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烟听到脚步声,猛地回过头来,见到白梅,忙站了起来,弯着好看的大眼睛问:“姐姐送谖妹妹家去呢。”
白梅笑着应道:“是啊,谖小姐乏了。”
她看了看那只大快朵颐的母猫,赞道:“烟小姐真有善心。”
凝烟只是抿嘴笑。
白梅抱着若谖离去。
凝烟又蹲了下来,静静地看着母猫吃,表情有几分忧伤。
一会儿,地上的鱼肉就被母猫吃了个精光,凝烟将碟子里剩下的食物全倒在地上。
母猫又吃光光,意犹未尽,想上前看看她手里的碟子里还有没有。
凝烟把碟子端到它眼前又收回:“没有了哦……”
那只母猫以为她要把吃的拿走,本能的伸出爪子狠狠挠了她一下,顿时挠出五条血痕。
凝烟皱着眉缓缓地站了起来,冷不丁飞起一脚朝着对着她喵喵叫唤的母猫肚子狠狠踢去,把它踢飞老远。
她的表情变得狰狞,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我是看你和我一样可怜才喂喂你,居然恩将仇报!该死!”
子辰正好路过,看到这一幕,忙缩进了一棵大树后。
凝烟觉得身后有人,紧张地回头,看见温姨娘独自一人神情寞落地从锦绣堂走了出来,自己无儿无女,里面的欢娱与自己有何干系?
她脸色一缓,忙跑了过去请安道:“温姨娘好。”
温姨娘眉开眼笑道:“怎么一个人在雪地里玩?你的丫头也不知给你送个手炉?”
说着,就要把自己的手炉给她。
与若谖比起来,温姨娘更加喜欢凝烟,不仅因为她嘴甜,更因为她是庶出,在身份上更有亲切感。
凝烟推辞道:“烟儿常听我姨娘说,姨娘身子单薄,所以姨娘留着自己用吧,烟儿却是无妨的。”
温姨娘笑笑,不再推辞。
“姨娘是要家去吗,烟儿也是呢!刚在宴席上头都快被吵破了。”凝烟说着用手敲了敲自己的小脑袋,一脸痛苦状。
温姨娘曾经拍若谖的马屁被老夫人嫌弃过,因此厌恶若谖,将嘴一撇,鄙夷道:“可不是!不过是给谖儿过个周岁,闹得也太不堪了!哪里像钟鼎之家,倒像是一夜暴富的市井之徒!”
凝烟听了,用袖子遮着小嘴笑道:“姨娘嫌他们闹得不成体统,伯母却嫌你们几位姨娘生来卑微,便是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生生一副小家子气。”
“夫人……真这么说过?”温姨娘将信将信,许夫人可是府里有名的贤惠人,怎会在背后说人?可这话又是从年仅六岁的凝烟嘴里说出,她又不得不信。
凝烟意识到自己失言,将脖子一缩,吐了吐舌头道:“烟儿也是无意中听丫鬟姐姐说的,也许是那些奴婢暗中中伤伯母呢?”
温姨娘一听,想,凝烟现住在慧兰苑里,接触到的丫鬟自然都是许夫人身边的丫鬟,这些丫鬟一向对许夫人忠心,既然凝烟偷听到的是她们的话,那就绝不是中伤许夫人,而是的的确确是许夫人说过这样的话。
她的脸马上沉了下来。
子辰待她二人走远之后,才从树后转了出来,走到那只母猫跟前。
母猫身下全是血,半闭着眼,微呲着牙,已经死了。
血泊里躺着一只奄奄一息,还不会睁眼的小猫咪。
子辰看看母猫仍胀鼓鼓的肚子,猜想其它没生出来的小猫肯定胎死腹中了,只觉毛骨悚然。
他略思忖了一番,从身上掏出块帕子,小心翼翼地把那只还有一丝生气的小猫放在帕子里带走了。
两人正走着路,凝烟忽然站住,扯了扯温氏的袖子,压低声音鬼鬼祟崇道:“姨娘你看!”
温姨娘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头见前方阴晦的林子里立着两个人,不留意根本就不会注意到。
她一边嘴角立刻弯起,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一言不发,转身向锦绣堂走去。
凝烟见状,眼里闪过一丝阴谋得逞的得意,赶紧跟了上去。
白梅抱着若谖边走边抱怨:“短命鬼!好好的,睡什么觉!害我还要送你回去!”
