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忘忧岛,在生命即将终结前,离开这座他完全不想呆的地方?”
“我要陪在她身边,陪她最后一程。”我看错了么?她眼里是有疼惜的,她是对我有感情的,难道我看错了,是我眼花,看错了?否则,她怎会说出那些话——报复,讨厌,离开。海晏心里好痛,痛得几乎失去知觉,从不懂爱,学会爱,突然间失去爱,失去她,未来,他的日子该怎么过?
“海晏,我有句话要送给你,爱,就深爱,否则,就请放手!要不然,只会彼此痛苦。”连城定定地看着他,眸光微不可见地闪了闪,道,“你身上的伤不轻,若果担心我欺骗你,就安排人随我一起到灵月一趟。”这样,他总该相信杰克时日不多了吧?
海晏朝她走过来,伸出手,满目伤痛道,“我身体无碍,我要亲自送她回灵月。”他态度坚决,连城沉默片刻,将杰克递到他怀中。
二人走出殿门,海晏交代海明,“照顾好孩子,不能交给任何人!”回望殿中一眼,他招呼两名近卫跟随在侧,与连城,皇甫熠出了朝晖殿。
月华清冷,静夜寂寂,宸宫一幽静的偏殿中,灯火摇曳,杰克双眸紧闭,安安静静地躺在一张大床上,若不是她胸脯尚在微微起伏,给人的感觉与已死之人全然没两样,因为她的脸色已接近透明,仿若玻璃娃娃一般,稍加碰触,就会支离破碎。
由于有海晏身边的两名近卫相助,连城一行回到灵月皇宫,并未用很长的时间。
途中,她就有用秘银入耳告知皇甫熠,让亲亲老公一回到灵月,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在郦京内外寻找断气不久之人,她着重强调是男人,因为他不想杰克再因为性别而烦恼。
海晏在杰克床边守了近一个时辰,眼里的伤痛和悲苦,连城都看在眼里,可她什么都不能说,最起码在杰克移魂之前,未征得好友的同意之前,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看着这个用情至深的男人,枯坐床边,盯着杰克那没有血色的惨白睡颜痛悔神伤。
“杰克的时间不多了,你先出去吧,让我与她说说话。”她需要去密室布置一番,要不然等男人一会回来,再急急忙忙做准备,难免会出现差错。海晏半晌才起身,“我就在殿外,她若,她若醒过来,请唤我一声。”语罢,他深望杰克睡颜一眼,转身而去。
这座偏殿有密室,自然也就有一条通往旁的宫殿的密道,这样一来,皇甫熠带着寻来的男尸而归,就不会引起海晏怀疑。
时间如流水般静静划过,连城在密室中做好一切准备,返回杰克床前坐下,拿起手机一看时间,发现再有两个多时辰天就会亮,可自家男人却还是不见踪影,心里不免有些焦躁。
“杰克,你说熠能找到合适的男尸吗?”握住杰克的手,她喃喃自语道,“能的,他一定能找到,熠很厉害的,只要他稍微用心,就能找到,你说对不对?再者,这么大的郦京,总有那么些个身体不好的,久病难医,不得不面临死亡的男子,熠会找到的,我信他,杰克,我信熠,你也要抱有希望,千万不能放弃,知道吗?”
她说了好多,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令焦躁不安的心平复下来。
海晏满身寂寥地站在偏殿外的一棵花树下,目光锁在偏殿门口,一转不转,希望能有好消息从里面传出。
夜风习习,他就默然站在那,身上月白长衫随风扬起,飘逸出尘,仿若很久很久以前,他便在这站着,他的眸中蕴染着满满的痛楚和忧色,好希望她快些睁开眼,好希望她一点事都没有,好希望这几天发生的事,仅是一场梦。
花香扑鼻,却沁润不了他的心田,只因那里被痛,被悔填得严严实实,无缝可入。
“她怕是醒不过来了!”皇甫熠轻淡的嗓音突然划破夜的寂静,飘入海晏耳里,“从大周出发,来灵月途中,我一直在想帮你瞒着连城,到底是对是错,现在我有答案了,或许,或许我不该帮你,真那样的话,杰克就不会出事,你也就不会心痛,连城更不会心伤。”长叹口气,他拍拍海晏的肩膀,“看开些吧!”
