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谖气得双手直捶案桌:“哥哥是坏人!天底下最坏的坏人!”
靖墨笑得淡定从容,若谖已经开始蛋疼……咳咳,胸口疼比较合适,惊恐加惶恐地看着他,这家伙一定想出什么恶毒的计策,不然不会笑得这么阴森恐怖,人神共愤。
“既然你非要把我当坏人,那我就坏给你看,写一千五百个字。”
若谖被打击得泪流满面。
方永华派人来叫靖墨会客。
靖墨是家中长嫡子,家里来了显贵,他必定会去陪客,一是学习待人接物,二是长见识,结交权贵。
这次来的客人指名要见靖墨。
靖墨临走的时候威逼利诱,一再叮嘱若谖好好练字,若谖乖巧的满口答应,贤良淑德地送了长兄出了门,也确实坐在案桌前开始安静的练字。
长兄说的对,一般人会以字取人,字不好,别人对自己的第一印象就差,哎呀,那就太吃亏了。
若谖才写了三行字,凝烟便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大热天的,躲在屋里练字不热吗?”
若谖摇了摇头:“不热。”
凝烟一把夺过她的毛笔:“别练字了,早也练,晚也练,会练成斗鸡眼的,再怎么用功又不用考状元,不如到园子里转转,待会再回来写。”
若谖暗笑,自己前世两岁上幼儿园开始认字,到重生,整整十五年用眼,也没变成斗鸡眼,只是……这真是个偷懒的好借口。
若谖兴致勃勃地跟着凝烟出了门,凝烟回头对跟着的两个丫鬟说:“两位姐姐,谖妹妹跟着我你们还不放心吗?你们也乏了半天日子了,休息一会子罢,谖妹妹有我服侍呢!”
两个丫鬟素来知道凝烟稳重细心,又想着手上还有老夫人的针线要做,便止住了步子。
若谖最不喜的就是丫鬟跟着,想摘个果子吃,她们都会大惊小怪,千方百计的阻拦,好像吃个果子她会当场暴毙似的,没有她们像个监控器一样跟着,她整个人都荣光焕发。
一出了荣禧堂,若谖就挣脱掉凝烟的手,在夏日的艳阳下快乐的奔跑。
凝烟在后追的气喘吁吁:“谖妹妹……你……别跑啊,再跑……我就不告诉你哪里有红蜻蜓了。”
若谖一听,停下脚步,回头看见凝烟一手按在胸口,一手撑在膝盖处,弯着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她惊喜地问:“真的吗?在哪里?”
若谖前世没见过红蜻蜓,这一世一见,觉得特别惊艳,她早就想抓一只据为己有,可一直没有机会。
凝烟这时好受了些,直起身子,似怨似嗔道:“妹妹说的什么话,姐姐几时骗过你!”
若谖狗腿地笑着:“妹妹无知,姐姐不要计较可好?”
凝烟声音这才软了下去,将手一指:“我刚看见荷花池那里有一只。”
若谖忙提着裙子穿过一片芙蓉花林子,向荷花池跑去,果然看见“小荷才露尖尖角,一只蜻蜒立上头。”
碧绿配玛瑙般的红,再加上清雅的荷花真是一副绝美的图画。
若谖听到背后有跑步声,知道是凝烟追上来了,她带着惊喜回头,想和她分享心中的喜悦,谁知凝烟脚下一个趔趄,向前一扑,不小心把她给撞到荷花池里了。
这荷花池虽叫池,可也够大的了,又深,里面还长满了菱角。
若谖一掉到水里就被菱角滕缠住了,虽然她在前世生长在长江之畔是会游泳的,可挣脱不了藤蔓也是有绝技使不上,只能慌乱地在水里扑腾,想喊救命,可一张嘴水就灌进了嘴巴里。
百忙之中,她求助地看了几眼站在岸上一动不动凝视她的凝烟。
别愣着,快去喊人来救我呀!