若谖不怪她,今天是她的周岁宴,老夫人心情好到爆,肯定会对侍宴的人大大有赏,白梅现回了慧兰苑这些赏银就得不到了。
做丫鬟的,手里有些积蓄,便是以后嫁了人也有些底气,特别是像白梅她们这些从小被卖为奴的女孩,也没个娘家人可依靠,银子便是她们最后的退路,说起来的确心酸。
若谖过意不去地低下了小脑袋。
白梅一路小声咒骂着往慧兰苑走去,不防从路边林子里走出个人来,拦住她的去路。
她唬的差点跳起,定睛一看,是燕倚梦,也不知她在这里候了多久,脸和鼻子耳朵全都冻得通红。
燕倚梦贪恋地看了一眼白梅怀里的若谖,一贯高冷的容颜这时却露出谄媚的笑,将一吊钱塞到白梅手里,乞求道:“让我帮你照顾一下谖小姐吧。”
白梅自然知道夫人是默许的,也就心安理得收了燕倚梦的银子,这样的事不论是她还是红梅都做过好几次了,自己得了利,又遂了燕姨娘的心,两边都好,何乐而不为?
她将若谖交给她,一再盯瞩:“千万别让老夫人知道,不然我和夫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说完,便急急地向锦绣堂跑去,希望赶得上领赏。
若谖回头,看见温姨娘和凝烟明明向她们这边走来,怎么忽然又调转了头,心里有些纳闷。
☆、第十九章 暗算
燕倚梦抱着若谖喜欢得不知如何是好,一路上不停地亲吻着她娇嫩的小脸将她带到自己的竹猗轩,两人在榻上尽情的嘻戏。
便是百忙之中燕倚梦还不忘吩咐蝶舞往薰炉里不时加把百合香,生怕屋里温度低,冻着若谖;过几分钟又将手探进若谖的后背摸摸有没有出汗,生怕汗湿了里衣穿在身上不舒服不说,待不疯玩了,汗一冷,冻出病来,若有,哪怕些微的汗,也要命蝶舞拿了棉帕来自己替若谖将身上的汗擦去;隔一会子又怕若谖渴了,命蝶舞端来银耳汤来,自己亲自给她喂食;又怕她饿了,叫蝶舞炖了蛋羹给她吃,真真是把若谖视若珍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支使得蝶舞忙得脚不沾地。
若谖每每看见燕倚梦独处的时候眼里是无尽的哀伤,几将她单薄的身子淹没,有人时,又是了无生趣的冷漠,将他人隔绝在自己的心门外,总是莫名心疼她,现在有机会搏她一笑,舒展一下眉头,她心里倒是十二万分的愿意,因此竭力承欢她眼前。
温氏重返锦绣堂不一会儿,就见白梅也匆匆返回,混在丫头堆里领赏银,她心里更有底了,几次三番想走到老夫人跟前将刚才看到的一幕告诉她,但终究有些犹豫。
一来她有些怵老夫人,怕像上次一样弄巧成拙。
二来,有许多宾客正围着老夫人话家常,自己现在当着众人说这些,实属自揭家丑,到底不妥……
可若是现在不说,过了时辰,事情有了变化,再说也无益……
温姨娘坐立不安,焦灼不已。
话说方老夫人陪着宾客中的女眷说了会子话,便觉吵闹得头晕,遂托了方家的几个近亲帮忙照料,自己回屋歇息。
许夫人见状,想着外面冰天雪地,担心丫头们服侍的不仔细,忙叫人用软轿抬着老夫人,自己亲自护送。
程氏因为是给若谖摆周岁酒,来的客人很多,又兼送的礼也稀罕,想当初她的凝烟周岁可没这么热闹排场,收的礼也不过是些金银绸缎,心里痛恨宾客全长的是狗眼睛,嫡庶态度迥然不同,于是也赌气准备离开,见许夫人正安排老夫人坐轿,遂也装孝顺一起护送。
老夫人素不喜她,在轿内慢语道:“有你嫂嫂送我就够了,你送烟儿回慧兰苑吧,天寒地冻的别冻坏了她。”
程氏表情僵了僵,笑容有些尴尬。
凝烟接话道:“送老夫人凝烟才不怕冷呢!”
