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玉回头去看若谖,见她也正困惑地目送着琥珀的背影。
到了申时,凝烟、青砚在衙门里审讯、招供、认罪、画押完毕。
因是辱打皇亲,主犯凝烟罚银百两,家里没钱,程氏只得拿了几件许夫人之前送凝烟的金饰去当铺换了一百两纹银,交了罚金,赎她出来。
青砚做为从犯,被打了五十大板,扔出府衙的时候只能一瘸一拐地走路。
绿玉打探消息回来,告诉若谖道:“果然不出小姐所料,烟小姐是给了青砚好处,青砚才肯替她卖命,只可惜那十两银子的好处费被官府没收了,真真是鸡飞蛋打。”
琥珀在旁瞪圆了眼睛:“区区十两银子就把青砚收买了?他也太不值钱了!”
若谖惋惜道:“青砚如果不从心里把这个贪念连根拔除,他这一生只怕就毁在这个贪字上了。”
想了想问绿玉:“凝烟和青砚现在在哪里?”
绿玉道:“夫人先草草给他俩完了订亲仪式,交换了八字之后,就交由许二小姐发落了。”
若谖笑道:“我去偷听,看许二姨怎样处置凝烟那个贱人的。”
若谖带着琥珀来到锦绣堂,就见许菌气鼓鼓地坐着,凝烟像条狗一样匍匐在她面前,絮絮叨叨,不知在说些什么。
主仆二人蹑手蹑脚溜到许菌身后的一丛万年青后藏身,这时方听得清她二人在说什么。
许菌怒气冲冲道:“你打了我怎么说?”
凝烟哭丧着脸道:“许二姨刚才自己也说了,我想打的人是若谖那个贱人,并非许二姨,许二姨不过躺枪了。”
许菌依旧不依不饶道:“说来说去还是你打了我,亏我还给你带了不少贺礼。”
凝烟听她话里气焰已是小了不少,知她只是要面子,故意装还在生气罢了,先道多谢,接着哀叹道:“烟儿心里清楚,许二姨和许姨都待烟儿极好的,可惜凡是待烟儿好的,都会被若谖那个贱人暗算!”说到这里,挤出几滴泪来,“今儿许二姨无辜遭打都是被烟儿连累的,烟儿以死谢罪算了。”说罢,就要去撞柱子,被许菌一把抓住。
若谖在暗处看了,嗤之以鼻,心想,今年的小金人真该握在凝烟的手里,她的演技才叫登峰造极。
琥珀听了义愤填膺,压低嗓子道:“是她自己设的局误伤了许二小姐,现在竟怪在小姐头上了。”
若谖笑道:“不然我怎么总说凝烟是孝天犬转世呢?”
琥珀本想问孝天犬是什么品种的狗,只见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忙屏息继续偷听。
许菌这时福至心灵般听出凝烟话里有话,问:“凡是对你好的都会被暗算?被谁暗算?若谖那个小贱人?”
凝烟阴险地点点头,循循善诱道:“许二姨今天为何会去泻芳桥,是不是有人唆使?”
琥珀一听,紧张地握紧了若谖的一只手。
若谖用另一只拍了拍她的手背,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脸,那镇定自若的眼神仿佛在说,天塌下来她也有办法应对。
许菌像个白痴一样回忆道:“是谖儿告诉我,过了泻芳桥,到了外宅,有一棵石榴树上结着碗口大的红石榴,还让绿玉给我带路……”说着说着,如梦方醒,盯着凝烟道,切齿道:“果然是若谖那个小贱人在设圈套!”
凝烟闻言,又哭得梨花带雨:“许二姨有所不知,烟儿这次想整得那个小贱人身败名裂也不是为了我自己,实在是为了许姨出气。”见许菌没反应,忙装出讶异的样子,问:“许姨就没跟许二姨说起过那个小贱人暗算她的事吗?”
许菌听凝烟这么一说,挑起新仇旧恨,气狠狠道:“说过,怎么没说过!还说那小贱人心狠手辣,把一个**桃的丫鬟命人活活打死了!”
琥珀听了,不觉奇怪:“春桃不是患急病死的吗?怎么变成是小姐打死的?”
