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驶来一条大船,许是要靠近码头,渐渐的速度越来越慢,也能更清晰的观察到它的壮观,像是一条巨鳄在水中疾行; 瞧着略有几分恐怖。
很难想象会有这么巨大的船只存世,这该是怎样的伟人之手; 才能制造。
卫有期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她已经能看到立在夹板上的半大少年; 小小年纪; 身量倒是挺高的; 乍一看还挺唬人; 像模像样的。
他十岁了,瞧着又长高许多,人也更加的成熟,让她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好似昨日还在忧心他去聚会该穿什么衣衫,今日就欣慰的发现,自家孩子长大了,自己能做主了。
去年的时候,大船的设计轮廓出来,经过推算、模型等制作,觉得甚是可行,卫有期想着,也该让弘晖去历练历练,也就派了他去负责这个事情。
没有让她失望,事情进行的很熟悉,期间出了许多的小问题,他都用自己学到的知识,来完美的解决。
船只越来越近,没一会儿的功夫,胤禛也骑马赶来,看到船的一瞬间,有些怔忡,他看过船只设计表,知道船会很大,能容纳万人不成问题,可当实物展现在眼前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震撼。
望向勾唇浅笑的卫有期,他也忍不住勾出一抹笑。
下马和她并肩立在一起,看着下船疾行而来的少年,胤禛深感欣慰。
弘晖眼眸亮晶晶的,看到两人激动的请安过后,又说道:“幸不辱命!”胤禛拍了拍他得肩,难得夸赞:“好小子!”
被夸后,弘晖露出一个骄矜的笑容,躬身道:“请阿玛、额娘上船一观。”
这其中是有很多困苦的,可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将胜利的果实摆在父母跟前,将苦和累尽数咽下。
因着在人前,是要给少年面子的,卫有期强忍着想要将他搂在怀里的欲望,含笑点头:“好好好。”
老祖见过许多船,什么样的规模都见过,却轻易为这艘感动,大概是因为,来之不易。
虽然从别国偷来造船技术,可那仅限于一些普通的船只,像是这样的战船,一般人压根不能靠近,而国内没有这样的技术,她们想要造出来,那是难上加难。
模仿是很容易的,可凭空设计,其中需要的人力、财力实在太过雄厚,一般人根本不能胜任。她起这念头,也是因着这两年海禁的呼声太大,不将实际解决方案摆出来,是没有人信服的。
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海上贸易非常发达,她不吐口,连康熙也舍不得从她这里得来的税收,但是,隐患也是显而易见的,大清就像是一块肥肉,谁都想要来咬一口。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顾虑甚多的大清,不能和那些无耻之徒相比。
倭寇、海盗的骚扰令人烦不胜烦,因此朝臣中,许多人都呼吁要实施海禁政策。
在她反对的时候,给她扣上了为了自身利益,不顾大清百姓安危的帽子。
弘晖侧眸,看向自己的额娘,侃侃而谈:“您看这里,采用的木料最为坚实,能抵挡住攻城锤的攻击。”
这里的一切都有他的参与,他很自信,说起这一切来,眼中有光冒出来。
说是船只,不如说是战舰,一切都是为了海上战争而设计的。
参观完之后,卫有期信心很足,这样的船只给出去,定能堵住悠悠众口。
春天的风,吹在脸上很舒服,两岸种满了柳树,细长的柳枝在水面上轻抚,留下阵阵波纹。
卫有期跨上马,看着夹岸桃花柳柳枝,轻声娇喝:“驾!”
