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知罪。”向来敦厚仁慈的帝皇,从未有过的疾言厉色,让众臣不禁额冒冷汗,胆小的甚至瑟瑟发抖。
云意冷眼旁观,觉得小小的训斥实在太便宜这班臣子。不过,她最关心的,还是姬允祯的下场。
顿了片刻,皇帝似下了决心,“照儿,将太后送回慈安宫。没有朕的旨意,不许任何人出入。”
“儿臣遵旨。”
“至于姬允祯,来人,押入水牢。”
此令一出,姬允贞摇摇欲坠。宝湘笑眯眯地瞅了一眼云意,却见她神色淡淡,并不甚欢喜。
没有当场处置,就有可能给姬允祯翻身的可能。然,她不会再给姬允祯这个机会。云意暗暗下了决定。
手上一暖,抬眸,恰对上原风息如画眉目,他轻轻握住她的手,眸中温柔如波,虽无言却胜似千言万语。
华殇深深看着二人,随即黯然退到角落。宝湘的目光有意无意掠过二人相接的衣袖,眉梢微微一挑,阴柔的神情掠过一丝微妙的情绪。
就在众人以为事情就此落幕,原风息却道:“皇上,臣尚有一事启奏。”婉转曼妙的嗓音,说出的话却石破天惊,“右相姬允祯乃是大燕国安插在我大禹的细作。”
漫不经心的一句,如投石入湖,掀起了波澜。“大燕国的细作?怎么可能!”群臣哗然,俱难置信。
姬允祯猛然一抖,倏然转眸,恰对上原风息冰凉似雪的眼神,那目光仿佛能将自己看个透彻,令人不寒而栗。
名满天下,勤政爱民的右相竟是大燕国的奸细?李君照转眸盯着她,脸上亦难掩震惊。对于她毒杀父皇一事,尚有不少疑虑,此刻,却又爆出她是燕国的细作,这个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姬允祯,你有何话说?”皇帝声音已降至冰点,姬允祯咬牙将头贴地,矢口否认:“欲加之罪罢了。”
原风息漫然一笑:“证据,就在无暇公子手中。”
闻言,一直沉默无绪的玉微暇转眸瞥了他一眼,目光微微闪动,似有话要说,然却又最终沉默。他虽知道姬允祯背后有一股强大而神秘的势力支撑,然,却并不清楚究竟是何势力。不过,既然原风息有把握,他也懒得分辨。
不可能!原风息不可能查到主子头上!姬允祯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虽强自镇定,然方寸已乱。她极力回忆,自己素来行事谨慎周密,怎么可能有把柄落在旁人手中?即便是玉微暇,也不可能获得所谓的自己是大燕国奸细的罪证!这定是原风息在诈自己,一定是!
☆、048 处极0刑
饶是不断自我安慰,然而,当熟悉的人被带到眼前,姬允祯还是被惊住了,瞳孔骤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般,整个人如同木雕,动弹不得。
“皇上。”原风息指着被带上来的两名男子,“此二人乃是右相姬允祯的心腹,请看他二人身上的纹身——”在他示意下,押解的侍卫立刻拔下那二人衣衫,露出赤果的臂膊,结实的肌肉上赫然刺着栩栩如生的雄鹰。那鹰又非同寻常的鹰,羽呈七彩,展翅欲飞,乃是大燕国信仰的图腾。
“嘶。”众人陡然吸了口气,呆呆盯着那刺青。
原风息微微一笑,继续道:“燕国号称神鹰之国,便是旗帜上亦以七彩雄鹰为标志,此乃天下皆知。”
姬允祯咬牙暗恨,用力把头往地上一磕:“臣识人不明,请皇上降罪。”
云意冷笑,只是知人不明,顶多定个失察之罪?好个姬允祯,还在做垂死挣扎。目视原风息,却见他仿佛早有预料,淡然自若,从容笑道:“来人,将无暇公子所收集的证据呈上来。”
一叠的书信,被呈送到皇帝手中。他低头翻阅,原风息从旁作说明,“这些乃是右相姬允祯与燕国掌权者的书信往来,上面有印鉴为证。从这些书信可看出,姬大人非但出卖我大禹国的军情军报,还私通北韩,企图打开潼关,引狼入室,以此覆灭我大禹江山。只此一条,已足以诛九族。”
皇帝死死捏住书信,双手颤抖显示此刻内心的激烈情绪,齿龈之间蹦出一句:“印鉴上刻的是顺王?”
