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点头。
一出府门,若谖就拿出事先准备的粉面纱将漂亮的小脸蒙住,只留一双美眸顾盼生辉。
主仆二人来到大街上。
大街上果然热闹,街道两边商户都大开着门,店里的小二热情地招呼着进店的客人。
街上到处是卖小吃的,热气腾腾挺能撩起人的食欲。
还有农民把自家的农作物或是自家养的鸡鸭鹅拿来卖,人沸声,家禽叫唤声,果然是一派昌盛繁华的景象。
二人边走边逛,琥珀已经吃了一只油腻腻的肥鸡腿,外加两个硕大的鲜肉包,此刻一只手拿着一根一尺有余红艳艳的糖葫芦串,让若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岳飞传》里的双枪陆文龙。
可人家拿双枪是了保家卫国,姐姐你拿两根糖葫芦串却是为了养膘!!!
你个吃货!跟你走在一起,回头率都爆增。
若谖眉梢狂抽,满脸黑线,万分嫌弃地斜睨着琥珀轮番将手里的糖葫芦串往嘴里塞,每塞过再拔出上,棍子上的糖葫芦就少一个。
若谖实在看不下去了,用胳膊肘捅了捅她,劝道:“姐姐,大庭广众之下,你不要吃得像个饿死鬼投胎,叫别人看见,还以为我虐待你,没给你吃过饱饭呢!”
琥珀嘴里塞满了食物,用混淆不清的声音宽慰道:“小姐放心,奴婢每次买吃的时候都跟摊主说是买给我家小姐吃的。”
若谖气得无语,见前面有家衣料铺,想必有针线卖,一头扎了进去。
心里打算,早买早回家,跟这个吃货逛街,太——丢脸了!
若谖买了两束墨绿的丝线就带着琥珀出了店。
琥珀这时已经把那么长两根糖葫芦消灭殆尽,正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吮吸着指尖沾的甜水。
若谖横眉奚落道:“姐姐干脆把手指嚼着吃了算了。”
琥珀一本正经道:“那以后用什么拿吃的?”
若谖还没来得及开口打击她,就见她两眼大冒星星光,“牧童遥指杏花村”道:“前面有卖烤羊肉串的!”说罢,瓜哒瓜哒跑远了。
若谖满脸墨黑,你个死丫头,怎能把你出尘绝艳的小姐就这么扔大街上呢?我是路盲呀!
若谖嘤咛了一声,赶紧追上。
她们走了没多久,后脚子辰也进了那家衣料铺,问掌柜的:“有顶真卖吗?”
掌柜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穿戴一般,但气宇不凡,有点看不准他的身份,却不敢怠慢,忙笑着答道:“有!有!公子是要铜的还是要铁的?”说罢,从柜台里抽出两个方木盘子放在柜台上供子辰挑选。
子辰看见一个木盘子里全摆的是铁制的,另一个盘子全是铜制的,他直接挑铜制的。
掌柜见状,补充道:“还有银制的。”说罢,又拿出一盘银制的顶真来,不露痕迹促销道:“有钱人家的小姐都用银的。”
子辰一听,忙舍了铜的,去挑选银的,选来选去,选了个最小号的,问掌柜价钱。
掌柜在心里思考了片刻,一般少年公子买银顶真肯定是送意中人,可以把卖价抬高些,可又怕抬的太高,眼前的公子并不像十分有钱的样子,万一拿不出钱来吓跑了可就划不来了,又在心里权衡了一番,报了一个不太离谱的价来。
子辰一听,掏出自己瞒着方府里的众人在外偷偷揽活儿赚的铜钱来,按掌柜说的价付了钱,把银顶真贴身放好,又把多余的铜钱握在手里,准备离开,看见另一面的柜台上面放着盘女孩子戴的头花,有用绢做的,有用纱做的,端的漂亮,脑海里出现若谖娇俏机灵的模样,不禁嘴角微扬,于是选了两朵纱花,一朵粉红,一朵浅黄,问价,付钱,离开。
若谖主仆两一前一后跑到烤羊肉摊,那里已背对着她们站了好几个男女食客。
烤羊肉摊不光烤羊肉串,还烤羊排和馕之类的西域食品。
摊主是位穿着塞外服饰的西域中年男人,有着深刻的五官,皮肤黝黑,正和一位女食客在用她听不懂的塞外语言交谈。
若谖从背后看那女食客明明是汉人装束,心里想大概是个塞外女子穿了汉服吧,不由好奇,西域女子穿汉服正面会好看吗?于是走到那女子的侧面扭头去瞧。
那女子似乎戒心很重,马上察觉到有人在打量她,立刻转过头来,与若谖同时愣住。
只一瞬,那女子便恢复了平静,浅笑着问:“小姐怎么出府了?还妆扮成这样!”
