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映雪,暗香浮动,他剪了枝红梅在手,轻轻把花嗅,脸上浮现纯真无害笑颜,无需刻意,已是清美如画,足可卷也。
“老师,这花漂亮吗?”他举起花枝,笑得灿烂,云意微笑点头,“很美。”
“送你!”他将花送过来,云意愕然接了,鼻尖淡淡幽香,犹自沾染着雪的清冷,沁人肺腑,令人心旷神怡。
“谢皇上赏赐。”
花也赏了,也该直入正题了,云意不给李沧遗打马虎眼的机会,当正色问:“皇上何以下旨封华殇为王?臣记得,先帝时就曾确认过,华殇并非四皇子。”
李沧遗狡黠地朝她眨眼道:“那分明是老师的诡计,朕晓得的!”
“那时皇爷爷极力反对,老师不想徒惹是非,如今情势不同,朕孤立无援,只盼着老师与四皇叔在旁扶持,也好让朕睡得安稳!”
“是吗?”云意勾了勾唇,笑得意味深长:“皇上真这么想?”
“那当然。”李沧遗扬起下巴,脆声应道,然触及她洞若观火的视线,不禁别开眼去,显得有几分心虚。
云意了然一笑,别有深意道:“皇上要知道,臣向来随心所欲惯了,最是受不得约束。谁若想利用臣身边的人来捆绑臣,那就大错特错。臣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挣脱这个束缚。哪怕,玉石俱焚!”
李沧遗打了个寒噤,慌忙转过脸,诚惶诚恐道:“老师,我错了!”
“皇上乃天子之尊,何错之有!”云意似笑非笑,眸露机锋。
“老师,我真的知道错了。”李沧遗低下头,如同做错事情等着大人责罚的孩子,轻咬着嘴唇,默了下,又小声赔礼道:“我不该利用四皇叔来牵制师父。我、我只是害怕老师因为和宝公公之间的龃龉而疏远我,不理我!”
云意静静看着他,眼底划过一抹深思。想不到李沧遗会这么轻易将心思坦白,这倒让她愈发琢磨不透这小家伙。
“老师?”片刻沉默之后,李沧遗惴惴不安地伸手扯了扯云意的衣角,见她没拒绝,才缓缓抬起头,透亮如清泉的眸子注视着她,可怜兮兮道:“老师,原谅我。日后我再也不敢对老师耍心机了。”
“帝王心术,臣还是懂的。”云意云淡风轻一笑,将此事就此揭过,“圣旨已下,臣多说无益。但有一点,华殇即便封了王,也还是本相的人。何况,区区一个王,他还是当得的!”
提起所爱,云意脸上散发着淡淡的光晕,一种清宁傲然气息油然而生,“但是,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将他卷入朝廷的纷争。这点,希望皇上明白。”
“朕明白,朕明白!”李沧遗点头如捣蒜,只差没举手发誓了。
云意斜睨他:“皇上明白就好。既如此,臣告退。”
“哎,老师!”李沧遗扯住她,“那个百里嚣的联姻请求怎么办?”
燕皇也不称呼了,看来这小鬼也不喜百里嚣。
“就照朝上所议办理。”
李沧遗失落地哦了声,末了,重重叹息:“百里嚣实在太可恶了。他送的女人朕不想要,舞阳姑姑那倔强性子,要她答应和亲,哎,难!真让人头疼……”眼珠子滴溜一转,舔着笑脸:“要不,老师去劝劝她?”
这奸诈的小鬼!云意斜他一眼,当了皇帝狐狸本性就露出来了?前世看的话本上,李沧遗最后死得挺凄惨,似乎在宫乱。一直以为是因为个性单纯的缘故,可如今看他一副滑头样,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
“老师?”李沧遗被她看得发毛,听她淡若流水的嗓音道:“皇上莫非忘记刚才自己所言?”