许夫人欢喜地将凝烟耳旁的碎发理了理:“这孩子,可真有孝心,谖儿将来有她一半有心我就知足了。”
“谖儿是当娘娘的命,我们凝烟哪里能与她比?”程氏用帕子遮着嘴巧笑着说,语气却是酸溜溜的。
老夫人将脸一板,稍稍露出点厌恶之色。
温氏在几步之外站着,心想此时若再不有所举动,机会错过了难有下次,遂闭了闭眼,心一横,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
许夫人见是她,表情淡淡的浅笑了一下。
凝烟到底是个孩子,未曾察觉到气氛的微妙,欢天喜地的叫了声:“温姨娘。”
温氏抚了抚她的小脑袋,笑着说:“今儿我也来凑热闹,送老夫人家去,顺便去看看谖儿,她刚才似乎有些不舒服。”
程氏见她这个无后的妾室也敢跑出来和她在老夫人面前争宠,脸色一沉,正准备出言暗讽她几句,凝烟偷偷握了握她的手,用眼神制止她。
程氏素知自己的女儿人小鬼大,虽不明白她的用意,但还是将一团怒火硬咽了下去。
许夫人忙阻止道:“谖儿倒没什么大碍,温姨娘不必特特的去看她,一个小人儿哪担得起这般宠爱。”
老夫人在轿内听到她们的谈话,严肃道:“就是因为小,所以哪怕一点不适都要重视,不然一个闪失可要后悔莫及,先且别忙着送我家去,我也要去看谖儿。”
程姨娘暗自撇嘴,不就是刚才抓周暗示那个小贱人是娘娘命格,才如此器重吗?八字没一撇的事,居然这般当真,实在是好笑!
白梅脸色变得煞白,望了望许夫人,她却只顾着回老夫人的话,未曾留意。
凝烟眼里含着一丝阴险的笑。
白梅无法,只得硬着头皮跟着。
一行人到了慧兰苑,却见院门虚掩,再也寻不到一个人,那些小丫头们大概全跑到荣禧堂抢果子吃去了。
老夫人脸上带着些许怒气,对许夫人说:“你要好好管教一下你屋里的奴才,也太纵容了,屋里烧着薰炉,点着蜡,谖儿一个人睡在里面,若是走了火,可不是玩儿的。”
许夫人大气不敢出,曲着背唯唯诺诺。
一行人进得屋里,薰炉加的香不少,还在袅袅地冒着热气,所以屋里还是很暖和,老夫人稍稍放了点心,只是蜡烛快要烧完,红梅忙重新拿了新蜡点上。
老夫人走到榻前一看,榻上空空的不见若谖,当时脸便沉了下来,凌厉地看着许夫人:“谖儿呢?”
许夫人愣住,白梅战战兢兢。
温氏紧悬的心一松,话里有话道:“大概有人喜欢谖儿抱走了也说不定,反正谖儿有稳当的人照顾,老夫人就别心急了。”
老夫人定定地看着温氏:“你知道些什么?”
温姨娘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心虚地看了一眼许夫人,此时方才意识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若将自己看到的实话实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势必和许夫人拉下仇恨,于是略一思忖道:“我依稀看见燕姨娘在此出入过——隔的有些远,天又阴沉,看的不是甚清楚,也许看错了吧。”
说着,偷扫了许夫人和白梅一眼,白梅的神色早已大变,许夫人却还是如古井一样波澜不惊。
老夫人一听,转身向外走去,众人忙都跟上。程氏虽不清楚事情的缘由,但看情况,有戏可看,自然幸灾乐祸也跟着去了。
白梅走在最后,想抓住个小丫头帮她跟燕倚梦通风报信,那些小丫头却像死绝了般,一个也没看见,她又急又恨,却无可奈何,偏凝烟回头,问她:“白梅姐姐,你在磨蹭什么?”
白梅一跺脚,只得跟上。
☆、第二十章 责罚
燕倚梦正扶着若谖在榻上学走路,忽听外面小丫头慌慌张张地报:“老夫人、夫人来了!”
