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烟眼巴巴地看着那对翡翠手镯被送走,摸了摸自己的腕子,心想,那对手镯若是戴在自己手腕上肯定比那个小贱人要好看,她太小了,戴上去嫌大,手一垂几乎要滑落。
白梅放好东西回来,见凝烟已不在了,问道:“烟小姐走了?”
许夫人点点头。
白梅道:“刚才烟小姐死盯着那对翡翠手镯看,那眼神,恨不能抢了去。”
许夫人淡淡道:“不是她的怎么抢?”
若谖一路跑着进了荣禧堂,想着老夫人不喜女孩子过分活泼,忙放慢脚步,整整衣裙,调整好呼吸才进了屋,还没张嘴,就听见老夫人说:“哪来的花香?”
若谖笑道:“是谖儿身上的。”说着,走到老夫人身边坐下,抬起手腕给她看茉莉花手镯,笑问道:“老祖宗,漂不漂亮?”
老夫人赞不绝口:“漂亮!漂亮!哪里得的?”
若谖一脸傲娇答道:“是谖儿自己做!”
老夫人道:“下次记得给祖母做一个戴戴,祖母也要香香。”
若谖道:“不用等下次,谖儿已经给祖母做了一只。”说着从袖子里小心翼翼拿出包着茉莉花手镯的帕子,展开,拿起茉莉花手镯戴在老夫人腕上。
老夫人喜得合不拢嘴,抬着手腕左看右看,不时嗅嗅。
翠玉也满脸是笑,锦上添花道:“虽然不过是串茉莉花,难为谖小姐这么小却掂记着老夫人,巴巴地做了,巴巴的送了来,不仅有心,而且孝顺,老夫人真是没错疼了她。”
老夫人更觉脸上有光。
跟在后面的两个小丫头总算跑回来了,不敢进屋来,就在门后探头探脑,被翠玉看到,喝道:“你们两个死蹄子,躲在门后鬼鬼祟崇的干嘛?”
两个丫头方走了进来,福了福身,站在一边,
老夫人心情大好,也不计较两个丫头失礼,笑着问道:“你们一人一个抱着个什么宝贝?”
一个叫青梅的丫头曲了曲膝,禀道:“是夫人赏小姐的两瓶蜂蜜。”
老夫人收了笑道:“她镇日里大概也是忙昏了,丢了扫晕捡起耙,我早上才跟她说过谖儿今儿吃了李子,是不能吃蜜和雀肉的,这会子又送这个给她!幸亏我多嘴问了一句,不然酿成大祸如何是好!快把蜂蜜收了,放在凉爽地方,等明儿不吃李子了方能吃蜜。”
两个小丫头忙答应了。
老夫人又道:“谖儿这么大了,也该有自己的丫头了,成日里不是我的丫头就是她母亲的丫头轮流跟着,到底不是指派的,也就难尽心,若果真出了事肯定互相推诿,不若指派定了,谁还敢把责任推给别人?”
因问若谖:“你喜欢哪个丫头,祖母赏了你去。”
又吩咐翠玉道:“把九到十二岁的丫头选十来个机灵勤快的带上来给小姐看看。”
翠玉应了一声刚准备出去,若谖忙拦下:“祖母,不要兴师动众了。”她指了指两个抱着蜂蜜的丫头,道:“就她两个就很好。”
☆、第四十八身世
喜从天降,两个丫头全都受宠若惊呆愣住了,紧紧抱着蜂蜜瓶子不敢相信地瞪着若谖。
还是翠玉走了过去,一人头上一个爆栗,笑道:“你们走了****运了,还不快磕头谢谢谖小姐?”
两个丫头才如梦方醒,对着若谖跪了下来,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只知道猛磕头。
若谖慌忙离了座把她二人扶起,她还真怕她两再这么用力磕下去,血溅当场,喜事变丧事,她可就罪孽深重了。
两个丫头调转身又冲着翠玉磕起头来,翠玉哭笑不得,往旁走了两步,不受她两的跪拜之礼,道:“这是怎么说,不关我的事呀,谢我干嘛?”
两个丫头闻言方醒悟过来,又去磕头谢老夫人,若不是老夫人说要给谖小姐找贴身丫鬟,她两怎能撞到好运?
