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婶话里有话道:“容奴婢抖胆说几句,这几样点心全是殷婶做的,祖传秘方,别人学不来的!”
若谖浅浅笑了笑,仍旧问靖墨:“怎样?谁的味道好?”
靖墨脸色有些难看,一面品着糕点的味道,一面丧气答道:“味道是一样的。”
殷婶带着些许得意,大着胆子道:“全都出自奴婢的手,味道自然一样。”
靖墨略略显出不愿相信又不得不信的表情,若谖暗暗好笑,大哥哥,你这么大个人了,还会被骗!转念一想,被自己信赖的人骗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心中又有点替他难过。
她抬头问殷婶:“全都出自你之手,什么意思?”
柳婶笑着替殷婶回到:“烟小姐每次从这里拿走的点心都是她命殷婶做的。”
若谖看了靖墨一眼,没心没肺道:“说不定烟姐姐拿了你的去,暗中研究琢磨怎么做呢?”
殷婶冷笑道:“这些糕点一要祖传,二要近十年的功底,不然做不出这么好吃的味道!”言下之意就是傻子也能听出她在说凝烟是不可能做出这样色香味俱全的点心的。
若谖不说话,只是慢条斯理的吃着点心喝着茶。
柳婶笑着道:“要想证明烟小姐会不会做这些点心,办法很简单,要她当场做给大公子和小姐吃不就行了。”
这个办法简单粗暴有效果。
若谖再看靖墨,他阴沉着一张俊脸。
效果已经达到了,若谖喝干最后一口茶,命琥珀将点心用食盒装好带走,自己先站起来往外走。
殷婶在后追着道:“小姐爱吃,奴婢经常做给小姐吃。”
若谖回头:“这个自然,以后就要辛苦各位妈妈了。”
一众厨娘一直目送着若谖兄妹走远方才转身。
靖墨一路不语,心事重重的样子。
若谖笑问道:“大哥哥在想什么?”
靖墨略顿了顿,出其不意道:“你故意引我到厨房里去的吧。”
若谖笑得更加明媚,道:“人人都夸大哥哥聪明,这话果然千真万确,我如果不这么做,大哥哥会一直被烟姐姐欺骗的。”提起凝烟,她一脸的不屑:“她那样一个自私的人,连自己的父母家人一概不顾,只要自己荣华富贵就好,又会把谁放在心上?”
靖墨脸微微红了红,假咳了两声,一本正经的问:“你早就知道凝烟不会做点心?”
若谖翻翻眼皮:“我哪儿知道呀,只是想着烟姐姐把自己看的不知多宝贵,怎么会做这些粗活?所以才把哥哥带到厨房查清真相。”
靖墨汗颜,自己比若谖多吃了好几年的饭,却不如她会识人。
兄妹俩回到荣禧堂,看见方永庆和程氏也在,两人跪在地上,老夫人倚榻而坐,三个人面上均有怒气。
满屋子的丫鬟婆子皆屏息侍立。
兄妹俩自己坐下。
只听老夫人对着方永庆冷笑道:“你们居然还敢跑来兴师问罪!那我就让你们心服口服!”
她转脸对翠玉道:“把家吉和典当行的掌柜带上来。”
翠玉应了一声出去,不过片刻功夫和几个护院家丁带上两个人来,一个是穿着罗缎宝发典当行的李掌柜,另一个便是家吉,偌大的个子,却缩手缩手,看人眼神飘忽不定,显得特别猥琐。
老夫人笑着道:“李掌柜请坐。”
李掌柜道了谢方才坐下,早有丫鬟奉上茶来,李掌柜忙欠身接了。
方永庆夫妇搞不清状况,一脸懵懂的互相看了看。
靖墨也是一头雾水,看了一眼身边的若缓,她仍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正拿了一颗葡萄往嘴里送,眉眼之间微含着一点笑意,饶有兴趣的样子,好像在看大戏。
老夫人寒着脸看着家吉,样子甚是不喜他,冷冷道:“怎么,见了我还敢不跪?”
