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音落,她身上蓦地露出杀意。
邬木禛目光闪烁,心中划过一阵不祥的预感。
落此境地,生死虽已置之度外,但不到最后关头,他还是想搏一把。
“我只是成全她和贵国五皇子罢了!”稳住心神,他幽幽道。
连城脸上绽开一丝笑容,那笑容嘲弄无比,“死到临头,还妄想挑起是非,你以为我们大家都是傻子吗?”
顿了顿,她接道,“实话告诉你,你的算盘已然落空。”
“不可能。”邬木禛断然道,“我给她服用的是我邬蒙的秘药,唯有男女 欢 好,才能解开药效,否则必死无疑。还有,五皇子屋里我可是燃了异香的,醉酒的他,在那异香作用下……”
连城鼓掌,截断他的话,“你布置的够周密,可惜的是你小看了他。”说着,她掌风从邬木禛面门上扫过,只听“咔嚓”一声,他脸上的青铜面具倏然碎裂,落在了地上。
“知道冰灵果吗?它不仅可以驱蛊,更可以解白毒,而我手中正好有这奇珍异果,后面不用我说,你也该想得到。”
邬木禛闻言,俊秀的脸上表情一怔,瞬间不知再说什么好。
“熠王妃,宁儿她真没事了吗?”萧湛乍一听到顾宁出事,心蓦地就一紧,恨不得立刻赶至她身边,这会儿虽确认顾宁平安,可心神还是有些不定,于是,他禁不住问连城。
“她若有事你会怎么办?”连城转过头,挑了挑眉,抱臂凝向他。
萧湛想都没想,直言道,“无论她有事无事,我都喜欢她,深爱她,非她不娶!”
“不错。”连城很满意他的回答,微笑道,“她很好,一点事都没有,在府里等着天明,侯你带着迎亲仪仗上门迎娶呢!”
萧湛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安稳的同时,俊脸随之涨红,好在这会是黑夜,即便有月光照耀,旁人也看不甚清楚。
要不然,他铁定尴尬的不得了。
聂鸾定定地看着邬木禛,看着这个想杀她,想杀死他们孩子的男人,她实在难以相信他会用剑指向她。
额上冷汗滴滴滚落,她忍着腹部传出的痛感,眼神伤痛道,“酒楼相见,起初你在顾三小姐面前,欲扬手打我,那时我心里很难受,可是随后你我单独相处时,你又对我很好,很温柔,说只要我拿到东西,咱们今晚就可以回邬蒙。”
“知道么?那一刻,我很是恼恨自个呢,不该对你生出误会,更不该怀疑你对我的感情。然而,眼下我所看到的,听到的都告诉我,你不过是在利用我,不光利用,你还怀疑我不贞,要杀死我和孩子,告诉我,你为何就这般心狠?”
邬木禛脸上除过冰冷,再无其他表情,“卑贱如你,孤从未看在眼里。”说出这句话,他整个人身上充满桀骜不驯的霸气,“孤是邬蒙的太子,未来更会是邬蒙帝君,乃至这天下的君王,而你,不过是家族没落,背着不堪之名的卑贱女子,有何资格站在孤身边?”
“你……”聂鸾腹中又是一阵剧痛,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流出身体,抱住腹部,她蹲身在地,仰头看着眼前的男人,“你好无情!”
“孤本就无情,你现在才知道不觉得太晚了么?”邬木禛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脑后黑发飞扬,没有丝毫隐瞒自己的心思,“从小到大,孤心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感情!”
“唉!可惜了,像你这种善于伪装,又冷血无情的男人,还真是适合做帝王,做孤家寡人,奈何你生不逢时,又上杆子往我这撞,终了,你只能和这个世界说拜拜了!”连城淡笑着,“我会让你不带一丝痛苦离去,你觉得怎样?”
