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谖在马上坐稳,见靖墨也准备上马,伸脚碰了碰他,报复道:“本公主不喜欢与人共乘一骥,你就给我牵马带路好了。”
靖墨瞠目结舌,但又无可奈何。
走了没多久,就有一队士兵迎了上来,原来是许夫人听说有了若谖的下落,靖墨只身去接,怕他兄妹两个有闪失,于是派了卫总管带了人来接应。
卫总管见了若谖立即滚鞍落马,跪了下来:“小的参见公主,小的护驾来迟,望公主恕罪。”
他身后的卫队也全部都跪了下来,齐声道:“公主千岁,千千岁!”
若谖赐了他们平身。
卫总管略有些惊诧的目光在他兄妹两个身上划过,暗想,公主并非以势压人之人,便是家里的奴才她也不要他们把她当公主看待,见了她就三跪九叩的,可现在怎么让她的亲大哥给他牵马拉缰?
他忙对靖墨道:“大公子,我来吧。”说着接过靖墨手上的缰绳。
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过集市,来到方府,一路上不知引起多少当地老百姓的围观,大家都对着若谖指指点点:“听说这就是皇上亲封的忘忧公主。”
“果然貌若天仙。”
若谖从小被人赞大的,因此并不以为意。
她还未下马,琥珀就带了几个丫头在府门前亲迎,见到她顿时悲喜交加,热泪滚滚,叫了声“公主!”便上前扶了若谖下马。
一行人簇拥着若谖进了府,许夫人和燕倚梦都在大厅候着,见她款款而来,都走了过去。
许夫人见了她,未语泪先流,半晌才道:“我的儿,你可总算平安回来了。”拉着她不停地问她被劫持后都发生了什么。
燕倚梦站在一旁只静静看着她笑。
许夫人所问的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若谖又累又饿又渴,哪里想说,于是尽量不着痕迹地挣脱出许夫人的怀抱,雀跃着走到燕倚梦身边,惊喜地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才两月不见,竟这么大了!”
燕倚梦笑得极为祥和:“只差一个多月就要生了,当然大了。”
又催促道:“公主饿坏了吧,快去沐浴用膳,再好好睡一觉,等休息好了,咱们娘儿再好好叙叙。”
若谖依言,好好洗了个澡,换了干洗衣服,才觉身子一轻。
上午那阵飓风吹得连耳朵里都是沙,更别提头上和身上了,她从小到大都没这么脏过。
沐浴完了,用了膳,若谖倒头便睡,昨夜在野外听了一夜狼嚎,不曾睡好。
可到凌晨,若谖便满腹心事地醒了,脑子里不断浮现出那个红衣女郎救走子辰的情景。
那个女子是谁?她是怎样与子辰认识的?子辰为何会来到西域?
相对于这些迷题,若谖更想知道的是,子辰是不是为了那个红衣女郎才离开她的。
她想起她昨儿早上与子辰在湖边令人耳热心跳的那一幕,当她要子辰对她负责时,他连吻都不愿意吻她了,不觉伤心落泪。
离方府大约两百里外,一个人烟罕至的地方,有一片被沼泽包围的绿洲,在这常人难以到达的地方,住着一群不分民族的百姓,此刻他们全都聚在一顶茅草屋前,一个绝色红衣女郎走了出来,安慰那群面呈焦急之色的百姓道:“大家都散了吧,萧大哥目前没有生命危险。”
众人这才略略放下心来,小声议论着散去。
“听说萧大哥是个为一个女人受的伤。”
“不是听说,是事实,我们当时正跟萧大哥打劫完了一家为富不仁的富户,往回赶,忽然传来一声竹哨,萧大哥扔下我们便策马而去。”
“那个女人是谁?”