“顺王,乃燕太子当年的封号。”原风息点到为止,大燕国如今强大无比,相信优柔寡断的帝王还没有那个勇气公然声讨如今的大燕天子。
右相果然是大燕国的奸细?群臣震惊,面面相觑,空气仿佛凝固。死一般的寂静中,唯有皇帝翻动书信的沙沙声。宝湘抬眸瞥了眼那些书信,不屑地哧了下,这些不过他玩剩的把戏,真没劲。
“臣冤枉。”姬允祯以额触地,面色颓然。然而,她不能就此认罪。自己死不足惜,却不能连累主子。
因此仍试图狡辩,“臣的家世清白,乃是地地道道的大禹国国民,根就在大禹,又怎么可能是大燕国的奸细?纵然府中混入了大禹细作,皇上可治微臣失察之罪,然而,以此断定臣乃大燕奸细,臣、不服。何况,书信印鉴皆可作假,说是顺王之印鉴,可谁又能证明其中真伪?还望皇上明察,莫要被奸佞小人的手段蒙蔽,臣——”
“住口!”皇帝勃然大怒,众人被吓了一大跳,姬允祯连忙噤声。心中,忐忑不已。
“好你个姬允祯!”皇帝死死瞪着她,手中的书信狠狠揉成了团,他的脸上神色复杂,屈辱、愤怒、哀恸、恨意各种情绪交织变换,显得神情很是狰狞。大燕,又是大燕。当年他刚登基没多久,内有太后外戚干政,兄弟虎视眈眈,外有晋国入侵,内外交困之际,迫不得已向大燕请求援兵。
然而,燕皇除了索要城池金银之外,竟还厚颜无耻地索要他的女人,那女人正是他疼在心尖上的华妃。他低声下气,只为保住华妃,然燕皇却咄咄逼人。两难之间,华妃竟主动请缨,前往燕国皇宫,只为换他一个锦绣河山。
而华妃当时已被诊出怀了身孕……纵有万般不舍,最后他还是妥协了。以为燕皇会对华妃珍之重之,不想不过两年便听到她香消玉殒的消息。那一刻,他后悔万分,痛不欲生。华妃,他此生唯一爱过的女人,最后却因他而葬送。
幸而,她给他留下了骨血,意儿。如今大燕又安插奸细要将他与她唯一的骨肉剪除,实在是欺人太甚。
可是,即便如此,他却无能为力为所爱报仇。只因大燕强盛,而大禹日渐衰落,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刻骨的仇恨,无法发泄的哀恸,身为帝王的身不由己的悲哀与苍凉,让皇帝激动得浑身颤抖,他伸手指着姬允祯,狰狞道:“右相姬允祯弑君谋反,当处极刑、诛九族!来人,将其压入死牢,听候发落。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许接近一步!”
“皇上!”姬允祯浑身剧烈一震,不可置信地抬头直视龙颜,只见他眼露恨意,神色狰狞,竟一副对自己恨之入骨的样子,不由心惊肉跳。为什么会这样?依照她对皇上的了解,原风息的那些指证,顶多就是将自己暂时关押,怎么会突然演变成这样?
“皇上,右相大人向来忠心耿耿,还请皇上三思,莫要冤枉好人。”臣子中立刻有人出来求情。
却被皇帝厉声斥责:“朕还没老迈昏庸到是非不分,谁再多言,一律以逆贼同党论处!”
欲进言的臣子闻言,连忙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太子李君照却不惧,婉言规劝,“父皇,如此草率定罪怕是不妥。右相毕竟是我朝栋梁之才,此事须得仔细查明,再行处置。还望父皇三思!”
