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姬韶渊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姬韶祈的心底忍不住更加的焦躁。
哪怕是之前听到了无数的传言,甚至有无数人亲眼看到姬韶风朝姬韶渊的眼睛上砍了一刀,姬韶祈也忍不住怀疑他的眼睛并没有失明,只是为了欺骗众人所设的障眼法而已。
毕竟,他能够在姬韶风及国师和另一股势力的手中保全自身,还反咬了姬韶风一眼肃清了姬韶风在朝堂的势力,就不该那般轻易的被姬韶风暗算。
但此时看到他脸上那条染血的锦带,姬韶祈竟忍不住握紧了双手。
若是庆国内还有人能让姬韶渊吃这样的大亏,那就证明京城里还有一个他未曾知晓也根本不了解的敌人存在。
难不成真是他之前那预感成了真?庆国此番乱的不是内政……而是外患……
“皇长兄,太后是废辽后人。”
“你说什么?”
姬韶祈正在暗自猜测姬韶渊的来意,冷不防听到他甩出这样一个消息,顿时错愕的抬头,却见姬韶渊干脆利落的将蒙在眼前的血色锦带拆下,露出了他那一双正在滴血又布满了血丝红的无比诡异的双瞳。
“你的眼睛?!”
饶是姬韶祈胆识过人,也震惊的后退了两步,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那双形似鬼魅般的眼睛。
“吓到皇长兄了?”姬韶渊微微一笑,闭上眼睛又将锦带蒙了回去,“如此,皇长兄便该相信本宫确实眼中有疾,并非是欺瞒父皇和诸位皇兄了吧。”
因为见到那双血瞳时微微的退缩,闹得姬韶祈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于是轻咳了一声皱眉道:“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何说太后是废辽后人。”
废辽,曾是与西域一样让庆国颇为头痛的一个异族。
在他们的皇爷爷的那一代,庆国边境的最大威胁并非是西域三族,而是比西域三族更凶残彪悍的一个蛮族,王姓为耶律,国号为辽。
只不过,因为墨家军的骁勇善战,辽国早已经成为了掩埋在砂砾下的历史,现今也很少被人提及,怎的太后竟会和废辽挂上了关系。
“皇长兄请坐,此事说来话长。”
姬韶渊知道姬韶祈身子不好,伸手示意他坐下,然后不紧不慢的说道:“皇长兄虽然一直都幽居在未央宫里,看似对朝政不管不问,但本宫知道,你对朝局的掌控却从不输给宫内的任何一个皇子,所以,皇长兄应该知道,西域的边境处还有一个叫月支国的异族吧。”
姬韶祈眉梢一扬,干脆的承认,“没错。”
姬韶渊连那双妖异的眼睛都展露在了自己的面前,显然是摆出了打开天窗说亮化的架势,并且交到了自己手中一个把柄。
即便是他并未欺君真的眼中有疾,但父皇一定想象不到,他所谓的眼疾竟是变成了现在这副妖孽般的样子。愿意将这样一个秘密露给自己,那就说明姬韶渊要跟自己商谈的事情无比的重要,重要到他能不顾自己的秘密和安危,才能取得自己的信任达到他的目的。
既如此,他也没有必要在藏着掖着,索性也坦诚相见看看姬韶渊想玩什么花样。
太后是废辽的后人……
若果真如此,如今将军府遭劫,庆国便真的要面临一场无法估计的灾难了。
“多年前,宫中曾发生了一件血案,皇长兄应该记得,国师李玄机呈给了父皇一种强身健体的琉璃金丹,父皇曾言食用后身轻如云,还依稀间看到了仙境,却没料到宫内有太监偷偷服食,结果却离奇的化为了血水。父皇勃然大怒,将那个小太监满门抄斩,并将琉璃金丹一案封存,钦天监自此之后便再也不敢向父皇呈上任何丹药了。”