风扬起鬓边细碎的发丝,温柔极了。
弘晖骑着马,紧跟在两人身后,很快就回了雍郡王府。
看着府中的一草一木,院子里的樱桃树已经结了小小的果子,在春风下微微摇摆。
一切都还是离去的模样,那么温柔,那么令人怀念。
玉钗已经代替玉兰,成为新的大丫头,见到主人回来,赶紧上前伺候,身后跟着一溜的小丫头,手中端着洗漱用品。
弘晖笑:“连丫头都没变,瞧着就令人暖心。”
这孩子,说的话怪招人疼的。“知道你这次走的久了,以后就留在家里,跟在父母身后,再也不出去了。”卫有期拧着细细的眉尖,故意道。
看着弘晖纠结的表情,又忍不住笑出声来:“好了,逗你的,这家是该流连,可要办的事情,是一件都不能少的。”
弘晖轻舒一口气,刚才还在想,若是额娘舍不得他,他又该怎么两全。额娘舍得了,他心中又略有些失落。
胤禛拍了拍他的肩,沉默下来。
玉钗带着小厮,赶紧上前伺候弘晖梳洗,这回家板凳还没有暖热,马上就要去宫中面圣,风尘仆仆的,一点都不心疼人。
弘晖很累,到家的一瞬间,只想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好好的睡上个三天三夜。
但是跟额娘一道在码头接人的,还有宫中的太监,说是万岁爷想他了,令他马上觐见。
康熙是真想他了,弘晖打小在他跟前长大,猛然间分开这么久,身边少了一个妥帖的小辈,哪哪都不舒服,在听到他回来的那一刻,心中的想念达到顶点。
无怪乎说是隔辈亲,像是他的几个儿子,别说走一年了,就是走上三年五年的,他也不见得多惦念。
听到魏珠说,雍郡王家的大阿哥在门外等候的时候,康熙第一时间就叫进来,看着款款而来的少年,很欣慰的走下龙椅,立在他跟前,跟寻常的爷爷一般,一个劲的说:“瘦了、瘦了!”
确实是瘦了,在外头只吃东西都不习惯,他打小的份例是从康熙的份例里头拨出来的,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去了偏远地区,想吃顿肉都难,有时候去山中打猎,那些猎物一个个骨瘦如柴,吃到口里又干又柴,难吃的紧,毫无口感可言。
更多的是鱼,吃不完的鱼。
弘晖眼眸中憋出一丝水意,搀着康熙的胳膊,连声道:“玛法,孙儿日日夜夜都思念着您。”
爷俩是有真感情在的,一时间都有些唏嘘,坐在一处,听着少年用清朗的嗓音,描述着海边生活。
等到叙话结束,康熙也清晰的了解到自己想要的信息,看着弘晖的眼神更加欣慰,十岁的半大小子,也能顶个大人用了。
直到这时,才放了他离开。
天色已经擦黑了,弘晖又快马加鞭的返回雍郡王府。
早上在船上喝的稀粥,早就消耗干净,幸好在府上的时候,额娘给他备了不少耐饿的东西,可到底不是饭食,不能真正的挡饥。
饥肠辘辘,又累又饿,令他格外疲惫。
刚一到家,就听到玉钗脆生生的声音:“大阿哥回来了,快命人传膳。”
膳食是卫有期辛苦半晌做的,为了给他洗尘,特意准备他爱吃的东西。
都是一些这边的特产,桌上连一根鱼刺都没有,看的弘晖眼眶有些发热,不管怎么说,能为他考虑最周到的,除了父母不做他想。
卫有期笑吟吟的望着他,边上是规规矩矩的双胞胎,看着大哥的眼神都有些好奇。
对于他们来说,大哥是略有些陌生的,本来一年都难得见一次,如今更是一年未见。
弘晖笑眯眯的,摸着他们的小脑袋,柔声道:“给你们备了点小礼物,等会儿着人送到你们院子里去,捡着自己喜欢的玩,不喜欢就拿去送给喜欢的同窗。”
信芳扭着手帕,大大方方的问:“我可以全部都留下吗?”
