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谖抿嘴颃皮的笑了笑,将头上的雪帽紧了紧:“这么冷的天,你们竟然在这么偏僻招风的荷花池边逛,你们可真会玩儿。”
凝烟表情微微一滞,笑道:“你又是为何跑到这里来?”
“我想吃烤鹿肉,又怕祖母说,所以准备躲到前面的香雪庐里偷吃。”若缓热情的邀请道,“你们也一起来尝尝好吗?”
汉朝有身份的人家并不吃烤肉,认为那是蛮夷人的食物,甚是看不起。
许夸有些好奇,眼前的小娇娃竟然要啖腥食膻,因此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这时凝烟提醒道:“你来了半天还未跟许姨问好呢,太没规矩了。”
若谖根本没往长幼有序方面想,只当她们是她的闺阁密友,因此举止随意,现在凝烟上纲上线,她自然觉得话语刺耳,但转念一想,她这么说也无可厚非,在封建的古代,特别是钟鼎诗礼之家,最重视礼仪了,于是笑着给许夸请了安,三人一起向香雪庐走去。
早有几个婆子将炉子生的旺旺的,三个人走进去,迎面热浪扑了过来,方才觉得脸冻得有些僵硬。
许夸看见长案上放着几盘鹿肉,以及一些佐料。
大户人家的千金哪里进过厨房,自然不认得这些都是些什么佐料,现在见了,有些新奇,走到长案边问若谖:“这些都是些什么?你可知道?”
若谖前世虽然五指不沾阳春水,但是没吃过猪肉至少见过猪跑,许多佐料倒是认的全的。
她兴冲冲地一样一样指着说:“这是胡椒粉、这是茴香粉,这是花椒粉……”
她将一个碟子拿起,放在许夸的鼻下:“闻闻,是不是特别香。”
许夸闻了闻,果然辛香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若谖有些得意:“这是孜然,待会儿洒在烤肉上会更香,让你吃的停不下来。”
许夸环顾了一圈,笑问道:“在哪里烤肉?”她的视线落在大泥炉上,“若是在这上面烤,再香我都不吃。”
若谖也笑道:“我怎么会在这上面烤肉请你们吃呢?”
正说着话,外面有人喊:“小姐,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都来了。”
屋里的三位女孩儿全都向门口看去,进来三位面如冠玉的美少年,年长的是方靖墨,十六岁,看上去非常沉稳,次一点的是方靖涵,腼腆温柔,未语脸先红,怯怯羞羞的,十四岁,最小一点的,脸上还带着稚气,是方靖文,十二岁,他们是方府的嫡子,若谖同母的三位哥哥。
方府凡年满十岁的公子都要移到外院住,方靖墨三兄弟也不例外,今儿因听若谖的丫头说她要吃烤鹿肉,三兄弟一时来了兴致,一起来到内院园子里陪着若缓烤肉取乐,未曾想,偏僻的香雪庐里竟然还有另两位少女。
凝烟是自家堂妹,倒也无防,只是许夸年龄比他们小,且又长他们一辈,他们见了她要叫一声“姨”,这且不说,还是外姓,男女受授不亲,一时双方都愣住,气氛有些尴尬。
若谖前世没有这么多礼教束缚,因此显得比凝烟和许夸要大胆许多。
她伸手将呆立的方靖墨拉了进来:“傻站着干嘛?东西带来了吗?”
许夸看着她们俩握在一起的手,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即便是嫡亲的兄妹,这个样子也是太出格了!