姬韶祈点头,“本王知道,父皇虽然明面上封存了那案子,实则是将琉璃金丹交给了你来处理,并要你暗中继续查证此案的缘由,但你这些年来一直都一无所获。”
姬韶渊点头,“不仅如此,京城内自此后还连续发生了更多诡异的案子,进而让本宫发现了月支国的存在,也让本宫查到,背地里操控了这一切的正是月支国的月王,而他制造了这些血案的目的就是要扰乱民心,想要从庆国内部制造惶恐,使庆国朝局从内里崩塌。若不是因为有那个小太监偷食金丹,换做是父皇被引发了金丹之毒,他定
然会离奇驾崩,庆国的朝政将马上回归到太后的手中。”
“你是说,那金丹之毒是太后下的?”姬韶祈问道。
姬韶渊从怀中取出了一条几乎发黑的羊皮卷,递到了姬韶祈面前说:“十八年前,太后便密谋想要从父皇的手中夺权,结果却不小心被当时的将军夫人,辅国公府的大小姐意外知晓。将军夫人暗中查证此事,竟发现了另外一个秘密,得到了能证明太后身份的图腾,还有一副能找到废辽余孽藏身之地的地图。太后最终查明那图腾落到了将军夫人的手里,将军夫人为了保住这个秘密,便火烧青鸾阁并诈死隐匿了行踪,想要在合适的时机揭穿太后的身份,却不料,在她刚离开将军府不久,就被太后手下的死士找到,一直囚禁至今,且将她变成了一颗能毁掉镇国公将军的棋子。”
“将军夫人真的没死?害的墨将军被打入天牢的真的是当年的程二小姐?”姬韶祈觉得太阳穴处一阵抽痛,被姬韶渊扔过来的一个又一个讯息震得脑壳子生疼。
他一直都以为庆国的朝局皆在他的掌控之中,却不想原来一直都是他坐井观天,京城内外早就悄然无息的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所有的一切都在脱离他原本计划好的轨道,朝一个他预料不到的方向发展。
“皇长兄是不是感到无比的挫败?”
看穿了姬韶祈的所思所想,姬韶渊似笑非笑的一勾嘴角,但脸上却泛过了一丝冷意,“事实上,不仅皇长兄有这等感觉,便是本宫,也因为太过自负而轻视了太后,让将军府落得了这般田地。”
十八年前,墨长歌大败西域三族,宣德帝在他班师回朝之后便为他大摆庆功宴,召所有四品以上的官员携带家眷一同入宫庆贺。
那时,程怀素已经嫁给墨长歌做了将军夫人,但她与墨长歌刚成亲不久,墨长歌就率军出征,与她分离了整整两年,宣德帝感念墨长歌对朝廷的忠心,便准他在三个月内不必上朝,可在家安心的陪伴程怀素,并赐了各种各样的封赏给镇国将军府,还封了程怀素为一品诰命夫人。
程怀素领了圣旨之后,自然要入宫像太后请安,也就是在那日见过太后之后,让她发现了太后与徐公公的密谈,所以,她便以看望自己的姐姐程怀卿为由留宿在了云浮宫,实则是说服了程怀卿带她一起在夜间又折回了荣华宫。
程怀卿向来最疼爱这个妹妹,又知道她性子极其执拗,便带着她去了太后宫里,但只让她在外围等候,她自己则潜进里面去查证太后想谋逆的证据,却不想,恰恰是待在外面的程怀素,发现了一条藏在荣华宫下的密道,并大胆的闯了进去,找到了太后藏在其中的废辽徽记以及一张废辽遗址的地图。
太祖年间,辽国灭于墨家军的手中,城破的王族便抛弃了他们的子民,四下逃窜藏匿在了庆国各地。
辽王最小的一个女儿一路颠沛流离,最终来到了京城,在发现当时的中书令府上有一位和她年岁相同的小姐之后,便暗中将那位小姐掳走并杀害,易容成了那小姐的模样,并以中书令之女的身份嫁入了宫中,成了当时的太子的侧妃。
在太子继位以后,太后一直都策划着要夺取皇权,暗中复辟废辽,并向攻破了辽国的墨家复仇,于是,他便利用了当年的小皇子,也就是现在的宣德帝为棋子,在先帝死后把持了朝政,一度跃上了庆国朝堂的巅峰。