几个家丁不由分说,忙把他摁跪在地上。
老夫人这才罢休,转脸对着李掌柜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烦请李掌柜说来听听。”
李掌柜欠了欠身,道:“自从前儿贵府派人向长安各大典当行送了那对翡翠镯子的手绘画后,在下宝发行所有伙计格外留意,今儿快临午时的时候,这位公子,”他指了指家吉:“拿着那对翡翠手镯来我们店里,要当三千两白银,伙计当时就通知在下了,在下忙亲自验证,拿了那对翡翠手镯一看,可不就是贵府正在寻的那对镯子?极品的冰种翡翠,而且镯子的大小比一般的镯子小一圈儿,只适合十二三岁以下的女孩子戴,跟贵府在画上注明的特征一模一样,心想绝不会弄错,于是在下一面稳住这位公子,一面暗中派人给贵府送信。”
方永庆夫妇面若死灰,既然是他们的长子拿着那对翡翠镯子去典当行典当,那么方府闹得沸沸扬扬的玉镯被窃案就与凝烟脱不了干系,他们刚才的质问就变成了无理取闹,想到这里两人流下了冷汗。
老夫人微笑着道:“多谢李掌柜,大热天的为我们府上的丑事特特走一遭,我也没什么好谢的,听说李掌柜爱喝竹叶青,老身特备了两坛竹叶青谢掌柜,已命人抬到掌柜府上了。”
李掌柜受宠若惊,连番致谢告辞而去。
☆、第六十七章求助
老夫人凌厉的目光在方永庆一家三口的脸上扫来扫去,最后停在了家吉的身上,厉声问道:“说!谖儿的手镯怎么到了你的手上?”
家吉始终低垂着脑袋,结结巴巴答道:“是孙子……无意中捡到的。”
老夫人冷哼一声:“捡到的?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捡到了,既然你这么本事,再捡副回来我看看!”
程氏这时已从最初的惊慌中缓过劲来,冷着脸反击道:“老夫人说话会不会太武断?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要知道前两天为寻这对翡翠手镯你们方府闹得人仰马翻,偷镯子的贼人肯定见风声太紧,心里害怕,便丢弃了,恰巧被家吉捡到了。”
她这番话滴水不漏,老夫人一时哑然。
家吉却像溺水之人抱到浮木,瞬间荣光焕发,惊喜的附合道:“对!对!应该就是这样!”
若谖暗暗点赞,果然好口才,这样都被你们一家逃脱了!
她扭头看了一眼靖墨,他如释重负般长吐了一口气。
若缓心头闪过一丝忧虑,他还是爱护凝烟的,生怕她背负偷窃之名,以后难保他不再上凝烟的当。
老夫人想了想,讥诮道:“只是很巧,贼人丢了恰好你捡到了!我老婆子怎么没这么好运?借着这个运势,你不如去大街上多逛几圈,说不定被察举司相中举为孝廉!”
方永庆夫妇脸色微变,要被举为孝廉,首先要有深厚的文墨,家吉在读书方面半分天份也没有,连字到如今都认不全,怎么可能举孝廉,老夫人分明是在取笑他!
程氏应对道:“老太太难道没听说过无巧不成书这句话吗?”