凝烟撇了许夸一眼,嘴角渐渐浮起一丝未明的冷笑,看来自己的挑拨已然见效。
方靖墨呵呵地笑着,任由若谖牵着,先向许夸问了好,他的两兄弟也赶紧问好。
方靖墨又对若谖道:“咱们家的小凤凰要的东西,我敢不办好?”语气宠溺,凝烟嫉妒的脸色一暗,但很快又露出甜美的笑容。
方靖墨向门外道:“把东西都拿进来。”
进来几个小厮,手里拿着崭新的铁炉、铁叉、铁丝蒙。
等铁炉生着后,若谖将婆子小厮都撵走,指挥着几个哥哥将鹿肉切成小片,自己用铁丝穿了,放在铁炉上烤,并且学着前世路边卖羊肉串的摊贩将各色佐料洒在肉串上翻烤,不一会儿孜然香和肉香四溢,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凝烟附在许夸的耳边道:“我们家谖儿就是这么活泼有余,许姨可要见笑了。”
许夸不齿道:“君子远离庖厨,她可好,把她三个哥哥都当贱厨了,疯闹得没个体统。”
凝烟笑道:“谖儿尚幼,和哥哥们玩闹也无防,就怕习惯成自然,见到别的男子也这般亲昵,倒是失了分寸。”
二人正在悄语,若谖一面大快朵颐,一面向她俩招手:“你们也来吃呀。”
靖墨冲许夸笑道:“许姨也来尝尝。”
两人目光相撞,许夸心一阵猛跳,脸也不由自主飞上两片红云,强做镇定道:“怪脏的,我不要吃。”语气娇滴滴、甜腻腻的,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偷眼飞快地扫了一眼众人,别人还好,唯有若谖含笑古怪地盯着她看,似乎看出什么端倪一般,许夸心里一紧,又一想,她才多大点,能懂什么,复又放松下来。
若谖笑着把她拉到铁炉边,似有意又似无意让她和靖墨站在一起:“你尝尝,好吃的。”说着拿了一串鹿肉串送到她的嘴边。
许夸只得接过来吃了,果然非同一般的好吃。
靖墨也拿了一些给凝烟吃。
香雪庐傍山临水,环境幽静,若谖她们边吃边赏风景,不时作一下诗词歌赋。
许夸家教严,从未这样快活过,兴奋得脸都微微发红。
几个人一直玩到许夸的丫头找来方才散去。
☆、第二十四 章挑拨
为了避嫌,方家三兄弟走另一条路回外院,许夸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发现靖墨和靖涵也在回望她,忙扭过脖子,心却突突直跳,未曾留意自己的一举一动凝烟尽收眼底。
凝烟看着不远处的荣禧堂笑着道:“口渴的紧,不如我们去谖妹妹的住所喝杯热茶解解燥。”
鹿肉味甘补肾,吃多了会口干舌燥,许夸也不例外,自然点点头表示同意。
若谖住在荣禧堂的东次暖间,因老夫人在正厢房陪着女客,她们三人不便打扰,直接进了若谖的绣房。
许夸打量了一下若谖的房间,家具一色全是整块的梨香木做成,精致雕花的床上垂着粉色的纱帐,用花开富贵图案的镂空花纹赤金帐钩钩着。
靠窗下放着一个长案,上设着笔砚,以及用碧绿通透的翡翠做成的小青蛙、知了等小玩意儿——大概是若缓的玩具。
书架上满满都是书,除了大家闺秀必学的女四书外,还有些诸如诗词歌赋、医典野史之类的杂书。
许夸暗自好笑,若谖小小年纪,这些书她能看多少,不过做做样子罢了,倒可惜了这些书。
若谖命丫头奉了香茗果脯。
许夸有些不悦,自己是长辈,又是贵客,应该由若谖亲奉了茶给她才是。
她忍住恼,心里对她的反感又增了一分,喝了茶,便立刻告辞。
凝烟跟在她身边,道:“许姨若不嫌弃,烟儿想请许姨去我那里坐坐。”
许夸见她一直谨慎服侍自己,对她心生好感,便跟着她来到慧兰苑,因是过年期间,府里杂事比平日多出许多,许夫人在回事房忙碌,慧兰苑只有几个看门的丫头。
两人径直进了凝烟住的西厢房,房里陈设极为简单,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供着一只红梅,并几本书,茶奁茶杯而已。
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
许夸看着心酸,半晌才言语道:“你也过的太苦了。”
凝烟笑道:“老夫人夫人对我是极好的,赏赐了不少玩物,只是谖妹妹见了喜欢,要了去。”
许夸想到若谖金碧辉煌的房间,冷笑道:“她有那么多好东西,还要你的,也太贪得无厌了!”