若谖心急如焚,凝烟还是没反应,看样子真的是吓傻了。
唉,傻子靠的住,母猪会上树,还是自救吧。
若谖在水里奋力拼搏,总算靠近了岸边,她两只小手紧紧揪住岸边的萋萋芳草,以免自己沉尸。
“姐姐,救我。”头从水里一探出,她就迫不及待地向凝烟求助。
☆、第三十一 章得救
凝烟震惊惧怕地盯着全湿的头发紧贴在美玉般的小脸上、发髻向一侧不可思议的扭曲、模样狼狈的若谖,大概她没有料到若谖竟然能挣脱掉水里的藤蔓,游到她的脚下。
可转瞬,她的脸上渐渐绽开一个如花的笑容,轻启朱唇道:“好。”
若谖心头一热,血缘的力量就是这么酷炫狂霸吊炸天。
凝烟蹲下来,向她伸出友爱之手。
若谖赶紧伸一只手来接应,另一只手仍紧抓住青草不放。
可惜,两人指尖还有五寸的距离。
“姐姐,你跪下来就能拉到我了。”若谖前世的时候非常喜欢古代女孩的服装,觉得美呆了,现在却痛恨死了,袖子那么宽广,裙摆那么大,天然织锦吸水性要不要那么好,现在湿透了的华服变成丧服,沉甸甸地把她往水里拉。
之前两只手揪住草的时候还能勉强与湿衣服的坠性抗衡,现在一只手,她的脑袋在水里时隐时现,就是说那么一句话,她都灌了好几口水。
凝烟果断拒绝:“不行,那样会弄脏裙子的。”
若谖差点吐血三升,姐姐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舍不得一条裙子!
“等我上岸了,你要多少条裙子我送你多少条!”钱财乃身外之物,性命才可贵。
“好哇!”凝烟的眼眸一亮,但很快就熄灭了,暗然道:“你的衣服我穿会嫌小。”
若谖已经没力气再说了,她觉得下一秒她会和屈原一个死法。
凝烟想了想,说道:“你等着,我去找根树枝,你抓了树枝我把你拉上来。”然后也不等若谖回答,站起来一溜烟地跑了。
总算没笨到人神共愤。
若谖苦苦支撑,等待救援。
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人来。
平日看着凝烟人小鬼大怪机灵的,怎么现在在到处都是花草树林的园子里找一根树枝竟像寻宝一样困难呢?
就在若谖快绝望的时候,凝烟终于拖着根树枝姗姗而来。
“抓住!”她把树枝捅向若谖的胸口。
若谖本来就只剩最有一点力气抓着那几根救命青草,被她这么一捅,青草从手心里滑出,整个人被树枝顶到了荷花池的中央。
果然是猪队友。
若谖无力吐槽,现在除了在水里做最后的挣扎也没什么好干的了。
唉,红颜薄命。
等死的过程很痛苦,胸腔撕裂般的闷痛将短暂的时间无限拉长。
子辰一个人躺在离荷花池不远的一丛蔷薇花丛后的青草地上,头枕着手臂,漫无目的的望着蔚蓝的天空白云朵朵飘,忽听到细碎的脚步声,心里想,这府里还有谁和他一样只想躲着众人,安静一会儿?
正想着,那个脚步声停了下来,他有些好奇,扭头透过蔷薇花的枝叶缝隙里看见一双粉色缎面鞋,他目光上移,看见了凝烟。
她面朝着荷花池,笑得狠戾,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等我救你,下辈子都没可能!”
说完,她大笑了一阵,不紧不慢地走了。
子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忽然猜到了什么,心中一紧,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飞快地向荷花池跑去。
荷花池很安静,只有荷花荷叶在夏风里轻轻摇拽,池面上水波荡漾,并没有异常。
他心里疑惑,围着荷花池慢慢绕行,视线在池面上寸寸搜索,仍旧一无所获。
大概是自己多疑了。
他转身欲走,脑子里电光一闪,刚才……水面上飘着什么?!