“不必。”皇帝态度难得的强硬,“她与太后所言,朕假死之时,听得十分清楚明白。事实俱在,朕并没有冤枉任何人。”
云意冷眼旁观,亦心存疑惑。这着实不像皇帝的处事风格,态度转变得有些突兀。下意识看向风息,恰好对上他雅致神容,那眸中盈了清浅的笑意,似一泊潋滟的湖水,温柔中又带着洞悉一切的透彻。
衣袖遮掩下,他在她掌心轻轻勾画,微微的痒,让她心悸不已。待得写完,云意恍然大悟。
本尊之母华妃当年竟是被送给燕皇。这大约是皇帝毕生难忘的屈辱。姬允祯也算倒霉,不过是被迁怒。
这也是风息的算计吧,洞彻世情,便连人心亦算计至毫颠,唯有他一人罢。
姬允祯终于被带走,她满心不甘与怨恨,走之前,仍不甘示弱,狠狠地剜了一眼云意,口型无声说道:“原云意,你等着。”
云意冲她挑眉一笑,转身对皇帝道:“皇上,请将处置姬允祯等逆贼之事交给臣办理。”
------题外话------
谢谢yueyue12241亲的钻石╭(╯3╰)╮
☆、049 胎记
姬允祯脚步一滞,便听得皇帝道“准了。”身子倏然绷紧。若是落到原云意手中……只怕还没等到行刑那天,已没了活路。
“照儿,剩下的事情就由你处理。”皇帝摆了摆手,显得疲惫不已。
“儿臣遵旨。”李君照略显忧虑地目送皇帝进入内殿,这才转身,冷冷看着云意,“希望左相大人秉公办理,莫要出了任何差池。”
云意勾了勾嘴角:“太子放心。”她一定,会好好招待姬允祯。
饱受惊吓的重臣如蒙大赦,除了被分派事务的,余者尽都快速退散,顷刻之间,便走了个干净。
“云云,回吧。”原风息挽了她的手,显得异常亲昵,毫不避忌众人目光,云意却有种如芒在背的之感,她下意识地回头,恰对上玉微暇异样的视线,似灼热如火又似冰冷的雪,冷热交替,碰撞出璀璨的火花。一瞬间,点燃那苍白的容颜。
待要细究,他却倏然转过身,走入殿内,只留给她一个,孤清孱弱的背影。
玉微暇,究竟是要做什么?云意满心疑惑,曾经的他,为了姬允祯欲夺她性命。如今却又莫名倒戈,背叛姬允祯。真真是令人捉摸不透的人物。
这样的人,两面三刀,最是要仔细提防。
思忖间,忽被一声冷喝惊醒,抬头,却见华殇回身一刀结果了一名偷袭的紫衫禁卫。而他后背的衣衫,已被割裂,可见刚才之凶险。
“华殇,没事吧?”她疾步上前,踢了踢那死去的禁卫,想不到还有漏网之鱼。看来,得让宝湘再好好清一清才是。
华殇沉默摇头,神色黯然忧郁。
刚欲离开的李君照亦回身,“怎么回事?”他扫了眼地上的尸体,神色添了一分凝重,这是乾元宫的紫衣卫。余光不经意掠过华殇后背,蓦然顿住,双目微瞠,紧紧盯着他左腰上——
割裂的衣衫,恰好露出左腰上一点红梅。
原风息见此,眸光微闪,意味深长地扫了眼地上的尸体,神情高深莫测。华殇,该回到属于他自己的位置上。
“没事就好,走吧。”云意只关心华殇,没注意其他,上前拉了他的手,“你身上的伤还有那毒,回去让风息好好看看。”
“嗯。”被她柔软的小手包裹,心底一片熨帖,华殇眉头轻轻舒展,如有花开。
脚步还未迈出,却被李君照急急叫住:“等等!”下一刻,他已大步流星上前,一把按住华殇的肩膀,低头仔细察看那朵红梅胎记。
华殇蹙眉,显然不悦他的举动。然碍于他的身份,只得暂时忍耐。
云意却不干了,“太子想要对本相的人做什么?”目光看落,不由拧眉,那朵梅花胎记,莫非有何不妥?
