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晏看杰克与明岚、雷,孟两位侍妾走的近,起初心里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生怕那三人会对杰克不利,但一段时日过去,四个女人在一起除过玩牌、闲聊,或者结伴在往宫中游玩,并无其他异样之事发生。
尤为重要的一点是,杰克和明岚三人相处时,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就是与海晏之间的距离,以及对其的疏冷态度,也在与明岚三人的相处过程中,有了很明显的缓和之势。
基于自己看到的,感受到的,海晏的警惕心不由逐渐放松,只是吩咐蓝薇儿和夏秋好生照顾杰克,便不再多管杰克和明岚、雷,孟两位侍妾交往过甚。
可令他,令杰克都没想到的是,一个蓄谋已久的算计,将他们同纳入其中。
森冷,剧痛,侵蚀着杰克的每一根神经,从醒过来到现在已过去近一个时辰,他没看到一个人,周围光线昏暗,而他被捆绑在一间水牢中。没错,这里应该是一间地底水牢,四周围全是水,而他则被绑在水中间的一块石柱上,断了筋脉的手脚皆被捆绑着。
他想大喊,想喊人来相救,嗓子却灼痛无比,一丝声音都发不出。
真狠,如果一切真是那个女人所为,那她确实够狠!
想不明白的是,她究竟为何要这般对他?
因为海晏?
呵呵!也只能是这个缘由。
女人啊,为爱什么事做不出?
不顾手足亲情,只为爱而活。
蓝薇儿,夏秋她们是否安好?
还有小明,他是否又安好?
当时他们是在一起的,是的,在明岚和雷,孟两位侍妾离开后,他和小明,蓝薇儿,夏秋四人仍留在五彩池,也就在那时,他只觉一股清香入鼻,随之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他就在这光线昏暗的地底水牢中。
他是被痛醒的,是被手脚上传出的剧痛痛醒的。
他身上没有丝毫气力,唯能感受到的,就是那阵阵侵入骨髓的痛感。
肚里的小东西还在,在他身体经历那样的折磨后,小东西竟然还好好地呆在他腹中,没有感到丝毫不适。
生命力顽强地令人惊叹。
暮色落下,明夫人阮氏来到明岚未出阁前住的小院里。
“岚儿,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你和娘都已没有回头路可行,所以,万不能让你祖父和父亲知道这件事。”一进屋,明夫人阮氏挥退云梅,丁香两个丫头去院里候着,就走到床边,挨着明岚坐下,握住女儿的手,低声叮嘱道。
殿下的正妃之位,鲛人一族未来的王后,只能由她的岚儿来坐,那呆笨的蠢丫头根本就不配!
明岚看着她,眼神依旧澄澈可见底,“娘,你后悔么?后悔帮我算计长姐,后悔安排人助我成事么?”明夫人阮氏摇头,“在娘心里,只有你和你兄长,那蠢丫头娘从未将她往心里放过。”说这话时,她脸上没有一点温度,目中也没有丝毫温情,好似明晓不是她生的一般。
“娘,你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水眸轻眨,明岚想不明白,想不明白母亲为何不喜长姐,自她记事起,就能看出长姐极其不讨母亲喜欢。同是母亲的女儿,长姐只是性子木讷些,单为这母亲就心有不喜,这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
明夫人阮氏脸色微变,嘴角动了动,道,“有些事你无需知道。”蠢丫头就是她身上的污迹,是她一生的污迹,若是神不知,鬼不觉能将其处理掉,那么无形中她就得到了解脱。
“既然娘不想说,我不再问便是。”明岚臻首低垂,眸光闪烁了下,再抬起头时,她眼神变得冰冷,“长姐的事我不光不惧祖父和父亲知道,且会在合适的时间里告诉他们。”只因家族利益,就将她送出给殿下做侧妃,只因家族利益,就改变主意,不打算帮她坐上正妃之位,只因家族利益,要她与那一无是处的长姐和平相处,哼!她做不到!
