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夫人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对红梅、白梅道:“又没有外人在场,你俩随我一起吃吧。”
只要许夫人单独用餐,通常都会叫她二人作陪,这是殊荣,因此红梅、白梅也未推让,两人坐在下首,等许夫人拿起筷子先吃起来,她俩方才吃。
红梅问道:“早上奴婢陪夫人一大早出府买东西时,凝烟拦了轿子把夫人叫到一边说了些什么?”
夫人手中的筷子一顿,有些头疼的笑笑,道:“幸亏你提起,不然忘了一件事,年纪大了,记性越来越差,偏又爱应承事!若果真忘了,凝烟那孩子断不会认为我是忘了,肯定以为我哄骗她呢!”
吃过晚饭,若谖正准备和老夫人告辞回自己房里赶着绣花,许夫人来了。
老夫人体贴道:“这几日媳妇为了准备认亲大典,只怕忙的脚不沾地,就不必来请安了,我又不是那种专会拿捏媳妇的恶婆婆。”
许夫人忍不住笑起来,道:“媳妇并不是专程来请安的,实在是有件事不得主意。”
老夫人疑惑道:“媳妇主中馈这么多年,还有什么事能难倒媳妇的?”
许夫人道:“明儿晚上子辰认亲大典的请谏全都发出去了,只二弟家的媳妇不敢自做主张。”
老夫人马上阴沉着脸道:“这种事也来问我?自然是不必请的!”
许夫人为难道:“媳妇原先也是这么打算,可左思右想又觉得很是不妥,二弟家是至亲,子辰认亲不认亲叔叔,好像说不过去,若是外人知晓,不定又要编排出什么流言。”
老夫人听了,沉吟良久,流露出几分厌恶几分厌烦道:“那就依了媳妇吧,只是宴席一结束,叫他们立刻就走,免得他们一家又耍什么花枪,叫人防不胜防!”
许氏忙答应了,带着红梅回到了慧兰苑。
两人进了屋,红梅立刻准备了锦帛和笔砚。
许夫人诧异道:“你这是干嘛?”
红梅向芷晴苑的方向努了努嘴,道:“夫人不是要写送那边的请谏吗?”
许夫人并未放在心上,懒懒道:“急什么,明儿晚上的酒宴,明儿早上送过去也不迟。”
红梅闻言,收了笔墨,笑道:“夫人这样,只怕有人今夜要失眠了。”见许夫人要在榻上歪着,赶紧拿了个大靠枕来放在许夫人的背后,自己跪在地上给夫人捶腿,又扭头冲着锦帘扬声道:“夫人都进门半天了,也不见个人来倒杯茶。”
门外雨荷应道:“来了!来了!”,双手托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只滚边镶金丝的细瓷碗,用身子掀开锦帘走了进来,笑着解释道:“不是奴婢们偷懒,是想着夫人连日操劳,没睡个好觉,所以奴婢特意用牛乳煮了薏米,听说睡前吃了最安神。”说着走到许夫人跟前跪着献上牛乳薏米粥。
许夫人坐了起来,端起托盘上的碗,用银匙搅了搅碗里的牛乳薏米粥,喝了两口,甜香软糯,口感极好,一天来有些压抑的心情也因此好转了许多,笑吟吟地问雨荷:“是谁告诉你这个方子的?”
雨荷道:“又被夫人猜中了,这个食疗的方子是奴婢今儿奉了夫人的命给燕姨娘送果脯,蝶舞告诉我的,她说是谖小姐告诉她的,燕姨娘自天天喝牛乳薏米粥有近一个月了,睡眠好了很多,以前苍白如纸的脸色也有一点红色,人看起来更漂亮。”
雨荷正喋喋不休说的起劲,却见红梅给她使眼色,虽不明其意,但立刻刹住了话语,视线一转,看见夫人神情微滞,整个人呆呆的,心下更是疑惑。
许夫人察觉到她不解的目光,忙扯起些许笑意,愧疚道:“说起燕姨娘,这些日子我事多,也没去看她,幸亏谖儿心细,我不周到的地方有她替我弥补了。”说完,继续喝粥,想起什么问雨荷:“这粥还有吗?”