若谖道:“这就叫颠倒黑白。”站起身来,朗声道:“该我们出场了。”
凝烟见许菌这条呆鱼已经咬钩,心中好不得意,正想着怎样进一步巩固胜利果实,闻声抬头,见若谖主仆二人走了过来,脸刷的一下惨白,惊惧道:“你……你偷听!”
若谖居高临下睥睨着她道:“我若不偷听,怎知你诽谤我?”
许菌挺身而出,推了若谖一把,推得她险些摔倒,质问道:“烟儿怎么诽谤你了?”
琥珀气愤道:“春桃是患急病死的,府里的人全知道!”
许菌一愣,怀疑地看着凝烟。
凝烟从地上爬起来,冷笑道:“这方府上下全是你家的奴才,吃你家的饭,当然替你家说话!”
若谖也冷笑连连:“你们一家大小在赶出府前一直吃我家的饭,穿我家的衣,住我家的屋子,你怎么不仅不感恩,还老是反咬我?难不成你是只白眼狼?”
凝烟气结。
许菌将嘴一撤,不屑道:“你们家对烟儿又不好,烟儿当然要反抗咯!”
凝烟如溺水将亡之人抓到救命稻草,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附和。
若谖蔑视着许菌,激她道:“你若真对烟姐姐好,就应把她接到你家去吃住!”
琥珀急得直扯若谖的袖子,若谖理都不理,只挑衅地看着许菌。
许菌怎肯在她面前失了面子,当即将脖子一硬道:“我现在就把她带到我家去,与我同住!”
若谖不仅不生气,还万分同情地看着她笑。
两人正眼神僵持,红梅带了两个婆子过来,对凝烟也不行礼,冷冷道:“夫人说了,订婚仪式已经结束,你头上身上戴的金饰留下再走。”
凝烟脸色一僵,万般舍不得,一件一件地摘下身上的金饰。
若谖火上浇油对红梅道:“姐姐可要盯紧了,别让烟姐姐混走任何一件金饰,哪怕一枚小小的金戒指呢。”
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凝烟道:“这身喜服就施舍给你吧,不然真成了拔光毛的鸡了。”说罢,扬长而去。
凝烟气得恨不能生啖了她的肉!
许菌满不在乎,替她拔下头上的金饰,挑衅地一件件扔到地上,还故意用脚踩上一脚,道:“什么好东西,给我们我们还不要呢!回头去了我家,我把我的好面首匀些你。”
转脸对红梅道:“跟我堂姐说,我走了,你们看不惯凝烟,我偏要抬举她,这就带她去我家。”
红梅见她呆傻二性上来了,知不能劝,忙恭送她出了府门,眼见她和凝烟上了马车方才转身,往慧兰苑走去。
走到半道,看见青梅一个人无所事事地坐在路旁的石桌旁,责备道:“怎不在家服侍小姐,自个儿躲着玩儿。”
青梅忙起身红着脸福身问了好,羞窘道:“我实在不是偷懒,是小姐嫌了我……”
红梅猛记起听翠玉手下的小丫头来禀,青梅已降为二等的丫头,心想,你不出卖主子会落的如此下场?全是自找!本待教训她几句,忽灵机一动,装做毫不知情,关切地问:“你主仆二人不是一向相处的甚好,况是用趁手的人了,怎么会嫌弃?”