殿下是她的,是她一个人的,谁也别想和她争,和她抢,哪怕那个人是与她有着血缘关系的姐妹,也别想和她争抢。
“岚儿,你……”明夫人阮氏眼里涌上掩饰不住的担心,“要是你祖父和父亲知道这件事,他们一定不会轻饶咱们母女俩的。”这孩子在想什么?将人处理掉不就了解了,做什么还要整出其他的事端?
明岚道,“一切尽在我掌控之中,娘不必担心。”
“可是……”明夫人心中的忧虑,并未因她的话消散,而是愈发担心地看着她,“那蠢丫头腹中有孩子的,要是事情一旦曝露,别说你和娘不得善终,就是整个明家,恐怕也会就此崩塌。”
鲛人一族尤为在乎子嗣,要是,要是……
明夫人身子一颤,不敢再往下深想。
明岚冷冷一笑,气定神闲道,“没有可是,我能这么做,就必然有所准备,娘只需在旁协助我就是。”明夫人阮氏见她胸有成竹,提起的心才不由微微放下些许,只听她道,“水牢已闲置多年,根本就无人到哪里去。”
“这就好。”明岚说着,顿了下,犹疑道,“哑叔可靠么?”
“他是你外祖给娘的人,自然可靠了!”
要说身边的奴才哪个忠心,没人能与哑奴作比,这点,明夫人阮氏深信不疑。
窗外静夜寂寂,窗内美人私语,险恶伎俩层出不穷。
水牢中,杰克无声喃喃,“好渴,好饿,该不会就此死在这吧?”老大,你再找不到我,再不来搭救我,怕就再也见不到我了!杰克心里一阵发苦,跟着又是一阵自嘲,都怪他自以为是,怪他色迷心窍,明知女人是阴险的代名词,尤其是越美的女人越阴险,而他却将蛇蝎视美女,视亲人,从而遭其算计,落此境地。
自怨自艾中,水牢外的长廊中由远及近,有脚步声传来,那脚步声忽重忽轻,来人应该是个瘸子无疑。
“啊啊啊……”牢门从外打开,一身量消瘦,佝偻着背,容颜极为丑陋的老人,端着水碗从脏污的水中走至杰克面前,他腾出一只手,比划着喝水的动作,而后,他将水碗送至杰克嘴边,让其就着他的手喝。
哑巴,这送水给他喝的老人是个哑巴?杰克心里想到。
嗓子灼痛得紧,即便清凉的水入喉,仍然痛得人难以自已。
但杰克坚持喝完了一整碗水,感激地朝这送水的老人看了眼。
片刻后,送水的老人,也就是明夫人阮氏口中的哑奴,出了水牢返回,“啊啊啊……”他做着手势,欲给杰克喂饭食。杰克张张嘴,想说谢谢,奈何灼痛的喉眼还是发不出一丝声音。哑奴朝他露出个慈和的笑容,动作小心,慢慢地往他嘴里喂饭食,杰克张开嘴吃了一口,却因为嗓子灼痛根本无法咽下去。
他摇头,感激地摇摇头,他能感觉到老人身上散发出的善意,也想多吃几口饭食,好有力气支撑这残破的身体活下去,等待老大来相救,然此刻的境况,让他根本无法吞咽食物。
哑奴看出杰克喉部难受,只见他低下头,端着碗默默转身,从脏污的水中,朝牢门口慢慢走去。杰克若是刚有仔细留意他的双眼,不难从其目中看出湿润,看出那里面的悲苦,疼惜之色。
“救孩子,我要救那可怜的孩子,可是,就凭我的能力,要如何将这可怜的孩子救出?”哑奴在背过身那一刻,浊泪自眼角涌出,嘴一直在颤抖着,他暗道,“她的心真狠,为什么要这般残害那孩子,那也是她身上掉下的肉……”牢门重新关上了,忽轻忽重的脚步声逐渐走远。
杰克目光呆怔,长时间望着空荡荡的牢门口,一转不转。
“我是不是可以请求刚刚那位老人相救?”他心里暗道。
摇摇头,他嘴角掀起苦笑,“能到这水牢中来,想必定是忠于那个面如天使,心如蛇蝎的女人,又怎会出手救我?”心中长叹口气,杰克阖上眼,不再做他想,只因此刻的他想了也白想,根本改变不了自身的处境。
明夫人阮氏在女儿房中一坐就是小半个时辰,就这还没打主意离开。
“冉起向我复命,说在动手时有人相助他们。”
“确定?”听母亲之言,明岚身子当即一震。
明夫人阮氏点头,“你说那相助之人会是谁的人?”明岚想了想,摇头,“这件事咱们做的这般隐秘,怎会有人知道,还从中插了一手?”
