娘就在屋里。”
“我们家做好饭了,得回家吃饭。”杜家鹏抱著儿子逃一般遁走,恐怕慢一点丁春花就从屋里出来,和他商量过继的事。
过继在乡下很长见,哪家没有儿子便会过继个同族的小辈养老送终。杜家村的小子不少,但是杜家村没有穷到吃不上饭的村民,所以,没人会把儿子过继出去。
怎奈小麦特殊,他有一个伯伯两个叔叔,传宗接代不需要他和他爹。再说了,他爹再娶,生个孩子的可能性有九成,小麦在家里就显得多余。
丁春花真提出过继,当爹的不同意,难保儿子会同意,毕竟小麦和三钮关系真好,而丁春花和杜发财也真疼他。
翌日,杜家鹏就去找媒人,直接说他家几个兄弟不同意寡妇带著孩子进门。即便寡妇不带孩子,他爹娘又说,成亲三年之内不能生孩子,等小麦大一点他们再生孩子。
前一个理由还好,后一个?媒人自个都没法接受,可一想人家孩子才六岁,又能说得通。小麦他爹又说这两条是他的底线,媒人只能眼看著这桩婚事黄了。
杜小麦的事搞定,村里真到收割小麦的时候。段守义没打听出县令夫人为什么找上三钮,可他的对头最近推出了几道和段家酒肆相似的菜。
段守义自然不会怀疑三钮泄露出去,便顺著这根线查,结果查到对方和县令夫人有拐著弯的亲戚,段守义便找到三钮,“你在县太爷家做饭的时候,有没有人跟你学?”
杜三钮仔细回想一番,“有个妇人问过我几句,我以为是县令家的人,也没当回事就告诉她了。”
“说得多吗?”段守义忙问。
三钮道:“当时我忙著做菜,哪有工夫跟她说那么多。”何况那时她心里正惦记著县令夫人为什么为难她。
“我明白了。”段守义道:“县令家的管家说的那番话不是为难你,主要目的是想你尽可能多做几个花样出来,最好是我家没卖过的。”
三钮乐了,“我都没告诉过你,会在外面乱做。就算做也是尽可能简化,人人吃一遍都会做的。”
“你,行!”段守义算是服了,亏他还担心的跟什么似得。
卫若怀也是服了,同时也佩服自个眼光好,心中更加坚定娶三钮为妻。在给他爹写回信时,决口不提酒,除了向他爹请教学问,就是给他讲百姓多么辛苦,为了抢收小麦,连天加夜干活,就差没明说他爹不知人间疾苦,居然还闹著喝酒。
卫炳文收到信,气得想骂人。卫炳武拿过来扫一眼,顿时乐喷,“大侄子长歪了啊,大哥。”
“他就没正过。”卫炳文以前也觉得他家儿子不错,懂礼明事,勤奋好学,世家子弟的陋习在他身上全无。然而上次那几张食谱让卫炳文彻底认清了儿子的真面目,这次,“我们中秋节去杜家村。”
“皇上同意?”卫炳武怀疑。
卫家哥俩还在孝期,平时不上朝,直接去部里做事,遇到什么事他们也是让下属出面,毕竟身上有孝,所以,若是想请假,“我就跟皇上说担心父亲,看看他过得怎么样,别报喜不报忧。”
远在千里外的卫若怀打个寒颤,卫若愉忙问:“大哥怎么了?是不是兔子咬著你了?给我拿著。”
“你拿跑了怎么办。”卫若怀不给他,“我没事,走,回去叫三钮给我们做宫爆兔丁。”
村里人忙著收割麦子,卫家哥俩没事干,外面热火朝天的,他俩定力好也在屋里坐不住,干脆拿著书本坐到麦场边帮村里人看麦子,主要是看著鸟兽别来祸害麦子。
卫若怀见小麦手里拿著长长的竹竿,很好奇,“真有鸟来吃麦粒?”
