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得伊伊呀呀,娘亲挑帘看了一眼窗外,便放下了帘子,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娘亲没看到吉祥四兄弟在打子辰么?
可惜,这次娘亲没再留缝儿,若谖看不到子辰怎样了。
凝烟被程氏牵着走,她虽只有五岁,却很机灵,瞅着这路竟不像回荣禧堂的路,难道姨娘想将自己带到她住的那个破院?她才不愿意呢!凝烟想问,偷看了一眼母亲,脸色难看,不敢问。
最后还是忍不住疑惑,怯怯地问:“姨娘,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送你死!”程氏没好气地答道。
凝烟吓得大哭,抱住一根竹子,任由母亲怎么扯拽就是不松手:“姨娘不要杀凝烟,凝烟会很乖。”
程氏脸一沉,狠狠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要你何用!又不伶俐,又不讨那个老不死的欢心。现在多了个若谖,偌大的方府哪里还有你立足之地?”
想了想,犹不解恨,又狠狠照着她娇嫩的脸蛋拧了几把。
凝烟捂着脸痛哭起来:“为什么多了个妹妹我就会被嫌弃?”
程氏冷笑:“你当她是你妹妹,她可不会当你是姐姐!她从一出生就已注定夺走你的一切,你以后就在她的影子下委屈求全、像个奴才一样苟且偷生吧!”
凝烟虽然早慧,但毕竟只有五岁,程氏的话尽管听不太明白,可也能隐隐意会到自己以后不能像现在这样娇贵,更是恸哭:“我不要当丫鬟,我要做小姐!”
程氏眉头渐渐舒展,脸上也现出难得的温柔,替她擦了眼泪,咬牙说道:“那你要争气!”
凝烟眼泪汪汪地点点头,由着程氏牵着来到了一落雅致的院落。
蝶舞正跟卧在病床上的燕姨娘诉说刚才慧兰苑的一幕,由衷叹道:“偌大的方府,除了老爷,便只有夫人对咱们真心了。”
燕倚梦嘴角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且慢慢走着瞧吧。”
蝶舞惊奇地瞪大了眼睛:“这话怎说?”
燕倚梦有气少力地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懒懒笑道:“老爷几房妾室,为何全无所出?这又是何故?”
蝶舞才要细想究竟,听到外面小丫头报:“程姨娘来了。”秀眉一蹙,不耐烦道:“明知道我们正病着还来叨扰,真真没眼色,难怪二老爷宁空着正室也不愿意将她扶正!”
“不过来说是非罢了,虽是可怜人,可也讨人厌,替我挡了吧。”燕倚梦说着,吃力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外侧。
程氏满脸堆笑牵着凝烟进来,看见蝶舞正将层层的幔帘放下,她回头对着程氏报歉地笑了笑:“程姨娘难得大驾光临,偏我们姨娘吃了药才睡去,”顿了顿,“不如我把我们姨娘叫醒,姐妹们说会子话。”
程氏皮笑肉不笑道:“不要惊动病人,改天燕姨娘身子好些我再来吧。”
蝶舞虚留了一留,便殷勤地送她们娘俩出了院子,吩咐小丫头锁紧院门,任谁也别放进。
程氏素来忌妒燕倚梦,同样为妾,她却无比得宠,反观自己,为方家生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正室死了自己还是姨娘,已成整个方府的笑柄,所以从来不愿与燕倚梦往来。
她原本仗着整个方府只她一人生了个女孩儿凝烟,母凭女贵,虽然老夫人嫌弃她出生不好,但对凝烟还是宠爱有加,可今儿一个才出生两天的若谖便使老夫人视凝烟如粪土,她越想越不甘心,特意跑到燕倚梦跟前示好,想挑拨了她对付许夫人,自己渔人得利,万万没料到自己兴冲冲而来,却扫兴而归,一路难免骂骂咧咧:“什么玩意儿,给脸不要脸,天生惺惺作态的尤物样儿,在勾栏的时候,哪一天不被男人又亲又摸上千次,现在却装出大家闺秀的模样,连脸也不肯露,我呸!”