“会不会是雷,孟那俩小践人的人?”明夫人阮氏道出自己的猜测。
明岚嗤笑,“那二人都是家族里的庶女,且被殿下嫌弃至极,他们的家族多半已将两人放弃,绝对不可能设法为她们出头。”
“那会是谁?”明夫人阮氏眉眼微垂,思量片刻,道,“要是那人不怀好意,咱们岂不是变得很被动!”能想到的她必须想到,也好及时寻出法子弥补那个漏洞。明岚不以为意道,“娘忧心什么?那人能出手,说明他和咱们心中想的一样,既如此,又怎会对我们不利?”
“你这孩子未免也太心大了些,要是那人只是想借咱们的手成事,而后以此要挟咱们,做出对不起明家之事,那时咱们该怎么办?”明夫人阮氏眼里的担心毫不掩饰,脸色也变得很不好,她是明家的主母,自然不想,更不能因为助女儿坐上正妃之位,牵累到整个明家遭殃。
“娘,就咱明家的地位,哪个敢放肆,敢针对咱们?”脸色上展开一抹轻谩的微笑,明岚轻声与明夫人阮氏道,“放心吧,祖父在族中威望颇重,没人有胆量和咱明家作对。”
“但愿如你想的那般。”
明夫人阮氏低叹口气,好一会没有言语。
“夫人,哑叔过来有事禀报。”门外传来丫头禀报之声。
明岚蹙眉,看向母亲,明夫人阮氏朝她点点头,然后对着门外道,“让他进来吧。”那禀报的丫头是明夫人阮氏身边的近婢,亦是其心腹大丫头。
推开门,哑奴腰身佝偻,恭谨而入,行礼后,他连比划好几个手势,明夫人阮氏看了后,冷着脸道,“她不吃就让她饿着去。”忽然,她眉头一拧,定定地注视着哑奴,“你是说那丫头不能开口说话,手上筋脉……”
哑奴“啊啊啊……”数声,又是比划,又是点头。
“岚儿,是你做的吗?”明夫人阮氏将眸光挪至女儿身上,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但声音听起来还是有那些不对劲。
明岚一双水眸这一刻正锁在哑奴身上,目中神光变了又变,听到母亲问话,收回视线,与其四目相对,点头道,“是我做的,娘是打算怨责我吗?”明夫人阮氏凝视她久久没有说话,就听明岚又道,“娘在应允我行事之前,既已打定主意不要长姐,现在又为何心生不舍?还是说娘后悔了,后悔助女儿成事?”
“你退下。”朝哑奴摆摆手,明夫人阮氏盯着女儿道,“娘自然不会后悔,但你也没必要这么折磨她吧!”哑奴是有些功力的,刚刚在院里,将明夫人阮氏母女间的对话,几乎一字不落全听在耳里,这会他刚走到门口,又听到明岚之言,袖中双拳禁不住紧握在一起。
“是,我是在折磨她,可这是她逼我的,都是她逼我的!”明岚脸上的表情,与昔日柔婉可人的样子,简直无法作比,她面色冷然,嘴角笑容讥讽,“她要什么没什么,凭什么独占殿下,就这也就罢了,熟料,她竟然还不知好歹,对殿下大呼小叫,一点都不尊重殿下,好似殿下是她的奴仆一般,我看不过眼,她的一言一行我皆看不过眼,所以,我便暗中发誓,即便她死,我也不会让她好过。”
明夫人阮氏心里一阵发冷,她自认心狠,可眼前的女儿,比之她这个母亲,心狠的程度,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蠢丫头再怎么说,身上也留着她的血,就算她再不待见,岚儿也与其是亲姐妹,怎么就能心狠到这种程度?怎么就不能给其一个痛快?
