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者纷纷附议。
燕国组织的使团访问各国,说白了也是炫耀国力。皇帝正愁着没东西炫耀,听了那臣子的话,想到此物展出,或可压燕国一头,顿时龙颜大悦。
“左卿,此物是何人所造?”
想挖她的人,没门。云意笑了笑,避重就轻道:“臣正有此意,已经和太子殿下策划具体事宜。届时,定会让那些使团对我大禹国刮目相看。”
“好!”皇帝抚掌大笑,“如此,接待使团之事就交由爱卿去办。”
“臣,遵旨。”
皇帝身体到底不如从前,坐了没多久已是乏了,便让太子接着应酬,摆驾回乾元宫。
少了皇帝压场,臣子们便放肆起来,推杯换盏,高谈阔论,加上歌舞助兴,未免有人放浪形骸。
云意旁观众人百态,只觉兴味索然。
忽然听得有人议论,“唉,可怜了李、程两位大人,白白为那妖女去了性命。”
“可不是。”有人接口,愤恨中隐含几分不屑,“满朝文武竟被一娘们给耍了,老子想想就憋屈。若当日在场,定要将那贱人千刀万剐了。”
“谁能想到啊……区区女子,竟能混迹朝堂,将君臣玩弄股掌。”有人感慨万分。
“若非左相揭穿,指不定我等还被蒙在鼓里。”
“我大禹多灾多难原来竟是妖女祸国……”
耳边议论纷纷,多是痛斥辱骂姬允贞,云意听了,却并不欢喜。物伤其类,姬允贞享誉朝野,身份被揭穿却还落得如此下场。若是自己女儿身有朝一日被揭穿,还不知……
心情抑郁,云意起身离座,默然离开。
分明是秋寒侵身时节,云意却感觉窒闷。她沿着宫道慢行,耳边渐渐归于寂静。
不知不觉,来到一处水榭。风拂过水面,波光粼粼,照出她绝艳容颜。
刚踏入其中,便听得一声闷哼,云意倏然警醒:“谁?”
“是本宫。”阴暗角落里,传出低沉黯哑声音。
“太子?”举步过去,竟是李君照?他扶着水榭栏杆,重重地喘息,似是压抑着痛苦。
云意狐疑,近前一步:“殿下怎么了?”
“滚!”李君照蓦然转首,如水月光下双目红得骇人,云意被吓一跳,莫不是中毒了?
她没有动,平静面容如夜半优昙,美丽惊人。李君照用力瞪她,粗重喘气,额头上密汗如雨。
“殿下。”不顾他骇人目光,她俯首仔细端详着他,李君照别真是中毒吧?皇帝没多少活头,太子若死,大禹国可真是要乱了。
淡淡幽香如丝如缕,李君照心神一荡,蓦然伸手握住她的双肩,将她转身狠狠压在柱子上,漆黑的眼底卷起了风暴,似要将她吞噬。
“太子?!”云意惊唤,他的神情很不对劲。他的呼吸急促,酒香里有种腻人的香气。
“唔。”李君照毫无预警封住她的唇,宽大手掌用力往她臀部一托,彼此身体便紧密贴合。
云意瞠目,大腿处被什么顶得生疼……“太——”檀口微张,就被他粗粝的舌头顶入,滚烫的舌头倏然卷住她的丁香,吸得她舌根发麻。
突如其来的吻,云意不由懵了。对她向来不假辞色甚至可以说是厌恶的李君照,居然、吻了她?
李君照中的不是毒,而是魅药?
坑爹!云意暗骂一声,抬手猛劈向他后颈,李君照身体晃了晃,迷离的眼端详着她,心底蓦然卷起惊涛骇浪,猛然后退一步:“你——我——”他竟然吻了男人?
云意用手背狠狠擦去唇上味道,冷笑睨他:“太子殿下,你很欠揍!”说着,一拳头挥出,正好砸在他眼睛上。
“唔。”李君捂住眼睛,忽而感觉后背一阵寒意,警觉回头,却见华殇如同鬼魅般站在身后,顿时怔住:“华殇?”