老夫人连正眼都懒得瞧她一眼,冷冷道:“这事暂且就这样,等以后查出真相来再说罢。但是家吉在方府里捡到赃物不说上交,反而私吞典当,却是不能不罚的,不然以后他人学样。”
家吉一听受罚二字,抬起头来,惶恐地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下令道:“把家吉拖下去打二十大板,以敬效尤,以正家法。”
家吉当下惨叫着求饶,被护院家丁硬拖了下去。
方永庆夫妇顿时乱了方寸,这二十大板虽不会要了家吉的性命,但至少要卧床半个月。
夫妇俩忙苦苦哀求,饶了家吉这次,程氏甚至爬行着想要去抱老夫人的腿,也被老夫人命人拖了出去,方永庆只得含恨离去。
若谖方才站起,向老夫人问午安,老夫人有些倦怠的歪在榻上,道:“被那一家子闹的,到现在不曾吃午饭。”回头命翠玉,“快传膳,我虽然气饱了没有食欲,谖丫头正是长身体,不能不吃。”
翠玉笑道:“老夫人说的奴婢像个木头人似的,奴婢早就叫丫头去厨房取去了。”
老夫人看了一眼靖墨,道:“你也在此一块吃了吧,今儿有红烧狍子,还有新鲜的鲈鱼,都是你喜欢吃的。”
靖墨应诺。
片刻,一群丫鬟提着食盒鱼贯而入,跪在案桌前从食盒里拿出菜肴一样一样在案桌上摆好离去。
老夫人命翠玉给她盛了碗碧粳粥,夹了几根酸脆的腌竹笋,吃了两口便放下筷来。
若谖见状,走到老夫人身侧坐下,亲自替她布菜,道:“这道酒酿清蒸鸭谖儿吃着不错,又烂又可口,老祖宗尝尝,别跟叔叔一家人呕气,伤的可是自己的身子。”
老夫人笑了,抚着她的背道:“难为你小小年纪这么体贴,祖母再不依你,自己都觉得负了你的美意。”说罢,重新拿起筷子吃起来。
用过午膳,若谖照例午睡,靖墨听说她在跟燕倚梦学书法,特意去她的书房里瞧了瞧她练的字,果然进益不少,心里暗叹,这几天的功夫竟比他教了一年的效果还要好,大概是自己教的不得法吧。
靖墨从荣禧堂出来,一路想着往砚墨轩走去,却见凝烟手里拎着个食盒等在半路上,见到他,立刻跑了过来,道:“大哥哥,烟儿做了点心送来给大哥哥吃。”
靖墨反感地瞟了一眼食盒道:“我今儿才到厨房吃过殷婶的点心,与你做的竟是一个味道,不差分毫,以后我再想吃,就叫殷婶做,不劳烟妹妹费心了。烟妹妹今年也有十四岁了,有空多习习女红吧。”说罢,继续往前走去。
凝烟却如被人打脸了一般,僵在了原地,靖墨那一番话,分明已经知道以前她送他的点心并非她亲手做的。
他是怎样知道的?是若谖那个小贱人告诉他的?那个小贱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肯定是内宅厨房里那群贱人看自己失势了,出卖了自己!
她今天本来想故伎重演,借着送点心挽回靖墨的心,再哭诉刚才若谖是自己故意摔倒陷害她的——偷翡翠手镯的危机已经解决,两下夹击,靖墨应该会相信她的话,从而认定若谖心机重。
而靖墨,喜欢光明磊落之人。
靖墨是方府的嫡长子,只要抓住他的心,自己还怕没机会咸鱼翻身!
谁曾想,自己拿别人做好的点心欺骗他的事败露了,那个傍晚自己在他书房里所说的每一句话已经印证全是谎言,靖墨自然不会再睬她了。
凝烟懊恼不已,望着靖墨消失的方向发了一会子呆,转身准备悻悻离去,却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
她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才停了下来,看清眼前人,吃了一惊,脱口道:“青砚,你怎么搞成这样?”
但马上警觉地四下张望了一番,低斥道:“不是叫你不要再来找我的吗?快滚!”
青砚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胡子拉碴,头发蓬乱,脸色发青,整个人看起来既憔悴又落魄,一脸哭相看着凝烟道:“求烟小姐救我……”
凝烟冷笑道:“我一个女孩儿家现如今自个儿都闹的没人疼,又怎么救得了你这个奴才!再说,哪有深闺小姐救外院奴才的话!你别胡言乱语,正经去求你主子靖墨大公子去!”
青砚垂头丧气道:“奴才就是被大公子赶到马厩里当养马的马僮,迫不得已才来求小姐的。”
凝烟绝情道:“我帮不了!”一甩云袖就要走。
青砚急了,忙上前拦住她,悲愤道:“你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我现在搞成这样全拜你所赐!”
凝烟冷笑道:“拜我所赐?明明是你一贯偷拿大哥哥的东西东窗事发,才被大哥哥赶出砚墨轩的,你当我在深闺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么!”
☆、第六十八章算计
青砚怨愤道:“若不是小姐那晚要我监视子辰,看若谖小姐会不会来救他,我也就不会遇到鬼,更不会被吓病,若谖小姐与大公子就不会来探病,从而就不会发现我有老君眉,更不会引出我的贪案来!”
