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逸轩沉吟道:“天黑前还要赶回宫里,现在就动身吧!”林叔怔了怔,道:“咱们还要回宫吗?”
“嗯。”
轻颔首,洛逸轩并没多说什么。
洛府。
“她不好对付!”坐在桌旁,洛霜脸上表情尤为阴郁。
洛翱来回在屋里走了几步,顿住脚,看着她道:“再能耐也不过是个小丫头,只要你我齐心,很快就能拿下连家的江山。”言语到这,他长叹口气,续道:“现在想想,咱们不该因为顾忌国师,而迟迟没有收网。”
“他太过高深莫测,我娘都不是其对手,你觉得就你我的能力,能斗得过么?”话说到这,洛霜眼里恨意涌现,“我娘行事向来谨慎,却……却失误在一个情字上。”
“国师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竟让姨母为他……”见洛霜脸色不好,洛翱到嘴边的话立马打住。
“能让我娘一见倾心,到死时都放不下的男子,必是人中龙凤……”洛霜眸光怅惘,忽然摇了摇头,“不,他不是凡人,我娘曾说过,他是得道高人,恐已成仙。”母亲为一个“情”字,终了没落得好。她呢?她现在也不正为一个“情”字,正在步母亲的后尘……
风清,一个令她初见就心神悸动,得不到,又忘不掉,既恨得要死,又想牵手共度一世的男子,最终她真要杀了他么?
洛翱倏然间心有不悦,虽然他没对洛霜付出真感情,可是看到对方神色柔和,思绪似是已然飘远,不由沉声道:“又想他了!”
他的语气极其肯定,洛霜闻言,蓦地回过神,目光躲闪,道:“没……没有……”
“不想功亏一篑,你最好把精神都放在国师和太女身上。”洛翱知道她在撒谎,但他没有拆穿,而是压下心气,语声尽可能保持平和道,“逸寒那就照我之前说的行事,我不想他阻碍我们的计划。”
“奴婢见过公子。”洛逸轩进到主院,丫头们看到他,忙屈膝行礼。
洛逸轩“嗯”了声,就径直往正屋走。
“逸轩怎会突然回府?”屋里两人止住之前的谈话,洛翱不解地看向洛霜,“他该不会知道什么了吧?”
“他能知道什么?”洛霜坐正身形,摇头道:“这些年,他要么待在自个院里,要么四处游历,哪有时间想些旁的。”想到儿子的身体状况,她眼里立时染上一抹忧伤。
挑起竹帘,推门而入,看着隔桌而坐的双亲,洛逸轩行过礼,在一旁椅上缓身坐下,道:“让我进宫做太女夫,不过是给你们争取时间,好一举拿下灵月,进而称霸天下是吗?”冷冷的语声,清透悲悯的眼神,令洛翱,洛霜瞬间身形僵硬,久久道不出一句话。
“我身体孱弱,虽不留心俗事,但我不是傻子,这么些年来,我有过怀疑,怀疑你们在暗中谋划着什么,可我不愿相信你们会行恶事,也强 迫自己不要多想,可是我终究是自欺欺人。”
洛霜慢慢回过神,一双泛红的眼眸定定地锁在他身上,摇头否认:“逸轩,娘和你爹没有做什么恶事,也没有谋划什么;更没有利用你,你别听他人胡说!”孩子似是什么都知道了,那她现在说的,他信么?
“是这样吗?”洛逸轩嘴角漾出一抹苦笑,“事到如今,你们还打算瞒我,难道在你们心里,我真就是个一无所知的痴儿吗?”
“傻孩子,别瞎说,我和你爹从没有那么想过!”洛霜再次摇头。
“很久以前的事我或许不知,但我在中原游历期间,大周和东旬之间的那场战事,我却是知道的,更知道同时间,大周都城内,有无数个府邸一 夜被屠……”
说着,他目中悲悯之色变得浓郁,“知道么?那时,我在无意间有救过三姐弟,而那三姐弟就是受害者,就是你们谋划出的阴谋受害者。为了保护妹妹和幼弟不受伤,那个身受重伤的女子,整整昏睡了三年多时间,我本以为她会死去,却没想到,她最终会活过来。”
洛翱面沉如水,道:“你到底听哪个说了什么?又为何在我和你娘面前提气中原诸国间的事?”