“听说是个公主,我今儿在集市上见到她了,虽然一身尘土,但还是很美。”
一个老者叹道:“自古红颜多祸水,萧头领即便一世英明,只怕也难逃美色的诱惑。”
另一人道:“听说,镇南大将军便是那个美人儿的亲爹。”
一人恍然大悟道:“难怪那个方将军一来,头儿便令我们偃旗息鼓。”
众人有些失望的啧啧而去。
站在阴影里的忘尘听了众人的议论,怔怔发了半天的呆。
茅草屋里,红衣女郎守在仍昏迷的子辰身边,似怨似恨似爱地盯着他英俊的面容。
昨夜她正倚门而望,与子辰一起出去劫富的兄弟们回来,告诉她子辰听到一声哨声便扔下他们独自去了。
她就已隐隐猜到他去找谁了,天一亮,她便出了沼泽地去寻找子辰,一直找到午时,才发现了子辰的踪迹。
令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别人把剑都指着他的胸口了,他却没有任何行动,她当时就疑心他身受重伤。
果然,她救他上马之后,行驶没多远,子辰就她他身后跌落下马,她那时才有机会把了把他的脉,发现他五脏六肺皆受重伤。
她当时震惊不已,子辰的武功非同一般的高,是谁能够把他伤成这样?
后来子辰醒来的时候,她从他口里得知,他为了救若谖,以血肉之躯承受着飓风一次又一次的猛烈袭击。
她当时听了,心中百般滋味,她断没想到,他对若谖用情至深,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受了重伤就应及时回来疗伤,伤势也不至于发展到如此严重,不是有她父亲留给她的百草金丹,只怕子辰此刻早已见了阎王。
红衣女郎心中正妒恨难平,子辰悠悠醒了过来,见了她虚弱地笑了笑,气若游丝地对她道:“依依,谢谢你,又一次救了我。”
依依微怒道:“谢,你拿什么来谢!”
子辰听了沉默不语,他对她是愧疚的。
三年前,子辰为了救身中剧毒的若谖,在恩师的指引下找到鬼见愁,鬼见愁本待不愿出手相救,没奈何他的宝贝女儿依依对他一见倾心。
因此鬼见愁与子辰约定,待他救好若谖,三年后子辰必要迎娶依依。
可子辰因心里有若谖,不肯娶依依,于是答应依依在她未出嫁之前,他绝不娶任何女子。
之后,子辰中了许夫人的计,为若谖换血身中奇毒,又是鬼见愁舍身救了他,才至使依依成了无依无靠的小孤女。
依依对他是什么心意,他岂能不知?只是……
依依见状,道:“我劝你放下你那个谖妹妹吧,人家是皇家公主,是官,咱们是劫匪,自古官匪不两立,你们是不可能的,又何苦纠缠不清呢?”
子辰听了更是沉默。
依依扑地吹灭了马灯,在另一张地铺睡下。
第二天,若谖醒来,琥珀给她梳妆,她看着镜子里的若谖欲言又止。
若谖笑着道:“这里又没有别人,有什么话姐姐直说吧。”
琥珀忽然放下梳子,跪在若谖面前:“公主,奴婢真不是挑拨您和夫人的关系,只是,夫人昨儿的举动实在太令人生气。”
若谖调侃道:“夫人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
琥珀愤愤不平道:“昨儿公主被盗匪劫走,大公子一赶到,奴婢就求着大公子赶快去营救公主,可夫子硬拉着大公子,说她好怕,不让大公子走。
大公子百般安慰,说手下的士兵会护送她回家,他只身去找公主,可夫人仍旧拉住他不放。
大公子无奈,只得先护送夫人回了家,然后又急切的想要去寻公主。
可夫人就是不让他走,说什么公主可能已经遇难,她不想再搭上大公子的命。
当时老爷又不在家里,大公子被夫人缠得没有主意,只得留在了家。
还是燕姨娘偷偷传令命几路士兵去寻公主的下落,夫人知道后似乎很不高兴,老爷早上一回来,夫人就把这件事告诉了老爷,说什么燕姨娘这么做会陷老爷于不忠不义,落人把柄,说老爷私调军队,以权谋私,害燕姨娘被老爷狠狠责备了一番。”
若谖平静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琥珀小心翼翼道:“也许是奴婢多虑,奴婢觉得夫人的一举一动并不像个当娘的,哪有亲娘不管女儿的死活的呢?
即便她胆小,不敢以身涉险,可也不应该百般阻扰大公子去找公主!