王宫,青月殿外被手持兵器的侍卫,围了个严严实实。
殿内,海明被海晏揍得鼻青眼肿,口喷鲜血,就是那不染铅尘的白色衣袍上,这一刻也变得皱皱巴巴,沾满了血渍。
他没有还手,任凭海晏的掌风扫在自己身上。
“说,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帮着她离岛?”海晏每击出一掌,怒问一句。
“我没有。”
海明自始至终就只有这一句话,不是他不想多说,而是到现在他自个也糊里糊涂。
晕倒,醒转,身旁扔着一柄染血的匕首,而在他不远处,则躺着两具女子尸体,一具是蓝薇儿的,一具是夏秋的,当他站起身,借着淡淡的月色看着眼前的一幕时,除过怔愣,脑中一片空白。
小可没在,他明明是和小可站在一起说话,蓝薇儿和夏秋在一旁候着,那时暮色临近,怎么突然间会晕倒,怎么会发生这样残忍的事?他想不明白,实在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节,是小可吗?是她杀了蓝薇儿和夏秋,迷 晕他,然后乘坐今日要离岛的大船……
他站在原地发愣,思索,也就在这时,一拨巡逻的侍卫将他团团围了住,接着,他便被王兄带回青月殿,一并得知父王下令,命数百侍卫将他的寝殿团团围住,似要将他幽禁其中。
“撒谎,都已经被我揍得只剩半条命,你竟然还撒谎!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海晏又一个掌风扫出,随之海明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朝后飘出数丈,接着重重地撞在一根圆柱上。
鲜血自他口中溢出,他的身子落在冰凉的地板上,可即便这样,他依然强撑着站起身,看着海晏,眸光诚恳,语声虚弱道,“王兄,我没有,之前带她离岛,为的是什么我有告诉你,绝无半句欺瞒,今日之事,我确实不知情,且也不信小可会做出那样残忍的事。”
“小可?你唤她小可?为什么要这样唤她,她是你的王嫂,是我的王妃,你为什么要那样唤她?”海晏似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身上猛地爆发出一股子力道,周围的桌椅,摆饰,全被那股力道震了个粉碎。
海明苦笑,“王兄何必动怒,我和王嫂没什么的,至于唤王嫂小可这个名字,是我失了礼数,但这个名是王嫂让我唤的,说小可是她的小名,她喜欢听人唤她这个名字,若是因此惹王兄不高兴,我现在只能说句对不起,并发誓再不会唤王嫂这个名字!”
“不会再唤?你觉得我还有机会寻回她吗?能做出如此周密的布置,你觉得我就算找到她,她能和我回岛上来吗?退一万步说,即便我再次强行将她带回,你觉得父王和母后,还有四大长老,以及我鲛人一族,可还能容她活在世上?”蓝薇儿,夏秋两条人命,放在任何人身上,也背不起这项罪责。
“王嫂最近从未说过要离岛……”海明是不信杰克会离开忘忧岛,不信杰克会残忍地杀死蓝薇儿和夏秋,背负两条人命,迷 晕他,然后登上今日离岛,前往陆上进行物品买卖交换的大船,可是他再不信,一切证据都指明那个和他很谈得来的女子,离开了忘忧岛。
海晏大笑,“她是没说过,那是因为她在演戏,演给我看,演给所有人看,好让我放松警惕。没心的女人,她根本就没有心,明明再有半个多月就要生产,却还想着离开我,无所不用其极地离开我。”笑着笑着,他眼角渐显湿润,“我只差把心掏出来给她了,却还是留不住她!”
言语到这,他转身,背影寂寥而悲怆,缓步走向青月殿门口。
“王兄,我相信王嫂,她就算再想离开,也不会对蓝薇儿和夏秋狠下杀手。”海明冲着他的背影道。
“她们只是卑贱的丫头,与她要的自由相比,与她心中的渴望相比,根本就算不得什么。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