老夫人道:“别磕了,你们随谖丫头下去吧,我快被闹晕了。”
若谖带着两个丫头告辞,听见老夫人在背后说:“给那两个丫头做几身好衣服,分给她们上好的铺盖,金的银的首饰也多赏几件,谖儿身边的一等丫鬟穿戴用度上绝不能含糊了。”
翠玉应了一声下去了。
若谖主仆三人回到东次暖间,若谖坐在床上笑看着两个丫头,道:“你们要抱着蜂蜜瓶子到什么时候?”
两个丫头才动了起来,将瓶子搁在几上,又一想,万一小姐顺手拿来吃呢,听老夫人说,小姐今儿吃了李子是不能吃蜂蜜的。
于是,两人一合计,把瓶子放在柜子顶格,小姐九岁,她俩十一岁,她们踩着胡凳踮起脚尖放的东西,小姐肯定拿不着,两人相视舒心一笑。
若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俩,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老夫人出大招,把她俩提拔成一等大丫鬟,她们果然就有了当家做主人的觉悟,尽心尽力。
以前她们可没这么主动,像颗土豆,扒一下就滚一下,不扒就杵在那里,一动不动,象个木头人。
想着以后万事不操心,只用养尊处优,全身心的养膘,若谖就觉得岁月安好,无比幸福。
她惬意地在床上滚来滚去。
两个丫头忙冲到床边,痛心疾首地看着她,耍着哭腔语重心长地谏言道:“小姐呀,咱们可是候门千金,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姿……”
若谖听着听着,头脑渐渐有些发溃,难道滚还有滚的标准?
她正在心里琢磨,两个丫头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左一右把她拉了起来,道:“小姐,你想睡觉就要脱衣服,盖被子,放帐子,你想歪着呢?”
“怎样?你们会拿个靠枕垫在我脑下?”若谖惊喜地问,怪不得人人愿做剥削阶级,原来这般享受。
两个丫头齐声道:“那是万万使不得的。”
一盆凉人浇过来,若谖终于明白过来,一等大丫鬟还要管主子的言行举止,看来当个大家闺秀挺不容易的,高贵的气质是被逼出来的。
她正襟危坐,清清嗓子,问道:“你叫青梅?”
青梅点点头。
若谖看着另一个丫头:“不用猜,你肯定叫竹马。”
那个丫头本来满含期待的看着她,希望她也能叫出她的名字,叫是叫出了,可惜……
她非常失望地看着若谖:“奴婢不叫竹马,奴婢叫猫蛋……”
喵——蛋、蛋、蛋!
若谖刚好接过青梅奉过来的一杯茶喝了一口,听了那丫头的名字,当即喷了那丫头一头一脸。
那丫头一脸怨念的看着她。
若谖高贵冷艳道:“你有这么一个奇葩的名字你娘知道吗?”
猫蛋闻言,眼里的光一暗,无限悲伤道:“我娘已经死了,这个名字还是我娘取的,我叫猫蛋,我弟弟叫狗蛋。”
若谖再也维持不了高冷了,从床上站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地强颜欢笑:“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插你刀的。”
猫蛋吸了吸鼻子,将眼泪逼回去,努力笑道:“奴婢没有怨小姐,奴婢是想起了奴婢的娘,和下落不明的弟弟心里伤心。”
若谖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面对生离死别这种撕心裂肺之痛真的没有语言能抚平创伤。
还是青梅拍拍她的肩,道:“不要伤心了,我比你还惨,我是被我娘卖掉的,她嫌我是女孩子,养着浪费粮食,不如换银子留着给弟弟读书,她本是把我卖到风尘里,是我执意不从,才卖到方府的,因为少卖了银子,临走时我娘还甩了我几个耳光,骂我是贱人。”
青梅说的很平静,最后还笑了两声,可是若谖听了她的故事,心却更加沉重了。
一时间三人都没说话,还是青梅打破沉寂,道:“现在好了,我们一步登天,成了一等大丫鬟了,以后每月都有二两银子的月钱,我要把钱存起来,待到小姐放我们出去的那天……”她后面想说找个好人家嫁了,也就苦尽甘来,终身有靠了,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几个人正在忆苦思甜,翠玉带着一群丫鬟婆子鱼贯而入,对若谖拜了拜,指着一众随行人手里的锦被床褥,衣裙钗环,各色器皿,道:“请小姐过目,这些东西赏青梅两个还过的去吧。”
若谖端庄答道:“很好。”
翠玉转头对青梅二人道:“你两现在虽然是一等的大丫头,照理说应该给你们一人分一间房,只是因为小姐暂住荣禧堂,等她大了有了自己的院子再一人一间吧,现在且两人共一间,就在小姐的隔壁,晚上的时候你们两个必须有一个在小姐房里当值侍夜,这事不可指派给她人,若有违例,赶到洗衣房洗衣服去。”
青梅两个丫头忙曲膝一一应了。
翠玉又指指后面四个小丫头,道:“这四个丫头任你们使唤,谖小姐的两个奶妈为管事妈妈。”
又将一大串钥匙交与她俩,告诉她们哪把钥匙开哪把锁,最后叮嘱道:“小姐的东西交给你们了,若是差一件,仔细你们的皮!”