凝烟宽容地笑了笑:“谖妹妹还小,见到好东西就要抢,不过小孩子心性罢了,有什么好计较的。”
许夸良久地看着她,道:“你以后若是遇见什么为难的事尽管跟我说吧。”
凝烟将目光投向窗外,神情有些萧条:“多谢许姨,像我等庶出能够这样烟儿已经很满足了。”
许夸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微微叹了口气。
待许夸离开之后,凝烟将身上的青哆罗呢对襟褂子脱掉,命宝珠收起,换上桃红百子刻丝银鼠祆子,葱绿盘金彩绣锦裙,外面穿着青缎灰鼠褂,头发重新梳过,戴了两只牡丹花样的金华簪,花芯里镶了半个莲米大的红宝石,煞是好看。
她刚刚更衣梳妆完毕,老太太派人传话,叫她去荣禧堂陪着老夫人用膳。
香草觉得奇怪:“自从咱们搬到这儿住后,不曾到老夫人那儿用过膳,今儿怎么太阳打西边出了?”她想了想,不放心道:“该不是有什么坏事要发生吧。”
凝烟胸有成竹道:“姐姐且放一百二十个心。”
她环顾了一眼房间,吩咐瑞玉几个:“你们在夫人回来之前务必将房间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瑞玉宝珠几个应了一声,心里却是奇怪,一大早的小姐命她们把房间里罗帐锦被玩器一应收起,把个雅致的闺房非要整成一个寒窑,现在又让她们复原,也不知唱的是哪出。
凝烟和香草来到荣禧堂,翠玉带着一群丫头婆子正在摆晚饭。
老夫人见到凝烟,脸上隐隐有些怒意,香草看在眼里心呯呯直跳,偷偷瞟了凝烟一眼,她倒是很平静,心里纳闷不已。
凝烟向老夫人请了安,便侍立一旁,老夫人也没叫她坐,上下打量了她几番:“你今儿一直穿的这身衣服。”
“是。”凝烟不解地问,“老祖宗是否觉得不妥,烟儿这就回去换。”
“这到不必,坐下吃饭吧。”老夫人淡淡道。
凝烟方才坐下。
凝烟吃过晚膳坐了一会儿便走了,出荣禧堂的时候与若谖错身而过。
若谖捧着一盆婷婷玉立的水仙喜滋滋地往前走,并没有留意到她,还是凝烟先开了口向她问好。
若谖瞟都没瞟她一眼,两眼紧盯着前方,应了一声道:“姐姐晚上好。”便一头往荣禧堂的院门跑去。
雨荷、雨桐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着裙子在后面追:“小姐,当心台阶,别摔了跤,磕掉了门牙。”
凝烟收了笑容,盯着若缓欢跃的背影咒道:“马屁精,赶着去投胎!”
若谖进了屋便兴奋地喊:“老祖宗,您看,我种的水仙开花了。”
老夫人正闷闷不乐地虚望着某处出神,听到若谖银铃般的童音,免强笑了笑,打起精神道:“快端给祖母看!”又问:“在你娘亲那里吃过晚饭了没?”
雨荷替她答道:“这几日山珍海味的,席面一场连一场,再加上各色小食果脯不少,小姐大概有些隔食,晚上只吃了一碗银耳燕窝粥。”
老夫人点点头,吩咐左右道:“严严的泡一盏山楂茶给谖丫头消食。”
若谖见老夫人有些不快,问道:“是谁惹老祖宗了?告诉谖儿,谖儿教训她去!”
老夫人被她逗笑了,伸出手捧着她如花似玉的小脸爱怜的揉了揉:“你只比青蛙大一点,能教训谁?别没教训到人反被人教训了。再说,女孩儿家要文静娴雅,吵嘴打架什么的最要不得。”
“谖儿不管这些,”若谖把脖子一硬,“谁惹了老祖宗,谖儿就跟谁没完!”
老夫人欣慰地抚着她的小脑袋:“祖母没白疼你。”
翠玉在一旁道:“今儿下午,老夫人好意请许小姐喝茶吃点心,许小姐不知怎的尽说话给老夫人听,言语之间似乎在埋怨我们对烟小姐很苛刻。”
老夫人略有不平道:“一个庶出,有一个一等的丫环,两个二等的丫环,并管事婆子和几个小丫头子精心服侍,吃的穿的用的住的也没有委屈她半分,一般的官家嫡小姐也没有这个排场,我怎么就虐待了她了!”她撇撇嘴道,“你许姨还说烟丫头穿的寒碜,她哪里寒酸了,说句不中听的,烟丫头穿的戴的不比她差!”