左手优雅抬起,催动异能,立时,邬木禛感到如狂浪般的冰寒之气,朝他铺天盖地罩下。
“我现在仅用五成功力,但不消半刻钟,你就会由内到外,全被冰冻,然后呢,我只需轻轻一指,你就会消失在这个世间,会尸骨无存哦!”邬木禛这会子已经变成半个冰人,但他眼里竟出奇的没有恐惧,“谢谢,我很喜欢这样的结果。”嘴角掀起一抹桀骜的笑,他没再说话。
“喜欢就好。”连城笑容邪魅而冰冷,“记住,这是我对你算计我三妹,做出的惩罚。”
皇甫熠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谁都没有言语。
“熠王妃……”聂鸾却忽然跪地,脸色惨白,求道,“熠王妃,求求您放过太子吧!我,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些邬蒙的情况,只求您饶太子一命!”
“你要告诉我什么?”连城朝已经冰冻到胸口的邬木禛扫了眼,目光挪转,锁在她身上,“告诉我米囊子在贵国哪里生长着,还是告诉我有关贵国的其他秘密?”突然,她笑了笑,话锋一转,“可是怎么办呢?你要说的,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因为这世上很快就不会有邬蒙。”
聂鸾吃力地站起身,望着邬木禛的冷脸,似是自语,又似是说给连城听,“米囊子有专人培养,生长在幽幽谷,那里很美,成片成片的米囊花开放,就像是人间仙境一般,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它们是可致人丧失自我,成为行尸走肉的毒药……”
“别靠近我!”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邬木禛语声艰涩,道出一句。
“怎么办?就算你利用我,不喜欢我,甚至讨厌我,可我还是无可救药地爱着你。”眼泪模糊了她的双眼,抬起手,她抚上邬木禛俊秀的容颜,“我们一家三口永远在一起好不好?在另一个世界,你试着喜欢我,试着爱我,好吗?”
邬木禛此时已冰冻到颈部,因此,他无法开口说话。
收回手,聂鸾退后两步,转身望向萧湛,“萧大哥,我有话对你说。”她笑的轻柔,笑的凄伤。
萧湛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又道,“你不想知道和我究竟有无发生那种关系吗?想的话,就走过来抱抱我好不好?”不是她不想走过去,而是腹部传出的剧痛,让她无法再迈出一步。
此时的她,如风中即将零落的花儿,让人看着禁不住心生怜意,很难说出拒绝之语,加之萧湛也很想知道自己有无做过对不起顾宁之事,所以,他眼里闪过挣扎之色。
“我不让你抱了,你走过来就好。”似是看出他的犹豫,看出他的挣扎,聂鸾笑笑,语声轻柔道。
萧湛的身形终于还是移动了,他走向她,最后在距离她三步外站定。
熟料,下一刻,聂鸾已扑倒他怀中。
他身体僵硬,捶在身侧的双手不由握紧。
他很想推开她,推开这个没有多少心机,但却无法让他原谅的女子。
连城看着他们,没有说话,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她只是朝邬木禛透明、似冰雕般的身体伸出一指,只听“砰”一声碎响,无数细微的冰晶飞舞而起,慢慢的随着夜风飘散了开。
邬木禛站的位置上,此刻空荡荡的,什么都不再有。
他死了,尸骨无存,他真的死了么?
聂鸾脑中一片混乱,她紧紧环住萧湛的腰身,身体不停地剧烈颤抖着,那“砰”的一声,在她耳边久久回荡,消失不去,让她难以平复下如巨浪般汹涌的心绪。
☆、第337章:爱恨
她的目光好空洞,忽然间张开嘴,放声恸哭起来。
没有人安慰她,萧湛没有,在场诸人,谁都没有。
她就像是个孩子,不顾一切地宣泄着自己的痛,宣泄着自己的情感。
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知道,他真的死了,随风而逝,真的死了!
好绝望,她好绝望,虽有对他说在另一个世界相聚,虽有告诉他,在那里试着喜欢她,试着爱她,可是那一点都不现实。
只因真有那样的期待,人还会惧怕死亡么?恋人还惧爱而不能相守,阴阳相隔么?