若谖也笑着取下了面纱,福身纳福:“蝶舞姐姐好。”
琥珀正吞着口水,流连肉摊上的美食,不知该买什么好,听见她二人寒喧,也忙着给蝶舞问好。
若谖不好意思道:“姐姐好眼力,这样都被姐姐认了出来,谖儿只是在家闷的慌,出来走走罢了,蝶舞姐姐千万别和我娘还有老夫人提起。”却只字不问她怎么会塞外语言,小眼神却貌似随意的瞟了一眼她篮子里的几个馕和一大块孜然羊排。
蝶舞暗暗扯了扯搭在篮子边上的一块布,将食物盖住,笑着道:“这个自然。”又叮嘱道:“玩一会子就快些回去。”
若谖琥珀应喏。
蝶舞笑着点头,快步离开。
琥珀买了一大把羊肉串问若谖:“小姐要不要来两串?”
若谖也被那正宗的孜然香引得食指大动,俏皮道:“岂止两串!至少六串!”
琥珀笑吟吟地给了她六串。
两个女孩子边走边吃,若谖想,这一幕若被娘亲看到,不知要怎样恨铁不成钢呢!
忽听到有货郎扬声招揽生意:“收长头发呐!收长头发呐!”
☆、第一百零二章 卖发
若谖听着新鲜,她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吆喝收长头发的,问琥珀:“那个货郎收长头发干嘛?”
琥珀正吃得满嘴冒油、不亦乐乎。
她将嘴里的肉吞下去,方才答道:“小姐是候门千金,当然不知。这些货郎收长发是为了卖给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用来夹在自己的真发里,梳高耸入云的发髻用的。”
若谖恍然大悟,难怪曾经看见有的贵妇头发又多又厚,盘在头上层层叠叠,好是好看,只是觉得沉甸甸压着慌。
她当时还想,怎么有人会有这么多头发,太不科学了,现在才知道原来有假发参杂在里面。
若谖正欲转身离开,街道旁,一扇破败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粗布补丁衣群的贫寒少女从一个黑洞一样的低矮屋子里走了出来,怯怯地喊:“货郎!我要卖头发!”
若谖心想,还真有人卖头发,一时好奇,和琥珀两人蹲在一个隐蔽的旮旯处,边吃羊肉串边看是怎么买卖头发,有种前世坐在家里边吃零食边看综艺节目的即视感。
一个皮肤晒成古铜色的中年汉子挑着晃悠悠一上一下沉重的担子,迈着矫健的步伐走了过来。
少女扶着没有刷漆的门框,低头垂眸小声问:“我这一头长发可以卖多少银子?”
货郎放下担子,仔细看了看少女为了卖头发特意披着的乌溜溜的如黑缎子般的长发,伸出了三个手指。
少女大喜,兴奋地脸通红,叫道:“三两银子!”
黑洞一般的屋子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仿佛在凄凉地应和着少女令人心疼的喜悦。
货郎笑道:“姑娘,你说笑了,你的长发只值三吊钱。”
货郎的话如一桶冷水兜头而下,少女脸上一滞,顾不得羞怯、难堪,急急道:“我的头发这么长这么黑,又这么柔顺,怎么只值三吊钱?”