李沧遗一怔,他刚才说过再不对她耍心机。
“皇上好好想想吧!”云意撂下一句,轻笑一声,转身飘然而去。
*
三更鼓敲过,帝王寝宫还亮着灯火。
李沧遗手执朱笔,正认真仔细地批阅奏折,灯火摇曳,白玉般的脸上是与平素不符的老成深沉。
“皇上,三更天了,安寝了罢?”一旁伺候的小太监揉了揉眼睛,提醒道。
李沧遗扭头看了眼沙漏,将最后一个朱批写完,轻轻伸了个懒腰,才慢吞吞道:“嗯。今夜就不饮牛乳了。那牛乳赏你了!”
小太监才奉上温着的牛乳,闻言喜上眉梢:“谢皇上赏赐。”
李沧遗起身,看了眼瓷盅里奶白的牛乳,老师说过睡前喝牛乳,有助睡眠。他便尝试了番,却是不大喜欢那个味儿。
缓步走入寝室,李沧遗随意一瞥,但见昏昧光影下正坐着一人,不禁吓了一跳。
“公公?”
“呵呵,杂家吓到皇上了?”宝湘正歪在宽大的椅子里,翘着二郎腿,歪着头笑睨着他。
“没有。”李沧遗定了定身,走过去,“朕只是惊讶,公公什么时候回来的,事情可都办通了?”
走到灯台边,他拿起银簪拨了拨火芯子,灯光骤然亮起来,他目光晶亮,看见灯光下,宝湘的脸色惨白如纸,不禁问道:“公公脸色不大好,是不舒服么?”
“嗯?”宝湘犀利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末了,轻笑道:“杂家好得很。只不过是连日奔波,没休息好而已。”
李沧遗露齿一笑:“那就好。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万事皆需仰仗公公。公公赶紧地休养好,好指点朕如何处理朝政。”
宝湘吹着指甲,“杂家还以为皇上已经能独当一面,再不需要杂家了。”
李沧遗只当没听出他弦外之音,笑道:“怎么会?没有公公,朕寸步难行。”
“呵~”宝湘抬眸,似笑非笑看着他,眼神意味深深。李沧遗神色紧张,微抿着唇,心道,这是要就平王那件事问罪么?
宝湘笑了下,开口说的却是另一回事:“杂家听说怡和公主要自行择胥。嗯,人选可都有了?”
李沧遗吐了口气,忙道:“朕忙了一下午,已是拟了名册。”说完,蹬蹬跑出寝卧,将名册拿了进来,献宝似的呈给宝湘,“不如,公公帮忙参详一下。”
宝湘随手翻了两下,随口道:“杂家好久没喝过皇上泡的杏仁茶了……”
“啊?朕这就去!”李沧遗转身到边上泡茶,宝湘眼底闪过一丝异光,“小云儿,可别太感激杂家!”
……
时光如指间沙,倏忽两日便过。
这日,露华殿欢聚一堂,特邀北韩的逍遥王和怡和公主参加。名为接风洗尘宴,实则大家心知肚明。乃是怡和公主选胥的宴会。
李沧遗早就拟定了名单。但凡榜上有名的,几乎都出席了宴会。座位也安排得巧妙,就在怡和公主对面。好让公主可以将人选看个清楚。
而在此之前,李沧遗也早偷偷命人将入选名册的诸位男子的资料和画卷给怡和公主送去。公主也是经过了筛选了的,今日就是做最后决定的时候。
酒过三巡,歌舞渐歇。经过一番场面话,李沧遗微笑着转向怡和:“对于和亲的人选,公主心?”