华殇缓缓抬起头,眼底寒光四溅,一刀刺向他肋间。
“噗”利刃刺入皮肉的闷响,李君照浑身蓦然一僵。
“华殇?!”云意一惊,他竟然刺杀太子!朦胧月影下,但见他神色如冬日的雪原,安详肃杀。血顺着手中鬼泣缓缓滴落。
“华殇?”李君照吃力吐字,因那一刀,神智已然清醒了许多,也明白他因何伤自己。他嘴唇翕动,似要说什么,华殇却只盯着云意,冰封的目光微微融化,“公子,没事吧?”
云意摇头,神色骤然一变:“快放开太子!”
然而,已经来不及。只听得有人惊恐的呼喊:“啊,有刺客!”风平浪静的周围顿时灯火缭乱,人声鼎沸。饮宴中的大半臣子竟朝着这边来。
夜色下,太子冠上的东珠光华如水,端的惹眼。华殇拔出鬼泣,已经有禁卫将水榭团团围住。
这又是谁布下的局?云意冷眼环视,暗自沉吟。
“大胆刺客,放开太子殿下!”
云意冷静地点了李君照的穴道止血,一面冷声道:“是本相。”
赶来的朝臣止住脚步,默默交换了下眼神,其中一位年轻的臣子站了出来:“左相大人,众目睽睽,怎可包庇你的护卫。看,他的刀上还滴着血呢。何况,是不是他伤的太子,对一对伤口便知!”
云意冷冷一笑:“本相说是就是,要打要杀本相都认了,何必啰嗦!”语气强硬,不容置喙。
对上她狠戾嗜血目光,年轻的的臣子连忙转开视线,默默退了回去。姬允祯死后,朝臣对他更为忌惮。
却依旧有人敢于上前触霉头:“左相大人,刺杀太子乃是死罪。大人可要想清楚,为区区一玩物,值吗?”
“咻”一物破风而去,一把削下那人一只耳朵。“啊!”那人捂住耳鬓,痛苦哀嚎。地上血淋淋的耳朵,让人头皮发麻。
“华殇,是本相的男人。谁敢羞辱,本相割的可不只是耳朵!”
------题外话------
谢谢亲亲破碎的琉璃之花的鲜花!
☆、058 滴血认亲
“哼,秋狄脑袋在此,左相大人若有本事尽管来拿!”人群中突然分开道路,身披甲胄的秋狄带着一队人马穿过人群,直奔水榭。
“来人,将刺杀太子之人拿下!”他手一挥,毫不畏惧云意嗜人目光。对于奸相,他本就有恨,而姬允祯之下场,在他看来亦是由云意一手造成,如今又伤太子,新仇旧恨,哪怕牺牲性命,也要将奸相铲除。
“咳咳,住手!”李君照拨开云意,摇摇晃晃上前,他已经自药性中清醒过来,只声音暗哑得厉害。他神色端肃,青紫的左眼圈看起来却有几分滑稽。
“太子殿下!”秋狄面色凝重,跨前几步,想要走入水榭,却被李君照所阻。
“这并非刺杀。”李君照沉凉的目光缓缓所过众人,“是本宫喝醉了,无意冒犯了左相,这才造成了误会。”
“只是误会?”朝臣显然怀疑,“即便太子无意冒犯左相大人,其护卫竟敢拔刀伤人,亦罪不容赦。”
“太子宅心仁厚,也不能纵容刺客。”有臣子语重心长劝诫。
李君照环视众人,觉得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略微沉吟,心中已有决断。
“华殇根本不可能刺杀本宫!因为、他与本宫乃亲生手足,华殇他是、当年失踪的四皇子。”
铿锵如铁,掷地有声的一句,如同巨石投入湖中,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四皇子?怎么可能!”有人沉不住气尖叫起来,臣子们纷纷注目华殇,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不过周岁的四皇子失踪之事,当年闹得满城风雨。快二十年了,人们早将此事淡忘,今日却忽然冒出一个四皇子。更重要的是,那人竟然是左相原云意男宠?