幸亏公主福大命大,被辰公子救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若谖听了沉默不语,都说虎毒不食子,母亲却已动了想除她的心,她有些看不透许氏了,难道以前对她的关心都是装出来的?
……或许,真如琥珀所说,自己并非许氏的女儿?
想到这里,她哑然失笑,自己当初出世,不知有多少奶妈丫鬟侍候,那么多人证,自己怎么可能不是许氏的亲生女儿?
☆、第三百六十一章斗舞
若谖有些垂头丧气地看着土壤里的忘忧花,还是蔫了巴唧的。
琥珀在一旁劝道:“公主,我们一路长途跋涉而来,这花跟人一样,伤了元气,哪能就好?得耐心等上一段日子,它才会恢复生机。”
若谖把手里给花浇水的小壶放下,沮丧道:“家里管园林的婆子说,忘忧花生命力最强,在哪里都能存活,可都过去五天了,还是这样萎靡。”
琥珀安慰她道:“说不定第六天就活过来了呢,我们得添加一点点信心才好。”
她劝了半天,见若谖仍是闷闷不乐,于是拉了她往外走:“烦心的事咱们别想了,奴婢带公主去草原上玩,草原可好玩了。”
若谖毕竟小孩心性,见琥珀说得热闹,忽动了顽心,道:“先给我准备一套异域衣裙,我要打扮成西域少女的模样。”
她很期待,自己妆成西域少女可好看。
琥珀拿了银子就要出去买衣服,蝶舞扶着挺着大肚子的燕倚梦走了过来。
燕倚梦得知她要去买西域衣裳,笑着道:“不用去买,我以前做艺伎时,有人送了我一套楼兰衣饰,端的好看,我一直压在箱底,现找出来给公主穿。”回头命蝶舞把那套楼兰服饰拿过来。
若谖跺脚嗔道:“跟姨娘说了多少次,无人处不要叫公主,叫谖儿就好,姨娘偏不听。”说罢,一屁股坐在床上偏过头生闷气。
燕倚梦挨着她坐下,揽着她的肩笑着道:“好啦,看在我大着肚子的份上也不该生我的气不是?”
若谖扭头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嘟囔道:“又不是我弄大姨娘的肚子,姨娘应该找老爹去。”
燕倚梦挑眉啼笑皆非地看了她好一会子,戮了一下她的额头道:“你一个未及笄的公主,这话也是你浑说的?”
若谖已觉自己说话造次,羞得满面通红。正在这时蝶舞捧了一套衣饰进来,若谖给自己解围道:“我去试衣服。”说罢起身。
燕倚梦也笨重地站了起来:“我来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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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谖看着铜镜里的少女,一身华丽的紫衣,头上除了一串紫水晶璎珞交错挽在头发中,别无其它头饰。
参差错落的紫水晶璎珞直悬而下,如夜空的星辰落到了她的发上,最大的一颗紫宝石,拇指般大小,恰好垂在额头上,配上她精致的五官,莹白如玉的肌肤,端的炫目。
琥珀在旁惊叹:“没想到公主扮楼兰少女也这般好看!”
若谖傲娇道:“天生丽质难自弃,人长得好看,没办法咯。”说罢,准备站起。
燕倚梦轻道了声:“慢!”拿了两串银脚铃,命她抬起一只脚来给她带上。
若谖站起来走了两步,那两串脚铃就叮当作响,煞是有趣,她拉了琥珀两人往外走去。
蝶舞看着若谖的背影道:“公主这样打扮,竟与姨娘有几分相似。”
燕倚梦浅笑着道:“女儿像娘,天经地义。”
蝶舞有些担忧地问:“姨娘把那串紫水晶璎珞给公主戴,就不怕有人认出来?”
燕倚梦道:“楼兰换主了这么多年都风平浪静,想是我父王的势力已被铲除殆尽了,那还有谁能认出那串紫水晶璎珞?便是认出,又有谁会把当今的忘忧公主与昔日楼兰国的亡国公主联系在一起?”