后来,宣德帝羽翼丰满,又有忠于皇族的墨家支持,这才从太后手中夺回了大权,然太后一直都贼心不死,想要杀了宣德帝令立新帝,并将经过了几十年休养生息,势力逐渐壮大的辽国后人渡回京城,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入主朝堂,从内里将庆国啃噬殆尽。
那时,宣德帝已经表现出了对姬韶渊的喜爱,姬韶渊也不负众望,展露出了过人的天分,成了最有望入主东宫的人选。太后自然不会让一个孩子坏了他的计划,便对姬韶渊下了辽国特有的奇毒,虽然未夺去他的性命,却也让眼生恶疾多年,最终同东宫之位失之交臂。
程怀素得知了这一切之后,立刻将那个能证明太后身份的徽记和能寻到废辽遗址的地图带走,且并未告知任何人她发现的隐秘。
她身为墨长歌的妻子,又是程怀卿的妹妹,素来都胆大心细,自然会想到,太后一直都居心叵测,定然会在宫中做出其他的安排,如果她贸然的将此消息透出,打草惊蛇惹怒了太后,以太后的心性,只怕是会不顾一切的来个鱼死网破,到时候不但是皇上有性命之忧,便是墨程两家,也会遭到想象不到的灾难。
所以,程怀素便将此事埋在了心底,前去找了一个谁都想不到的人——流轩阁的老阁主,想要求得老阁主的助力去独自对抗太后。
“将军夫人为何会选择了流轩阁?”姬韶祈有些不解的问道。
在他看来,程怀素的决定简直就是愚蠢。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窥破了太后的秘密而不被发现已经是侥幸,竟然还妄想能独自对抗太后,那无疑是送羊入虎口拿鸡蛋碰石头。
都说辅
国公府的二小姐才貌双绝,心智非常人能及,可听了这段过往,姬韶祈去不由得大失所望。
姬韶渊早料到了姬韶祈会作此反应,于是便悠然一笑,回答:“因为将军夫人知道,流轩阁的老阁主就是民间传的沸沸扬扬的空空老人。”
姬韶祈瞳孔一缩,再一次因姬韶渊的话而震惊。
“你说老阁主是谁?”
“空空老人。”姬韶渊淡然的重复,“不然,皇长兄以为父皇为何会那般的依仗流轩阁,太后又如何会那般的宠爱穆婉凝。”
“竟是如此……”姬韶祈皱紧了眉头低喃,而姬韶渊则继续对他言明之后的一切。
诚如姬韶祈所言,程怀素不会武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想要以一人之力对抗太后无疑是天方夜谭。
但她知晓流轩阁老阁主的真正身份,也认为凭老阁主的威望和能耐定能对抗太后,并保全她关心在意的所有人,便将这天大的秘密托付给了老阁主。
墨长歌算是老阁主半个徒弟,虽然蠢得并未发现他的身份,但自己的徒弟媳妇儿有事所托,穆老阁主便爽快的答应。他将自己暗中培养的所有暗卫全都指派给了程怀素,只花费了三个月的时间,便将太后所有的秘密尽数挖出。
☆、第二百三十七章:殿下小心
“太后和废辽余党利用曼陀罗和诸多血案制造了一个瞒天过海的骗局,让我们以为一切都是月之国所为,以为那个曼陀罗图腾便是月之国的王族徽记。其实则不然,将军夫人当年盗走的徽记就是一张地图,是一张能找到废辽遗址,也就是废辽后人藏身之地的地图。”
“那地图现在在何处,还有,你是从何处知道这些的。”姬韶祈神色凝重的坐直了身子,修长的指尖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芾。
姬韶渊面向着姬韶祈的方向,虽然双眼被覆,但姬韶祈却知道他正看着自己。
却见姬韶祈微微一笑,“皇长兄想知道?那便帮本宫一个忙可好?”
“你要本王同你联手?”姬韶祈嘴角一勾,眼底的凝重褪去,紧绷的身子也慵懒的靠向了身后,“六皇弟,你难道不清楚本王的立场?”
眼下姬韶渊有求于自己,那正式让他掀开底牌,让自己能掌握他命脉的好时机。既然是他亲自将把柄送到自己手中的,他若是不接受岂不是对不起这个用心良苦的弟弟?