雨荷惊喜道:“夫人还要吗?还有!”许夫人道:“我一碗已经足够,若还有,就给谖丫头送一碗去。”
雨荷应喏,待夫人吃完,收了空碗退下,进了小厨房,用一个瓦罐装了牛乳薏米粥,并小姐在慧兰苑吃饭时惯用的白玉小碗,派一个丫头送去荣禧堂。
谖儿叫琥珀在屋里点了不少蜡烛,整个房间亮堂堂的,惊动了老夫人,派翠玉来问究竟。
琥珀出去回话道:“姐姐又不是不知小姐的脾性,时而沉稳老练,像个小大人,时而活泼顽皮,比那三岁孩童还不如,现在绣花绣的正上瘾,正挑了灯绣呢,故叫我点了许多蜡烛。”
翠玉握嘴笑道:“我只听过学子挑灯夜读,可是第一次见到挑灯绣花!虽是新奇好玩,却不可让小姐累着了,绣花看似轻松,却最伤身子,久了脖子后背酸痛不说,对眼睛也不好,记得叫小姐早点睡。”
琥珀应喏,恭送了翠玉离开,才要转身进屋,就听见廊下有人笑着道:“可巧了,我家夫人怕小姐不好好睡觉,特命我送了牛乳薏米粥给小姐。”
琥珀见是许夫人的丫鬟,忙下了台阶双手接过那小丫头手里的东西,嘴里道着多谢。
小丫头叮嘱道:“趁热给小姐喝了。”
琥珀忙答应了,等那小丫头转身走了,方敢上台阶。
进了屋里,若谖头也不抬地绣着花,道:“姐姐真是个话篓子,和翠玉姐姐说完又和别的丫头说,镇日里哪来那么多话?”
琥珀把手里的瓦罐放在胡桌上,道:“小姐绣着花还能留意到屋外,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是不是就是说的小姐这个样子?
奴婢也没跟人闲扯,是夫人派了一个丫头送了牛乳薏米粥来,叫小姐趁热吃了早点安歇。”说着就要盛粥。
若谖忙制止道:“这么热的天还趁热吃?先搁那儿,等我临睡了再吃。”
她哈欠连天道:“你先去泡一杯酽酽的茶来我喝了提神。”
☆、第九十七章 神秘火光
琥珀站着不动,劝道:“小姐既然瞌睡了就睡下吧,绣花又不是什么要紧的活儿,非要连夜赶起。”
若谖那点女孩儿心事怎好意思对她提及,故意拿出小姐的款儿凝着脸道:“叫你去你就去,我还叫不动你了呢!”
琥珀一听,虽是半真半假的话,却不敢违逆,只得泡了一杯浓茶给她喝了。
若谖人小,熬到近午夜的时候终于熬不住了,将绣花绷放下,道:“只能到这里了。”心想只剩两只彩蝶,明天还有一个白天的时间,应该绣的完。
琥珀一直陪着她坐着,见她总算停了下了,也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计,起身道:“我去叫两个丫头到厨房提热水来,小姐洗了好睡。”
若谖点头同意,又道:“我去外面走一圈,脖子实在酸痛的受不了。”说着,转动着脖子往外走。
琥珀一面吩咐绿玉红香准备洗澡水,一面陪着若谖出了院门。
两人在园子里散步,到底立了秋,午夜的风格外凉爽舒适,又兼秋虫鸣唱,秋花生香,长空如洗,星辰生辉,端的是夜色迷人。
主仆二人不知不觉走到芙蓉树林附近,若谖想着此刻如果到荷花池边走上一遭,只怕更是心旷神怡。
琥珀一听她的打算,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小姐,那里去不得!”
若谖莫名其妙:“怎么去不得了?”
琥珀附在她耳畔神秘兮兮道:“奴婢曾听人说过,那里闹鬼!还听人说,小姐七岁那年就是被水鬼扯下水做替身,结果遇到辰公子阳气旺,小姐才逃得性命!”
若谖嗤笑:“我是不惧鬼神的,姐姐如果怕的紧,姐姐请先回去,我自个儿去荷花池那里走上几圈就回。”
前世病重,她什么灵异现像没遇到过,又为了治病祈福,拜了宝通寺的一位高僧做了俗家弟子,经文都会背好几本,一个水鬼又岂能吓到她?