他倏地转过身,眼睛骤然睁大,水面上浮着一角粉色印花的绉纱,在菱叶间时隐时现,不留心,很容易忽略。
子辰想都没想,扑通跳下了池水里,菱角藤立刻缠了过来。
他用力一扯,将菱角藤扯到跟前,甩到岸上,开出一条水路来,再次确认了一次粉色绉纱的位置,深吸一口气,屏息沉入了水里。
若谖慢慢沉入水里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感觉有一个人从后面贴了过来,将她搂在怀里。
若谖的脑袋一探出水面,就张大嘴巴呼吸,大量新鲜空气的涌入让她一阵猛咳。
子辰一只手从她背后搂着她,一只手扯开从两旁漂浮过来的菱角蔓,双脚踢着水游到了岸边,把她抱上了岸。
她又小又轻,浑身湿透,缎子一样的黑发一绺绺贴在苍白如雪的小脸上,虽如小小一朵花骨朵,那眉眼却精致如画,夏衫单薄,紧紧贴在身上,隐隐显出里面的红肚兜。
子辰已有十四岁,男女之事略懂一些,忙将视线从若谖身上离开,脸上滚烫,有些不知所措,想要将她放在地上,自己离开。
虽然若谖只有九岁,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他可不想她的名节受损,那会给她的一生都带来坏的影响。
若谖这时吐出几口池水醒了过来,以为自己还在水里,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攥住子辰的衣袖,气息很弱地低声恳求:“救我、救我……”
子辰柔声安慰:“你现在没事了。”
若谖缓缓睁眼,看见了子辰,一时呆若木鸡。
子辰见她彻底清醒,把她放下,站起来转身离开。
若谖不舍,在后用尽力气叫:“哎!你就这么走了?好事做到底,把我送回去!”
子辰脚步顿了顿,连头也未回,又向前走去。
若谖心里失落落的,自己双手撑地坐了起来,拖着无力发软的身子回荣禧堂。
刚穿过芙蓉树林,就见靖墨带着一个小厮正经过这片树林,见到她显得十分惊讶,上前一把扶住摇摇晃晃的若谖,问道:“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他抬头向芙蓉树林后面看去,又低头看了看她一路行来流下的水渍,瞪大了眼睛问:“你掉荷花池了?”顿时心疼不已,气愤道:“服侍你的丫头们越来越无法无天,你游园竟然不跟着,自个儿躲着偷懒!”
他回头命令小厮:“侍书,你去把周大娘叫来,问问那群贱婢,这都是谁订的规律!今儿小姐幸亏没出事,不然连她们一并打死!”
若谖吃了一惊,她从未见过大哥这样震怒,他一向温润如玉,对下人很和气,就连她抓蝴蝶玩死了,他都要说她残害生命,现在竟然说出要打死人的话!
☆、第三十二章 败露
若谖一把扯住靖墨的袖子,急急解释道:“不关丫头们的事,是我和烟姐姐在荷花池边捉蜻蜓,我自己失足掉水里的。”
靖墨蹙紧了眉:“凝烟人现在在哪里?
若谖一愣,这才惊觉自己上岸后就没有看见她,沉默了片刻,自欺欺人道:“她可能怕救不了我,去搬救兵了。”
靖墨冷笑着道:“她这个救兵搬到塞外去了,到现在不见人影。”
若谖低头不语,心里却有些难过,生死关头,被人抛弃,不是什么美好的经历。
靖墨将她甩到背上,背起来往荣禧堂走:“跟大哥详细地说说前因后果。”
若谖也想弄清楚真相,便将经过原原本本的叙述了一遍。
靖墨冷哼了一声:“那只红蜻蜓是凝烟养的,一直停在那里等你?”
若谖心中一动,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好像当她落水的瞬间,那只红蜻蜒也没有飞走……
她心中一凉,沉默不语。
回到荣禧堂,老夫人看见浑身湿透的若谖大惊失色,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靖墨把经过讲了一遍,老夫人又气又恨,一口牙都差点咬碎,道:“都怪你娘一念之仁,非要把凝烟这小娼妇留下,若是依了我当时的决定,将她们母子都赶出府去,哪有今日之事!”
她狠狠地看着满屋子低头屏气的丫鬟婆子,怒道:“还不扶小姐下去沐浴更衣!虽是夏天,湿衣服贴在身上也是会病的!”