蝶舞闻言,紧锁的眉头方才松开。
若谖和蝶舞才走到庭院,就碰到方永华夫妇正从外面进来。
许夫人看了一眼若谖身上的装扮,惊讶地问:“你怎么穿成这样?”
若谖侧立一旁,答道:“女儿想乔装了出去玩儿。”
许夫人嗔道:“胡闹!堂堂大汉公主怎能抛头露面与那些贱民混在一起?”
方永华却不以为意道:“若是长安断不能私自出去游玩,可如今在西域,一切起居都非长安可以比拟,谖儿已经是受尽委屈,我为此也时感不安,就让她出去稍事消遣也未尝不可。”
许夫人见丈夫都这般说,也就以丈夫为是,唤了几名心腹护卫和丫鬟,要他们好好随侍,众护卫和丫鬟簇拥着若谖出了城。
若谖来到城外,走了不远,便踏上了草原,她举目一望,见四野茫茫,无边无际,一阵凉爽的夏风吹来,草伏如波,逐浪层层,向天边掀去。
若谖哪里见过这般景色?她伫立凝望,只觉记忆里的长安繁茂,帝都烟云都一起飘散,心里空旷旷的,分不清是神怡,还是怅惘。
不远处,有好几个帐篷,帐外坐着一群牧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在那里弹琴歌舞,琴声歌声随风向草原四野飘去。
若谖暗暗羡叹,这尘世上,竟然还有像他们这样逍遥自在,无忧无虑的人,于是好奇的走了过去,看见牧民们围着的场子中央,少男少女载歌载舞,互相之间眉目传情,只觉春意盎然。
若谖猜自己大概碰上了西域少男少女互表爱意的日子。
果然,护卫中有一个是本地人,告诉她说,今日是赛马节,是女子向心爱男子表达情意的最佳机会,可以用歌舞向对方传达心意,也可以将翠绿的柳枝编成柳环套在自己心仪的男子头上。
若谖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那些少女人手一个柳环。
牧民们极为热情,见了若谖,拉她坐下,有人递来葡萄美酒,若谖笑着摆摆手,她是不饮酒的。
又有人递来奶茶和葡萄干,若谖欣然接过,边吃边喝边欣赏着人圈里舞蹈的西域少女。
蓦然,她僵住不动,透过歌舞的人群,她看见子辰和一个绝色红衣少女并排坐在她对面。
那少女凹眼高鼻,肤似凝脂,眼若春湖,一头水光油滑的小辫上缀满了五彩宝石,红衫之下一痕雪脯,一对玉足或敲或并,没半刻斯文,两个耳坠子更是打秋千一般晃来荡去,端的风情万种,让若谖有些自惭形秽。
子辰的目光在若谖身上漠然的扫过,便毫不留恋的移开了,一碗接着一碗喝着葡萄酒。
若谖本来准备兴冲冲地和他打招呼,见他如此模样,整个人便蔫了下来,放下手里的奶茶和葡萄干,无精打采的坐在那里,视线却舍不得从子辰英俊的脸上移开。
那个红衣少女正是依依,她察觉到了若谖在看她,立刻恶狠狠的回瞪了她一眼,眼珠一转,玫瑰般艳丽的唇边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意,扭过头去,趴在子辰的肩上,边说边吃吃地笑着,子辰虽没说话,可脸上一直挂着柔柔的笑容,显得对依依极为纵容。
若谖目光似被火炙一般,慌忙移开,依依唇边露出胜利的得意的微笑。
场中舞蹈的女孩中,有一个一直含情盯着子辰,这时忽然踏着热烈的舞步向他走去。
另有四个女孩子见了,生怕那个女孩子独占鳌头,也不甘示弱地扭着腰肢紧跟着去了。
几个女孩在子辰面前旋来旋去,张开的裙摆在他脸上扫来扫去,害得他几次张嘴想饮酒,差点咬到她们的裙摆。
子辰无可奈何地站起来,准备离开,那五个女孩硬把他拉到了场中央,围着他翩翩起舞。
子辰无可奈何地苦笑了笑,神情慢慢的冷了下去,一手支着下巴,戏谑的看着那五个轻歌曼舞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