琥珀见她执意要去,只得舍命陪君子。
两人刚一进芙蓉树林,琥珀就开始草木皆兵,一有风吹草动,就紧紧抱住若谖,紧闭着双眼,念念有词道:“各位大仙,各位神灵,小女子只是路过,千万别降罪小女子头上。”
若谖一手撑着一棵树,语重心长道:“姐姐,算我求你了,你请回吧,我非常担心,我没被水鬼害死,先被你勒死了!”
琥珀这才吃惊地发现,自己把小姐的脖子箍的太紧了!慌忙松开了手,胆颤心惊地随她来到了荷花池边。
荷花池边视野空旷,月色下荷香阵阵,让人流连忘返。
若谖扭头看见琥珀陶醉的模样,得意道:“怎么,没白来一趟吧。”
琥珀猛点头。
两人沿着荷花池慢慢地走着,走到通往荷花水榭的曲桥前,若谖指着水中央的荷花水榭,兴奋道:“咱们到那里坐会儿。”
琥珀只比她大两岁,也是爱玩的年龄,两人一拍即合,上了曲桥,到了荷花水榭。
水榭里摆满了花卉,虽说到了午夜,花儿收拢了花瓣,可那脉脉的香气却在空气里静静流淌,又有四面的夜风吹来,衣袂飞扬,有种随风而去的飘飘欲仙感,更是让人舒爽至极。
两个女孩趴在雕花的栏杆上惬意地赏着夜景。
琥珀忽然拉了拉若谖的衣袖,指着池中黑影惊恐道:“你看那个黑影像不像个人立在水上?不会是那个传说中的水鬼吧?”
若谖讥笑道:“水鬼?还水上飘裘千仞呢!”
琥珀懵懂道:“裘千仞是谁?”
若谖朝天翻了个白眼,在心里挖苦自己道:“你不卖弄会死呀?”
对着琥珀笑着掩饰道:“随口乱说的一个人名,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琥珀用看白痴的目光同情地看着她。
若谖转到正题上来:“看我打鬼!”说着弯腰拾起一块石片向池中用力扔去,只听击得水响,一个大圆圈将映在池里的一轮圆圆的月影荡散复聚好几次。
池子里黑影处传来嘎的一声,飞起一只大雁来,鸣叫着越飞越高。
若谖鄙夷加嫌弃地看着琥珀:“这就是你说的水鬼?”
琥珀讪讪地笑了笑,道:“夜深了,咱们家去吧。”
若谖点头,明天早上还要早起绣花呢。
二人转身,往曲桥走去,才走到曲桥中央,琥珀紧紧抓住若谖细瘦的胳膊,颤着嗓音惶恐道:“小姐,你看那里!”
若谖简直受不了她一惊一乍,不耐烦道:“看哪里呀?”目光随着她的视线望去,整个人顿时愣住了。
前方芙蓉树林里隐隐有火光,再举目一看,绕着荷花池东西南北各一堆小小的火苗,更觉惊讶。
琥珀也看见了,越发害怕,紧紧贴着她,猜测道:“是鬼火吧。”
若谖不满地斜视着她道:“是什么火我还不能确定,但我知道你马上就要把我挤水里了。”
琥珀一看,果真如此,小姐半个上身已经倾斜出曲桥的桥栏杆,忙收回压在她身上的身子,躲在了她身后。
若谖素来不忌鬼神,而且看那火光是红色,应该不是鬼火,只是有人半夜躲在这里烧火,定是为了避人耳目,可既要避人耳目就不应燃四堆火,她心中一动,难道有人在此举行什么可怕的仪式?
于是悄悄地向一堆火苗靠过去,想一探究竟。
但没走两步,就被琥珀拦腰抱住,一个劲儿的在她耳后小声劝道:“小姐,安全第一,咱们不去凑那个热闹。”
琥珀比她力气大好多,若谖挣脱不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四堆火渐渐熄灭。
隔了一会子,四周再无一点异常,琥珀拉了若谖就往家跑。
两人才进了芙蓉树林,就见一个纤瘦的人影背对着她俩,听到后面有声响,那人影也没回头,蓦然腾空而起,一头过腰的银白长发在月色下张扬,诡谲异常,掠过树林上空,不见了。
琥珀吓得两眼发直,喉咙里咕噜作响,就是喊不出声来。
若谖知她惊吓过度了,按照古代人的说法就是魂都吓散了,再不聚拢来,不被吓死,也要成了失心疯,当即用了吃奶的力气狠狠扇了琥珀一掌,琥珀才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若谖大松了一口气。
☆、第九十八章 恐吓
琥珀扭身一头扎进若谖的怀里,惊恐万状道:“有鬼!有鬼!”