所以,这一刻,她绝望至极,由着哭声在静寂的夜里传开。
尖锐的痛苦凌迟着她的身体,让她颤抖的更为厉害。
她想起了过往,想起了与邬木禛之间的点滴,想起了他迷人的笑容,温柔的目光,还有俊秀无比的面容,以及温暖至极的怀抱。而这一刻,回想起的一幕幕,都似一把把利刃刮在她身上,令她痛苦不堪。
再也见不到他了,即便她去找他,也再也见不到了!
闭上眼,她将头紧紧贴在萧湛的胸口上,任泪水从眼角坠 落而下,在她无尽的伤痛中铿然破碎。
“萧大哥,我喜欢太子,哪怕他是在利用我,哪怕他要杀死我,我都无可救药地喜欢着他……”她开始低低叙说,叙说着她和邬木禛之间的美好。
萧湛没有言语,可他的手却不自觉地抬起,轻拍着她的背脊。
聂鸾仰起头,朦胧的泪眼望着他俊挺,没有丝毫表情的容颜。
他低下头,亦望向她,定定地注视着她脸上滚落的泪珠。
不去想她给他服用加有米囊子的汤药,不去想对宁儿耍的小手段,其实,她还是个善良的女孩子。
否则,也不会露出那么多破绽,引起他对她的身份生疑。
那几个月,她并没有刻意接近他,就是回到大周,住进侯府,她亦是很少接近他。
他们从没住在一起过,除过偶尔迫不得已的肢体接触,他和她之间再无其他的事发生。
当然,他昏迷期间那几天除外,因为他不知道是否有和她发生过那种关系。
“萧大哥,你说我能再见到太子吗?宝宝已经找爹爹去了,我很快也要去找他们,真希望在另一个世界遇到他们,可是,我却又是如此理智,知道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她神色痛苦地说着,那痛苦仿若吐着血红信子的毒蛇,缠绕在她的身体上,越收越紧,慢慢的吞噬着她的生命。
她笑了,笑容是那么的痛苦,可她仍坚持笑着,笑的满脸是泪。
“其实有些话我没有骗你。”她一字一句,语声低哑道,“那对老夫妻是收留我的义父母,他们虽身居山野,但义父却有着一手不错的医术。”
“他救你回来,没用多长时间,就解了你身上的毒,而后你一直昏迷着,是我和义母帮助他给你包扎伤口的。事情就是这么巧,哦,也不对,应该是所有的一切,都是太子一手安排的,要不然,我也不会突然被送到山里,而你也不会中那种药,又被我邬蒙的骑兵扮作马贼围杀,进而被我义父搭救。”
“太子真的很聪明,他设的局环环相扣,为的就是针对你。而你,也栽倒了这个局中。可惜的是,太子没料到天纵奇才的他,算计来,谋划去,却远不是贵国熠亲王和熠王妃的对手,要不然,也不会落到尸骨无存的下场。”
松开萧湛,她后退两步,笑容苦涩道,“为什么我爱上的人不是你?萧大哥,你是个好人,虽然话不多,也很无趣,可你却实实在在是个好人。心里怀疑我接近你的目的,但自始至终,都待我极好,和你相处这几个月,是我有生以来感到最放松,过得最舒心的日子。”
“若是没有遇到太子,若是没有任务在身,我真想就这样默默地待在你身边,在你的羽翼下,幸福度过每一天。”
萧湛仍然沉默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聂鸾怆然一笑,流着泪道,“但是,但是那都是我的奢望。重活一世,我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宿命。”她的声音很轻,尤其是后一句,怕是只有她自己才可以听清楚。
嫡女重生复仇,本以为遇到良人,却最终被良人利用,再次要以死结局。
想想自己即将要面临的命运,聂鸾禁不住捂住脸,再次恸哭出声。
但短暂过后,她的哭声止住了。放下手,她看向萧湛,道,“替我向顾三小姐说声对不起,那日在酒楼,我是因为看到她和太子在一起,心里一时嫉妒难忍,才说了些过分的话,一并掴了她一巴掌。”
“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和萧大哥你很般配,天亮就是你们的大婚之日,我在这提前祝福你们,恩爱白头,永不相疑。”