“当然,可多了,一会儿没看见就有一群。”杜小麦说:“卫小哥,你帮我看著,我回家拿个筛子,咱们捉麻雀。”结果麻雀没捉到,套个灰兔子。
作者有话要说: 卫炳文:吃吧,吃吧,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第40章 葱油饼
五月份堪称收获的季节; 熟的不单单是麦子,还有红彤彤的大桃子,黄橙橙的麦黄杏,酸甜可口的杨梅,放在以往这些果子根本等不到熟透就被小孩祸祸干净。
三钮说桃花、杏花可泡酒,果子也能酿酒。杜家村的小孩们一听酒可换钱,不但自个不祸害; 还不准家中长辈吃。可是山里的野果没法入口; 奈子、葡萄之流最早也得到七月份才能成熟,他们就把主意打到别处。
大人在地里割麦; 老人在家做饭,喂牲口,年龄稍大的小孩去地里拾掉落的麦穗; 年龄较小的孩子; 比如杜小麦,必须在麦场看麦子。
看麦场看似清闲,其实是非常无聊的活儿,未脱离的麦穗不用太在意; 之前打出来的麦粒,每隔一段时间就得起来用木掀翻一遍; 晒干储存起来才不易发霉。
杜小麦算著时间翻麦粒已经够烦; 鸟雀跟著凑热闹,田鼠出来晃悠,就连野兔子也当他好欺负。乍一看到从麦场中央蹿过的兔子; 杜小麦想都没想抬手把筛子扔出去,卫若怀紧跟著用长长的竹竿按住筛子,活捉一直灰兔子。
卫若怀捡起来就问,“兔子怎么吃好吃?”
“三钮姑姑做过,辣辣的,可好吃了。”小麦话音落下。卫若愉舔舔嘴角,“小麦,这里的兔子多吗?”
杜小麦想了想,“很多,田间,山上到处都是,但是兔子机灵不好捉。卫小哥手里的不算,我觉得这兔子可能遇到事了,慌不择路才往我们这边跑。咳,管这么多干么,卫小哥,你家有没有人会杀兔子?没有就给我,让我爹杀。”
“你爹在地里。”卫若怀道:“不就是剥皮,叫我家管家弄,洗好送三钮家里,我们中午在三钮家吃。”顺便忙三钮烧火,顺便和三钮聊天。
三钮家的麦子已脱粒,就在麦场晒著,她娘和他爹上午帮他二伯割麦,下午帮她大伯干活,他们两家比三钮家的地多。午饭便由三钮的两个堂嫂做,而她,因为是老杜家最漂亮,最聪明的闺女,三钮的伯父和堂哥们坚决不许她下地干活。
杜三钮骨子里是位成年女性,于是在杜小麦帮她看麦场的时候,三钮回自个家做饭,打算给长辈们加餐。
钱娘子拎著兔子来的时候,三钮正擀葱油饼,宽大的案板上已摆六个碟子大的面饼。
卫若愉一下挤开他哥,“三钮姐,我帮你烧火,烧菜锅煎饼,对不对?”
“厨房里热,你出去吧,我自个弄。”今天天气特别好,太阳也特别大,三钮估计得有三十二三度,很怕娇弱的卫二少中暑。
卫若愉抹掉额头上的汗水,“我帮你,做快点,否则中暑的人就是你啦。”
杜三钮抬头冲卫若怀使个眼色,希望他管一下卫若愉,谁知卫小哥却说:“放心吧,三钮,若愉刚喝一碗冰饮。”
“中暑不准怪我。”三钮巴不得有人帮忙,见此立马掀开锅盖舀一块猪油放进去,待锅热了就开始煎饼。
杜家三钮最小,她几个堂姐早已出嫁,三个堂哥其中两个成亲,大伯家的老三比她大六岁还未说亲,三钮和面的时候算著人数特意多和一些,结果只做十六个,还剩一小块面,“若愉,给你做个巴掌大的葱油饼好不好?”