凝烟挑眉轻蔑的看着他,口气揶揄:“怪我咯!”继而柳眉一竖,整个人显得刻薄无情:“既然贪了大哥哥的东西,纸包不住火,迟早是要案发的,别这么不要脸,把责任全推给我!你以为我是软柿子,由着你捏!”
青砚恼羞成怒,恶狠狠道:“你若不帮我,我就把你唆使我陷害子辰的事全抖出来!”
凝烟笑得更加灿烂:“你说呀,你尽管去说,看有谁信!”说罢,绕过愣住的青砚就走。
青砚此刻就如溺水的人,而凝烟在他眼里就是一根救命的浮木,哪里肯放过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凝烟又羞又怒,自己一个千金大小姐岂容一个下等奴才随便染指,正要发火,看见不远处的树林那里有个人影映在地上。
当下与青砚拉扯在一起,嘴里大叫:“非礼呀!救命呀!你这畜牲,住手!”
青砚一听这话不妙,连忙松手,凝烟却抓住他不放,自己做出拼命挣扎的模样,边哭边骂边呼救。
青砚本是滑溜之人,见此情景,心知被算计了,一面暗暗叫苦,一面急于脱身,一掌把凝烟推到在地。
凝烟也是个人精,怎么会在关键时刻容他逃脱,趁着摔倒之际,她两脚一勾,把青砚绊倒,正好压在她身上。
还没容青砚爬起来,就听见杂乱的奔跑的脚步声,眼帘里很快映入了一双双穿着黑皂鞋的大脚。
他脑袋轰的一炸,胆战心惊的翘起头来,看见护院首领卫总管带着一票护院家丁将他和凝烟团团围住,心里一凉,面如死灰,连从凝烟身上爬起来都忘了。
卫总管怒喝道:“你这畜牲,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对凝烟小姐图谋不轨!”
青砚这才回过魂来,声撕力竭大呼冤枉,卫总管哪里肯听他的,伸手如抓小鸡一般将他拎起,甩到一边,但见凝烟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半露。
她一面哭哭啼啼地往起爬,一面用手掩住胸。
那些血气方刚的家丁全都偷瞟她那春光乍泄的胸部。
卫总管皱眉看着这不堪的场面,自己不敢拿主意,对身边一个护院道:“去请老夫人来。”
那个护院应诺一声就要离去,忽听背后有人急切地喊了一声:“慢着!”
众人回头,看见侍书领着大公子靖墨跑着赶来了。
卫总管松了口气,这件案子关乎到凝烟小姐的名声,一个处置不好,还会影响到若谖小姐的名声,她因皇上看中,就连端午都有御赐,现在阖府上下莫不对她严加保护,若她被凝烟这件香艳狗血的事牵连,自己的饭碗不用要了。
现在大公子来了,一切全凭他定夺,出了纰漏与自己毛关系也没有。
凝烟一听到靖墨的声音,哭得更加厉害,跌跌撞撞向他跑去,一头扎在他的怀里。
靖墨一看她的样子,自然以为她受了侮辱,虽说两人是堂兄妹,可是凝烟都这么大了,倒在他的怀里终是不妥,但想到她刚受了奇耻大辱,他狠不下心来将她推开,只得耐心等着,等她情绪稍稍平息了些,才将她从自己怀里扶正,柔声道:“别哭了,我会给你一个公断。”
凝烟用帕子抹着眼泪抽泣道:“这种奴才,色胆包天,对我做出如此无耻之事,只有杀了他方解我心头之恨,况且只有他死,才能保住我的清白!”
她这几句话虽然毒辣,却是最好的办法,靖墨看着青砚,颇有几分惋惜,道:“这是你绺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头一偏,示意卫大叔动手。
青砚吓得面无血色,明白凝烟借刀杀人,杀人灭口,心知自己现在纵然喊冤喊到喉咙破也没人相信他的话,在场的人都认定自己刚才确实看见他非礼凝烟小姐了,他已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怨毒的死盯着凝烟,只来得及说出一句话:“做鬼我都不会放了你!”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