货郎叫苦道:“市场行情就是如此,你一把长发又不出本钱,卖与我,现得了钱,我还要愁卖出去呢。”
少女争辩道:“虽不出本钱,可长成这么长要好几年,并且为了发质好,每次采了桑叶煎了水洗头,也是费功夫的。”
货郎叹息道:“我不过小本生意,也只出的起这个价,姑娘嫌价低,我也无法。”说罢,挑起担子就要走。
少女一把抓住货郎的担绳,红着眼哀求道:“大叔,我哥哥病重,我现急着要钱给他抓药,三吊钱太少,连药都抓不回,求大叔多给点。”
货郎看来也是个好心人,长叹一声,道:“看姑娘说的可怜,我就加20文吧,再不能多了。”
少女千恩万谢。
货郎从担子里拿了剪刀将少女的头发剪下,给了钱,挑着担子离开。
若谖看了心里涩涩的难受,少女家贫,戴不起花儿,唯一可以臭美一下的大概也就这么一头秀发了,现在又迫不得已卖了,端的是可怜!
少女的头发被剪短到连扎都扎不起来,她怕人看见自己难看的模样,忙缩进了屋里,将门关的严严的,等再走出屋子时,头上包了一块褪了色的花布,低着头,匆匆向药铺走去。
若谖见状,正要吩咐琥珀,就听琥珀压低声音疑惑道:“香草怎么在那里。”
若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香草躲在墙角盯着货郎。
若谖“咦?”了一声。
琥珀虽然专注吃,却对自家小姐还是添加关注了的,闻声,问道:“小姐,怎么了?香草要跟货郎私奔?”
若谖道:“你想多了。你再看看香草。”
琥珀照若谖说的做了,不解道:“没发现不对劲呀。”但忽然之间意识到什么,又看了香草一眼,惊讶道:“呀,她头部受伤了!”
若谖盯着香草头上的绷带问:“你说——她脑袋为什么会受伤?”
“自己走路不长眼,跌破了头?还是被凝烟那个贱人虐待打破了头?”琥珀不走心,胡乱猜测道。
若谖道:“如果真是被凝烟打破的,凝烟为何要打她?”略一思索,得出了答案:“莫非是你假冒香草揭发她兄妹两的事情败露了?所以凝烟以为香草是内鬼,把她打成这样了?”
又一想:“不对呀,依照凝烟兄妹残暴的性格,如果认定了香草是内鬼,一定会直接活活打死,哪还会容她带着伤出门逛?”
琥珀用胳膊碰碰她,小声道:“小姐,香草好像往我们这里来了。”
若谖抬眸,见香草在离她俩藏身处十几步的地方,冲着货郎喊:“大叔请留步!”
货郎停下来,回头问:“姑娘你也要卖头发?”
香草窘迫地点了点头,问:“值多少钱?”
货郎好笑道:“姑娘总要把头发披散了,我才好估价呀?”
香草只得忍着羞耻将头发解了。
货郎细细地看了,道:“两吊半钱。”
香草急了:“怎么就值两吊半?大叔刚才收人家的可是三吊钱!大叔可不能看人打发!”
她最后一句话,货郎听着很不舒服,脸色也暗沉了些,道:“我做生意从来童叟无欺,姑娘的头长既没方才那位姑娘的长,又没她浓厚,我如果三吊钱收了,只怕亏的连裤子都没的穿。”
说罢要走,香草忙在后说道:“两吊半就两吊半吧。”
货郎方止了步,将担子放下,拿了剪子要剪香草的头发。
香草小退了一步,嗫嚅道:“大叔再加几文钱吧。”
货郎知她是个精明的,暗中偷看了他与别人的交易,再才露面。
他脸上无一丝笑容,上下打量香草道:“看姑娘衣着,虽是粗布,却有八成新,耳上、腕子全是银饰,不像是家贫,又没个生病的哥哥,怎要求人施舍几文?
只可惜我也是讨口饭吃的穷人,哪里施舍的起?
姑娘若想不劳而获,前面不远处有个酒肆,姑娘上那儿讨去。”
一席话说的香草面红耳赤,进退不得,只得讪讪道:“大叔不肯就算了,何苦挖苦人?——就依了大叔的价吧。”
待拿了钱,香草摸了摸自己的短发,匆匆离去。
若谖对琥珀道:“姐姐跟踪香草,看她得了钱要干嘛去。”
琥珀问道:“那小姐呢?”
