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她死了。。。”,青笙抱住火麟的头,埋首在它的脖子上,语气酸楚、难过,似带着无尽的悔恨和自责,火麟仰首,见得她泪如泉涌,似是知晓了什么,高亢地嘶叫了一声,硕大的黑眼睛,翻滚着泪珠。
火麟站起身子,好似发了狂,拼命撞向马栏,脑袋重重地撞去,嘶声哀嚎着,整个马厩颤动了下,火麟的脑袋擦破了皮,流着血,它仍不知痛地一次又一次地撞去。
“火麟。。她不会回来了。。活着。。好好活着。。”,青笙大叫着,冲上前去,抱住火麟,死死搂住它的脑袋,火麟低低呜咽着,打着喷鼻,前蹄使劲刨着地面,硕大的眼睛里流下了颗颗的泪珠。
“青笙。。”,端若华站在马厩外,怔怔看着她,眼眶微红,那青影却是一震,却兀自不动,良久良久,才转过身来,双眸凌乱,闪着内疚、自责、悔恨,
“我害了她,都是我害了她…”
“若不是我一意回宫,她便不会随我而来,若不是我着急救你,她便不会死。她是想护住我的,她从来都是护住我的,我却从来没想过她,从来没顾忌她的周全”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了她。。”,
青笙拼命扇着自己,神情激动,刚包扎的伤口又裂了开来,涌出的血,在青衣上漾出朵朵血花,她双颊早已红肿,却不知疼痛般,大吼大叫,浑身颤抖得如萧瑟的落叶。
她缓缓跪在地上,低下头,大颗大颗的泪滴落下来,呢喃着,“她死了。。她死了。。我害了她。。”,火麟呜咽着,埋下头,摩挲着,安慰她,伸出舌头舔着她的脸,黑亮的大眼睛里积满了泪水。
“别哭了。。你还有我。。还有我。。”,端若华将她抱住怀中,素手轻抚着垂下的头,软语轻言,任得那干草、污渍还有她身上的血迹,染在月白锦袍上,只是下巴轻抵着她的头顶,手轻拍她后背,软语哄着,直到怀中的人,疲惫至极的昏睡过去。
等到青笙再次醒来,见得端若华坐在床头,双手紧紧握着她,憔悴苍白的脸上,竟是担忧神色。青笙勉强笑了下,撑起身子,坐在床头,定定地凝视着她,毫无血色的双唇,嗫嚅着,似是有话想说,
“别说话。。先养好身子。。药凉了。我去拿”,端若华眼眸闪烁,心里不安,她急忙站起身子,转过去,端起桌上的药汁,盛上一勺,轻轻吹了吹,送到她唇边。青笙却是摇了摇头,她抬手推开了她递过来的药,嘴唇微启,
“别说。。别说。。”,端若华红了眼眶,她怕,她怕,宁子沐的逝去,她比青笙更害怕,怕宁子沐会成为她与青笙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青笙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心疼,她抬起手,握住端若华,仔细地盯着她,喉头哽咽,嘴角苦涩,一字一句说道,
“从今后,我心里怕是再也忘不了她了。。”
端若华眨了眨眼,晶莹的泪滴便滚落下来,溅在青笙手上,灼热得似沸水一般,她俯下身,紧紧搂住青笙的脖颈,不让她看见自己的泪水,她深吸了几口气,强作平静地说,
“我会等。。一直等。。只要你别离开我。。”,语气平静,身形却不由自主地颤动起来,泪水终于忍耐不住地似决堤的河水,涌出来,顺着青笙的脖颈,流进颈窝里,烫的她亦身形剧颤,终于也回抱着端若华,大声地痛哭出来,似是将所有的委屈、自责、内疚、悔恨都发泄出来,许久许久。
作者有话要说: 后妈仰天流泪。。。。
☆、坤宁
“凝秋,胡德胜来了没有?”,太皇太后坐于灯前,三十几岁的脸上,保养的很好,仅有着细细的皱纹,依稀能见到年轻时貌美的容颜,岁月却在眉眼间刻画的威厉之色,沉淀出了宫中最权势女人的手段和气势。
“回禀太皇太后,人到了,奴婢这便将他带来”,凝秋身形瘦削,双眼如炬,手腕骨骼突出,不过只年长太皇太后五、六岁,脸上早已皱纹如沟壑,嘴角刻着深深的法令纹,显得冷厉阴狠,不通人情。
“把人带过来”,太皇太后颔首示意,不过片刻,一个眉清目秀,年约十四五的小太监被带了进来,他初次见到太皇太后,紧张拘谨,手脚都不知该往何处放,眼睛死死盯在地上,不敢抬起,额头冒着冷汗,而后背的衣衫早已湿透了。