海晏唇角紧抿,目光望着偏殿方向依旧一转不转,整个人仿若被钉住一般。他眼里的痛很明显,就是身上,散发出的也全是丝丝缕缕的哀伤,皇甫熠没有看他的眼睛,但他感觉得到海晏的痛,感觉到身旁的男人竭力压制着那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痛楚爆发,“记得连城生下包子,陷入沉睡那刻,我感觉天都塌了下来,感觉到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我唤她,一声声唤她,却听不到她回我一句,我想着或许我也沉睡不醒,是不是就可以见到她,是不是就可以重新拥有她,是包子,是包子将我从无尽的伤痛中唤醒的,他哭的很大声,仿若知道他的母亲为生她,而陷入沉睡,我蓦然间醒过神,只觉自己根本不配为人夫,为人父,妻子已经陷入沉睡,或许永远也不会醒过来,竟连她留下的唯一骨肉,我都不去在乎,这样的我,还配喜欢她,爱她吗?”
“抱起孩子,我告诉自己,我会等,等她醒来,等她重新回到我身边,而我也等到了!”
“钰公主当初只是沉睡,杰克不一样的,他,他是要彻底离开这个世界,彻底离开我,再也看不到了。”眼眶渐显湿润,海晏终于启口,“何况他讨厌我,讨厌我揪着他不放,讨厌和我在一起。”
皇甫熠凝向他,淡淡道,“真是这样吗?他真讨厌你吗?你用心想想。”
良久,海晏沙哑,悲恸的声音扬起,“现在说讨厌,亦或是不讨厌,还很重要吗?我,终还是失去了他,且是我之故,才致他,才致他……”皇甫熠沉默,半晌,他道,“既然他能从另一个世界来这里,那么他有可能还会变成其他的人,重新活在这世上。”
“有这种可能吗?”海晏喃喃。
“只要你抱有希望,总会有的,就算最终没有出现奇迹,可你有他留下的孩子不是吗,那孩子可是他用尽心力生下来的,你得好好照看他长大,做一个好父亲。”皇甫熠此番劝说,可谓用心良苦。
他不想海晏变成和自己当初一样,从爱人离去的痛苦中怎么也走不出,有希望总归好点,这样便有盼头,能好好地活着,看顾幼儿成长。其实,他想把话说到明处,想说连城正在偏殿的密室中给杰克移魂,但亲亲老婆不允,说一切等移魂成功,等杰克醒转,自行做决定。
偌大的郦京,他费了好一番功夫寻找,竟然真让他找到一傍晚时分咽气的男子尸体,那男子约二十出头,一年期丧妻,许是因为夫妻伉俪情深,太过思念,终积郁成疾,药石无效,于昨个傍晚时分咽下最后一口气,留下年迈双亲和一两岁幼子活在人世。
因府门口挂有白灯笼,他才想都没想便纵身跃入那户还算富裕的人家,然后启用醉幻魅瞳,从一仆妇口中知晓死者的具体情况,继而悄无声息将其带出了府。
偏殿密室中,连城按着君奕记载的移魂之法,刚谨而慎之地吟诵完最后一句秘语,烛光摇曳,周围却无一点动静,见此情景,她禁不住想,“难道,难道移魂之法无效?亦或是我哪里没操作好?”就在这时,烛光倏然暗淡下来,接着她就看到杰克的魂魄,从明晓那具身体中缓慢坐起,连城惊得双目大睁,她,她竟然能看到魂魄,只是那属于杰克的魂魄,却好似没看到她一样,他站起身,眸光清明,表情平淡,朝一旁的男尸走近。
慢慢的,那缕魂魄自地上升起,飘到男尸的上空,面朝面,随之往下,与其身体融合,直至完全沉了进去。豁然间,暗淡下来的烛火又变得明亮起来,连城挪步,在杰克之前的那具身体旁站定,伸出手,先探了探鼻息,而后,又把脉,喃喃道,“没呼吸,脉搏停止跳动,看来真得是移魂成功了!”