“三钮姐姐做什么我都吃。”卫若愉想也没想,“做好了咱们炒兔子,管家说这只兔子有五斤,你一半,我们一半。”
杜三钮前世没做过兔子,但她做过宫爆鸡丁,这次也比照宫爆鸡丁的做法,茱萸代替辣椒,花椒和胡椒这些东西家中常备……待兔子出锅,卫家小哥俩不约而同地咽口口水,三钮终于能理直气壮道:“以前没怎么做过,尝尝盐味怎么样。”递给他俩一双筷子。
“没有盐也好吃。”卫若怀终于先堂弟一步说出恭维的话,卫若愉白他一眼,扭脸就对三钮说:“小麦还等著我们。”
“你端一碗给小麦送去,卫小哥,你端一碗和卫老俩吃?”三钮问。
卫若怀没任何意见,“要不要我帮你送地里去?”指著馍篮、菜盆和装满绿豆汤的砂壶。
“不用,我能拿完,你们快回家吧,厨房里这么热衣服都汗湿啦。”三钮一说,卫若怀低头一看里衣若隐若现,顿时满脸通红,“有事就去麦场找我。”说完端著碗拿著两个饼就往外走。
三钮想笑,“你堂哥在京城的时候是不是都不敢和姑娘讲话?”
卫若愉真想昧著良心说,他特别会和姑娘家唠,那样一来他三钮姐势必会讨厌堂哥,“是呀,是呀,比我若兮姐姐还像个大家闺秀。”顿了顿,话锋一转,“三钮姐,我们什么时候酿酒啊。”他爹已背著他大伯偷偷连著写两封信问他,到底还有没有杏花酒啦。
“把麦收进家。”酒重要,粮食更重要。而今年老天爷给广灵县的百姓饭吃,五月中旬下场雨,直到六月初,杜家村的土地上连个麦穗都没有了,才再次下雨。
此时轻轻碰一下杏树,杏子就像落叶一样纷纷下落,桃树上的桃子更是裂开了嘴。三钮叫村长召集全村男女老少在大麦场开会,主要讲果子酿酒的事。
三钮说她之前没做过,而酿果子酒需要很多糖,糖又是精贵的玩意,村长说完,一半村民不在乎糖的贵贱,一半村民不舍得却更不舍得能卖钱的果子酒,村长一时没法。
杜三钮说,“杨梅直接泡在烧酒里面,你们想泡多少泡多少。大家每家派一人,桃和杏酒各做两坛,同意的话我们就在这儿做。当然,想多做些的自己回去私下里做,但是我希望大家别把做法说出去。等酒成了,我去找我大姐夫,让他给咱们找销路。”
众人一听大喜,连连说:“不会的,不会的。”
杜家村的人是早年逃荒到此,除了特别在意钱也特别懂生存,他们有赚钱的法子绝对不会和外人分享,即便是闺女、娘家过得不好,宁愿出钱补贴。
有猪油炒菜在前,三钮相信他们比自个还自私,这话主要是讲给杜家村的新媳妇听的。既然大家没意见,等天再次放晴,杜家村的村民开始做果子酒。
村里别看只有七八十户人家,架不住人口多,五百多口齐上阵,下午半天就做好了,还帮三钮家把所有的桃子和杏全做了。
方法是三钮提出的,她想做些大家根本不多问。三钮之前又说她没做过果子酒,村里人也知道,段家酒肆去年根本没卖过果子酒,相信她,也就不敢学她一次弄这么多——每样十坛,杨梅酒更是泡了十五坛。
村民见卫家两位小少爷也跟著做,“你俩做了喝还是拿去卖?”
“卖啊,赚个零花钱。”卫若怀脱口而出,村民们都露出不信的眼神,“开玩笑,做了给我爹送去。”
“京城的卫大人?!”村长的话音落下,就有村民开口,“卫小哥,我家的桃子特别好,水多味甜,我去给你摘些。”
“我去摘些杏子。”
卫若怀也没拒绝,这些桃树杏树都不需要村民花多少工夫打理,而这个时节果子泛滥,拿去县里也换不了几个钱。可是这样一来苦了等著吃果子的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