怡和离座,盈盈拜道:“回陛下,怡和已是有了人选。”
一时,四座皆寂。目光齐刷刷转移到她身上,只等着她说出人选。
面染红霞,怡和几分羞涩地说道:“忠义王。”
“忠义王?!”答案一出,群臣震惊。
李沧遗更是瞠目结舌:“这,怎么可能!名单上压根没有四皇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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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4 国师驾到,惊人幻影
窝在角落里自斟自酌的云意动作顿住,随即,缓缓放下酒杯,迎上众人纷繁各异的眼神。她的目光浅淡而飘渺,如清风似流云,不可捉摸。
众人却从森然,不禁纷纷缩回目光。
“皇上,请给臣个解释。”云意转头盯着李沧遗,神色散淡地说道。
“朕——”李沧遗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下,一时无言以对。这名单乃他亲笔所拟,绝无可能将四皇叔的名字给弄上去。那么,他转眸,看着怡和公主,笑得几分僵硬:“公主是否弄错了?朕记得人选里面并无忠义王。”
怡和抬起头,今天的她穿着鹅黄色的襦裙,梳着云髻,显得高雅大方,眼波流转之间,却又现出少女独有的俏皮与清丽,着实很养眼。她微微一笑,便如满室生花,清脆曼妙的嗓音清晰落入众人耳朵里:“皇上想必记错了,那名单上还有画卷义王。如若不信,怡和命人将东西呈上来。”
说着,已是转头命人出去,很快就将名单还有画卷给拿了进来。
李沧遗展开一看,名单上赫然写着忠义王,笔迹也与自己的一般无二。打开画卷,男子迎风而立,背负长刀与胡琴,目光犹豫眺望长空,衣袂飘飞,灰色长刘海下,一双灰色的瞳孔,仿佛承载了千万心事般,令人不禁揪心。
画形貌还是气质,都与华殇一模一样。
“这怎么会?”李沧遗彻底傻眼了,而就近的臣子也伸长脖子看见了那名单还有那画卷,当即也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余者观此间神色,也明白了那名单和画卷的确就是忠义王华殇。当即面露古怪,心
惊异的目光在云意和李沧遗之间逡巡,莫非皇上与左相之间有了嫌隙,故而皇上故意安排这出来膈应左相云意?
李沧遗啪地合上画卷,恨不得将这些东西通通撕碎,他忍了又忍,才没将宝湘二字给喊出来。篡改名册的除了宝公公,不作他想。只是,他这样拿自己作伐子,与老师作对,实在太阴险太卑鄙了!
李沧遗憋了一肚子火,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公主见谅。想必朕看花了眼,不小心将四皇叔给填了上去。那画卷也是朕兴致来时,给皇叔所画,本想表好了送给皇叔做个纪念,不想粗心的奴才将画与那些混作一堆,给公主造成误会。”
身边伺候的太监激灵,忙跪下来:“是奴才疏忽,还请皇上处罚。”
李沧遗却只瞅着怡和,“眼下要罚要打,端看怡和公主是否原谅你。”
怡和只当没听出他的话外之音,浅浅笑道:“既然错了,不如就将错就错。怡和,认定了的人,绝不悔改。”
此言软就是吃定了华殇。李沧遗的脸色又黑了一分,下意识瞥向云意,但见她始终不动声色,淡漠无绪的表情,看不出丝毫端倪。但那渗人的寒意,在座的无不深有体会。
一直沉默的逍遥王重重哼了声,犀利道:“怎么?大禹陛下要反悔不成?两国邦交,在乎诚,如今我北韩的诚意已至,大禹国莫非要将这份诚意生生践踏不成?!”
“逍遥王言重了。”在李沧遗再三投去求救目光之时,云意终于慢吞吞地开了口,李沧遗松了口气,目不转睛盯着她。老师就是随意坐在那里,也是举手投足,气势十足,无可比拟。加上那绝艳的容颜,简直就是一道耀眼的风景。
嗯,赏心悦目……
“皇上亦是诚意十足,若不然就不会答应怡和公主这么荒谬的请求。”
逍遥王不屑一笑:“既如此,怡和公主既已择定了人选,就当依照之前答应的办。又为何迟迟不肯表态?还说什么公主误会,这分明就是要反悔的表现。且,本王打听过,忠义王尚未娶妻,更未定亲,男未婚女未嫁,大好姻缘,还请陛下快快下旨赐婚!”
李沧遗置若罔闻,只巴巴瞅着云意。
云意往后靠了靠,淡淡一笑:“既逍遥王打听过华殇之事,就当知道他缘何不能与公主成婚。他虽无妻无妾,但是,他有了本相。他不娶,但他已嫁!”
“嫁”字出,四座惊悚。
左相娶男人之事,早就成为笑谈,天下谁人不知?!
只是时日长了,人们难免淡忘,如今旧事重提,又引起哗然一片。
逍遥王当即拍案,“笑话。本王还从未听过男人嫁给男人的,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荒唐!那不过是场笑话,左相大人竟也当真!何况,我北韩国人素来心胸宽广,忠义王过去如何,怡和公主并不介意,大禹国何必以此搪塞!”