“呃……”杰克只觉眼皮子很重,想要睁开,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我是死了么?不对,我能感觉到指尖传来厚重的感觉,能感觉到心脏在跳动,也能感觉到体内的血液在流动,我,我没死,我还活着。”手指轻轻动了动,他听到有人在耳畔轻唤,是老大的声音,没错,就是老大的声音。
连城一遍遍地唤着杰克的名,她成功了,她真得成功了,这具被自家男人送进密室中已没有呼吸的男子,此刻,此刻胸脯微弱地起伏着,脉搏也开始跃动起来,“杰克,杰克,你听到我在叫你吗?听到了吗?听到了就睁开眼,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呢,咱们成功了,移魂成功了!”眼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喜色,她语气轻柔而欢快,看着眼前枯瘦的男子容颜道。
“老大!”深吸口气,杰克鼓足气力,随之双睫抖动,宛若蝶翼轻颤,慢慢睁开了眼,“老大,我没死,我还活着,我现在是男人了?”许是嗓子干涸,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连城在他身旁站着,视线对上他的眼眸,杰克注视着她,有一瞬间的失神,片刻,他笑了,“我真得做回男人了,老大,我真得做回男人了!”他能说话,喉中发出的声音虽然沙哑,但听着是男声没错。
“嗯,你做回爷们了!”连城轻颔首,神色激动,轻语道,“这具身体现在还有些弱,你先躺着别动,我这就把明晓的尸身抱出去,要不然,海晏会起疑心的。”杰克闻言,眸中划过一丝隐痛,“嗯”了声,道,“火化吧,将骨灰撒入望月湖,他若不同意,就说是我之前说的。”如果让他把明晓的尸体带回去,那货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傻事!
☆、第370章:孕期
“成,听你的。”抱起明晓的尸身,连城出了密室。
杰克慢慢阖上眼,脑中倏然间涌上许多陌生的记忆,头有点痛,他干脆闭上眼,心道,“应该是这具身体主人的记忆,这是要融入我脑中?定是这样的!也好,这样也好,自此后,我便就是他,他便就是我,我们是一个人了!”
偏殿外,海晏听完皇甫熠的话,久久没有言语,突然,连城悲痛至极的声音从殿内传出“杰克!杰克,你说话不算话,你为什么说话不算话,你说过不会离开的,说过不会丢下我,你个骗子,大骗子!”
“他,他还是离开了!”海晏眼里泪水涌出,一个纵身,便疾驰向偏殿,他在心里大声唤着,“你怎就离开了?你怎就离开了?与我最后再说几句话都不愿意么……”进入偏殿,看到连城握着床上之人的手,一个劲地掉眼泪,他脚步沉重,一步一步靠近,颤声道,“你,你真绝情!”站在床前,沉痛的眼眸锁在那苍白没有生气的容颜上,他不停地念叨着那一句,“你真绝情!”
连城哽声道,“杰克一直没醒,就这么躺着去了!”海晏仿若没听到她的话,嘴里依旧念叨着“你真绝情”这一句。
“天亮就将她火化吧,骨灰撒入望月湖,这是杰克要求的。”说着,连城起身,失魂落魄地朝殿门口走,她得让自家男人趁天还没亮,赶紧将杰克送回那户人家。
看到她从殿门口走出,皇甫熠前进的脚步顿住,而后伸出双臂,连城想都没想就扑进他怀中,低语道,“成了,杰克没事了!你快些送他回那户人家,要不然,天一亮,准会生出事端。”皇甫熠紧紧揽住她,轻“嗯”了声。
“快去吧!”从他怀中退出,连城嘴角牵起一抹轻浅的微笑,“告诉杰克随机应变即可。”皇甫熠颔首,而后朝海晏带来的那两名近卫淡扫一眼,道,“你有身子,莫太过伤心。”他这话是说给那俩近卫听的,以免那二人多想。
淡淡的月光穿窗而入,偏殿内的布置很简单,却不失雅致。海晏紧搂着明晓的尸身,嘴角紧紧抿在一起,他好想抱起怀中的人儿,抱她回到岛上,让他们的孩子唤醒她,可是,心痛得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仿若一把泛着寒芒的利刃贯穿胸口,伸手去探,却没有半点血。
他眉头紧皱,忽地笑了,傻傻地笑了!