听到对方肯定的回应,毫不吝啬自己的笑容,甜甜的叫起哥哥来。
弘昭有些不服气,小手在下面扯了扯她,凑到耳边小声嘟囔:“一点子玩具都把你收买了,真没有节操。”
信芳斜睨他一眼,有些不忍直视自己天真可爱的小哥哥,突然不想承认他们是同胞了。
弘晖将两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看向卫有期略有些担忧的眼神,挑眉笑了笑。
兄弟之间的感情,也是要小心培养的,接下来他会告诉他们,什么是兄长的爱。
胤禛轻轻的清了清嗓子,淡淡的说道:“赶紧用吧,一会儿凉了。”
这是福晋的手艺,就连姜丝都不能浪费,满脸僵硬的看着盘中细碎的姜丝,他有些苦大仇深的放入口中,福晋说了,冬吃萝卜夏吃姜,这马上到夏日里,需要先熟悉起来。
和弘昭对视一眼,不喜欢吃姜的父子俩,都有些悻悻然。
卫有期但笑不语,深藏功与名。
弘晖翘起唇角,迅速找到归属感。
第65章
如今不过初夏; 天就一日热过一日。
卫有期有些忧心,瞧这兆头; 有些像是要大旱的苗头,这对百姓又是一大冲击。
京中热的厉害,皇太后热的病了两场,康熙老爷子收拾东西; 二话不说的带着众人去了畅春园。
有山有水; 很是让人流连忘返。
皇子们住在西北角,公主们住在东北角。
难得的,众人又像是在北五所一样,挤挤挨挨的住在一起。
他们就夫妻两个过来,倒还好; 带着三个孩子; 住在院子中很宽敞。
像是其他阿哥; 带着身边的得宠妾室; 这院子就有些铺陈不开; 董鄂氏望着侧福晋田氏,另有完颜氏、富察氏、朱氏、吴氏等; 略有些头疼,其中以吴氏最为受宠; 爷如今就爱着她; 一刻也离不得。
接过妾室年岁都还小; 近两年刚进府; 一个个被爷宠的娇滴滴的; 素来喜爱跟她作对的田氏,反而是最乖巧的。
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完全无法理解的董鄂氏,决定什么都不管了,直接两两凑对,安排一屋子。
两进的院子,五大开间,堂屋待客,剩下四间倒是正好够分,只是委屈爷睡书房了。
吴氏和完颜氏分在一起,对视一眼,彼此冷哼,她俩走的一样的小鸟依人路子,没仇也结出几分,分到一块还不一定怎么闹腾。
董鄂氏警告:“这是万岁爷的院子,但凡闹出一丁点的事,仔细着你的皮。”
两人柔柔应了,暗地下又用眼神较劲。
揉了揉眉心,董鄂氏带着丫鬟,施施然的去了隔壁,恍惚间这条路像是走了无数次。
轻轻的一声叹息,当初跟老四家的腻在一起,日子过的真快啊,转眼已经出宫好多年了,明明来往顺畅了,反而彼此之间变得陌生。
卫有期正在晒花,商会已经走上正轨,各色人才都已经培养出来,她也就闲下来了。
盛放的栀子花瓣仔细的摘成一瓣一瓣,放在树荫下,慢慢的阴干。
她正在给花瓣翻一遍,让两面均匀的受热。
看到董鄂氏款款而来,笑着迎进来,拿出新焙的桃花茶来吃,她喜欢春日,食材随手拈来,又新鲜又雅致。
董鄂氏轻啜一口,笑道:“恍然间回到以前,我们也是这般,吃你新制的茶,兼并新制的点心,每日里凑一起,说说笑笑的,再顺心不过。”
卫有期笑吟吟的点头,将面前的瓷碟往她跟前推了推,轻声回:“尝尝,合不合口。”
世人喜爱菊花酥,却只能在秋日吃上几口应景,如这般春日是再难见到的。
董鄂氏有些惊喜,她以为不过是个样子货罢了,谁知道竟然是真的,笑道:“知道你是个万能的,想不到连这个都成。”
但她是个传统的,有违天时的东西,是万万不敢碰。
因此笑着夸了几句便作罢,尝是一口未尝。
卫有期都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又换了别的在她跟前。
董鄂氏如今越发讲究,将精致进行到极致。头上时时刻刻戴着象征身份的钿子,身上的锦袍花纹繁复精致,镶的边都要细细的滚上纹路。
修长的手指微翘,上面戴着的护甲镶嵌着闪亮的宝石,在日光下璀璨夺目。
细白佳人著紫罗,双眸如剪秋水,盈盈的望着你。
“过几日就是老八的好事,你到时打算什么时候去?”