“姨娘!”凝烟扯了扯她的衣袖,两眼怯怯地直视着前方。
程氏忙将一脸愤懑掩去,满面春风的迎了上去:“大夫人带着若谖逛园子呢,小心吹了风。”
许夫人撩开轿帘,微笑道:“不妨事。”
软轿与随从与她擦肩而过。
程氏侍立一旁笑眯眯地看着软轿走远直将要不见时,暗沉了脸。
凝烟不解地问:“姨娘既然不喜欢大夫人,为何还要对她笑?”
“傻丫头,这叫笑里藏刀!”
“嗯?”凝烟愣愣地看着她,又因为自己不能理解她所说怕她责骂,有些惧意。
程氏想了想,解释道:“就是当面装做对她好,她就不容易提防你,然后背后对她捅刀子。”
凝烟在心里细细琢磨了一番,雀跃拍手道:“我明白了,就像下雪天我用几粒谷子扣麻雀,麻雀以为是我好心,却不料我只是为了抓它们。”
“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
凝烟看见母亲露出个难得的嘉许满意的微笑,心里感到一阵欢悦。
许夫人的软轿停在了燕倚梦的院门前。
坐在院子里晒冬阳的小丫鬟认得红梅,虽然蝶舞吩咐过不许开院门,可来的是夫人,她可不敢给她吃闭门羹,忙一面高声报着“夫人来啦!”一面将院门打开。
许夫人下轿的时候,蝶舞已经迎了出来,福了福身子道:“夫人光临,不曾远迎。”
许夫人抱着若谖逊笑道:“我跟你的主子本是姐妹,将这些虚礼都免了吧。”
许夫人进屋时,燕倚梦已挣扎着坐起。
小小的若缓看着她只觉满室生辉,自己的娘亲已是大美人了,可与眼前的病西子一比,不过是瓦砾与和氏璧有着云泥之别,难怪老爹一回家便往她这里钻。
她的美很纯粹,无一丝艳丽,仿若纤尘不染的仙子,眼波流转间,天然多情顾盼,却又杂着丝丝冰冷。
燕倚梦也回望着她,眼神陡然热烈起来,赞道:“好漂亮的小人儿!竟如皎月!”
☆、第九章 喂食
蝶舞奉了茶来,许夫人很自然地将若谖交与燕倚梦,接过茶来呷了两口,欣慰道:“我今儿带了谖儿来,一路忐忑,想着你……”话未尽,直接跳过往下,“有心让妹妹将谖儿当自己的孩子,以慰你为母的心,又怕妹妹多心,认为我是故意拿她向你炫耀,没想到妹妹这么大量,我倒惭愧了。”
燕倚梦盯着若谖喃喃道:“谖儿,谖儿,果然令人忘忧。”她转头向许夫人明媚一笑:“夫人惭愧什么,我感激还来不及。”
若谖冲着她笑,对她是一见如故的喜欢,这大抵就是人与人的缘份。
待许夫人和若谖离去,蝶舞服侍燕倚梦喝药,思忖了半天问道:“姨娘不是说许夫人藏奸,怎么又相信她带若谖小姐来是好心。”
燕倚梦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药,苦得直皱眉:“我并未管她好心歹心,只是单纯的喜欢谖儿罢了,她让我靠近缓儿一次,我只当是上天对我的怜悯,其他的无心也无力去理会。”
程氏将凝烟送回了荣禧堂便返回了自己住的院子,她站在院门外看着门楣上掉了漆,难以辩认的芷晴院三个字和破损的粉墙,心里百感交集,自己嫁的男人没用,连住的地方都这么破烂!
她叹了口气,推开院门,看见子辰被她的四个小子逼到角落里,辱骂踢打,很是可怜。
虽然她也嫌弃他拖累了她,但他毕竟是她娘家剩下的唯一一点骨血,况子辰父亲在世时对他这个妹妹是极好的,为了她在夫家能抬起头来,给她添了不少嫁妆。
她上前几步揪住老大家吉的耳朵,用力一拧,恨声道:“老娘一时半刻不在家,你们恨不能将整个院子都掀了!还嫌闯的祸不够吗?”
家吉疼得泪汪汪,大声争辩道:“儿子还不是想替姨娘出口气,才想毁了那个小贱人的容,要不是子辰出手相救,儿子早就得手了,儿子气不过,才打子辰的!”他咬牙切齿道,“他该打!害我没有得手还平白无故被老夫人骂!”