忽然之间,如炸开了锅,众人纷纷议论。
李君照抬手压了压,众人顿时鸦雀无声,纷纷目视他:“本宫本非妄言,乃是经过多番查证。皇子之事事关天家,想必诸位卿家亦不肯轻率,不如就在此地,在诸位卿家的见证之下,来验证华殇之身份。”
“怎么证明?”
“滴血认亲。”李君照沉声道,“来人,准备碗和水。”
“慢着!”云意开口,引来众人侧目。
她仿若未觉,注视华殇,从刚才李君照语出惊人,他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灰白色的长刘海,在他眼帘上轻轻飘动,他仿佛一座石雕,没有丝毫感情波动。他身上有种拒人千里的冷漠。
只容她的靠近,“华殇?”他抬起头,灰色的眼眸仿佛被水浸过的水墨画,模糊不清。
“若你不愿,谁也不能强迫你。”众人都忽视他,李君照更是不曾顾及他的想法。但她不能。
李君照见此,眼底闪过一丝懊恼。他忽略了华殇的想法。他本想以更好的方式认回这个弟弟,然情势不容他犹豫。
刺杀太子,罪名非同一般。
华殇定定注视她良久,哑声道:“我想求一个答案。”
云意点头,“去吧。”无论他做怎样的选择,她尊重他。
李君照闻言神色一松,忙地命人准备好东西。很快,盛了清水的碗被呈送上来,李君照和华殇分别滴入一滴血。
在众人屏息中,两滴血融合在一起。
云意怅然若失,华殇是皇子。虽然滴血认亲不科学,但李君照不是行事莽撞之人,必是有了实证。
人群里响起一阵吸气声,拥戴太子的臣子更是一副深受打击模样。
皇子回归本是皆大欢喜之事,偏偏华殇拥有一个令人不齿的身份——男宠。且还是声名狼藉的左相之男宠。若让他正名,皇家颜面何存?纵是太子,亦要因此蒙上污点。
一片诡异的沉默中,李君照惊喜地望向华殇,“四弟。”
华殇却径自转身,离开水榭。李君照愣了下,阻止了秋狄等人的阻拦,只望着他背影沉思。
云意冷冷瞥了他一眼,紧步追上华殇……
华殇仿佛一只幽魂,漫无目的在深宫僻静的夜路中穿行,云意跟了他许久,他才停下来。
他似是累了,手臂撑在一颗树干上,低着头,轻轻喘息。
云意默然站在身后,感觉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呼吸,又似有人拿刀子在细细挫磨心脏。月光从枝叶中漏下,他的背影孤零飘渺,悲伤如潮水,淹没了自己也淹没了她。
“自记事……”沉默中,他缓缓开口,声音枯涩喑哑,“我是生命里只有师父。深山老林,茅草屋子,师父他将我养大。虽然他脾气暴躁,性子阴晴不定,可他是我唯一的依靠。只是,他经常离开……有时候甚至一去数月。”
华殇忽而笑了下,“那时我才五岁,胆子很小。师父离开得太久,没有灯油,天一黑我就害怕地躲进被窝……东西吃完了,饿得厉害,只能猛喝水……”
云意静静聆听,想象一个五岁稚儿独居深山,夜晚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耳边是漫山遍野的虎啸狼嚎。那般恐惧无助。只觉心酸。
“后来,才慢慢学会了找吃的……”华殇的声音平静,仿佛在述说旁人的故事。
云意却觉方寸被揪得生疼。
没有依靠的孩子,饿了,野果果腹,渴了,自饮山涧水。目之所及,只有无尽山峦。唯一的伙伴,便是山间的野兽。
无人可以依靠,无人可以诉说。孤独如影随形。
那情形,简直不忍想象。
“华殇。”她无声地唤了下,他仍在继续:“十一岁那年,师父离开再没回来。我独自下山,想寻找他。然重重山峦,我迷失方向,幸有武艺傍身,才躲过野兽追捕。一个月后,我终于遇到了人,是一个打猎的猎手,他将我带出与世隔绝的大山。来到尘世——”
“那时,初涉尘世,不知人心险恶。我将一切和盘托出。不想那人却给我吃了蒙汗药,将我卖给人贩子。几经辗转。后来,遇到了你。”华殇转身,目光锁着她,“雅雅,那时你眼中的火焰,仿佛能照亮一切黑暗。你让子幽买下我。”