卫有期揉了揉额头,康熙的孩子多,前前后后参加的婚礼不计其数,阿哥的、公主的,林林总总好几十次。
“你是知道的,我略有些忙,自然是准着点去的。”
董鄂氏笑吟吟的点头,表示明了,转瞬又说起别的来:“如今到了畅春园,明日里我们结伴,好好的逛逛,据说前面有个湖,养了不少水鸟,又圈了一小片种了绿油油的苹草,共唼苹花绿满塘,是何等乡野的风光。”
胤祉不爱这些,她也很少去庄子上,对于田野风光有一丝向往,内心深处又有一丝嫌弃。
“这个法子好,索性多叫上几个妯娌,请上几个小戏子,摆上一桌,好生热闹热闹。”
卫有期含笑回,瞧董鄂氏这样子,她也不大想跟她独自相处,因此想了这样的法。
董鄂氏无有不允,她也打的这个主意,只是没来得及说。
等她走了,玉钗就上前来,轻柔的替她揉着肩膀,不发一言。
海棠在去年出嫁,进门就有喜,即将临盆的功夫,卫有期就辞了她回去,让她好生待着,等生产完再说。
女子有孕,千惊万险的事情,容不得一丝马虎。
闭着双眸,卫有期昏昏欲睡,夏日里暖风吹着,能把人困的眼都睁不开。
就听门口的玉笄轻声禀报:“福晋,勤嫔来了。”
卫有期轻轻的摆了摆手,就听到她跟传话的人回:“福晋已经歇下了,暂时没有功夫,慢待勤嫔娘娘了。”
陈氏跟前的大宫女冰片心有不虞,傲慢的抬着下巴,僵硬的说道:“娘娘也是刚到,累的不成,还惦念着来瞧瞧福晋,怎的还睡下了。”
玉笄是个圆脸的小姑娘,笑起来甜甜的,圆溜溜的双眸看起来无辜极了。
听到她这样说,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单手伸出,“请……”
冰片细细的眉毛一挑,恨恨的剜了她一眼,这就出去。
她是一等宫女,跟这种乡间采买来的丫头,说句话都堕了身份。
斜日悠悠,将雕梁画栋照耀出几分梦幻来。
卫有期好笑的摇头,什么样的主子,养出什么样的奴才,陈氏如今自视甚高,连跟前的大宫女也自觉高人一等。
淡声吩咐:“以后陈氏过来,不必禀报,一并拒了。”
自此桥归桥,路归路,她不来惹她,她也懒得收拾她。
大家约莫是约好的,在夜晚来临的时候,庶妃博尔济吉特氏来访,穿着不起眼的宫女衣裳,油亮亮的头发梳成一个大辫子,在身后一甩一甩的。
瞧见她,笑的真诚:“知道你今日忙累,还来叨扰实在歉然,只今日没有安顿好,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这才来走一趟,也是想着不打眼。”
卫有期笑吟吟的应了,请她坐下用茶吃点心,这才安抚:“不妨事,左右也是奴才们忙碌,忙不到主子身上去。”
一听这话,博尔济吉特氏心中就安定不少,愿意跟她说这些,自然也是愿意合作的意思。
果然,等她抛砖引玉的说完,就见卫有期用白皙的手指点着下巴,笑道:“见着你的诚心,我若是再拒绝,那成什么样的人了,再没有人能把钱往外推的。”
这就是同意的意思,博尔济吉特氏露出一个纯然的笑容,明艳的脸庞上充满感激,一叠声的致谢之后,又拿出一个纸质文件递给她,柔声道:“说来说去,全是我一张嘴,这个给您,也是做个凭证的意思,但凡给你的承诺,一一都写在上头,以后也有个分辨。”
就凭这个,就得来卫有期的赞赏,本打算让下面人负责这事就成,凭着这份诚意,她交给了玉兰来谈,作为她的二把手,玉兰的权限很大,跟她谈事,能做的主多,相对来说,也省力些。
博尔济吉特氏躬身弯腰,行了一个欠身礼之后,笑道:“您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