程氏当然希望若谖毁容了,嫡女又怎样?是个丑八怪一样没法光耀门楣,老夫人自然会仍将希望寄托在凝烟身上,不是嫡女也胜是嫡女了。
她当时见若谖逃过一劫也是满心懊恼沮丧,却不知那不是意外,而是她年仅八岁的大儿子精心策划的。
但她丝毫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无毒不丈夫,一个男孩子心慈手软将来能成什么大器!
但她更不知道是子辰破坏了她儿子的计谋,如果当时家吉得手,老夫人和大夫人再怎么震怒,只要家吉一口咬定是个意外,顶多受些皮肉之苦,老夫人还能要了他的命去?但是凝烟的地位却保住了。
一想到这么好的机会被子辰破坏了,程氏心里对他仅有的那点同情心也消失殆尽,切齿道:“吃里扒外的东西,打死活该!”便走进了正房。
家吉四兄弟一看自己的母亲也支持,打得更是卖力,子辰双手护着头,蜷着身,既不求饶也不喊疼,默默地忍受。
拾叶看着不忍,想要上前劝阻,被拾花拦住:“我劝你省省吧,咱们奴才哪里管得了主子的的家事?别引火烧身了。”
拾叶只得作罢,撇嘴小声道:“什么主子不主子,还不是和我们一样是奴才罢了。”
转眼近了年关,若谖也满月了,方府大摆满月酒。
若谖太小,又金贵,只由许夫人抱出来展览示众了一番,便送进了内室,由两个奶妈贴身看护。
若谖虽是婴儿的身子,却是少女的心,自然不会像真正的婴儿哭闹不休,磨人的很,但是又不能看书又不能说话,日子实在枯燥,只能睡觉打发时光。
两个奶妈素来知道她很好照顾,见她睡着了,往炉子里加了些银霜炭,免得她蹬了被子受了凉,然后锁了门出去了。
外面正在给仆妇丫鬟们分发饺子,大冷天的吃一碗热乎乎的饺子是最好不过了。
两个奶妈各领了一大碗饺子,找个偏僻的角落躲着吃。
若谖半睡半醒之间,觉得有人在撬她的嘴,她疑惑地睁开眼睛,看见凝烟手里拿着一粒鱼皮花生,笑咪咪地对她说:“谖妹妹,姐姐来看你来了哦,喂你吃花生,把嘴张开嘛,乖哦!”
若谖又好气又好笑,自己才一个月大,连颗牙都没有,哪里会吃东西!这个小姐姐真是好心办坏事!
她将娇嫩的小脸尽可能幅度大的扭到一边,表示不想吃。
凝烟很快失去了耐心,脸上的笑意只剩下一点点:“谖儿不乖哦,把嘴张开!”最后四个字她近乎咆哮。
若谖一愣,凝烟使劲掰开她的小嘴,将那粒鱼皮花生强行塞进了她的嘴里。
那粒花生险些滑进了喉咙,若谖忙用舌头将花生往外顶。
凝烟见状,将手拍在她唇上,把那粒花生又拍了进去,然后猛击了一下她的胸,若谖忍不住咳了几声,花生顺着喉咙滑了下去,掉进了气管。
若谖一下子感到呼吸困难,白嫩的小脸紫胀起来,小小的身躯抽搐不止。
凝烟笑得很好看:“这就对了,姐姐喂你吃东西你就一定要吃哦。”说完,便离去了。
若谖只觉神志越来越不清,悲催的想,才穿越重生又要挂了,但愿此次挂了之后能回到自己的前世,与父母团聚,她好想他们……
想到这里,她也就不怎么怕死了,慢慢等着死神降临。
两个奶妈正吃着热腾腾的饺子,子辰忽然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焦急道:“两位妈妈,快去看看谖妹妹吧。”
两个人一听,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忙放下碗筷,惊问道:“谖小姐怎么了?”