若谖一面拍着她的背,一面故作不屑道:“是有鬼,看见本小姐逃之夭夭了。”
琥珀这才缓缓地从她怀里退出,问道:“真的?”
若谖淡定从容地看着她道:“你我都安然无恙,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其实到现在,她的心还在扑通乱跳。
琥珀想想也是,虽然还是很害怕,但较之先前好了许多,躲在若谖身后随着她胆战心惊地往芙蓉树林外走去,蓦然发现一个人在往芙蓉树林里探头探脑。
若谖停了脚步,对身后的琥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从地上摸起一根木棍,琥珀见状,也摸了个木棍在手。
两个女孩蹑手蹑脚向外走去,走到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跟前,若谖举棍就要偷袭,借着月色突然看清那人竟是红梅,急忙扔了手中的木棍,吃惊地叫了声:“红梅姐姐!”
琥珀在背后也认出红梅来,将木棍也偷偷地扔了,不然红梅看见了又是一番解释。
红梅正全神贯注,冷不丁听到有人叫她,吓得跳起,待看清是若谖主仆两时,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诧异地问道:“怎么是你们?”
若谖听她问的奇怪,反问道:“红梅姐姐以为是谁?”
红梅微怔,笑了笑,道:“我以为是贼。”
琥珀忙从若谖身后窜了出来,瞪圆了惊恐的眼睛,大叫大嚷道:“没有贼,只有鬼!”
红梅大概被她吓到,从未严肃地看着琥珀,紧着追问道:“你看见了?鬼长什么样?”
琥珀微张着嘴,答不上来。
若谖忙抢着道:“大概是林子里月光造成的影子让人看着眼花,并不是什么真的鬼。”
琥珀只是不信,质问若谖道:“那几堆火你又怎么解释?”
若谖纵然伶牙俐齿,一时之间竟被逼的无言作答。
红梅这时恢复了镇定,对琥珀软中带硬道:“你小姐说的对,你所看到的全是错觉——明儿夜里这里要摆酒宴大宴亲朋好友,你少胡说八道,若是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到宾客耳朵里,仔细你的皮!”说到最后一句,语气加重,就连模样都有些狰狞。
琥珀害怕的重又缩回在若谖身后。
红梅换了笑脸问若谖:“怎么这个时辰小姐还在园子里逛?”
若谖无心反问道:“姐姐这个时辰不也在逛吗?”
红梅叹笑道:“奴婢哪里是逛,是在为了明儿晚上的认亲大典在奔波,小姐难道不知,老夫人对这次的认亲大典看的极重,就连夫人先定好的招待宾客摆酒宴的地点都否定了,重选了地点,仓促之间,怕有疏忽不到的地方,奴婢正逐个检查呢!忽然听到这林子里一声惨叫,吓得我没命往这里跑,原是你们。”
若谖听了,给红梅道乏道:“姐姐辛苦了。”又答道:“我是绣花绣的累了,出来看看夜景,琥珀姐姐胆小,不知被什么吓到了,我们这就家去。”
红梅正色道:“就是呢,以后夜里过了戍时小姐最好不要到园子里玩,一则园子里种了许多花草树木,都有些年岁,怕成了精出来做祟,吓到小姐,二则,过了戍时,园子里走动的人少,万一有坏人潜了进来,正好遇到小姐,可不是玩的。”
若谖恭敬地站着,一一听了。
红梅把她俩送回荣禧堂,方才转身回了慧兰苑。
夫人还没睡,红梅知道自己没回来,她是不安心的。
果然,夫人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方回?”
红梅给夫人倒了杯茶,夫人摇头,表示不喝,她便自己喝了那杯茶压压惊,答道:“夫人不知,我等去烧纸钱时,可巧小姐带了琥珀在荷花池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