萧湛嘴角动了动,迟疑片刻,缓缓道,“你可以生活在大周。”他对于聂鸾说的什么孩子去找爹爹了,似懂非懂,他只是觉得邬蒙的阴谋已经败露,即便她还想再做些什么,已于事无补,既然不是罪大恶极,非死不可,那么能继续活着,总是好些。
“不,我宁愿去死。”聂鸾嘴角漾出笑容,那笑容苍白而凄伤,“我不要欺骗太子,我要说到做到。”
语落,她倏然往嘴里塞了个东西,接着她一阵上气不接下气地猛咳,随之一只手抬起,按着喉部,慢慢地瘫倒在了地上。
“你,你怎么了?”萧湛单膝蹲地,将她扶坐起。
聂鸾含着眼泪,缓缓笑了,“我……我很快就可以见到太子……和我们的孩子了!”她说得很慢,气息微弱至极,“……萧大哥,保重……我,我看到太子抱着我们的孩儿……在向我招手了呢!”脸上绽放出动人的微笑,她合上双眼,停止了呼吸。
陆随云,顾祁,以及那些血衣卫,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密林。
皇甫熠走至连城身旁,揽着人儿的腰身,语声温软柔和,“走吧!”
“嗯。”连城点头,脚步却没有动,她看着萧湛,“她的孩子已经流了,死于她来说,或许是最好的选择。”稍顿片刻,她又道,“她是吞金而亡。”
萧湛将聂鸾的尸体平放到地上,道,“她不是个罪大恶极之人……”他目光淡然,望向连城,静默片刻,续道,“让她也随风去吧,这或许也是她希望的。”喜欢的男人死了,孩子也没了,若是活着,她怕是真的生不如死。
“好吧,我卖你个人情,不过,要是让我知道你婚后对宁儿不好,小心我让你也随风而逝!”眨眨明眸,连城左手抬起,在萧湛眼前晃了晃,这才催动异能……
片刻,聂鸾的尸体变成透明冰冻状。
“这世上的傻女人真多!”叹了句,连城掌风一扫,碎响声传出,随之,漫漫月光下,无数晶莹宛若挥动着翅膀舞动的萤火虫,往四面八方飞了去,终不见踪影。
“傻男人也很多的。”见亲亲老婆提起轻功飘远,皇甫熠凌空而起,追了上去,笑着道,“老婆,我是你的傻男人,你说是不是啊?”
“你傻吗?”装傻还差不多,丫的要真傻,这世上恐怕就没聪明人了!某女回头,抛给男人一个白眼,“懒得理你!”丢下一句,前行之速骤然加快。
“老婆,你等等我!”
弃了仙范的男人,扯开嗓子,嚎了一声,开始启动无赖痞范。
再有一个时辰不到,天就要亮了,东旬皇宫。
离影悔不当初,且痛恨自己竟眼拙看错人,近一个月来,她过得很辛苦,而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令她更为之心灰意冷。
忽然,睡梦中的她,眼珠子倏地动了动,像是陷入什么噩梦中。
她全身在颤抖,似是备受折磨,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一连串的呓语,不断从她口中发出,“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你的心真狠……”
耶律琛刚坐到她床边,正要伸手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熟料,就听到她口中呓语,随之,身子不由一震。
“我恨你,我恨你……给我服用化功散,抱走轩儿,将我从大周带来的宫人全部关起来,你以为这样就能禁锢住我……”
深邃带着沉痛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片刻,而后缓缓移开,落在她的额头上。
离影双目紧闭,身子不时翻转,“你答应过王爷的,不会生出不轨之心,结果呢?你竟然与他国联手……合纵,你以为合纵,就能攻下大周吗?有王爷和王妃在,你们妄想,你们只会自取灭亡……”
她很痛苦,是的,从表情上看,她这一刻痛苦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