老夫人越说越激动:“再怎么说我是她的长辈,哪有她指责我的理!仗着自己的姑姑是恭哀皇后,仗势压人实在可笑!更可笑的是,一个未及笄的女孩居然管别人的家务事,舌头未免也太长了吧!”
若谖中午因吃了鹿肉消化不动,便去花房里侍弄她养的花草消食,没想到期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故事。
她有些想不明白,许夸看上去蛮有教养的,怎么会如此说,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第二十五 章是非
若谖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三个人相处的情景,烟姐姐今天的确不同往日,穿戴的太过朴素了,难怪许夸会误会,但就算误会,依她知书识礼的修养断不会含沙射影的当着祖母的面指责……
她本想跟老夫人说,许夸没说错,今儿烟姐姐打扮得确实寒酸了,但老夫人的性格有些专断,肯定会误会自己跟许夸一个鼻孔出气,那还不把她气得肝疼?因此打消了这个念头,笑道:“祖母何苦跟个晚辈计较?气坏的可是自己的身子,谖儿会难过的。”
老夫人也笑道:“有你在身边,什么气都消了。”
她看着若谖放在几上的水仙花道:“难为你这么小就这么有孝心,都晚上了,还巴巴的从花房里拿花给我。”
“谁说不是呢!”雨桐将灯笼交给一旁的小丫头,笑着道:“这是小姐培育出的第一盆水仙,今儿一直守着它开了花,便赶紧送来孝敬给老夫人,奴婢们和夫人拦也拦不住。”
老夫人听了这话心里的郁闷这才好过了一些,叫翠玉拿了些碎银赏了雨桐、雨荷。
雨荷接过赏银谢恩之后道:“小姐有孝心,连着我们这些奴才也得些好处。”
若谖陪着老夫人说了会子话,见她神情始终淡淡的,知道她还在为许夸呕气,便告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凝烟不知从哪里得知老夫人昨晚生气的原因,第二天一大早便来到荣禧堂,对老夫人说:“昨儿许姨说那番话是故意陷害烟儿的。”
老夫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为何要陷害你。”
凝烟看了看正在用早膳的若谖,欲言又止道:“……还是不要说了,反正已经过去了。”
若谖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凝烟,莫非许夸黑她与自己有关?
老夫人昨天受了一肚子冤枉气,本来心里就不大受用,又见凝烟吞吞吐吐,生生逼出火来,不耐烦道:“快说!”
凝烟这才战战兢兢道:“昨儿我们几个人吃鹿肉,谖妹妹和大哥哥手拉着手,许姨看不惯,说谖妹妹举止轻浮,我替谖妹妹辩解了几句,她便不乐意了,后来都没怎么搭理我。”凝烟苦笑了一下,“大概是因为这,许姨怀恨在心,装做替我出头,在老祖宗面前说了那些话,让老祖宗以为我在她跟前诉苦、搬弄是非,我之所以不肯说,是想着许姨和伯母的关系,伯母待烟儿是那样的好,府里谁人不知?烟儿不想因为我的原因让伯母为难。”说罢,低下头来,显得很忧伤。
老夫人昨夜翻来覆去思量了大半夜,想着许夸素日的为人,也疑心有人在她面前扇风点火,她才不知轻重说了那番话。
这番话为谁而说,那么背后挑是非的人就不言而喻了,现在听了凝烟的解释,对她去了大半的疑,冷冷道:“这件事我不会走漏半个字的。”说罢,威严的看了一眼翠玉。
翠玉会意,严肃地对着屋里一众丫鬟婆子道:“今儿这里的话,谁敢往外说一个字,直接打死!”
众人忙惶恐地低下头来。
老夫人冷笑道:“这个许夸,嫌我们家谖儿不够端庄稳重,她一个未及笄的女孩儿家管别人的家事,就很有教养吗?”
若谖心想,昨天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