“哀家问你,当日乾德宫起兵戈时,你可在场?”,太皇太后摩挲着手中的佛珠,微闭着双眼,随意问着,
“奴才在,奴才平日负责乾德宫的膳食,都会守在乾德宫,只是当时混乱,奴才害怕,便藏了起来”,小太监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答道。
“哀家问你,太后出宫后的情形你可看到,据实说出”,太皇太后问道,语气里的威厉令人胆颤,“奴才不敢对太后有所隐瞒,当日,乾德宫打杀混乱,奴才看不真切,只是依稀见到,一个宫女护送着太后出了乾德宫,苏将军与一青衣男子争执起来,太后让那宫女打晕了青衣男子,便抱着离去了,依稀听得回的是凤栖宫”,小太监据实说完,顿然觉得不对劲,这么说,不就是说太后有私情么?他慌忙不停磕头,急急说道,
“奴才记错了,若是男子,那宫女如何抱得动,看那身形娇小瘦弱,应是扮作男装的女子,太后恕罪,奴才记错了”,太皇太后手中佛珠猛地一顿,又缓缓转着,一颗又一颗,从指尖转过,拨的有些快,太皇太后微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眼神凛然,充斥着狠厉之气,厉声喝道,
“你竟敢诬陷太后与男子有私情,凝秋,让人拖下去斩了”, “太皇太后饶命。。饶命啊。。奴才并无半句诬陷。。饶命啊。。”,小太监惊恐地大叫求饶,流着眼泪拼命磕头,白净稚嫩的脸上满布恐惧和不安,他死命挣扎着,却仍是被两个侍卫拖了下去。
“太皇太后。。。”,凝秋脸上有些不忍,欲言又止,
“不斩他,流言不止,此人非斩不可,看谁还敢乱嚼舌根”,太皇太后淡淡说道,手中佛珠依然转着,可眉眼间却无半点仁慈,多年的宫中争斗早令的她心硬如磐石。
“凝秋。。这几日你跟的如何?可确定是那人?”,太皇太后问着,语气黯然,“确实是当日凤栖宫流血不绝的宫女,她竟如此命硬。。。。”,“前两日太后都守在那人屋中,第三日时,那人去了马厩,躺在马侧睡着,太后去马厩寻了那人,两人。。”,凝秋犹豫着,欲言又止,
“据实回禀”,太皇太后一声厉喝,眼神凌厉,“相拥而泣。。”,凝秋迟疑一刻,才缓缓说道,
啪,嗒嗒嗒,手中佛珠线断了,数颗佛珠似是脱了束缚般,洒落一地,太皇太后浑身颤抖,眉眼间竟是不敢置信,又满含哀戚,语气狠绝而后悔,“哀家当日就该斩了她”,“若华,你好糊涂啊”。
长宁宫
平素的冷宫,此时更为清静了,冷清无人,偶尔有一些主子,被人搀着,携了包袱,往外急急走着,行色匆忙。
端若华颁布懿旨,念及新帝仁和,废除往日妃嫔殉葬先帝之习俗,贵妃薨于途中,葬于皇陵,除三妃以外,小主们可自行选择出宫或者留在宫中终老,
“月汐,太后下了懿旨,先皇已薨,长宁宫的妃嫔可出宫或留于宫中,你如何作想”,林湄儿拉过喻月汐,坐在榻上,淡淡问道,
“虽则喻家俱灭,但我仍是想出宫的,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外面的世间,好不好?”,喻月汐白皙的小脸,带着激动,拉着林湄儿的衣袖,眉眼间竟是憧憬之色,
“可。。天下之大,你我两个女子,该去向何处”,林湄儿有些难色,她心中是想留在宫中的,月汐生在官宦家,不比她,心中自是单纯得多,她作舞姬时,见多了这世上的丑陋和阴暗面,两个貌美的弱女子单独上路,很难不让人起歹心,可她见着月汐的期盼眼神,一时不忍拒绝,
“你我二人,乔装一番,择一山中小镇,带些宫中首饰,便够你我逍遥此生,好不好?湄儿,湄儿。。”;喻月汐满目期待,撒娇地喊着她,黏软的嗓音,让人心中不由一软,化作了水,
林湄儿搂过她在怀里,双唇轻贴在她发间,低低叹了口气,呢喃着,“我该哪你怎么办。。怎么办。。这一生怕都是要被你吃定了。。”,喻月汐闻言一喜,拽着她的手,语气喜悦,“太好了。。太好了。。可以出宫了”,随即又站定,有些焦急地说道,“我得收拾衣裳、首饰,不能带太华丽的,带些寻常些的,最好去找宫女借几身衣裳”,她低着脑袋,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道,