“爹你这是要装糊涂吗?”洛逸轩语声悲凉:“我救的那三姐弟,其中的二姐叫顾连城,而她的幼弟,则是被你着人掳到灵月,关押在咱们府中的一座地牢里,要我说出那座地牢的确切位置吗?”
洛霜捂住嘴,满目不可置信。
都知道了,他全都知道了,怎么办?她现在要怎么办?他是不是对他们这做父母的很失望?
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他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他的眸中永远都蕴藏着一抹悲悯,仿若他就是为天下遭受苦累的人而活。
“你是怎么知道府里有地牢的?是太女告诉你的吗?”话既已说到明处,洛翱知道,他再装糊涂,再矢口否认,洛逸轩都不会相信,因此,他索性开门见山道:“人是太女救走的,是与不是?而她,又是你带进府里的,对不对?告诉我,她是不是顾连城?”
洛逸轩悲悯的眼眸锁在他身上,道:“我怎么知道的,人是不是太女救走的,你觉得现在问我这些,有什么作用?”
微顿片刻,他又道:“顾连城的生死你不是知道么,又何须再问我。”她的身份,他不能说,也不愿说!
“我今日回府,就是想告诉你们,无论你们是否收手,我都不会与你们站在一条线上。”起身,他走向门口,“本想问你们为何要做那么多见不得光之事,本想问在你们心中,可有过我们兄妹,但现在我觉得没必要问了!”
在门口站定,他回过头,悲悯的目光从洛霜,洛翱身上划过,“你们只为自己的目的活着,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旁人在你们眼里都是棋子。”
拉开门,他一眼看到岑洛脸色冷凝在门卫站着,怔愣片刻,他向其点了点头,而后,提步向院外走。
洛翱,洛霜一接触到岑洛冷若冰霜的目光,心蓦地同时一紧。
“逸寒……”洛霜轻唤。
洛翱阴沉着脸,斥道:“来了就进屋,站在门外鬼鬼祟祟像什么话!”
回应他的,回应洛霜的,只是岑洛一个决然消失的背影。
“我们谈谈。”追上洛逸轩,岑洛幽冷的嗓音扬起,“去你院里。”
洛逸轩身形微顿:“你不该来灵月。”说着,他继续朝前走。
岑洛随在他身侧,并未即刻言语。
阳光已西斜,二人站在院中一亭台内,岑洛道:“多年前知晓身世,知晓我只是他人手中的一枚棋子,你很难想象到我当时的心情。”
洛逸轩静静地听他说着。
“不问我的意愿,便为我一而再定下婚事,当我知道对她有情时,却因为一时大意,致彼此生生错过。”
想到以往种种,岑洛的声音渐变低沉:“知晓她领兵作战,我r夜兼程赶到沙场,却不成想,她竟带伤消失不见……”
“好不容易找到她,看到的是她命悬一线,好在她命大,躲过了那一劫。谁知,途经迷雾山,迷雾森林时,她再次遇险,因为力竭,她被人毁容,腹部重伤,又被喂下……终了落入断崖,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扔下了断崖,来不及阻止,来不及救她……”
声音转为沙哑,他眼眶湿润,“是我,都是因为我,她才会被害。我恨自己,恨不得立刻死去,到阴曹地府向她请罪,可我不能,我得帮他她找到幼弟,得完成她的心愿……”
“你说她真的死了么?”由远方天际收回目光,他看着洛逸轩,“受那么重的伤,又坠 落断崖,她能活着么?奇迹,或许有奇迹,你告诉我,太女是不是就是她?是不是就是她啊?”
他的情绪明显激动起来,手按在洛逸轩肩膀上,只听他道:“你和他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告诉我,太女是不是她,顾骏是不是被她救走的?”