翠玉带着一众人等离去,独留下新分给若谖的四个丫头。
若谖打量着四个丫头,年龄皆不到十岁,定然是翠玉想着主子太小,两个一等的丫头也才十岁左右,若分几个十几岁的,虽然会看事做事,只怕青梅两个弹压不住,不如分几个比她两小的,青梅两个好管教。
若谖暗暗点赞,不愧是祖母身边的红人,做事考虑的如此周全。
☆、第四十九章叮嘱
若谖问了四个丫头的名字,因为是底层的三等丫头,又没有分到主子名下,所以没人给她们取新名,全都沿用她们的本名,什么小翠,苦楝花,三娘丫丫……在若谖听来俗不可耐,她前世可是有文艺病的少女一枚,当下笑着道:“我可不可以给你们改改名字?”
虽说在古代,丫鬟分到哪个主子名下就是哪个主子的私有财产,别说给她改个名,就是叫她去死都是天经地义,只是若谖前世带来的人权思想非常顽固,这群丫头不点头,她还真不敢给她们改名。
几个丫鬟素来听说谖小姐外像好看里头糊涂,中看不中用的,有些傻气,今儿见她改个名还要问她们愿不愿意,才知道那些话并不是人家烂了舌根乱嚼的,原是真话。
几个人心里一松,遇上个呆傻的主子总比那精明严狠的主子强。
一屋子丫头忙笑着道:“小姐说哪里话,此刻连我等一身一体俱属小姐,何得换一个名儿反问我们肯不肯,叫奴婢们如何担当得起,小姐说取个什么名儿就是个什么名吧。”
若谖呵呵笑着,道:“既这么着,我就取了。青梅的名字尚可,你的就不用改了。”
青梅忙福了一福,道:“谢谢小姐。”
若谖又道:“喵蛋这个名字实在难听,我是非改不可……”
新来的四个小丫头一听还有女孩子叫什么蛋的,撑不住当场笑趴。
猫蛋涨红了脸解释道:“那是我家时的名字,分到荣禧堂做了三等丫头,翠玉姐给我取了名字叫琥珀。”
若谖一听她的名字是翠玉取的,不便更改,虽说自己是主,翠玉是奴,但奴大欺主,何苦为个丫头的名字得罪她?再说琥珀这个名字并不难听。
因此嗔道:“何不早说,害我一直以为你叫喵蛋。”
众人听她把猫蛋读做喵蛋,好不容易停了笑,这时又狂笑不止,恰翠玉指派完了任务从房门口经过,见一群丫头笑的不成个体统,板着脸喝道:“不好好服侍小姐疯闹个什么?是不是主子小就可以任意妄为?我可告诉你们,若小姐受了一点委屈,仔细你们的小命!”