林湄儿拉过她,抚平在她微皱的眉头,呵气如兰,妩媚地说道,“不用急,慢慢来。。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做别的事。。”,抚在眉头的手指,往下移动,轻点在她的朱唇上,媚眼如丝地扫过,
“你。。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这个。。”,喻月汐正激动地思索着,一时不妨她的挑逗,气得小脸涨得通红,狠狠在她腰间拧了一下。
林湄儿轻笑了声,将她搂入怀中,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了,变得肃然坚毅,出宫后,纵是世间艰难,路途险峻,但我会用尽力气,保护你,不受一点伤害。
作者有话要说:
☆、秋探
九月金秋,翠绿的树叶染上了红霜,劲风拂过,叶子便簌簌地掉落着,漫天飞舞的霜叶,景致怡人,端若华和太皇太后坐在御花园的亭子中,桌上茶香四溢,摆了各色糕点,品茗赏秋,惬意自在,宫女跪在一旁,给太皇太后敲着腿。
“若华。。。南郡王之叛军如今如何了?”,太皇太后缓缓问道,威厉的眉眼,扫过她清冷的脸颊上,轻轻抚着手上澄绿的翡翠扳指,流露出了一丝的打探的意味。
“禁卫军已降,配合虎豹骑,已将叛军驱至帝京外,留了三千禁卫军驻守京城,剩余两千与扩充的三千虎豹骑,联合追击赤虎军,想是不足半年,便可彻底击溃赤虎军”,端若华淡淡说道,眉眼间有了些释然,这些日子辅佐新皇和众大臣的朝政之事,倒是费了她不少心神,如今叛乱已平,只需其后,安抚民心,重振朝纲,她便能多些时间与青笙相处,
“倒是哀家亦一时未查,这四皇子竟有如此狼子野心,当真令人心寒。不过这苏暮寒,倒是有几分将才”,太皇太后轻抿口茶,长长指甲上绘的枝头红梅,傲然盛放。
端若华捧了茶杯在手,淡然说道,“苏将军骁勇善战,又谋略超群,此役有他的功劳,不过宁家亦是功不可没,当日黑虎军支援时,留下了研制出的蒺藜火球、火箭等武器,杀伤力极大,在劝降禁卫军时,起了不可抹灭的作用,亦是大大助了虎豹骑一臂之力”,
“哦?宁家竟出了如此人才,哀家可是并未听闻,宁家既然立下如此大功,他日平息战乱,若华便犒赏下宁家及黑虎军一众将士”,太皇太后脸上倒有异色,宁家如今愈发受到器重,她不得不提点端若华几句。
“儿臣心中有数,宁家作为周朝的镇北防线,必是要为皇家拉拢的”,端若华颔首应道,眉眼间早是心中有数。
“若华腹有经纶,胸有谋略,哀家年迈,身躯残破,自是不应多言了”,太皇太后看了她一眼,威严的眉眼间,却是闪过了丝不悦,如今大权旁落端若华之手,连她的话都可以不在意了。
“母后此言可是折煞儿臣,母后句句皆是良言,儿臣心中皆是铭记在心”,端若华不动声色,却是安抚起太皇太后来,她向来看人透彻,轻易能猜中旁人的心思。
纵是端若华疏淡待人,与母后间情意仍是颇深,只是不知何时起,母后竟对自己有了不满和埋怨,她抬手亲自替太皇太后满了茶,素手递过一块她最爱吃的糕点,这才让太皇太后神情和缓下来,微微叹了口气,有些不忍地说道,
“哀家只有一句话,他日若是擒了四皇子,毕竟是便留他一命,驱逐塞北便罢了,毕竟也是皇上血脉之亲的叔父”,
“谨遵母后旨意”,端若华淡然开了口,语气恭敬,面色无波。
“你这孩子,心里约有些不快时,便愈发有礼有节了,别以为哀家老眼昏花,便看不出来了”,太皇太皇说道,言语里有了埋怨。
“儿臣并未在母后身上见到岁月的痕迹,母后容颜永驻”,端若华语气清冷,淡然清雅,言语却是在哄着她,果然太皇太后轻哼一声,脸上才有了笑意,嗔到,“就这巧言令色,倒是没变的”,片刻后,又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随意问道,
“哀家听人说,乾德宫乱那日,你带了一人回凤栖宫?”