原来,原来那本就破碎的心,在刚刚闻见她离去的刹那间,就已被掏走了。
难怪觉得胸腔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烛光与如水的月华交融,映照在他脸上,将他的伤悲与哀恸全现了出。低下头,他凑近明晓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庞上,轻吻着,他吻得很仔细,很小心翼翼,生怕惊醒“睡梦”中的她,又似是在吻稀世珍宝,生怕他的一个不小心,令她出现瑕疵。
碎发柔顺地垂落于他臂弯之中,她的身子极为瘦弱,就这么静静地躺在他怀中,仿若天外偶然落下的仙子,没有一丝烟尘之气。
肤极白,白到几乎可以看到里面的脉络骨骼。
她闭着眼,睡得很沉,整个人看起来娇柔无比。
“我,我爱的是她里面的灵魂,不是这具皮囊,可是,可是相处久了,这句皮囊就是他,就是那走近我心里,将我的心掏走之人。”他暗忖,双目定定地锁在怀中之人身上,他不知自己在此坐了多久,总之窗外已现鱼白。他很茫然,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又该何去何从?“我要做什么?我该去哪里?”他嘴里喃喃道。
连城知道他痛,知道他心伤,因此,她目送皇甫熠离开后,交代魅她们去偏殿后的桃园中布置下,便返回殿内,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出声打扰他。
天亮了,他不愿面对,不想面对,该做的她还是要做,唯有这样,他才能早些从悲痛中走出。
“海晏,让我给明晓收拾收拾吧!”从宫婢手中接过托盘,盘中齐整摆放着衣裙,簪花等物件。
海晏的目光慢慢聚焦在她身上,神色间渐显燥乱,“她只是睡着了,她没死,你要拾掇什么?”连城走上前,将托盘放到床边,缓声道,“杰克逝去,你不好受,作为他的朋友,我又能好到哪里?知道么?这一刻,没有人比我更心痛。”她眼里的哀恸尤为明显,因为做戏就要做足,否则,岂不是前功尽弃?
“他还是绝情的离开了!”将明晓的尸身轻放好,海晏起身,脚步虚浮,慢慢走向殿外。是啊,有谁能比她好受?那狠心之人来到这,就是为她而来,离去又是因他保护不当,基于此,他在她面前有何资格心伤,哀恸?
魅遵照连城的吩咐,和赤练成员在桃园中搭建好一被各色鲜花围绕的花床,花床下面堆积着木柴,做好这一切,她们静静地侍立一旁,就见连城横抱“瑞王”的尸身,从花径上缓步走了过来。
“安睡吧,来世别再做傻事!”将明晓的尸身放到花床上,连城俯下身,低喃一句,而后为其整理好衣裙,再捋了捋额前的碎发,这才退后两步,接过魅递过来的火把,将花床下的柴火点燃。
女子双目闭阖,身着嫩粉色衣裙,平躺在花床上,除过嘴角浅浅漾出的那一抹微笑,脸上再无旁的表情。
她很安详,仿若在做一个幸福而美好的梦,静静地沉醉其中,不为外物所惊扰。
海晏远远站在一旁,双目锁在花床上,痛楚而凄伤,呢喃道,“终失去了他,我终失去了他!”即便死去,都不愿给他留半点念想,要化骨成灰,随风而散,“你果真心狠,果真绝情……”嘴角还在噏动,眼前却突然一黑,周身力气仿若一瞬间被抽离,往地上倒去。
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这是在哪里?身子好轻,如鸿羽一般漫无目的地飘着,没用痛苦,没有喜怒哀乐,就这么漫无目的地飘着。这是要飘去哪里?海晏眉头紧皱,隐约间听到有个声音在喊他,一遍遍,固执地在喊他,说父王和母后因他而卧病在床,说幼儿每日里都在哭泣,说他不能这样就走,就不管不顾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