一屋子丫头噤若寒蝉,待翠玉离开好一会儿才渐渐活泼起来。
若谖对四个小丫头道:“你们四个分别叫红香、绿玉、素衣、朱绣。”
四个丫头不曾读过书,却也听得出小姐新取的名字比她们原来的好听,没有不欢天喜地的。
一群女孩子中最大的不过十二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没有一个时辰大家就厮混熟了,况若谖也没什么架子,老夫人派人送了两盒花生切片糖来,她也大方地邀她们共享,丫头们心里欢喜,倒不是为能吃到一块糖,而是主子待她们好就是她们天大的造化。
若谖吃了几块糖,看看天色已是不早,靖墨他们快下学了,于是叫青梅沏了一盏绿茶给她,吃了甜食嘴里会腻,非得喝几口绿茶才能解腻。
然后叫琥珀到翠玉那里领了湃在水晶缸里的李子,分做四份,用四个水晶盘子装着,放入食盒里,又想着燕倚梦爱吃糖食,又叫琥珀把那盒未开封的花生切片糖也装进食盒里提着跟着她出门。
青梅忙问:“再过一个时辰就要用晚膳了,小姐哪里去?”
“我去给几个哥哥送李子,晚膳我在我娘那里吃,叫老夫人别等了。”若谖看看已经泛黄蔫掉的茉莉花手镯笑道:“看来得先去娘亲那里一趟。”
琥珀跟着若谖到了慧兰苑,许夫人看见琥珀手里的食盒,笑问道:“在老夫人那里得了什么好吃的,想着往娘这里送?”
若缓道:“今儿只得了两盒花生切片糖,母亲是不爱吃的,因此没给母亲带。”
许夫人疑惑地问:“那这食盒里装的什么?”
“送给哥哥们的李子。”若谖后半句是“还有给燕姨娘的花生切片糖。”虽然母亲是个宽厚仁慈有肚量的,但自己千般宠爱的女儿去孝顺别的女人,那个女人还跟她共侍一夫,心里多少会有点不舒服,因此把那后半句咽回了肚子里。
许夫人更是疑惑:“怎么送到我这里来了?”
若缓抬起纤细的腕子道:“娘亲,你看,花已枯萎,还是得戴那对翡翠手镯。”
许夫人笑道:“本来就是给你的。”命白梅将那个匣子拿来,亲自替若谖取下蔫掉的茉莉花镯,摘掉插在头上的茉莉,将翡翠手镯给她戴上,又将珠花在她云鬓上插了一圈,扶着她的双肩看了又看,满意道:“去找你的哥哥去吧。”
靖墨三个住在外院,若谖若穿戴得太过朴素,被人看见,不说她素日是不喜好奢华,反而会认定方府外边好看,内里空虚,不然怎么连唯一的一个嫡女都这么寒碜,连个珠宝也戴不起,只戴几朵花!
若谖笑着告退,许夫人想起一件事来,又把她叫回,问道:“我叫你给你燕姨娘送些李子去你忘了没?”
若缓答道:“娘亲吩咐的事谖儿怎会忘?她的那份也在食盒里,正准备送去。”
许夫人反复叮嘱道:“记得让丫头送去,若是你亲自送去,被老夫人知道,又是一场闲气。”
若谖答应着离去,主仆二人先去竹猗轩。
到了竹猗轩附近,若谖止步,坐在芙蓉树下,叫琥珀把李子和花生切片糖给燕姨娘送去。
琥珀去了没一会儿功夫就兴高采烈地跑了回来。
若谖取笑道:“捡到金元宝了?”
琥珀开心道:“比捡到金元宝还要好,”她从荷包里抓出一大把铜钱来:“燕姨娘听说东西是小姐派奴婢送的,高兴的什么似的,赏了奴婢一大把钱。”
若谖站起来边走边说:“怪道这么高兴,原来发了一笔横财。”
琥珀道:“不光是为钱,还为小姐讨人喜欢,我们做奴才的也跟着沾些光。”
主仆二人一路说着过了外院的垂花门,来到砚墨轩。
靖墨才下学回来,见到若谖很是意外,笑着问:“什么风把我们家的大小姐吹到寒舍来了?”
若谖笑道:“是李子风。”说着,从琥珀手里接过食盒,放在几上打开,拿出三碟金黄的李子来。
靖墨笑道:“我又不吃这个,还一送就送了三碟。”
若谖道:“不爱吃赏给奴才们吃,我送来是我的一片心,这三碟只有一碟是给你的,其余两碟是另两个哥哥的。”
靖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