话音刚落,端若华的眸子里的震惊,一闪而过,片刻恢复了清冷淡泊,若不是熟悉她的人,绝对看不出来,可却恰好落入了凝视着她的太皇太后的眼中,令得她的神色又阴沉了下来。
“是儿臣当日在养心宫静养时,流落在外的宫女,随着虎豹骑来宫中。为了救儿臣,受了些伤,便带回了宫中休养”,端若华神色不变,淡淡说道,好似不过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不值得提起。
“当日,皇上大闹凤栖宫那夜,哀家顾虑你当时受惊过度,后来心神混乱,便再没过问此事,你可有话,想与哀家说说?”,太皇太后抚了抚长长的指甲,威厉的眉眼却并未看她,只是望着远处,语气有些黯然,
“景文帝已薨,儿臣无话可讲”,端若华垂下头,怔怔望着放在身前的双手,那些过往她不愿再提起,人已死,过往的恩怨情愁都埋进了皇陵,不过堆作白骨,一捧黄土。
太皇太后抚着翡翠扳指,抿了口茶,半响,才语重心长地说道,“若华身为太后,朝前辅佐新皇,朝后治理六宫”,“所言、所行、所为,皆是要落入众人的眼中,受到史书的记载评价”,
“这一点,你该是很明白”,太皇太后收回凝视远处的眼神,直直望着她,开口说道,令得端若华一时有些恍惚和不安。
太皇太后似是知道了什么,她缩回双手,掩在宽大的袍袖下,紧紧蜷缩着,张开,又握紧,片刻后才语气平静,说道,“儿臣定当竭力辅佐新皇,治理六宫,不负母后所望”,
你确实负了哀家对你的期望啊,你好生糊涂啊,若华,太皇太后心中一时激荡,心中失望不已,茶杯重重地放下,脸上阴沉,说道,
“哀家打算迁去承弘宫,你既身为太后,应是以坤宁宫而居,择日便迁过来罢,宫女也别带了,服侍哀家的人,都是稳妥周全的人,他日在你身边,亦是能助一臂之力”,似是随意的话语,语气却是强硬的不容抗拒。
从她入宫为后,贬黜冷宫,重得恩宠,如今贵为太后,看着她,太皇太后恍惚便记得当初自己入宫的模样,心中终究是不忍的。
端若华,哀家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别辜负了哀家对你的厚爱,别辜负了你身为太后的权责,别辜负了新皇和大周百姓对你的期望。
“儿臣惯了凤栖宫,不愿离去”,端若华几乎未带考虑的,便一口回绝了,眸子里却是异于寻常的坚毅。 太皇太后轻叹了口气,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意味深长,涵义悠远。
作者有话要说:
☆、坦白
沐霞宫,早已人去楼空,挂着白幔,空寂无人,本来太皇太后的旨意,是让沐霞宫的宫女、太监,一并殉葬,陪了贵妃去,入得黄泉下,亦能侍奉贵妃,但端若华劝解一番,殉葬过于残忍,不若以纸扎人替代,太皇太后遂依了她。
凤栖宫,金檐琉璃瓦,在阳光折射下熠熠发光,檐顶上站了一袭青衣,怔怔地望着沐霞宫方向,原本清淡白皙的脸上,眸子里闪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