☆、第一百零三章 遇险
若谖道:“我在此等刚才那个姐姐,把身上的银子给她就回去。”
琥珀担忧地问:“小姐可认得回家的路?”
这话太切中要害,若谖微怔,但马上就想到了主意:“我可以叫那位姐姐送我回府。”
琥珀方才放心,道:“那奴婢先走了。”
临走前看见若谖手里剩下的三串羊肉串,道:“小姐不吃给奴婢吃。”
若谖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羊肉串已没了,自己还保持着拿着羊肉串的姿势,愣了一瞬,放下手来,百无聊赖地等那位贫女归家。
还好,只等了片刻,那个贫女就提着几包草药低着头匆匆往家赶。
若谖从藏身处走了出来,轻唤了声:“姐姐。”
那个少女只顾走路,突然跳出个人来拦住归路,唬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待看清是一位不到十岁的富家小姐时,才将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了肚子里,带着些许平民对贵族的卑微问道:“小姐有何事?”
若谖脑子转的极快,自己就这么冒冒然将银子给她,即便她接了,也会因被施舍而产生自卑感。
若她太有骨气,不接受,到时可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于是装做可怜兮兮道:“我与丫鬟偷偷溜出来玩,丫鬟不知跑哪里去了,我又迷路了,求姐姐送我回家。”
那个少女心地善良,忙满口应了,指着自家的破门道:“那里是我家,我将药放回家里就送小姐回去。”
若谖点头,随她进了她的家,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鼻而来,若谖被呛得干呕。
少女不好意思道:“委屈小姐了。”
若谖笑着摇头:“姐姐客气,我没事。”
等眼睛适应了屋内昏暗的光线,才看清屋子最里面放着一张破烂的榻,榻上躺着一个病恹恹的青年男子。
少女将药放好,对榻上的男子道:“哥哥,我送这位小姐家去就回来。”
那男子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若谖却不走,道:“我略懂一点医术,让我给这位哥哥把把脉,看是什么病症。”
少女想着若谖金枝玉叶,自家哥哥又是男子,若谖给她哥哥把脉,男女授受不清,太亵渎人家千金大小姐了,因此不肯,道:“前两天请过大夫看过,说是伤寒。”
若谖走到榻前坐下,伸手去拿男子的脉,那男子好像自己是秽物一般,生怕污了若谖,将手缩进身上盖的烂被子里。
若谖故意嗔道:“再不拿出,我就伸被子里去寻。”
兄妹两震惊不已,他们可没见过这般侠肝义胆不吝的主儿!
男子只得把手伸出,若谖把了脉,是伤寒没错,问那少女:“这位哥哥发病有多长时间了。”
少女答道:“半月有余。”
若谖蹙眉:“怎么拖了这许久日子?”
少女尴尬道:“家贫,起先得病,哥哥就硬扛着,扛不住了,就想着在床上躺几天会好,谁知越来越重。”
若谖听了心里沉重,对少女道:“将大夫开的方子给我看看。”
少女拿了方子她瞧。
若谖看了,倒底汉代医术落后,虽诊断对了病症,可方子并不十分对症,另开了方子给少女:“重新抓药,吃上七天就应痊愈,若没好,再来找我。”
少女迟疑着接了药方,看着买回的草药,心疼不已,半晌低头小声道:“我已没钱再为哥哥买药,就将就着这些药吃吧。”
若谖肃着脸道:“姐姐可是说糊话了,不对症的药就是吃上一年也是无用的,还耽误病情,至于药钱——”她说着从荷包里拿出一大锭白花花的银子来,“姐姐送我回家,这是给姐姐的报酬。”
少女忙推辞:“举手之劳,小姐不必客气。”
若谖笑着道:“虽是举手之劳,对我却是天大的恩情,若姐姐不送我回家,我可能仍在大街上乱走,倘或被坏人抓去,可怎生是好?
人常道,知恩必报,我这点银子又岂能报答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