从此,他的世界再也离不开她。也只有她。
“华殇。”云意动容,伸手扶上他的肩,却被他瞬间揽入怀中,紧紧抱住。他抱得那么紧,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揉入骨血。
凝固忧伤与坚决的字句沉沉滚过心间:“我不当皇子,只当你的护卫。雅雅,请让我留在你身边。”
他的灰瞳灼灼,是期待也是害怕,他怕遭到拒绝。
☆、059 天家无情
直到她点头,他眼中顿时绽放夺目光彩,如同喷薄的日出又似烈烈绽放的红莲,绚丽得令人为之心醉。
“华殇,除非你自愿,否则,我绝不会赶你走。”这是,她对他的承诺。虽然觉得他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但是既然是他的选择,她自要尊重。况且,她也有私心……许的习惯了他的陪伴,想到他要离开,竟是难舍。
默然拥抱许久,彼此都沉淀了各自心绪,两人这才原路回转。虽宴席已经结束,但并不打算出宫。
发生这么大的事,皇帝不可能置之不理。果不其然,有太监正在寻他们,“两位、大人,皇上召见,请随奴才来。”
皇帝在寝宫单独见了华殇,云意被令侯在偏殿。
明黄帐幔随风拂动,瑞兽镂空香炉中腾起袅袅香气,皇帝端坐在椅子上,烟雾缭绕中,面容端肃威严,目光沉若深潭。
“草民拜见皇上。”华殇并不下跪,只抱拳一礼。他的腰背挺得笔直,如同青松翠竹,灰色的发梢下,面容喜怒不惊。
“免礼。”皇帝默然打量他,这个从未留意的男宠,此刻仔细看来,眉眼间果然与逝去的皇后相类。那孩子出生时,左腰下有一梅花胎记,这点君照已经证实,加上刚才的滴血认亲,华殇当是失踪的三皇子无疑。
只是——皇帝轻轻叹息,“孩子,无论你是谁,眼下已经不重要。高官厚禄,朕皆可给你,唯独除了皇子位。”皇家颜面与威严,不能不顾及,更不能置天下人目光不顾。他能给的,只有补偿。就像意儿,可以纵容,为他铺垫后路,然而,却不能将他身份大白天下。
这是帝王家的无奈。
华殇抬起头,灰瞳中,闪烁着坚定:“皇上,我什么也不要。只求能留在她身边。”
皇帝被他眼中冷静决然所摄,一时怔忪,旋即摇头:“不可。此事一经传出,你若不离开,便没有尘埃落定的一日。”冤孽啊,两个都是他的儿子,怎么却成了那种关系。
或许是老天对他无情的惩罚?
“我要留在她身边。”华殇坚定说道,字字如钉,毫无转圜余地。这是他唯一的坚持。父母之爱,兄弟之情,于他太奢侈,曾经也幻想过,如今却一一破灭。他什么也没有,唯有雅雅。
两人四目相对,无声对峙。
最终,皇帝败下阵来,无奈叹道:“罢了,你先回去吧。”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他若强行将华殇弄走,意儿那关也难过。
华殇走出寝殿,恰好遇上疾步赶来的李君照,两相面对,李君照神色激动:“四弟。”
“我不是。”华殇冷淡回道,“太子殿下,请你、别夺走我的幸福。”说完,头也不回地擦肩而过。
路的尽头,云意在侯着他,“华殇,皇上怎么说?”
华殇定定看她,“他许我高官厚禄。”简单一句,足以说明一切。
虽早有意料,云意还是感到齿冷。这就是皇家亲情,何其淡薄?心中不免为华殇感到心酸。
没有哪个孩子不想拥有父母亲情,若无其事的华殇,心底该有多痛?
李君照目送华殇离开,便匆匆步入内殿。
叩请:“父皇,请下旨昭告四弟身份。”
朦胧烛火中,皇帝神色如同天上神仙,不染世俗爱恨。他默默看着太子,语重心长叹道:“照儿,你明知这不可能。你权当君华已经去了吧。”
“父皇!”李君照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