燕倚梦和蝶舞当下愣住。
门外的拍门声已如催命般响起:“燕姨娘,老夫人来了你竟然敢不开门,是不是想要动家法!”
“不要……”若谖听到娘亲的乞求声,心里的担心减了几分。
蝶舞急忙跑去开门,翠玉不等门完全打开,便一脚踹去,蝶舞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蜷着身,捂着腹部,额头上已然冒出豆大的冷汗。
若谖瞪圆了眼睛看着翠玉,下这么重的脚,她就不怕开门的人是燕倚梦么?
翠玉啐了蝶舞一口,骂句:“贱婢!动作这么迟缓!”便扶着老夫人进了屋,许夫人跟在后面,看了眼地上的蝶舞,顿了顿脚,想扶却又不敢,终是抬脚进了屋,白梅、红梅看见榻上的若谖,脸色变得雪白,尤其是白梅,惶恐得五官都挪了位。
温姨娘看见谖儿脸上却是大喜,她生怕她被转移不在这儿,那她想借老夫人的手惩戒燕倚梦的心愿可要落空了,而且还会落个诬告的罪名。
同样是为妾,为什么她燕倚梦就能独受老爷宠爱,她却要夜夜守空房!不给她点苦头吃吃,自己怎咽下这口气!
程氏牵着凝烟跟在最后,那张小人得志、幸灾乐祸的嘴脸看了叫人心生厌恶。
燕倚梦已跪在了地上,磕头道:“燕倚梦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在榻上坐下,将若谖搂在怀里,犀利的目光威严的扫过众人,暗沉着脸色问:“是谁准许你们让这个娼妇带若谖的?没听说近朱者赤,近墨着黑吗?我通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孙女,绝不能叫人带坏了去!”
程氏听到“只这一个宝贝孙女”时,描得过分细长而显得刻薄的眉毛狠狠挑起,复又缓缓落下,握着凝烟小手的力度增大了不少,凝烟吃疼,泫然欲哭地看着她。
满屋子静可闻落针声,所有的人垂着头,就连呼吸都尽量放到最轻,生怕引起老夫人的注意,自己躺枪了。
老夫人目光倏地落在许夫人脸上,静静地逼视着她。
许夫人沉默了片刻,跪在地上:“老夫人要责罚就责罚我一人吧,是我……”
她话未说完,白梅扑通一声跪下,磕了几个响头,再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老夫人,不关夫人的事,是奴婢贪图赏银,所以……”
一直跪在地上老夫人没叫起不敢擅自站起来的燕倚梦忽然冷冷道:“都别说了!我自己做的自己当!犯不着要别人替我挡箭!我是无意中看见白梅抱着谖儿回慧兰苑,便远远的跟过去,待白梅离开屋子,自己偷偷的潜入,将熟睡的谖儿偷来玩会儿,以慰我丧子之痛!”
老夫人冷笑几声:“果然是娼妇出身,行事原就比别人歹毒,什么抱着谖儿玩会儿,以慰丧子之痛不过是掩耳盗铃的鬼话而已!分明是嫉妒谖儿聪明漂亮伶俐,一心想调唆了她学不成好!自己丧子见不得别人好罢了!”
许夫人一脸难受的看着燕倚梦,恨不能将她的痛楚移到自己身上。
燕倚梦到是表现得很平静,好像老夫人的指责跟她半毛钱也没有。
老夫人视线一转,落在白梅身上:“越想得银子,越要你得不到,翠玉,传管事的,扣去白梅三个月的月钱!”
若缓自始至终不敢为燕倚梦说上一个字,她深知祖母的个性,唯我独尊惯了,越和她对着干事情就会变得越糟糕,况她才周岁,说太多了岂不引人怀疑?
老夫人凌厉的眼神锋利地扫过众人,:“只要再有若谖和燕倚梦在一起的事情发生,不论原因,负责照料若谖的奴才一律打死!”
众人一听,皆胆怯地缩了缩脖子。
白梅正在为扣了三个月的月钱心疼得死去活来,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现在听了老夫人的话又庆幸不已,同时万分感激燕倚梦将一切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若谖的目光在温姨娘和凝烟身上逡巡,谁告的密,她还是她?
晚上回到慧兰苑,吃过晚饭,凝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