云意点尘不惊,笑意如水:“纵然天下人眼过是个笑话,然在本相眼千钧,无可撼动。华殇这辈子,生是我的人,死,亦是我的鬼。旁人休想染指分毫!”
浅淡语句,字字千钧,如同重锤狠狠击在人心,令人心神不由为之一振。
在座之人,即使并不苟同,然而,不得不说,那一番话,着实铿锵有力,震撼人心。
逍遥王怒极反笑:“哈,好个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可惜,大禹国的天下,不是原家的天下。由不得你原云意一人说了算!”离座,站上前,郑重其事盯着李沧遗:“陛下,这亲成与不成,还请裁夺!”
李沧遗频频目视云意,云意视若无睹,只若无睹,只低头端起酒杯,轻啜着。
最终,李沧遗只得硬着头皮道:“逍遥王见谅。四皇叔乃是左相大人的人。乃是天下皆知的事,这个,朕也做不了主!”
“陛下这是耍弄怡和,耍弄北韩不成!”逍遥王耐心耗尽,怫然不悦,神色阴刻,如欲嗜人。
李沧遗似被吓到了,身子抖了抖,正纠结着该如何是好,却听得一声嗤笑,“这有何难?该娶的娶,该嫁的嫁!”
这声音?云意捏了下酒杯,抬起眼眸望去,果然见一道风骚的身影缓缓从大殿侧门进来,羽纱冠、宝蓝衣,香手帕,这标志性的东西,不必说,宝湘宝千岁是也。
逍遥王眼底掠过一抹厌恶之色。怡和则满是好奇地打量宝湘。闻名天下的千岁爷,竟是这么个模样。还以为是个老朽不堪的……
这死太监,又回来兴风作浪。云意沉眸,这次华殇被选入名单,绝对是这阉人搞得鬼。李沧遗再不靠谱,也不会自找麻烦。
“公公这是何意?”李沧遗虽恼他从却也似看到救星般,激动地站起身,只差没上前抱住宝湘问计了。
“呵呵。这还不简单!”宝湘款步来到云意身边,一手看似不经意地搭上她的香肩,笑得不怀好意,“怡和公主既不介意,那么嫁给忠义王就是。至于忠义王嫁给左相大人之事,这也不妨碍忠义王娶妻纳妾嘛。毕竟,繁衍子嗣,乃是大事。左相大人爱重忠义王,想必也不忍让他断子绝孙吧!”
众人目光注视着宝湘那在云意肩头轻轻滑动的手,只觉得分外地惊悚。
奸相男女不忌也非奇闻,可如今却似乎与这阉人也有爱昧?连太监都不放过,实在令人恶寒啊!
众臣思及此,纷纷以袖抹汗,掩去视线,以免被污了眼睛。
云意拨开他的毛手,邪魅笑道:“宝公公好意本相心领了。只是,本相近来学了几分相面之术。觉得,宝千岁与公主倒是有夫妻相,不如,请皇上下旨,将公主赐嫁给宝千岁!”
“荒唐!”逍遥王勃然大怒,朝云意打出一掌。
怡和公主脸色一白,只觉得此生再没比这个更为耻辱之事。堂堂一国公主,竟被与一个卑贱的阉人相提并论,还说什么夫妻……实乃奇耻大辱。
面对来势汹汹一掌,云意不屑一顾,从容挥袖,轻易化解了那强劲的掌力。不过,那一掌的力道也着实令她心惊。表面看似从容的她,其实内府也受了伤。
逍遥王武功不容小觑!
宝湘面色一冷:“逍遥王莫非要挑起两国战争,要做那千古罪人?!”
加上怡和公主在旁及时劝阻,“皇叔,莫要冲动。莫忘记,我们此来的目的!”
逍遥王这才生生压抑满腔怒火,重重拂袖,满脸愠怒,环视周围,“想不到,大禹国奸臣当道,皇帝懦弱无能,竟至于此,实在太令本王失望!”
本来还觉得云意过分的臣子,听闻此言,当即纷纷怒视。北韩蛮子,着实无礼,竟当众说出此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