青梅度其神色,不像装的,故作委屈叹息道:“被小人陷害烫伤了脚,偏小姐还护着那帮小人,看我不顺眼,所以我才躲了出来,坐在这里。”
红梅跟在许夫人身边在内宅沉浮了许多年,见此情景,又听此言语,哪里分不清青梅所说的真伪,却并不戳穿,反而劝道:“别跟那起小人一般见识,自个儿在小姐跟前小心当差才是,昨儿夜里夫人才和我说起,小姐跟前没一个可靠的,好好的一个玉琢般的小人儿,以前不知多乖巧,现在变的爱惹事生非了,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青梅撇嘴道:“咱们屋里那群丫头个个都是有心眼的,偏小姐是个呆货,由着她们胡乱挑唆,自然没以前安静娴雅。”
红梅笑道:“和你说了半会儿话,你倒是个伶俐的,恰好夫人要挑个尽心尽责的好生服侍小姐,我现冷眼一看,不必到处去找,你就是现成的。”
青梅趁机点火:“姐姐快别说笑了,有那群小妖精把守着,我连小姐的身都近不了。”
红梅笑道:“也不叫你做什么,只用每天注意小姐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每晚几时睡下即可,现在夫人为小姐的举止心里烦乱,等明儿忙过了中秋节,肯定是要收拾咱们家那起小妖精的,你若肯干,每月的月钱比现在多一两,只是这一两不从公出,从夫人那里扣,所以你且别声张。”
青梅一听,既能除去自己的眼中钉,每月又可多得一两银子,哪有不肯的,当即点头应了,福身告辞,走了几步又回头叫住红梅,吞吞吐吐道:“今儿早上燕姨娘来见过小姐,说有机密事跟小姐说。”
红梅紧着嗓子追问道:“什么机密事?”
青梅遗憾地摇了摇头:“没听到。”
红梅眼里流露出失望,叮嘱道:“尽量跟其她的丫头好好相处,自己没看到的就要多打听,但别露了痕迹,你也是知道小姐的性格,最烦别人监视她了,却不知我们全是为了她好。”
青梅安慰道:“小姐现在还小,大了自然就理解了夫人和姐姐的苦心。”
红梅笑笑,没说话,径直回了慧兰苑,将收了凝烟身上的金饰和许菌带了凝烟回平恩侯府两件事禀过。
许夫人头痛道:“好个糊涂东西,随她去吧,到时搬起石头砸了脚可别哭爹喊娘!”
红梅见许夫人略有倦容,欲讲不讲的,许夫人道:“既做了我的心腹,还有什么说不得?”
红梅方道:“奴婢曾在去厨房的路上碰到过绿玉,端着几碟面点给辰公子送去。”
许夫人没言语,只静静地看着她。
红梅继续道:“奴婢就问,是谁派她送的,绿玉答道是小姐。”
许夫人听了面上仍如古井一样平静,手却在袖子里捏成拳头。
红梅小心翼翼进言道:“小姐以后不是要进宫当娘娘的吗,怎能……跟辰公子……”
“胡说!”许夫人冷不防喝道,吓了红梅一跳,“谁说谖儿以后要进宫去?只是她一天大似一天,这样不分轻重地与子辰相处的确不妥。”
红梅道:“奴婢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许了青梅一两银子的好处,要她替我们看着小姐。”
许夫人听了,赞道:“你做的很对,只不叫谖儿察觉才好。”
暗想,如果早日派人监视谖儿的一举一动,昨晚就不至于白准备了酒蒸螃蟹和酒酿虾,扑了个空不说,还差点露了马脚。
这时,红梅俯身在她耳边道:“青梅还说,燕姨娘跟小姐在密谋着什么?”
许夫人闻言,猛地抬头,紧盯着她。
☆、第一百六十一章 拦路
在回荣禧堂的路上,琥珀忍不住埋怨道:“小姐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能把凝烟那个贱人往许二小姐身上推,许二小姐本就是个脑子不灵醒的,哪里经得起凝烟那个贱人的挑唆,还不一马当先对付小姐呀。
许二小姐又不同于凝烟那个贱人,再怎么说是小姐的长辈,又是当今皇妹,身份尊贵,咱们哪惹得起?
况且你与她斗,方、许两家肯定结怨,太不划算了。”
若谖嗤笑:“我才不屑和一个二货相斗,太侮辱我的智慧了。”
纠正琥珀道:“许二姨只是皇表妹,并非皇妹,一字之差,有着天壤之别。
再说恭哀皇后离世已经很多年了,没听说过人走茶凉?
历史上多少皇后一旦殡天了,都会家道中落,有的甚至会被灭族,像许家这样能保得富贵平安的极少,这与恭哀皇后的遗嘱“不可骄奢”是分不开的。
就算我与那个智障二姨起了冲突,两家生了嫌隙,许府也不敢把我们家怎么样。”
琥珀还是很担忧,紧蹙着眉道:“话是这么说,可有的人有笑话看了。”
若谖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埋的自信模样,切了一声,鄙夷道:“到时不知谁看谁的笑话!”