洛逸轩皱了皱眉,道:“人死又岂能复生?再说,你是亲眼看到顾二小姐坠 落断崖的,又何必欺骗自己,她尚活在人世?”这就是孽缘么?告诉兄长她还活着,只能给她徒增烦恼,同时令兄长陷在对她的感情中更加无可自拔。
孽缘,他们和她之间的缘分,就是孽缘。
明明不能在一起,却相识,并钟情于她。
颓然垂下手,岑洛笑容凄苦,喃喃道:“是啊,人死又岂能复生,是我奢望了!”转身,他神思恍惚走出亭台。
夜幕全然落下,朦胧月华如水,泻满一地,洛逸轩乘坐的马车,朝着皇宫方向徐徐驶去。
“公子,太女今晚要展露七彩莲图腾,位置设在皇宫南门广场的城楼上,咱们是顺便过去瞧瞧,还是绕到西门直接进宫?”
林叔坐在车辕上,边赶马车前行,边低声请示洛逸轩的意思。
沉默半晌,洛逸轩轻浅的声音自车里传出:“无需绕道。”
“是。”林叔应声。
宸宫。
“熠,有魅跟在我身边,我不会有事,倒是你,虽有赤练帮衬,但要除去这宫中所有的眼线,恐怕还是有些难度,记住,行事务必小心。”连城身穿一袭轻薄而柔 软的纯白衣裙,同色薄纱遮颜,依在皇甫熠怀中,语声婉转而轻柔,“别为我担心!”
皇甫熠揽着她的臂弯紧了又紧,恨不得将她立刻揉碎在自己的身体中:“他们今日如此羞辱你,来日我必千百倍奉还!”要他的女人当着无数人的面果露背部,着实可恨!
☆、第240章:说情
“他们以为是羞辱,可于我来说真没什么的,你莫为此吃味,我晓得分寸的!”
退出他的怀抱,连城微微一笑,抚上他的脸庞,柔声道:“我是你的,只是你的!”
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皇甫熠眸光潋滟,轻喃道:“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道么?”
连城点头。
皇宫南门,偌大的广场上,早早就聚满了百姓。
“太女怎还没现身?”
“你说太女到底是神女,还是妖女?”
“我从西街赶过来时,听说城外的一片树林里,几乎全是鸟类的尸体,比咱们在街上看到的多了不止好几倍。”
“你见过,还是听说过剖腹取子,母子均安的?”
“之前倒没有。”
“那不就结了,我反正不信太女是妖星转世,来祸害咱们灵月的。”
“我也不信!”
……
聚在广场上的百姓,相互间低着头议论个不停。
“如果太女背上真有七彩莲图腾,那她肯定就是月神转世,是神 女,转为拯救我们而来的。”
“对,你说的对!”
忽然,有人喊道:“快看!”
闻那人之言,人们陆续朝城楼顶部看去。
白裙随风轻舞,连城立于城楼之顶,面向下方密密麻麻,不计其数的百姓。
漫天月华仿若在这一刻皆聚拢在她身上。
她的容貌虽遮掩在面纱下,但在皎皎月华映照下,还是能够看出大致轮廓。
美!
好美!
用言语无法描绘出的美。
这是无数人此时的心声。
单手负于身后,她唇儿微抿,没有说一句话。
“神 女!”
“神 女!神 女!”
……
人群中倏地响起洪亮的叫声。那是神 女,只有神 女出现,周围才会涌现神圣的月之光华;只有神 女才拥有那样高华无比的气韵;也只有神 女身上才能散发出至尊无上的庄严。
连城眼波如水,无丝毫起伏,宛若静止千万年的湖水,一动不动。
一头乌亮的长发宛若墨莲绽放,在她脑后飞扬,慢慢的,她转身,背对下方诸人。
将长发理顺,拢到胸前……
衣裙半 褪,她暗自启动灵力,顷刻间,下方传出一阵吸气声。
彩光忽隐忽现,她背上的七彩莲图腾渐渐变得清晰,“我只是我,我不是什么神 女,但也绝不是妖女,大家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是想在今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清越的嗓音自她唇齿间轻缓漫出,但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人潮如浪,一波接一波跪在了地上。
嘴里喊出的“神 女”二字无比虔诚!