看他脸上的表情并未有太多的紧张,姬韶祈略一思索就知道此事的局势应当还在姬韶渊的掌控之中,只是出了一些小小的纰漏需要自己伸出援手。可他该不会认为自己像言儿一样年少无知,听他大义凛然的揭穿太后的身份,或者是兄友弟恭的说几句好话就帮他做事吧。
姬韶渊早就料到姬韶祈会作此反应,于是起身朝他靠近了两步,“皇长兄是要同本宫谈条件?太后的身份以及流轩阁老阁主这两人的身份还不够?”
“不够。”姬韶祈神色一冷,略带嘲讽的说:“若想本王出手,便拿出能使本王心动的筹码,否则,本王以为太子会很乐意知晓你眼睛里的秘密。”
“本宫以为,皇长兄心底属意的人从来都不是太子,而是这朝雾宫的主人。若然皇长兄甘心看着庆国的国祚落到太后的手中,那本宫这便离开,皇长兄想怎么做便随意吧。枞”
“姬韶渊!”姬韶祈的脸色一变,瞬间也站了起来,跟着,就爆出了一串剧烈的咳嗽,“你——咳咳咳咳……”
不可能……他是如何发现的?
虽然他和朝雾宫多有往来,也公然的将言儿护在了羽下,对他诸多疼爱悉心教导。可宫里从未有人发现他的真意,也从未有人知晓他暗中的筹谋与打算。
即便是太子本人,也认为他只是把言儿当成个解闷的爱宠来教养,以为自己会全心全意的为他开辟江山,会拼死为他守住东宫的位置,将他推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姬韶渊是如何发现,如何知晓的?
言儿今年才六岁,连父皇都快不记得他还有一个九皇子。他没有母妃,没有任何背景势力的支持,也根本没有任何能力去涉入党政,姬韶渊究竟为何会判断出他对言儿存了别样的心思的?
眼底迸出了两簇幽暗的冷光,姬韶祈语带杀气的对他道:“你想对言儿下手,你要拿言儿来威胁本王?姬韶渊,若是你伤了言儿,本王定将你碎尸万段!咳咳咳咳咳……”
激烈的情绪起伏顿时牵动了姬韶祈的旧疾,引来了他一阵更加剧烈的咳嗽,他身子狂颤胸口紧缩,骨节分明的手掌死死的揪住胸口的衣襟,脸上也多了一层濒死的灰白。姬韶渊眉心一拧,身子一闪便出现在了姬韶祈的面前,并取出了一枚药丸塞入了他的口中,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
“皇长兄莫慌,本宫不会动言儿一根头发。他是庆国未来的希望,也是最有资格继承国祚的储君,本宫不但不会伤他,还会派人好好的护着他,定不会让他遭到太后等人的毒手。”姬韶渊一手抵着姬韶祈的后背,助他催化体内的药性,顺便悠然的出口安慰。
待姬韶祈的气息恢复平稳,立刻抬头望着姬韶渊,一脸狐疑的道:“六皇弟为何如此?”
以前,他的确是认为这个瞎了眼睛的皇弟不足为据,也认为他根本未曾打过皇位的主意,可自从他跟将军府搅合在一起之后,他才发觉自己看走了眼,姬韶渊的一举一动皆有想取代父皇掌控朝局的倾向,所以,他才安排人手开始调查他,也开始思索要如何将这个最棘手的阻碍给除去。
可今日听了姬韶渊的话,以及他方才的一系列举动,姬韶祈顿时觉得再度看不懂姬韶渊的真意了。
“本宫的用意和皇长兄一样。”姬韶渊淡然的回答:“不过是想找到一个最适合继承皇位的人,让庆国可以风调雨顺国运昌隆罢了。”
看着姬韶祈震惊的眼神,姬韶渊有道:“皇长兄会对本宫戒备犹豫,不过是因为本宫给出的筹码不够。那这样如何?只要皇长兄出手相助,本宫便拼劲全力保你身体无虞,让你撑到言儿登基的那一天。”
“此言当真。”姬韶祈压下了心底翻滚的情绪,眯着眼睛问道。
“信与不信,皇长兄请自行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