琥珀一脸茫然,欲待再问,猛然从假山石后蹿出一个人来,扑通跪下,哀鸣道:“小姐救我!”
唬得主仆两个将身往后一退。
琥珀急将若谖护在身后,定睛一看,来人竟是青砚,喝道:“你这奴才,不是订了亲就应出府的吗?怎还在府里,并且跑到内宅来了,还竟敢拦小姐的路,你想找死?”
青砚惶恐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想救小姐救命!”说罢,磕头如捣蒜,那架势,仿佛若谖不答应,他就磕头磕到死。
若谖嘴角微翘地看了他一眼,看见假山那里有块略微平整的石头,走了过去,意思是想坐,琥珀抢前铺了块帕子才让她坐下,道:“小姐东奔西跑了大半天,想是腿乏了,奴婢给你捏捏。”说着,蹲了下来,按摩她的小腿。
若谖这时才看着青砚,他正可怜巴巴殷切地盯着她,笑问道:“你就这么有把握,我会救你?别忘了,就在前几个时辰你还打算和凝烟那个贱人暗算我!”
青砚一听,额上登时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神色恓惶,嗫嚅道:“奴才……没有把握,可思来想去,实在无人可求,就小姐这里还有一线生机。”
若谖想了一回,明白过来,道:“果然是个伶俐人,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青砚暗想,人人都说谖小姐人小鬼机灵,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只问何事,并不许诺救他,真真是步步为营,禀道:“跟小姐实说了吧,奴才不只收了烟小姐的好处准备与她一起暗算小姐,还有个原因是……”抬头飘乎地看了一眼若谖,接着道:“是因为烟小姐说奴才不答应她,她就叫吉公子和如公子杀了奴才。”
若谖不言语,只静静地注视着他,那目光貌似天真无邪,柔软无害,可一直这么不错眼珠地盯着,青砚渐渐心中发怵,像犯罪时被抓了个现行,耷拉下脑袋。
良久,若谖才缓缓道:“你没说实话。”
青砚惊惶得猛的抬起头来,视线才一触到若谖的目光就忙心虚的避开,身上已全被冷汗浸湿,秋风一吹,瑟瑟发抖,不敢再言一字。
若谖笑着道:“你也不用太害怕,凝烟兄妹几个只是恐吓你罢了,杀人还要有胆量。”说罢,起身欲走。
青砚急了,跪爬着拦住她的去路,道:“不是恐吓,是真要杀奴才!订亲礼必,吴总管命奴才出府,奴才只好卷了包袱走。
刚一出府,就见吉公子和如公子躲在府门前的一棵大树后,见奴才出来,立刻凶狠地盯着奴才,腰里不经意露出的刀尖在阳光下闪着森寒的光芒。
奴才见状,忙找了个理由,说有东西落府里了,才得以进来,偷偷溜进内宅,求小姐救命。”
若谖故弄玄虚,掐指算了一气,笑着道:“合该你遇到本小姐这个福星,才能逢凶化吉。”
青砚一听,喜出望外:“真的吗?”
若谖注视着他,严肃道:“不过你必须按我说的做,不然我帮不了你。”
青砚道:“只要能活命,奴才什么都肯听。”
若谖一本正经道:“今夜子时,你出府向南,不管何人叫你都不要回头,一直走到岭南才能停下来,在那里安居,我保你一生平安。”
青砚听了,显得极其为难,吞吞吐吐道:“小姐……岭南那里太苦了,奴才怕……”
若谖笑咪咪道:“你可以不去,就在这里等死了,死就一下子,很快就解脱了。”
青砚脸色惨白,连连摇头道:“不!我不要死!”又道:“岭南离这里十万八千里,奴才哪有盘缠……”
若谖道:“这个忙我到帮的上,你在此侯着,别让人发现,我马上给你送银两。”
说罢,带着琥珀走了。
琥珀在路上问:“小姐,你怎么觉得青砚没说实话?”
若谖微蹙了眉道:“我越与他接触,就越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