“她真是月神转世么?”透过林叔挑起的车帘,洛逸轩定定地看着远处城门之顶上的耀眼七彩光源,暗忖:“我要怎么做才能向你赎罪?”璀璨的七彩莲,栩栩如生,似是只要你想,它随时都能飘到你眼前。
然,无人敢想,敢亵渎它丝毫。
它是神圣的。
她亦是神圣的。
望着它,会让人情不自禁落泪,事实上也正如此。
跪在地上的人们,个个泪水滴落,任其滴落。
在他们眼里,那七彩莲,及那七彩莲的主人,象征着慈柔、仁爱,象征着人类所有的美德。
洛逸轩抬手,拭去面具上残留的湿意,深吸口气。
纤柔而美丽的身形,与她背上的七彩莲一样,都是那么的灼人眼球,仿若只要靠近,就能被其释 放的光芒照出身体中的污浊,从而洗涤干净,变得清明而无杂质。
“进宫吧!”浅声吩咐林叔一句,他收回视线,缓缓阖上双眸。
林叔应声,放下车帘,赶车驶向宫门口。
“连城,是你么……”岑洛站在广场一隅,望向那衣裙飞舞的白色倩影,眼里泪水滑落,喃喃道:“直觉告诉我,那就是你,那一抹纤细的白色身影就是你,可是我不敢靠近,我怕,怕我的直觉会出错,怕会空欢喜一场……可是,那萦绕在空气中的声音,是你发出的没错,你说我该怎么办?要潜进宫找你么?”
耀月宫中,君奕端坐在宽大的椅上,心中苦涩不已:“近千年等待,我找到了你,而你却爱上了他人……你还是那么善良、美丽、聪慧,还是那么风采卓然……”
唇角掀起一抹悲凉而伤痛的笑:“你不再属于我,美好的你,不再属于我,即便我近千年等待,也换不来与你再续前缘。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你,只能选择祝福你……祝福你幸福永远……”
就因为一个误会,就因为他黙声不语,他失去了一生挚爱……
失去了……再也无法拥有……
哪怕他等待近千年,哪怕他寂寞近千年,失去便是失去,此时多想,只是徒添悲凉!
耀月宫外,不时传来刀剑碰撞声,君奕听得到,但坐在宽椅上的身形却纹丝未动。
不是他不想动,不愿动,而是他想看看皇甫熠的能力,看看对方有无足够的能力庇护连城,庇护他等待近千年,却不能相守的爱人。
没错,耀月宫外的刀剑碰撞声,是皇甫熠与洛翱的人打斗发出的,此刻,他的身子倏地冲天而起。
一片血光随着他的剑势登时卷起,随之化作道道寒芒,宛若闪电袭向围绕在他周围的黑衣人身上。
惊呼声四起,那些黑衣人逐一被剑光穿透身体,宛若鼓胀的气球,突然被利器扎破,“砰砰砰……”一阵爆响,血花飞溅,染红了皎皎月色。
皇甫熠眸光冷冽,手中软剑如游龙舞动,所过之处,没有活物。
浓郁的血腥之气,充斥着周围的空气,好不令人恶心。
不多会,洛翱安插在耀月宫外的数十名黑衣人,全命丧于皇甫熠的剑下。
他没在此地多停留,而是招呼任伯,继续清理宫中其他各处的眼线。
按理说,御林军是皇室的盾牌,直接效命于女皇,但其中有不少人已听命洛翱夫妇。
对此,连怡交代连城,对迷途知返者,可饶其一命,反之,则格杀勿论。
“效命女皇的退出队列!”犀利的冷眸从手持兵器的御林军身上划过,皇甫熠低沉幽冷的嗓音扬起。
无人应声,手持兵器将他团团围住的御林军侍卫,无一人应声,也无一人敢更近一步。
皇甫熠