”两位妈妈去看看就知道了,去晚了可要出大事!”子辰急得直跺脚。
两人见他的样子不像恶作剧,已是乱了分寸,若谖小姐要是有个好歹,这个年她们不用过了,于是急急忙忙向内室跑去。
老远两人就看见内室的门半开半合,两人吃惊不小,冲了进去,扑到摇篮跟前,立刻失声尖叫。
☆、第十章 相救
外面的宾客听到惊呼声和老夫人还有许夫人一起涌了进来,看见一个奶妈抱着若谖又拍又叫,另一个奶妈急得捶胸顿足,泪流满面。
“怎么了!!”许夫人几步冲了过去,带着哭腔问。
一个纤细的身影比她更快地挤到奶妈身边,阻止了奶妈继续拍若谖的背部。
“孩子给我!”燕倚梦不假思索地伸手把若谖从奶妈怀里抱过来。
许夫人太担心了,一边流泪一边要把若谖抢到自己怀里。
燕倚梦一扫平日的轻言细语,厉声喝道:“让开!你想谖儿死吗?”
一向镇定从容的许夫人竟手足无措。
周围宾客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怎么回事呀?”
“若谖小姐好像呛到了,脸都紫了!”
“哎呀……半天都不动一下,是不是已经……”
“……这些奶妈是怎么看护的,居然满月宴上发生这种事!”
老夫人挤到跟前,看见脸憋得发紫的小若谖,又惊又急又痛,差点晕了过去,翠玉一把将她托住。
“你们给她喂了什么!”燕倚梦把若谖倒倾的同时,严厉地质问两个奶妈。
两个奶妈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一齐双双扑通跪下,涕泪横流禀道:“奴婢们就只给她喂了奶!”
燕倚梦在若谖的后背重重拍了几下,若谖还是一脸青紫,全身抽搐不止。
燕倚梦紧蹙着秀眉,面色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这绝不是呛奶了!”
说着,马上把倒倾的若谖扶正,将双手重叠拢在她上腹部,让她前倾着身子,用力挤压着她的腹部。
母女连心,许夫人看见若谖遭罪,心如刀割,扑上去想阻止燕倚梦,若谖才一个月大,她那样按压她,会把她按死的!
这时在外院待客的大老爷得到消息,顾不得这里都是女眷,也赶来了,紧紧抱着她的腰:“就让倚梦试一试,死马且当活马医!”
正在混乱之际,只见若谖小嘴张了几下,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随后吐了燕倚梦一手。
老夫人整个人都吓傻了,不知这一吐,若谖是好是坏,她才那么一点点大,哪经得这么一吐?
许夫人已经哭得几乎晕倒在方永华怀里了。
燕倚梦将若谖交给蝶舞,从呕吐物里拣出一粒鱼皮花生。
鱼皮花生是用加了糖的面粉裹着花生放在热油里油炸而成的。
现在花生外面的甜面粉已经泡得松软膨胀,若谖这么小能将它咳出来,实在是老天保佑,侥幸得很。
危机解除,燕倚梦这时才感到后怕,冷汗早就浸湿了里衣,两腿发软,站立不稳。
蝶舞已将若谖交给了许夫人,忙上前扶住燕倚梦坐下。
这时方永华派人急请的华太医也匆匆赶到,大致听了方永华的叙述,又查看了一番若谖,她只是大哭,将脸转向提心吊胆的方老夫人道:“能哭就说明没事了!多亏了燕姨娘果断出手。”他有些八卦地问道:“不知燕娘以前是否学过医,居然懂得急救!”
蝶舞脸色一变,箭步挡在燕倚梦身前,厉声道:“华太医是否问得太多了!”
众人皆疑惑的看向蝶舞,虽然华太医问的有些不妥,可蝶舞的反应也太过了!
再说,华太医好歹是个朝廷的医官,什么时候轮到蝶舞这个丫头出言训斥了?别说她,就连她主子燕姨娘也没这个资格!
华太医到底在皇宫走动,已是人精,脸上没有一点懊恼,反而陪笑道:“姑娘教训的是,在下鲁莽了。”
华太医虽为太医,不过三十几岁,长得清雅如竹,医术也是极为高明,为人又是端的谦和有修养,在宫中人缘极好。
燕倚梦微微一笑,起身福了福:“华太医见笑了,妾身哪里懂什么医术?只是在风尘为艺伎时也曾接触过各色人等,不光医术略知一二,便是厨艺也懂个皮毛。”
华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