“你、叫华殇?”李君照仔细辨认了片刻,激动地抬头,充满探究的目光在华殇脸上来回逡巡。
华殇微点头,却见他又问,“你是哪里人?父母可都健在?是不是闰月出生……”一叠声的询问,让人一时无法招架。
华殇素来不喜与人打交道,此刻,便挣脱李君照,干脆站到云意身边,抿唇不语。
云意上前半步,挡住李君照湛亮的目光,漫不经心反问:“是若何?不是又如何?华殇乃是本相的人,太子若有疑问,不如来问本相。”
李君照转眸定定看着她,心底难以抑制地激动。原本以为原云意是……却不想,竟然是他身边的华殇。
是了,相传原云意是华妃遗留的骨肉,而母后当年曾怀疑是华妃带走了年幼的弟弟。若原云意果真是华妃之子,那么与之形影不离的华殇,很有可能,就是当年失踪的弟弟。
他握了握拳,喉头微哽。心中默默道:母后,儿臣不负你临终所托,终于找到了弟弟。
左腰下的红梅胎记,定不会错。是他的皇弟,李君华!
看见华殇对自己充满戒备,李君照方意识到自己太过急切,失态了。连忙将想要认亲的冲动压下,事关重大,切不可草率而为。须得仔细查证了,还得寻得合适的机会,让其认祖归宗。
心下思量,李君照渐渐恢复了寻日的冷静,薄唇动了动,终于什么也没出口,深深望了他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云意看看李君照,再看看华殇,若有所思。
三人走出乾元殿,一路所见,尸体横陈,血流遍地,可见刚才混战的惨烈,若非奔雷军在及时赶到,后弱不堪设想。
除了太后娘家,还有别的世家浑水摸鱼,伺机而动。大禹国内部,并不甚稳固。
车轮滚滚,驶离皇宫。云意刚想问出心底不解之惑,整个人已落入一个轻暖的怀抱。安神香的气息浓郁,耳边是原风息压抑的嗓音:“云云,幸好你没事。”
“风息。”心悄然泛起涟漪,云意侧转头,灼热的唇已印了上来,将她的话堵了回去。
原风息紧扶着她的后脑,一手扣住她的纤腰,灼热的气息呼在她脸上,湿热的舌在她唇瓣轻描细画,极尽温柔,待得她忍不住低吟,朱唇微张,他炽烈的吻,便长驱直入,绵绵细雨,顿化作骤雨狂风,尽情肆掠。霸烈中却又缠绵悱恻,倾尽柔情。一吻,地老天荒。
许久,交缠的舌尖才彼此分开。
“云云……”原风息微喘,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描摹她的眉目,深不见底的瞳眸,清晰倒影她的容颜。
唇似芙蓉色,眸盈锦江春。当真勾魂摄魄,他忍了又忍,才将心底急于出匣的*给压制住。
摇曳光影里,他玉容明灭,神采夺人,直让人转不开眼,云意不由默默叹了声,果然是妖孽,竟不知不觉就陷了进去。
好容易平复了紊乱的呼吸,她问:“你怎么回来了?玉微暇又是怎么回事?”
原风息将她抱坐腿上,手指熟练地解下她的束发,三千青丝如水铺陈在掌心,冰凉细腻,馨香冉冉,妙不可言。
“我离京后得到一些消息,便又立刻返回。恰好玉微暇主动找上我,提供了些讯息,于是这才暗中布了一局。只是,让你受委屈了。”
“不过被群疯狗吠了几下。”云意微微一笑,光华熠熠,“关键是,能除去姬允祯。对了,姬允祯果真是大燕国的奸细么?”
“或许。”他漫不经心应道,目光却嗜人,关于燕国,不愿多加提及。“姬允祯行事谨慎周密,所谓书信往来,不过是伪造。但那些人却是真的,刺青亦是真。”
云意无所谓一笑:“罢了。无论是真是假,这次她必死无疑。”
☆、050 送你上路
这次,姬允祯绝翻不了身。
云意吟着冷酷的笑意,一路穿越死牢的甬道,两边厚重冰冷的石壁,散发着血腥的冷意。
终于来到关押姬允祯所在的囚牢,四面高墙,森黑的铁栅栏,无不弥散着绝望的气息。
“哐当”牢门大锁被打开,姬允祯推门而入,窝在角落里的人立刻爬起来,大步上前公躬身一拜:“红璧见过公子。”
熟悉的嗓音,拨开乱发俨然却是姬允祯的脸。
云意颔首,“辛苦你了。今日就是行刑之日,你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