几个丫鬟忙上前扶了若缓去浴房。
靖墨道:“老祖宗,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先把凝烟找出来再说。”
翠玉忙躬身道:“奴婢已派人去寻了。”
正说着,门外报:“烟小姐来了。”
老夫人怒气冲冲道:“叫那娼妇养的进来!”
凝烟惶恐地走了进来,一见老夫人便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嘴里撕心裂肺地喊道:“老祖宗——谖妹妹她……”
老夫人冷冷地看着她,嘴角挂着一丝凌厉的笑:“她怎么了?”
“她……她失足掉水里了。”凝烟一边大哭一边偷偷观察老夫人的表情,奇怪,她怎么没有震惊的跳起来?难道是自己表演的不够逼真?
老夫人舒适地靠在靠枕上:“那好啊,不用你推她下水,省了不少力气吧。”
这话怎么听怎么都像是挖苦讥讽,凝烟的心一紧,自己这么周详的计划难道败露了?一时连哭都忘了,傻愣愣地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目光犀利如冰锥向她刺来,脸上挂着渗人的笑,嘴里啧啧道:“到底是个孩子,百密终有一疏,我要是你,把谖儿打晕再推下荷花池,然后随便在哪个地方躲上半个时辰,等她死透了,再哭着喊着回来报信,这样才能掩饰真相,又能除去谖儿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嘛,也就不会发生谖儿被人救上来的纰漏。”
老夫人嗤笑一声,斜睨着凝烟:“即便你毒计得逞,我也是不会抬举你这个贱妾生的女儿做嫡孙女的,机关算尽也是枉然!”
凝烟瘫在地上,脸色纸般惨白,冷汗涔涔,惊恐万分地看着老夫人,嘴里喃喃道:“祖母……我没有……我没有……”
老夫人猛地拍案喝道:“谁是你祖母!休要叫我祖母!我可养不出你这样黑心的小娼妇!你这么爱演戏,我便承全你!”
她扭头叫道:“翠玉,现在找个人牙子来,联系个戏班,把这个小娼妇即刻给我卖了!”
翠玉响亮地应了一声,就要往外走,许夫人得信赶了来,忙拦住翠玉道:“姐姐且慢。”
翠玉只得止步。
许夫人走到老夫人跟前福了福,刚要开口,老夫人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不用开口,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也不用劝,我是不会听你的。”
许夫人笑道:“老夫人说什么都使得,媳妇只是想,咱们方府虽不是显贵,但从来只知买人,并没有卖人之说,况老爷在朝廷为官,若因卖凝烟之事被他人诟病,且当做把柄拿捏老爷,对他的仕途到是有影响的。”
她走过去扶起凝烟,替她擦了泪,又笑着道:“这孩子我也养了五年,这五年里媳妇一直留意观察,凝烟待谖儿是极好的,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靖墨看了许夫人几眼,欲言又止,心想,叔叔是庶出,且外界盛传他的生母死于老夫人之手,如果他的女儿又被老夫人卖了,此事若传到民间,肯定会引起各种流言蜚语,对方府的声誉肯定会造成莫大的影响,便只得忍了一腔怒气,任由母亲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老夫人在心里盘算了片刻,有些头疼道:“凭媳妇定夺吧,我是一刻也不想见到这个小娼妇了。”
凝烟闭了闭泪眼,死里逃生般松了口气,对着老夫人连磕了几个响头。
老夫人侧身坐着,表示不受她的礼。
许夫人和靖墨到东次暖阁去看若谖,她受了惊吓,且在水里扑腾体力消耗过大,洗浴过后便睡着了。
华太医刚给她把了脉,许夫人问:“谖儿情况怎么样?”
华太医答道:“并无大碍,只是受惊过度。”他开了个药方递给一旁的靖墨,道:“这是安神的方子,连吃六天之后,在下再来复诊。”
靖墨称谢,双手接过。
许夫人嘱咐了侍候若谖的丫头们一番,准备离去,靖墨叫住她道:“母亲,儿子觉得母亲把谖儿接到自己身边住一段日子比较好。”
许夫人扭头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